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若冰脸上一僵,眼神询问着青儿,后者忙过来小声说是太子吩咐过来查看情况的,于是燕若冰轻咳一声:“没……没甚么,有劳萧公公了。”
萧达没有多说,只低低几句:“郡主,请……注意身份。”
燕若冰端着茶的手一顿,贝齿咬了下唇:“是三哥……的意思?”
“郡主省的便是。”
“我……知道了。”
燕若冰眼神一暗,默然垂下头不语了。
青儿看着面无表情的燕若冰,欲言又止,最后只低低一句:“公子……为了王爷,让你受委屈了……不过太子也是疼您的,不然怎么会特地给公子调些人过来?”
疼?燕若冰苦笑一声,他燕清粼怎么会疼人?若是他当真有心的话,也不会一走三年而杳无音信……而且,听说北辰……又出事了?难怪……他会回来……难怪……又会如此爽快的答应成婚……
这……算什么?!
燕若冰倚在轿壁上向外望去,只望见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独自前行着,却少了骑马之人,不由缓缓闭了眼,心里反反复复的有些憋闷……
燕清粼,燕清粼,燕清粼……
又跟了片晌,见这边没甚么动静了,萧达嘱托人好生照顾着,便上马赶到前面的凤鸾,在窗前低声道:“主子,给郡主的人已经派过去了,一切安好。”
等了片刻,车帘一撩,从里面走出刚刚那个穿着考究的女官:“萧公公辛苦,太子说如此便足够了,让人加快速度,要赶在天黑前进京。”
萧达低头应了,接着调转马头,疾奔着吩咐去了。
那女官见他跑远了,这才进了车里,正望见沁皇后把燕清粼按进怀里蹂躏,于是笑着道:“沁儿别弄乱了殿下的仪表,待会儿进了宫,怕是要被圣君骂得。”
沁皇后扯着燕清粼的双颊向两边扽:“琉璃,你不知道他多气人!这个混小子,我好心好意抱抱他,瞧他这副表情,还说我为老不尊,真是欠揍……”
见燕清粼苦着一张脸求饶,琉璃嘴唇弯了弯,回身跪在小几前沏了杯茶,不时看眼这母子俩,直到卫沁儿将燕清粼半哄半胁的按在腿上时,才算安稳了。
于是,琉璃端了杯热茶凑过来,说道:“这些年跟在殿下身边,萧达越发贴心了,万事都想的格外周全。”
沁皇后揉了揉躺在她腿上的燕清粼的长发,一脸宠溺:“琉璃你还别说,就这孩子的挑剔劲,也就萧达能受得了他,换了旁人,还指不定怎么被折腾呢。”
燕清粼嘴角抽抽,不死心的挣了挣,却被一双魔掌控制的严严,最后只得无奈地垮下脸来:“母后……儿臣已经不是小孩了……”能不能别这样抱着?
沁皇后敲敲他额头:“臭小子,你知道母后我多久没见着你了?结果这次回来,母后还抢不过那些小妮子,我这正窝着火来!若非这几年看你照顾……我早就赏你二十大板!”
燕清粼一脸黑线:“是……是……儿臣的错。”
沁皇后眼睛一瞪:“知道错了就好!看你这两天那眉头皱得,就这么不待见母后啊?!”
燕清粼翻了个白眼:“我敢么我……”
沁皇后一揪他耳朵:“说什么?”
“……母后饶命!”疼……
琉璃闷笑着奉上个手炉:“沁儿手下可要留情……天冷,太子还是暖着的好,明儿晚可就要大喜了,怎的也不能这个时候冻着。”
燕清粼从卫沁儿怀里起来,顺手接了,做了个鬼脸:“你们就可劲儿笑话我罢!”
“奴婢哪敢!”琉璃扶着卫沁儿坐起来,两人相视一笑:“沁儿可要为琉璃评评理。”
卫沁儿喝口茶,点点头:“就是就是。”
这两人分明一个鼻孔出气,燕清粼懒得理,伸手从案上取了块云蓉糕,狠狠咬了一口。
看他这副表情,卫沁儿收了调笑,凑过来:“对这次母后给你选的妃子不满意么?”
燕清粼突然咧嘴笑了笑,接着迅速收了笑容转过头来:“不是。”
“那怎的一直都不见你有个笑脸?”
“有……么?”
“是因为若冰一直都不搭理你么?”
眼角抽抽:“这个……”怎么可能?!
卫沁儿叹口气:“她是正妃么,自然会端些架子,我这些年带她在身边多些,虽说没发现甚么特别讨喜的地方,倒还算本分,就是性子野了些,反倒……不像左相家的芙蓉来得体贴些,这样也好,总要有些别样的才能抓住你不是?你也说不是孩子了,就不要这么任性,若是以后你有喜欢的了,告诉母后是哪家姑娘,母后替你跟皇上说,成不?”
燕清粼愣了愣,突然想到甚么一般,勾起嘴唇:“我有说不愿意了么?”
卫沁儿神情一顿:“啊?”
“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又何必搞得如此麻烦来着,我不是很在意……我这两天不过是有旁的的事烦心。”
“朝里的?”
“算是罢。”
“多请教你父皇,别自己闷头闷脑,反而吃亏。”
“我……晓得。”
“你若真晓得倒也好了。明明知道纪芙蓉和秦湘是将要立的侧妃,可你就装做眼里只有燕若冰一人,还给她单独派了守卫,就怕别人不知道你心仪燕若冰么?”
燕清粼喝口茶:“不过是听说之前有人孤立若冰,有些看不过去罢了,小把戏而已。”
“你啊!”沁皇后点他额头一下,还真是像以前一般顽皮,然后认真说道:“真不知有谁能真正管住你这颗心了……不过,储君大婚是必然要办的,你纵使不喜欢也无妨,这些想尽办法挤进皇宫的人,自然也该明白需要付出何种相应的代价才是。等有一天你遇到心里喜欢的人,还有母后给你做主,所以不比过多在意,嗯,明白么?”
燕清粼垂下眼眸,顿了片晌,接着抬头一笑:“母后,粼儿饿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惊愕
回京后,遣散了随行贵妇,燕清粼与燕若冰将卫沁儿送回静心阁,没聊几句圣君便到了,一起用过晚膳,圣君问了些随行的琐事,卫沁儿才对圣君说,累了这几天,两个孩子也该早些去歇着,于是着燕清粼送燕若冰回去,以便应酬明日的大婚,圣君点点头,准了。
燕清粼刚要出去,突地被圣君唤住,吩咐他出宫前来趟御书房,燕清粼顿了顿,低头应了,于是两人便行礼退了出来。
看着两人出去了,卫沁儿起身走到圣君面前,看了他一眼:“烈哥哥还有甚么不放心的么?”
圣君燕元烈回过身来,手指弹上卫沁儿的额头:“朕的事儿,你别管了。”
卫沁儿皱着眉头:“你看不出粼儿不愿成婚么?”
“那怎么着?让他一直这么浑闹下去?不过早晚之事,朕只是……搭了个线罢了。”
“如此大的事儿,哥哥那边……不通知么?”
圣君顿了顿,回过身去,大半个脸都遮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算了,他身子还不好,不过是个走个排场,不用他来。”
“烈哥哥都如此认为,那这场大婚对粼儿又有何意义?”卫沁儿摇摇头:“有时,我当真怀疑,你是否关心粼儿,可……你每个貌似不合情理的决定却都能让粼儿暗中受益,让我无力反驳。对哥哥,也是如此,你……又是何必?”
圣君苦笑一声,低低重复一声:“朕……朕又是何必……又是何必?谁知道?至于你哥,朕已……偿之不起了,所以再给朕些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卫沁儿轻轻拉住他胳膊:“这些话,该跟哥哥说罢?你明知道他外刚内柔,从来都对你狠不起心来,现在他最想见的怕也是你了……”
圣君背影一僵,略微舒了口气,复回身抚在卫沁儿头顶:“你倒是甚么都知道了……快点歇着罢,明儿个还有的忙,朕先去御书房了。”
卫沁儿松了手,将人送到门前:“粼儿他……这几日都没见怎么开心,是不是有事让他伤脑筋了?”
圣君垂了眼眸,又摇了摇头,却甚么话也未说,便转身走了。
“哎……”卫沁儿见状,本能的喊了一声,圣君却没有停下,结果琉璃在一侧一拦:“沁儿,让圣君去处理罢,看样子圣君该是有心思的,你多说无益啊。”
轻轻叹口气,卫沁儿有些失神的靠在琉璃怀里:“经了这些年,我反倒觉得,烈哥哥怕是……最疼粼儿的了……”
琉璃一怔:“沁儿?”
卫沁儿仿若未发觉般的继续自言自语道:“也许他自己都未意识到这番心思……可是,他这份疼爱……却让粼儿承受不了啊……”
疼……疼爱么?
琉璃轻叹一声,将人扶进屋里,未再多言,只是心里却隐隐有些波澜。
她知道,沁儿见到对婚事如此不在意的燕清粼,触动不小,显然,在燕清粼眼里,这不过成了一场政治交易,而这种思想的形成,圣君,功不可没。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疼爱的话……的确是太为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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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燕都降了大雪,四处白茫茫一片,夜里更是冷了几分。自从定北亲王被圣君软禁后,燕若冰便搬进了宫里,住在水寒宫。燕清粼无事,便缓缓的陪着燕若冰往那边行去,萧达和燕若冰的侍女青儿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听来格外清晰。冷风迎面吹过来,弄乱了燕清粼肩上的散发,迷离了眼神。想来自从回京后,燕清粼就没在宫里呆过几次,其实本就对这处地方喜欢不起来,能躲就躲了。而且,最近心里总觉得有些微不踏实,好像……这次出行,身边都没有父皇的暗卫……唉,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这该是说故作姿态,还是放了戒心,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呵呵,自己当真是轻松不得的命啊……
燕若冰见燕清粼也不说话,打眼瞟着他挂着几丝无奈笑意的脸庞,半明半暗间,凸现出层层刚毅的线条。轻步随行在侧,燕若冰思量着他究竟在想些甚么,却也不愿开口,只觉得有些痴了。突然不注意,脚下一滑,顿时身体向前倾去,燕若冰心里一慌,本能的顺手拉住身侧之人,燕清粼本就神游天外,突地觉察衣袖被拉,刚回过头来,便觉脚下一绊……
嘭!
好大一声响,吓了跟在后面的萧达与青儿一大跳。
“主子!”
快步跟过来,正见着燕清粼一脸抽搐的撑着手臂支起上身,半躺在雪地上,燕若冰趴在其上底气不足的喊着“疼疼疼疼……”,结果最后实在撑不住燕清粼杀死人的眼光,干脆消声埋在燕清粼怀里不动了。
萧达过来,一脸焦急,伸手就去扶:“主子伤着没?雪地凉,主子快些起来……”
青儿见状,忙将燕若冰扶了起来,萧达上前给燕清粼把沾在身上的雪花弹掉,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反复查看半天才放下心来,不过嘴上却低声劝燕清粼早些回去歇着。燕清粼耸耸肩,倒没什么大感觉,也就点头允了,只是刚刚没想到燕若冰反应还倒挺快,知道关键时刻拿燕清粼做垫背,还敢煞有介事的喊疼,这胆儿……挺肥的。
轻哼一声,燕清粼面无表情的弹了弹衣袖:“前面就是水寒宫了,冰儿去歇着罢,我就不扰了。”
燕若冰咬了嘴唇,没有应。
燕清粼无奈的撇撇嘴,还真不知哪里惹着他了,自从回京见了面,燕若冰竟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过。得嘞,反正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来日方长,慢慢跟他耗罢。
脚步一转刚走两步,便觉眼前一晃,燕若冰双臂一伸,挡在燕清粼身前,昂首凝视。
燕清粼后撤一步,懒懒望过来,上下打量着燕若冰那一身富丽堂皇的妃色礼服,等着他说明此举的含义。虽说燕若冰是男扮女装,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反倒有几分刚柔并济之美。自小便被定北亲王如此颠倒性别之教诲的燕若冰,怕是活得也相当不轻松,且不说要像女儿般独守空闺,针织女红样样在手,他还要助定北亲王管理西北军务,堤防身份被有心之人识破,那不知是何种如履薄冰的感受了。
念及此,轻轻一叹:“既然心中多有疑问,为何不问?”
燕若冰蓦地咬住嘴唇,眼里多了层晶莹:“三哥……”
燕清粼轻轻一笑:“终于肯叫我三哥了?”
燕若冰缓缓跪下,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燕清粼:“求……三哥放了我爹爹!”
瞳孔猛地一缩,燕清粼眼中顿时多了层寒意:“冰儿求错人了罢。”
燕若冰摇摇头:“三哥一句话,就能定爹爹生死。”
冷笑一声:“是么?”
燕若冰膝行过来抱住燕清粼的腿:“贺兰隆虽说是受爹爹暗令让你的部下在西北遭了些不痛快,但我爹一手建立的百万众突地易手,任谁也不能甘心阿?更何况,以圣君的脾气,若是爹爹不留下一定的筹码,那还不早就赶尽杀绝,怎能会让爹爹活着?”
燕清粼心里暗叹,怎会如此简单?燕若冰是绝不会想到自己还有个兄弟,也不会想到宫中还藏着定北亲王的旧情人,更不会想到……燕若冰自己怕也是圣君用来哄骗定北亲王的棋子罢?毕竟,定北亲王有且只有一子,而燕清昊已是定北亲王燕元康之子,那燕若冰……只怕不是了。
伸手将人扶起来,燕清粼接过萧达递过来的帕子,细细给他擦了脸上的泪痕:“你莫急,皇叔不会有事,父皇若要杀他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将人囚禁么?”
燕若冰圆睁双目,握了脸侧的手:“三哥……”
以为他还不放心,燕清粼捏捏他脸颊:“三哥的话你还不信?乖乖去歇着,明日还有得你忙!”
燕若冰一脸欲言又止,却又目光闪躲,有些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