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後,才又慢吞吞的回头走回那个地方。
时间很晚了,客人自然早已离开。
但秦礼经过客厅的时候还是有听到里头传出的断续声响,他也不管,直直就爬上楼梯,走回房间。
「阿礼?」
他一开房间门,黎世就从沙发上站起身靠近他,脸上带著关心的表情。
「你怎麽了?怎麽这麽晚才回来?」
秦礼只是冷著脸,什麽也不想谈。
他无声的在床旁脱下衬衫和长裤,直接换上睡衣,然後快速走进浴室刷牙洗脸,在这一连串的动作期间,黎世都看著他,秦礼走进浴室,黎世就靠著门边。
秦礼刷完牙後,随意泼水洗了脸,不理会那男人注目的目光,就爬上床,拉了棉被盖住脸,躺平。
但就算摆出了什麽也不想说的阵势,他还是感觉到床侧兀地下沉。
「阿礼,发生了……」
秦礼立刻粗鲁的打断他:「我现在不想说,你别管。」
男人什麽也没说,几秒後床铺的下沉消失了,细碎的声响消失在浴室的关门声後。秦礼知道自己清静了。
隔天早上整理行李时,两人几乎是一声不发的各自埋头苦干。中间大概只出现类似「你的。」、「谢谢。」、「好了吗?」,类似这样生疏又简短的句子。没有人想打破僵局。现在不只是秦礼的意兴阑珊,黎世昨晚主动的关心也变为消极的沉默。
就连开车的时候也一样,黎世静静的开车,抓著方向盘专注的直视前方,秦礼坐在另一边也同样专注的看著旁边的景色。
冷战在两人各自的努力下持续著,回来的第一天,秦礼拿著钥匙就出了门,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黎世早早起了床准备上班,另一间房间迟至他要出门都没有打开,他才知道那个男人早就不见人影了。而那天,秦礼没有回家。
第三天,回家的依然只有黎世一个人。
第四天,回家的仍然只有黎世一个人。
第五天,就跟前几天一样,黎世形单影只的坐在客厅沙发看著电视,等待著玄关旁随时可能响起来的开门声,同时遏制他每分每秒都想去拨电话的渴望。
第六天,当黎世这日故意晚归,但回家面对的依旧是一片漆黑後,终於止不住怒气的从口袋中挖出手机,鞋也没顾的上脱,就站在玄关里拨手机给那个男人。
他等了很久才听到一声熟悉的「Hi?」,还有嘈杂的背景音,男人带著笑意的声音和上扬的语气似乎连来电对象都搞不清楚。
黎世气到说不上话,无声的几秒钟间,男人又是一声有礼但疑惑的「Hi?」,然後模糊又遥远的传来他的嘀咕「谁啊……」
耳朵紧贴著机体,黎世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又缓慢的吐出,但愤怒完全没被驱散。
男人肯定是看完来电显示了,疏离又冷静的叫了他的名字:「……黎世,是你。」
「我要跟你谈谈,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黎世屏著口气,快速且有力的一口气说完。
「没什麽好谈的。」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男人一口回绝。
然後黎世爆发了。
「除了说这个你就没别的好说的?每次都把人推的远远的你很他妈的爽?」
「你发什麽疯?」他不耐的回答:「黎世,我没空当你的出气筒。」
「是,是,你大爷从来不当别人的出气筒,因为你从来就不和别人靠的太近,你只住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干什麽别人管不著,别人发生什麽你也不管。」
「是吗?」秦礼冷笑道:「我今天才知道我原来有这麽糟。如果曾经让你脆弱的心受到伤害,那我还真是抱歉。」
「你只是不想承认那是你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但把自己封闭起来,并不叫做高尚。」黎世说完,好像怒气已满载了肺,已经不需要空气来填补:「对了,这也就是为什麽你从来不觉得这是你的错。」
「喔,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还有错?……那可以请你顺便指教一下我究竟错在哪呢?我洗耳恭听。」秦礼冷著声音回答,不知道自己今天哪来的耐性,居然还能继续听著那个声音滔滔不绝的胡言乱语。
「我早就觉得了只是不想说而已,第二次见面你讲的话都是屁。打从心底,你根本就不觉得找不到伴侣是自己的错,表面上说是我的错不想定下来,心里搞不好还庆幸著分手更好。而分手後的伤心也只是一下子的寂寞难耐,不过男朋友嘛,没有再交就好。……反正,你永远都找得到人来填补你的空虚。」
「说的你很像很了解我似的。但请问你究竟有什麽资格来指责我?……我名义上的伴侣?别笑死人了,那些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还是你觉得我们是朋友?虽然这样说很残酷,但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我想以後也不会是。炮友?喔是了,是这个答案没错,但这并没有让你拥有这样指责我的权利。」
「没错,你从来就只给的起炮友这样的关系。」黎世咆哮著:「五年了,除了生活上的你,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关心你,没有一次不是用我的热脸贴你的冷屁股,问你什麽时候回家绝对不可以,当然也不能问生活以外的任何事情,谁还能比我们更像标准的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我想应该很难。」
「我以为这是从一开始就说好的事情。」
游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子的规则,每个人都该照著规则玩。
「但你他马的早就知道我不只想要这样!你早就知道了。我想要跟你定下来,我不想玩了。」
「之前你说我想要要求你的事情我自己都没做到,在我发现签不了那份离婚协议书後,我就和所有人都分了手。以为你搬回来会有什麽改变,但没有,完全没有,你一样一离开就是六天,什麽都不说,完全不管我是不是会担心。没错,就像你那天说的那样斩钉截铁,不行就是不行,」黎世再度提高了音量:「但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这样清清楚楚的。」
「如果不是太了解你了,不然我根本不想承认……秦礼,原来我从来不是个选择,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了。」
「那麽请给我这个一头雾水的可怜人一个理由!」男人用著愤怒的话语持续咆哮。
「我并不认为我有必要向你解释这个……但现在我克制不住的想回答。」
「黎世,很多事,我不问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承认,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只是假装自己不知道。」秦礼的声音突然缓慢许多,一字一字的咬字清晰。
「我本来就应该早点说明白,却总是习惯避开它……五年真的太久了,太让人习惯了……」最後几个字,像是喃喃自语,近乎模糊不清。停了一会,秦礼就像被扼住了脖颈,才有点艰难开口继续道:「我知道自己太习惯享受你的温柔,但总是控制不住。我认为这是我唯一需要向你道歉的地方。」
秦礼搓了搓皱紧的眉头,将手机换了边耳朵压住,想了很久,相连的通话线里一阵窘迫的沉默,他才终於说:「我不想要说这些伤人的话,但黎世……你被保护的太好了,生活永远都是顺顺利利的,以你为中心……」
「什麽?」黎世恼怒的回。
秦礼升高声音,打断他,迳自说道:「你一定没有想过,纵使你对我有再深的感情,我也可以不接受吧?」
「我或许可以和你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但我对你就是没有那样子的感情。」
「有时候,事情是不可能永远如你所愿的。」
「就算你为我改变再多……努力再多……还是一样。」
他叹息,最後说。
「我无法回应你,黎世。」
秦礼等待著他的回应,等著他说些什麽,但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只有轻轻的呼吸声,然後是通话结束的嘟嘟声。
秦礼把手机收起来,苦笑著想,期盼那人在听到这样撕破脸的事实後,两人还能维持现况,果然还是他不切实际的妄想。
虽然他不认为黎世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但就是忍不住会有这种天真的期盼。
真的太习惯了,习惯生活中有另外一个人存在著。
讽刺的是,他这方面依赖的太深,但黎世想要的另一方面却完全做不到。
待续。
森林树 39 (男男生子)
秦礼这次出差到M国八天,还是为了公司新厂的兴建事宜。但除了和M国驻地的人员开会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新厂完工开始营运後,公司势必需要在M国派驻许多高阶人才,全公司经理级以上的干部们几乎都已被上头徵询了许多次。
秦礼心动很久了。
这诱惑实在太大。只要换个地方工作,薪水最低也会高上两倍,职称也可能比原来高上几级,甚至额外的员工福利和特殊补贴都比现在完善很多。
他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戚,当然也没有小孩,唯一可能称的上家累的只有黎世这个伴侣,但那也不是真的。所以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他还是犹豫了。陆陆续续听闻一些人递出申请,他却仍旧没有行动。像下意识的推迟自己去想这件事情。
离开三十多年来最熟悉的地方,从零开始摸索,光是想就觉得很难。
或许,年纪大了学会成熟圆融,却也相对的遗失勇敢和乾脆。
和黎世再次冷战後,趁著这次出差的机会,大概了解摸清楚这边的环境後,才抵达M国没几天,他就下了决定。
当然不是什麽因为赌气、为了任性之类的理由,那种年轻才有资格拥有的藉口。
他只是厌烦了。
不管是跟黎世吵架或冷战,他从来就不喜欢这种事情。当初会冲动答应黎世,就是觉得他们之间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双方可以好聚好散。
但没料到最後的结局还是会和恋爱相同,总是先甘後苦—— 热恋时是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之後的分手却是每次必经的痛苦。他和黎世的伴侣游戏也是一样,五年的和平,最终还是没有想像中的完美。
在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糟糕透顶前,利用这次派外的理由,顺水推舟地先避开一阵子,双方都冷静下来,到时候分手也不会太难看,自己公司这边也不会让人起疑。
这应该会是个好办法吧,秦礼是这样想的。
在M国忙碌的八天,清醒的时间都在马不停蹄的工作。所以秦礼回国後,公司很体恤的直接给了三天假期。
秦礼走出机场的时间恰好是傍晚,他直接叫车回R市,直奔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取自己的车。
他和黎世的公寓自然是不可能回去了,所以在和阿阳联络上後,他就直奔好友的房子,进了门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主人们推去洗澡,草草梳洗一番,没多久秦礼就倒在他们家客房的床上沉沉的睡著。
等到他起床的时候,虽然不算太晚,但今日上班日,公寓的两位主人当然不见人影。只有阿阳上班前体贴留下的纸条和钥匙,告诉他要什麽尽管使用。
摊在沙发上一阵,秦礼才觉得稍微清醒了点,拿起手机就按了熟悉的号码。
才喂了一声,都还没说话,阿阳劈头就是一句:「……喔,大爷你总算醒了。」
「这代表你家床好睡。」秦礼嚣张的说。
「谢谢指教。」阿阳没好气说,又问:「早餐还没吃吧,赶紧洗洗澡下楼去,再晚一点附近的店家都休息了。」
「不能吃,十点和医院约了要做全身健康检查。」
「……什麽?」
「健康检查要保持空腹。」
「……我是问你人看起来健健康康的,为什麽要做健康检查?」
「公司要求的,说什麽要派驻国外的人的健康检查资料也是审核的条件之一。有够麻烦。」
「那……晚餐我煮点清淡的食物?」
「哎,记得要五菜一汤。」
「我决定今天吃青菜豆腐粥,再见。」阿阳斩钉截铁的说完,不给抗议的时间,立刻结束通话。
但季正阳那晚没煮成青菜豆腐粥,更没有秦礼要求的五菜一汤。秦礼传了简讯表示他今晚有事无法和他一起吃晚餐。他甚至直到睡前都没看到秦礼回来。
季正阳隔天很早就起床了,刷完牙小声的走出房间以免吵到房子的另一位主人,正要前往厨房觅食时,就被客厅那个黑暗的人影吓到,下意识的吼了一声:「谁?」
没开灯的客厅在天色还未大亮下昏暗著,落地窗旁的沙发坐了一个人影,他动也没动的说:
「……是我。」
「阿礼?你干嘛不开灯?」季正阳觉得情况很怪异,一头雾水问道,边摸索著走向电灯开关。
「不要开灯。」声音疲倦又沙哑的说。
「啊?」他停下动作,回过头,但还是看不清楚秦礼的表情。
「不要开。」
季正阳听出秦礼声音的不对劲,慢慢地走近他,正犹豫著要开口说什麽,秦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坐一下好吗?」
依著他的话,季正阳坐下来,浑身不自在的坐在一团幽暗不明中,看不清楚秦礼的脸色,只好不作声的等待著。
「阿阳……」
「嗯?」
「我……」
季正阳和秦礼认识多年,他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实在看的不多。一次是秦礼花光薪水买了一款名牌手表,之後实在缴不出房租差点被房东赶出来,被逼的只好窘迫的来向他开口;另一次是差点被人拉去喀药性爱派对,真的脱不了身才一通电话和他求救,印象所及,就这仅仅两次而已。
「怎麽了?」季正阳耐心的问。
秦礼没回话,狠狠叹了口气,向前弯起身,低下头,手撑在膝盖捂住脸一会,才说:「……听好,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秦礼停顿了一下,咬字极为清晰,说的极快:「我有了。」
「有了……什麽?」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
季正阳睁大了眼,想看清楚秦礼脸上的表情,但阴暗的房间让他眼里仍是一片模糊不清。
待续。
四十章鸟……俺终於进到了写到当初预定的东西冏(逃走)
突破了第一层的心防将最惊人的事说出口後,秦礼不管也不顾好友的回应是什麽,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
「不要怀疑,是真的。」
「医生跟我说的,我不相信。……反正就是不可能。」
「後来去其他地方买东西再试过,五种测出来全部是阳性……不相信都不行……证据就摆在那。」
季正阳终於理出了一点想法,赶忙说:「阿礼,你冷静一点。」
秦礼闻言,哼了一声,说:「你才该冷静冷静,我已经震惊完了,现在很冷静。不能再更冷静了……我只是在想为什麽。」
季正阳诧异的问:「什麽为什麽?」
「我有戴套子。」
秦礼烦躁的向後一躺,顺便把抱枕抓来泄愤的打了几拳。
「确定?」
「有。每次都有。」
「那怎麽会……」
「就是想不到为什麽……我都要猜我是不是被迷奸了自己都不知道。」
秦礼无聊的自嘲,而季正阳则很严肃的对他说:「这不好笑,阿礼。」然後他想了一下,不确定的再开口问:「你跟黎世也有?有没有不小心过?」
秦礼毫不考虑的回答:「确定有,每次。」
说到这个,他烦躁的简直停不住话,手上也克制不住的蹂躏著别人家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