玫瑰之心 (出书版)by 黑耀

法利就是被这样的岐彗烟所吸引。因为正好背对照明灯而使周身彷佛包裹一层薄而微晕的光圈，法利第一眼见到的岐彗烟不像是真实的人类，反令他那问联想起古老记事中提到的天使，活泼而又美丽。
心跳就在瞬间停止，法利张开嘴，喉咙很干，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因为所有的心思全被岐彗烟的身影填得满满的。
不过办事能干待人懂进退的法利在面对钟情对象的时候，采取的却是所谓的紧迫盯人－－这对于自在不喜欢受到拘束的岐彗烟来说，是令他感到害怕的一种方式。
岐彗烟待在艾肯亚的那段期间，说来是饱受法利的「骚扰」，因为法利事先打听岐彗烟的去向，然后在他到达前先准备艳丽的花朵来迎接，或是根本刻意经过一番打扮，亲自等待岐彗烟的到来。
「我爱你。」虽然是出自法利的肺腑之言，但或许说得大多次，太浮滥了，反让岐彗烟感觉虚伪而心生排斥。
当时的岐彗烟应该算是落荒而逃。正巧委托他驾驶航机的客户办完了要事，根本不需要对方提出，岐彗烟早回到航机上做好返航的准备，随时可以出发。
两年不见，法利·肯尼迪外表看来似乎更为成熟稳重，但是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却似乎随着时光经过而更为浓烈，让岐彗烟心底是暗暗惊怕。
众人简单寒暄完毕，直接便到餐桌前就座。
「这是彗烟做的菜呀？真了不起！」莫莉执政官边吃着边赞道。
法利也立刻附和。「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马屁精……岐彗烟暗暗啤道。自从两年前被法利吓到之后，他变得很难用平常的心情面对法利的一言一行。
「维德，你觉得呢？」
岐彗烟不知道岐斌为何会突然询问维德里希的感觉，当他有点不甘愿地将视线调向维德里希，正巧看见他微微扬起唇角，轻道：「味道似乎稍微淡了些……」
「真不好意思，彗烟是以我和岐斌的口味为考量，你也知道，我们习惯吃淡已经很多年了。」洛崴露出歉然的笑容。
洛崴爷爷，你根本不需要对这家伙感到抱歉！他有幸吃到我做的东西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岐彗烟在心底吶喊。
「当然。」维德里希又是微微一笑。然后他突然对上岐彗烟的眼神，冒出一句很有深意的话：「不过我喜欢味道浓一点的食物。」
维德里希的嗓音传进耳中，岐彗烟一时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然后他狠狠地朝维德里希瞪回去，眼神中明显写着：你喜欢什么和我有何关系？！
当然看得懂岐彗烟那双明亮黑眸中的意思，维德里希又差点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发现自己愈来愈喜欢逗弄岐彗烟，欣赏他的反应，无论得到的是羞涩抑或气恼。
「其实彗烟也是这样哪。」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岐彗烟总觉得淡笑着状似随意说出这句话的岐斌似乎还带有另一层意思。他抬眼对上岐斌的眸子，看见他眼底星子般的闪亮，和毫不隐瞒的笑意，岐彗烟不由自主对他回以微笑，而后才猛地发现根本不知道爷爷是为何而笑。
晚餐之后，几人移到客厅继续谈天。当天南地北的话题最后转移到艾肯亚执政本身的一些事务及发展时，维德里希突然向在场众人欠身，找个理由便将岐彗烟拉到屋外独处。
知道爷爷们的确有些事情要与莫莉执政官讨论，岐彗烟也就随着维德里希离开。但是踏出屋外，走得距离稍远些，确定说话声不会教屋里头听见，岐彗烟很快甩开维德里希牵着他的手，一方面在维德里希凑上来的时候退开些许，并用警告的语气说道：「你那张脸离我远一点！」
完全没有理会岐彗烟的刻意警告，维德里希笑着，伸手拉住岐彗烟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一扯，岐彗烟往前倾的当儿，维德里希的另一只手捏住岐彗烟的下颚，轻轻抬起，并在同时俯首在他唇上一点。
略微冰凉的触感让岐彗烟惊愕大过于气愤，恍惚中看见维德里希的眼睛，彷佛两片透明无色的冰反射着无云晴空的蓝，是一种剔透的蓝，岐彗烟看得怔了，竟一时忘了要怪维德里希趁他不察而偷吃豆腐。
然后愈加明显的笑意浮上维德里希的眼眸，岐彗烟回过神来，为了掩饰尴尬，他调开视线，抬手擦拭方才被维德里希偷香的唇，一面粗声说道：「喂，我先跟你说清楚，在航机上发生的事情你可别对我爷爷泄漏只字词组，否则……」
「你指的是哪椿？是你很享受我的服务的那件事？」维德里希笑得很奸诈。
岐彗烟顿时胀红脸。「谁－－谁享受了？！」
并没有立刻响应，维德里希只是伸手轻轻摩擦岐彗烟的唇，岐彗烟被他摸得又是心底一阵乱跳，因为尚未得到维德里希的承诺，又担心猛然推开会惹恼他，岐彗烟只得忍耐着维德里希这种暧昧但很奇怪并不会让他感到太过厌恶的动作。
「虽然我不介意让你祖父知道我们的亲密行为，但既然你坚持的话，我未尝不能保密……」停下手指的动作，维德里希突然说道。「但要我保密，有一个条件。」
闻言岐彗烟挺直背部，问道：「什－－什么条件？」
「这东西……」维德里希这时从口袋中掏出一样物事，是黑黝黝约比硬币还小一些的圆形饼状物，附在一条银蓝色的细链子上。「我要你乖乖地带在身上，别拿下来。」
「这是－－」岐彗烟看着那块黑色的东西，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正是巍思集团所有医疗产品中最广为人知的「玄天」，但却比印象中的体型小得多，这么小的「玄天」除了装饰以外，能有什么作用？
看见岐彗烟怀疑的目光，维德里希朗笑着解释道：「这是改良型的『玄天』，新开发的产品，虽然形体较小，功能却比以往更增强数倍。」双手略施力，原本毫无接痕的银蓝色链子突然拉成一条直线，维德里希捏着链子两端，绕过岐彗烟的脖子，再将链子合起。「这是我给你的小礼物。」他拉开岐彗烟的衣襟，将「玄天」投进他的衣服里，让那块小小圆圆的东西紧贴着他的胸口。
一种令人舒服的温暖从「玄天」缓缓透入体内，岐彗烟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胸口，然后他抬起头，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为什么给我这东西？」
维德里希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虽然岐彗烟后来也猜到答案，但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维德里希才亲口对他承认。
这时候的维德里希只是转开话题，提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岐彗烟，你拥有一流的航机驾驶技术，但你会驾驶陆海空功能兼备的交通器吗？」
岐彗烟看着笑得莫测高深的维德里希，低头想了想。「……我驾驶过陆空两用的航器，也开过轻型艇，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才对……」
「那么，被昵称为『艾肯亚之子』的你，可曾到过星球的另一端，造访那个终年被浓雾掩盖的地区？」
岐彗烟一脸迷惘。「你是说……那个云雾之都？」
维德里希和岐彗烟所说的的确是同一个地方。
艾肯亚星在地球移民进入后，基本上开发的地区主要是名为乔凡尼的大陆，大陆周围是海，海的另一端则又有其它的陆块，其实每个陆块或多或少都有人类的踪迹，无论是地球移民后代抑或拥有金银妖瞳的人种。
唯有自乔凡尼大陆出发，绕过半个星球之外某块叫做乌思别的陆地，大小仅有乔凡尼大陆的四分之一，是目前艾肯亚人认识最为贫乏的地方，尤以陆地中央一个终年覆上浓浓白雾的区域最是神秘，就像艾肯亚本身的定期方位异变一样，那地区同样具有干扰探测的特性，因此无论是卫星拍摄抑或人们亲身前往，总是无从探得其中究竟。
大伙儿仅知道白雾之下有个古老却不知由来的文明遗迹，这是难得从那儿回来的探险者带回的消息，但由于当地实在过于危险，有意前往的人多半有去无回，因此所得资讯依旧有限。
岐彗烟不是没想过亲身一探那个众人口中的禁地，他也知道若不是有其它的顾虑，两位爷爷其实也曾希望前去当地。只是由于自己多半在翰海联邦或自治区之间工作，少有长时间留在艾肯亚的机会，也就迟迟无法陪他们一道前往。这回乍听维德里希提起，虽不知原因，胸口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期待。「你打算去那儿？」
「事实上是……」维德里希抚着自己的下颚。「我希望『再』去那儿一趟。」
「你曾经去过！？」岐彗烟瞪大眼睛。
「你祖父应该跟你提过，我从前曾在艾肯亚居住过一段时间吧？」见岐彗烟对这话题大感兴趣，虽是在维德里希的意料之内，却令他心情极好。「当时我是和巍思集团首席基因工程师，也就是已故的海菲尔博士一连则往。事隔多年，我很想知道那地方是否仍如记忆一般。」
「那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岐彗烟喃喃开口。但突然之间，眼神一变，岐彗烟沉着声音，说道：「等等，就算你以前去过，但你的身份今非昔比，怎可以随随便便前往那儿，万一中途遇上什么危险……」
维德里希大笑。「所以我才询问你会不会驾驶陆海空三用交通器啊！」他伸出手，将岐彗烟一绺因为乱翘而遮住前额的发丝拨开，压低了声音，道：「距离与艾肯亚官员谈下一场正事之间，还有大约三天的时间，我不打算让这三天白白过去，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够胜任驾驶交通器前往云雾之都的挑战，我在旅馆等你到明天午时。时间过了你未到的话，我就只好找驾驶技术没比我好多少的霖或澜陪我去了。」此时他看看手中腕表。「为避免他们担心，我答应今晚会早点回去。也该是去向你祖父们道别的时候了。」
低头在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岐彗烟唇上轻轻点了下，维德里希不再多说，朝屋子方向走去。至于岐彗烟只是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维德里希弯过小篱笆就要消失身影之前，岐彗烟突然喊道：「喂！你这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维德里希停下步伐，缓缓转过头。「岐彗烟，你真是会带给人意外的家伙。」
他笑得一脸开心，这原本是岐彗烟头一次见到时非常讨厌，彷佛胜券在握的笑法，可不知怎地，这时候他竟觉得这样的笑容挺有魅力的。
「欲擒故纵？或许是吧，但聪明如你，要不要跳进我的圈套，自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奚着说完这话，维德里希挥挥手，便转身离去。
＊＊＊
「云雾之都？彗烟不是一直想去吗？」
就是洛崴的这句话，让岐彗烟刻意将到底算不算是自己做人维德里希的圈套这问题拋在脑后，也因此日正当中维德里希走出旅馆房门，看见岐彗烟交叉双臂故意摆出冷冷表情等他而绽开笑容时，岐彗烟也没有太过在意他笑容里的得意成分有多少。
「四人一起前往？」面对同样做好准备，站在崭新交通器旁边等待着的霖与澜，岐彗烟还是忍不住转头要求维德里希的解释。
维德里希耸耸肩。「他们说不放心我们两人单独过去。」而后他低头对岐彗烟以有点调戏的语气说道：「还是你希望只有我们两人就好？」
「四人就四人，航器装得下就好，我不介意！」赌气地丢下这句话，岐彗烟头也不回地往交通器的驾驶座走去，经过比起他来脸色也没多好的两位保镖身边，岐彗烟也懒得朝他们多看一眼。
确定大伙儿就坐之后，岐彗烟原本要锁上座舱门，突然外头传来呼喊声，岐彗烟朝外一看，见到曾对他纠缠不休的法利·肯尼迪正对他而来。
很想在那间激活交通器扬长而去，却担心发动引擎的余劲会伤到距离过近的法利，岐彗烟叹口气，朝维德里希等人说道：「抱歉，稍等我一下。」
踏出驾驶座，岐彗烟用相当冷淡的语气，对气喘吁吁来到他跟前的法利说道：「有什么事吗？」虽然他故意让自己表现出一脸平静，却还是在法利倏地伸手抓住他臂膀时吓了一跳。
「别跟他们去，要不，我也要一道过去！」法利急急说道，完全没注意他的手过于用力而在岐彗烟的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
「别开玩笑了！」对于法利近乎无理取闹的行为，岐彗烟不由得皱起眉头，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手臂的疼痛。「是我自己希望跟他们一起走的，你应该知道这是私人行程，交通器也没多余的位置，下回想要过去就自己想办法吧。」不想和法利多纠缠，岐彗烟一股脑钻回驾驶座，并在法利冲到交通器前进路线阻挡时，岐彗烟干脆放弃预定的方式，将交通器转换成飞航模式，就地起飞，很快升到空中，徒留法利在原地大喊大叫。
「看来你很快就掌握这台航器的驾驶要领。」并没有对方才的情况做出评论，维德里希只是笑着说出这句话。
＊ ＊ ＊
经过约莫五个小时的航程，被岐彗烟设为自动驾驶的交通器早已飞离乔凡尼大陆，甚至越过两块大洋与另一片陆地。
眼看云雾之都所在的乌思别就在眼前，岐彗烟移除自动驾驶，改为手动操作同时，
朝后头的维德里希说道：「喂，唯一去过的人，我可是不认识路，你要负责指引方向。」
其实驾驶座旁还有个副驾驶的位子，不过在之前的路途中，维德里希倒是一直待在后头较为宽敞舒适的乘客座位，使用着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另一方面，棕发的霖阖眼休憩，短发壮硕的澜则透过玻璃罩看着舱外的风景。
听见岐彗烟的话，维德里希简单几个动作关上手中计算机，将之交给睁眼望向他的霖手中，而后挪到副驾驶座，指着乌思别陆地中央白雾的左侧边缘，说道：「那儿是群峰与山谷交错的地区，但有个人口是前往云雾之都的快捷方式。」
点点头表示听见维德里希的指示，岐彗烟调整操控盘，航器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形，滑顺优雅地低飞至所谓的人口处。
耸入云雾之间的山峰果真一重重林立眼前，岐彗烟控制着航器在峰间谷地左弯右拐。或许由于转弯的弧度被经过刻意减小，原以为自己会在这种不断转弯的情况下晕眩呕吐的霖很意外自己竟然没有多少不适的感觉。这使他不由得朝专注依维德里希指示前进的驾驶人－－岐彗烟多望几眼。
「好，就从这儿的湖泊往下沉约十公尺深，而后右前方应该会有个圆形的人为穴道通往云雾之都……」维德里希突然指着眼前一片略显灰蒙蒙的湖泊说道。
「不－－不会吧？到那儿还必须沉到湖里？」一边发出惊讶之声，岐彗烟倒是没有浪费多少犹豫的时间，在调整航器改成潜艇模式的同时正好接触到由于他们突然造访而掀起阵阵小波浪的湖面。
真如维德里希所说，一个黑黝黝的巨大信道沉静待在随着水流晃动的丛丛海草之后。岐彗烟扳动照明的开关，小心开着变为潜艇的交通器朝信道前行，边询问维德里希：「从前，我是说你之前到底花了多久才找到云雾之都？」这么复杂的路径，也亏他还记得住。
维德里希淡淡说道：「大约半年，其间还损失了巍思集团两位菁英。」
「什么？！」
大喊出声的不仅是岐彗烟，还包括霖，而澜也是瞪大了眼睛。
「你之前不是才在艾肯亚待一个星期左右吗？哪里跑出那半年的？」岐彗烟快嘴先提出他的疑问。
「一个星期是对外的说法，也就是待在你祖父那儿的一个星期。」维德里希淡笑着解释。「之后半年全是寻找云雾之都的机密行程。」
「这趟路程危险性这么高，罗席斯先生您应该事先向总部提出申请……」霖这时喃喃说道。
「提出申请还去得了吗？」维德里希这时往椅背一靠。「反正决策者是我，这一步就省了吧。」
从后视镜看到霖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由于不想跟维德里希多争辩注意身份及安全的话题，岐彗烟仅是无声叹口气，决定忽略这方面的问题，改问道：「到底是什么动力让你还想再到那儿一次？」通常曾发生人员伤亡的情况应该会令他却步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