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天攥紧双拳,腿一用力,疾驰而去。
卫少天疲惫的回到大帐。安虎伶俐地上前帮他脱下盔甲,一边说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属下这就给您端上来。”
卫少天没什么食欲,还是点点头。
坐在桌边,卫少天夹了一口菜,还未放进嘴里,一股油腻之味突然让他不能忍受,猛地放下碗筷冲到帐角,呕了出来。
这可把在一旁伺候的安虎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扶住卫少天:“将军,您怎么了?”
卫少天摇摇手,示意他把菜端下去,站在案旁望着烛火发愣:难道又……
他下意识的抚上小腹,接着摇摇头,不可能……每次他都很小心的,风泽平的要丸也及时用……
但是,如果是元烈故意呢?
想到这儿,卫少天心里一惊,那几天的元烈实在是太奇怪了,若他想的话……
他这边想得入神,却没有发现一道黑影已经闪了进来,立在一旁看他皱着好看的秀眉,独自苦恼。
柯焕然兀自一笑,上前轻轻的拥住他,在耳边呵气道:“想什么?”
卫少天身形一僵,缓缓抽离,转过身来望着眼前人,凤眼半眯:“原来你没死。”
柯焕然痞痞一笑:“为了见你,我可费了不小周折。”
折腾了这场大战呢!
“你……你把百姓的命当成儿戏?”卫少天虽然初始见他时心有欣喜,可他不糊涂,柯焕然不可能无理由的站在这里。
“见到我,你都不惊喜?”柯焕然沉下脸,闷声说道。
“我……”接着腹中泛起一阵酸水,伏在案边干呕起来。
柯焕然急忙端过桌上的茶水,俯身将卫少天抱在腿上,一起坐进竹椅,为他顺着气,一边轻劝他喝点水。
折腾半天,卫少天脱力一般依在柯焕然肩上,微微喘着气,意识到自己的暧昧姿势,顿时脸上一红,挣扎着要下来,可是刚刚呕过一阵浑身无力,根本形不成威胁。结果柯焕然掐着他的腰,恶狠狠的说:“又是燕元烈的?”
卫少天脸色一凝,别开脸道:“他也许不知道。再说,不管你事。”
“不知道?那你以为我能站在这是托了谁的福?”柯焕然攫住卫少天下颌,让他看着自己:“你难道以为我有什么养子?那燕元烈不过是想借我牵制你,他那狠心之人,可曾信过别人?连你也要防之又防?”
卫少天望着他,面色一苦:“你何必说得这么明白?他是君,我是臣,纵使再亲密不也脱不了这关系。”
柯焕然心下戚戚然,怜惜的吻着他鬓角:“跟我走可好?”
卫少天暖暖一笑,举手抚着柯焕然侧脸:“你可知,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人,我与元烈牵绊太深,纵使防我,他不会害我。你不必担心,看你还活着,我也放心。”
“你这人好狠,明明在我心里长根生芽,却从不怜惜,我哪点比不过燕元烈?”柯焕然自嘲道。
知他不是故意如此说,卫少天仍不忍伤他:“焕然,何苦逼我?”
把头轻轻靠在柯焕然怀里,眼睛不知望着何处,卫少天缓缓道:“我躲了他八年,结果他鸿雁传书每日一封从不间断,他知我担心粼儿,虽无心无情,却只对粼儿情有独钟。你道我能不感动?我从小与他相伴,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孰能说清?”
轻叹一口气,卫少天转过眼神望着凄然而笑的柯焕然:“若能早遇到你,我必不犹豫。”
柯焕然温暖的手抚上他的面:“你瘦了好多。”
遂垂下头,湿润的触感在唇上流连,很温柔的吻,那是种恋人间的怜惜。卫少天眸中闪过一丝痛苦,若沉沦便沉沦,我与他,终究是有缘无份。
“看了那么久,不厌?”送走柯焕然,卫少天浑然无了睡意,倚在榻上看着最近的战报,而柯子卿显然已经在帐外呆了许久,只是他不愿搭理这个听墙角的人罢了。
柯子卿身形一顿,接着便面无表情的走进来。
“你的目的?”卫少天也不含糊,直截了当。
“将军与敌军将领深夜幽会,这罪名难道还不大?”柯子卿靠在帐口,冷冷的瞪着卫少天。
卫少天也不恼,径自起身,坐在案边喝了口茶:“我与你有仇?”
“灭门之仇!”柯子卿恶狠狠的说到。
卫少天眉头一皱,他这些年来东征西战,不知伤过多少人,只要是燕元烈想要攻克的,他都义无反顾,所以这仇如何,他也不想问。
“哦。那你想如何?”卫少天眉头一挑。
“通敌将领怎么会打胜仗呢?”柯子卿斜睨着一派慵懒的卫少天。
“你让我弃城?”卫少天背形一僵,面色严肃起来,“我若不从呢?”
柯子卿也不说话,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事来,冲卫少天晃了晃:“可识得此物?”
卫少天抬眼一看,接着愣在当下:“麒麟玉?你……你把粼儿如何了?”他豁的站起身来,只觉得头晕目眩,无力的坐倒。
“只是让他中了点毒,现下自然没事,可若你回去的晚了,可就难说了。”柯子卿声音中微微发颤,猛地攥紧双拳。
“更何况那柯焕然走时,似乎掉了点东西。”卫少天抬起头来,只见是一张锦绣宣纸,上书大燕西南要塞的防卫要处。
卫少天一惊,这种秘密本该只有圣君,他和薛德知道才对,难道薛德为了陷害卫少天,竟……卖国通敌?!
对,通敌!想到这儿,卫少天不禁倒吸口气。
可柯焕然竟也参与进来?卫少天不禁苦笑:柯焕然,你还是想逼我离开,原来还是如此不死心。
罢罢,你们既然玩这些劳什子把戏,我又何必做那跳梁小丑?更何况这西南之地本就是柯焕然的故乡,交他手上也未有不妥。只是,燕元烈,你何必将粼儿牵扯进来?
“我这样做了,你便报仇了?”卫少天淡淡一笑。
柯子卿看他如此风轻云淡,心下一愣:“丞相说了,像你这种人,一旦没权,会比死更难受!”冷冷的说了这些话,也不理他:都快成阶下囚了,还做这些样子给谁看?
“丞相?”卫少天心下苦笑,原来如此,燕元烈终于下定决心除掉这个老臣了?抬眼看着这个跟自己处了不短时间的年轻人,原来竟是别人的眼线。我卫少天看来真是老了,还是因为扯上柯焕然就乱了心神。兀自抚着额头,卫少天苦笑道。
“你不必多言,我照做就是。”
燕元烈,你瞒我八年,现下通过这种形式告诉我柯焕然还活着,是否在暗示,你允许我知道时我就会知道?你让我无觉陷入此境地,是否也是在暗示,你对我的所有权?你如此有自信,是否也在暗示,只要你想让粼儿知道此事,只要你允许就可以?燕元烈,你又将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京城,恐怕要变天了。
据说,燕元烈闻卫少天叛变而大怒,派了御林军拿卫少天,结果御林军统领周青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返京,不敢有丝毫冒犯。而卫少天因旅途劳顿身体状况不好,一路上晕晕沉沉,又担心燕清粼的毒,他急赶行程,幸好有王太医在身边才没出大事。
而回京后,卫少天歇息在清凉殿,形同被幽禁。燕元烈是想保护他,可想到其中牵扯的阴谋,卫少天就没来由的烦躁,加之知道粼儿病重,焦急之下病卧半月之久,郁愤心情可想而知,自然对燕元烈也不会有好脸色。
说到这儿,卫少天望着怀中已然入睡的沁儿,微笑着摇摇头,遂起身抱她坐上殿外的软轿,琉璃向他作个万福,便一起消失在暗色中。
立在园中,卫少天举目而望,夜空飘过几片乌云,却不见了星斗。明日要变天?春寒料峭,燕都的夏天来得格外晚,一阵夜风吹来,卫少天不禁瑟缩,蜷起手臂揉搓着,忽然身上一暖,接着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有股熟悉的龙涎香味,卫少天安心的闭目靠着,即使外面风浪再大,这里总会宽广而温暖。
“小心寒着。”燕元烈怜惜的抱着卫少天,唇有意无意的吻着他的颈项。半晌才闷声问道:“可恨我?”是我,而不是朕。
卫少天一声冷哼:“恨死……呜……”
剩下的话全被突如其来的吻吞掉,燕元烈吻着怀中发抖的人儿,心中暖活活,爱之深,恨之切,我愿你恨我,也不要拿我做空气,不理我。
少天,你说我该拿你如何呢?
第二十章:断情
柯子卿并不喜欢花柳之地,所以进了宜红院,给了门房点钱,打发了那些扑过来的莺莺燕燕。
秀水坊,这件雅室凭水而见,镂空的窗子外有个悠长的甬道,若兴起,可在此处饮酒行乐,又能赏湖色美景,倒也是藏身窃听的好去处。
柯子卿自斟自酌的等着约好的人。得了丞相薛德的力挺,朝中人对这个新近的侍郎虽颇有微词,但嘴上仍然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他常年处在军中,没想到皇上竟将他收入朝中,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此,柯子卿猛一灌酒,觉得心头闷热,一手扯开衣领透口气,无意间碰到胸前挂着的一个物什,摸出来捧在手心里,细细的抚过每一个边角,末了郑重的吻上去,眼角滑出一行轻泪。
那是个麒麟玉,淋漓剔透,血一般的鲜红,正中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粼”字。
忽然感觉有气逼近,知道是等的人来了,遂把玉收入怀中,站起身来。
门帘一挑,闪进一个玉冠黄袍公子,正肆笑着打着折扇。
“柯大人,别来无恙!”太子燕清流举手一礼。
“臣见过太子殿下。”柯子卿面无表情的跪下行礼。
燕清流也不虚扶,面上的笑容不达眼底:“既然不在朝中,你我也别讲这些虚礼,随便坐坐便成。”
柯子卿站起身正要入座,燕清流眸光一闪,抓过柯子卿的手拽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已经情不可耐的摸搓着他的樱唇,凑到他耳旁,轻呵一口气道:“有没有想我?”
柯子卿一阵战栗,一双手握成拳,边推拒边冷言道:“太子请自重!”
“自重?”燕清流“呵呵”一笑,一手卡住柯子卿的细腰,一手扼住他的下颌:“我可对你的味道记忆犹新,上瘾的很呢!”
猛地低头吻住他,双手则不断地抚摩着柯子卿的脸,脖子,胸部……直至……全身,灵巧的解开柯子卿的衣带,伸进薄薄的衣裳内,肆意揉捏。
“不要!”柯子卿一掌打在燕清流肩上,燕清流没防备,退后几步蹲坐在椅子上,一时有点发懵。
柯子卿拢着衣裳,喘着粗气,用一只手背狠狠的擦着嘴唇,直到搓下一层皮,泛着晶亮的光。
“怎么?现下想着为人守身如玉?”燕清流也不恼,拿起桌上的酒杯轻啜一口,斜睨着他:“为燕清粼?人家现在可恨你入骨呢!”
柯子卿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燕清流似乎不满他这种态度般,拿着酒杯向柯子卿慢慢地走过去,柯子卿且行且退,直到倚在墙上无法动弹。
燕清流欺身向前:“你以为本太子不知道你是薛德的走狗?”伸手滑过柯子卿白皙的脸庞,“尽管你这副模样很招本太子欢喜,不过本太子可不是那只老狐狸的玩偶!”接着,一手狠狠的攫住柯子卿的下巴:“美人计?哈哈,难道你长得有我的粼儿般可人?真不知他怎么会看上你。啧啧,你不会也上过薛德那只老狐狸的床吧?他能满足你,嗯?”
“你……”柯子卿再也不顾及君臣之礼,一把推开他:“薛丞相有恩于我,你休得污蔑他!如今,我已助他扳倒卫少天,他于我已无瓜葛,至于与太子一事,请莫在刁难臣,就当作……当作春梦一场,还是,太子想让圣君以为大燕储君豢养佞臣呢?”柯子卿冷眼瞪去,气势上也不落半分。
“啪!”燕清流怒极,一巴掌把柯子卿打翻在地:“哼,真够下贱!你下毒害粼儿一事我还未跟你清算,你倒在这神气甚?”
“太子殿下对自己的亲弟有这等龌龊想法,自己又有何神气?”柯子卿倚着墙角坐着,抬手擦擦嘴边留下的殷红。
“哼,这天下都将是本太子的,还能逃得了他?只要本太子即位,第一件事就是封他作皇后,谁人能管?更何况,父皇跟卫少天那等龌龊之事已为先例,我可不会忍心委屈粼儿,自会跟他共拥江山!”
萧剑听到这儿,脸变了又变,不敢抬起头来,只用一双眼睛瞟着主人。燕清粼斜斜的靠在镂窗外的甬道墙壁上,闭了眼,不知道是种什么情绪,只一双握在扶手上的手,青筋暴露。两人都屏息而匿,隐在黑暗中像寂寞的影子。
“你以为他稀罕?”柯子卿讥讽道。
“稀不稀罕你倒不必操心,只是若让他知道你有心致卫少天死地的话,你说他会怎么做呢?”燕清流倒不理会,“你倒是傻,父皇会杀卫少天?你别做梦了!那可是他的爱人呢,不过,也亏了卫少天,不然粼儿怎么会如此梨花带雨惹人怜呢!哈哈……”
“你知道了圣君的隐秘,就不怕我泄密?”柯子卿厌恶的瞪着他。
“你不会。”燕清流站在门边转过身来,“因为你已经跟本王上了一条船呢,弄不好还会把薛德那老不死的搭进去。你可别忘了,这件事可是你在床第卖弄的时候告诉本王的,恐怕你也拿此事威胁卫少天了吧?哼,若他告诉圣君,恐怕你死的更快!”
柯子卿一双手握在身侧,眼神也更加冷漠。
燕清流斜睨他一眼:“今晚我找你可不是跟你叙旧情,只是提醒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做奴才就有个奴才样儿,小心别上错船、站错队,你害粼儿这帐我这可记下了,你最好识相点,本太子可想当个有贤臣服侍的明君呢!哈哈……”说罢扬长而去。
柯子卿无力的坐在酒桌旁,自嘲的弯着嘴角。
立于窗外的燕清粼早已郁愤在心,一口闷气如何也压抑不住,竟咳出声来,萧剑一惊,急忙伸手到燕清粼后心,缓缓的渡着真气,但这一举一动却露了行踪。
“咣啷”一声,柯子卿从窗内越出,一剑劈来,萧剑提剑一当,刀光剑影中,看清来人面目,柯子卿忽然脸色一白,骤然停手:“清……三王爷!”
柯子卿既惊喜又胆怯,已经有快半年没见到他了,如今他……他……他清瘦到如此?
此时,隐在暗影中的燕清粼,缓缓踱出来,右手似有若无的抚过腰间的佩剑。
“丞相的走狗?”燕清粼自言自语着,走到栏前。
“太子的男宠?”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极目远眺。
“父皇的干将?”懒散的合起双目,嘴角一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