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的心思……当真太让人……震惊了!
可是……瞳抬头看了眼燕清粼冷静沉着的模样,不由与萧达对视了一眼,两人忽然明白一件事:难怪燕清粼会千方百计的阻止燕若冰受孕,竟……竟是早就看穿了有人在打这所谓圣子的主意了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孕在身的苏逸风,岂不是成了暴露在外的诱饵了么?
念及此,两人都不由冷汗涔涔:燕清粼的心思,果然有些……不一样了。
燕清粼沉吟片刻,却是喝令止了御辇,往凤辇上行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实话
凤辇内春香正给燕若冰更衣补妆,车一停,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春香正要出去探探,却见厚重的车帘从外面被人掀开,接着便见萧达小心的扶着燕清粼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身绯衣的水灵秋。
春香忙停了手里的动作,迎了过去:“主子怎的来了?”
燕若冰眼神一暗,咬了咬嘴唇,缓缓在一侧跪了。
燕清粼看了他一眼,对春香吩咐道:“春香,朕有事跟冰儿说,你们先退下罢。”
说完,上前一步将燕若冰拉起来,燕清粼沉沉的望着他,却是携了燕若冰的手没有放开。
春香有些不放心,欲言又止的没有立刻退出去,倒是萧达冲他一个眼色,春香顿了顿,只得跟着萧达退了。
灵秋揪了揪燕清粼的衣袖,轻声说了句:“爷,皇后身子还未大好,爷别气……”
燕清粼一愣,知灵秋担心自己迁怒于燕若冰,便回身轻轻一笑:“乖,朕晓得分寸,你让萧达吩咐下去就地驻扎休息,咱们过了午膳再走。”
灵秋抿抿嘴,冲燕清粼一笑,轻轻一礼,退了出去。
车帐落下,偌大的车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燕若冰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往后一退,结果燕清粼上前一把拽住他领子,拉到眼前,没有波折的一句:“你躲甚么?”
燕清粼的动作并不温柔,还带着几丝怒意,让燕若冰身子一缩,狭长的凤眼顿时有些无措:“三……三哥?”
低头在他脸上稍稍逡巡,果然见到一处瘀痕,虽然被细心的用脂粉遮了,但自己细看之下还是有些不自然,燕清粼抬手轻轻一触,顿时听得燕若冰往后一躲,顺带着“嘶”了一声,不由话里轻柔了些:“还疼么?”
燕若冰睫毛一颤,垂下眼来,缓缓的摇了摇头。
燕清粼伸出去的手顿时有些尴尬,末了却是将胳膊转了个大弯将身前的人揽进怀里。
燕若冰浑身一僵,怔怔的听着燕清粼胸腔里发出的有节奏的心跳声,有些恍惚。
燕清粼顺着燕若冰散在身后的长发:“冰儿,逸风的事朕知道了。”
燕若冰身子一颤:“三哥以为是冰儿的错?”
燕清粼摇摇头:“朕既然能离京,就定是保证逸风能安全稳妥,他是朕的心头肉,朕自然会有万全的准备。而且,朕相信这次逸风虽然动了胎气,该是受惊了罢,应该不会有差池的。”
言下之意便是说燕清粼并没有将燕若冰手下的森爻末裔放在眼里么?
燕若冰冷冷一笑,一把推开燕清粼:“三哥既然这么疼他,就该知道苏逸风现下已经孕身五月,不论是身子,还是精神,都要超常负荷,这种状况下还要自己独自忍受孤独寂寞,三哥就不怕你的血脉经受不了这种考验么?”
话虽说得刻薄,这里面的意思却是隐隐担心苏逸风了,只这份心思,燕若冰也该是个识大体的人。
念及此,燕清粼暗自叹息一声,一撩前襟在马车的矮榻上坐了:“朕疼他,并非因为他是森爻族的人,更不是为了他腹里的孩子,朕怜惜的,是苏逸风这个人。”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燕若冰脸色一白。
“朕离京的时候,私下里就对翩说过,一旦情况有变,朕只要苏逸风平安,孩子与否,朕并不关心。”燕清粼径自端了桌上的茶碗,是灵秋刚刚一并端过来的碧螺春,闻起来香味正浓,不禁好好嗅了嗅:“而逸风跟我已久,自然明白朕的心思,所以就为了他拼命想留下的那个孩子,逸风也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所以,朕自然放心的很。”
燕若冰身形一晃,却是勉强一笑:“难怪他能放弃在吴雄的大好前途,难怪他对堂堂的森爻末裔漠然置之……能得三哥这番心思……还有何求?”
燕清粼略一皱眉:“冰儿,朕来只是想问你,此番前去叨扰逸风的可是凉庭之人?”
燕若冰垂了头,脸上没甚么生气,只点了点头。
燕清粼单手撑着下颌,微微闭了眼,心里却有了几番心思。
北辽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凉庭向来行为诡异,而森爻末裔又是在凉庭潜伏多年,所以此番护卫能手到擒来想必也是早就有了准备……可是,以凉庭向来谨慎的行事原则,怎的会轻易涉险去燕都截人?万一有个差池,岂不是既失了人马,又丢了筹码么?
于是脑中不由有了几分猜测:“他们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京里的动作只是虚招的话,那么……
燕若冰登时抬眼来看,有些讶异:“三哥竟知道他们是冲着三哥来的么?”
燕清粼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原来如此。难怪父皇和君父会绕了个大远亲自去看了燕清粼,想必也是有了惊觉,顺道帮他收拾了那些腌雑杂碎,倒有些围魏救赵的老把戏了,不过……
“那你扮成男装混迹御林军,难道……是为了朕的安全?”燕清粼念及此,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燕若冰脸上一红,却是转过身去,声音闷闷:“三哥……猜错了,是冰儿不识大局,给三哥惹了麻烦……”
一句话噎得燕清粼够呛,忙低咳一声:“怎的……早不告诉三哥?”
燕若冰用力抓了身上的凤舞祥云的裙襟:“三哥会信冰儿么?”
燕清粼站起身来,走过去握了燕若冰冰凉的手,却半晌没吭声,末了低叹一声,却是说了句:“以后,只要跟朕一起时,你……若想穿男装便随你,嗯?”
“三……三哥……”
蓦地扑进燕清粼怀里,再张口时却已经哽咽:“三哥……三哥,我……我好想你,又担心……警惕了许多天都没见到刺客,就怕他们知道三哥去了北辰,我……我……”
心里一紧,却也不愿再说,燕清粼抬手将人抱住,轻叹一声:“傻冰儿,那时朕放你走,你又何必回来?呆在燕清粼身侧就要担惊受怕,还吃朕的委屈,你何必如此慢待自己?为了燕清粼,又可值得?”
燕若冰默了片晌,却是将燕清粼的脖颈揽的愈紧,咬牙切齿的一句:“除非三哥写了休书,不然冰儿定不会再离开三哥!”
燕清粼一愣,不由莞尔:“三哥自不会写那种东西,只要冰儿觉得三哥还有用处,或者还未寻到其他可去之处,三哥便好好待你,君无戏言。”
燕若冰也不说话,只软软靠进燕清粼怀里,半晌才低低一句:“三哥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假不了,”燕清粼捏了捏燕若冰还有些湿润的脸颊:“但是你要答应朕,好好待着,不许再利用末裔搞出些旁的动作,你只要给朕仔细护着你自己与逸风便好,朕现在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分散了,明白么?”
“冰儿答应三哥,但是若是三哥在凉庭的部署需要冰儿的话,也不能无视冰儿。”
“……嗯。”
“三哥,”燕若冰抬起头来,他实在有些不明白燕清粼为何对闻名天下的末裔丝毫没有兴趣,“三哥每日运筹帷幄,杀伐决断,却又对拱手相让的便利不为所动,那三哥费心费力到底为了甚么?”
燕清粼猛地一顿,却是一弹燕若冰的额头,嘴角上扬:“自然为了这天下,这帝王气象。”
燕若冰摇摇头:“三哥,冰儿要听实话。”
燕清粼垂目笑而不答,只握起燕若冰的手凑到唇边,一一吻过,声音低沉而富有诱惑:“……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燕若冰被燕清粼的轻柔动作搅的心头一荡,虽然因为燕清粼的隐瞒而有些不满,却忽然想起更重要之事,于是便勾住燕清粼的颈子,凑的近些,柔声道:“三哥,我……我若以后……听三哥的……”
“嗯?”
“那……那以后能不能……”
盯着燕若冰眼神游离、腮红咬唇的模样,燕清粼已经猜到了几分,于是拉下燕若冰的胳膊,面上多了几分认真:“这个……不行。”
燕若冰一呆,愣愣的望着燕清粼:“为……为何不行?”
燕清粼轻抚他耳后,凝神望着:“你还小……”怎么想了个这样的理由,燕清粼都觉得说不过去。
结果,燕若冰急急打断:“我……我已经十七了!”
又寻了另一番托词:“而且朕对孩子并没多少兴致……”
“可苏逸风为何就有了你的血脉?难道不是三哥允的么?!”
“是,但是……”
“既然他可以,为何我便不成?”
“你……跟他不一样。”
燕若冰脸上一白,接着抿紧嘴唇,却也见嘴角抖了抖,从燕清粼怀里挣了出来:“我……我知自己比不过他,三哥……不必费心提醒……”
燕清粼眉头一紧,伸手抚他眼角:“朕不是这个意思。”
燕若冰立在当下,只任燕清粼给他拭着,心里却绞痛的厉害。
连这么难堪的话都说出来了,就差贴在燕清粼身上求他允了自己,可……他却能一口回绝,还说出如此……伤人之话,怎地能好过?
越想越气闷,不由扯了燕清粼的衣袖一通乱擦。
见状,燕清粼自然知道自己理亏,也难得的好脾气由着燕若冰跟他使性子,话里也软了几分:“朕说你跟逸风不一样,是因为你身上有神旨光华,他诞子若承受三分痛,你便要承受六分,还有其他危险。你也该知道朕的君父,你武功不及他,内力不及他,连身子状况都不及他,可君父为了朕……唉,这个不说也罢,万一你因孕血而有个闪失又该如何是好?”
燕若冰不吭声,只紧紧箍了燕清粼的腰,低低的哽咽着,不过却因着燕清粼这番话而稍稍解了心结,所以硬是缠了燕清粼一整日。
还有一天的功夫就能进北辰了,纪无心盘算的跟燕清粼细说进城的吉时,可是几次三番的求见,萧达都有些苦笑的挡了,只说皇上在凤辇上脱不开身,容后再议。可直到晚上宿营都没见到燕清粼,纪无心不由有些窝火,若非见萧达脸上的确有几分难色,早就冲进去了。
萧达捧了一摞阅好的奏折递给纪无心,轻叹一声:“左相还是多体谅些罢,皇后有孕在身,又是到了北境之地,皇上自是多疼惜了些。”
后宫之事,纪无心自是不能多言,而且此行北巡燕清粼也要靠燕若冰来拉拢民心的,多宠着些倒也无妨,只是……
“皇上日理万机本就辛苦,皇后既然是国母就该多体谅着些,更何况还是有皇上的龙种,这……这床第之事……还是少些为上罢?”
萧达见纪无心愤愤而走,自己也多有唏嘘,只是燕清粼的房里事又岂是奴才或者臣下能过问的?念及此,不由苦笑。
算算时辰,萧达回身正要派人取些热水给燕清粼和燕若冰沐浴,却见着水灵秋一脸局促的在帐侧的黑暗里缩着,萧达一惊,正要过去问询,却见水灵秋冲他勉强一笑,匆匆的跑了。
可萧达明明看见,那双黑嗔嗔的眸中明明闪着点点水光。
第一百八十二章:进城
北辰是个民族杂居之地,民风不同于中原的朴实内敛,多奔放不羁,尤好骑射狩猎。而且此处的地理位置也极为重要,所以就算这些年燕清粼蚕食了北辽不少城镇,依然将北辰作为北方的重要军防之地。
北巡一行刚进北辰城门,便见西北军中的所有挂衔将领跪在当下,新任的西北统帅刘世勋立于最前,其后分立两侧的是邢璨和贺兰隆,再往后便是各级副将都领,以及西北军中的精锐上等兵众。
御辇一进城,刘世勋率先一甩军袍跪了下去,立时跪倒一片,声震天威:“末将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应和,一连说了三遍。
燕清粼让萧达停车,便从御辇里行了出来,他今儿个一身金灿的龙袍,颀长挺拔的身形,俊美清逸的容貌,温和沉静的气质,优雅威凛的动作,既华贵又脱俗,显得丰神如玉。
众人隐隐传来些许吸气之声,更是跪在当下不敢动了。
风泽平行礼后,从一侧行了过去,冲燕清粼咧了咧嘴,结果被他冷冷一扫,忙轻咳一声在燕清粼身后乖乖站好了。
燕清粼缓缓扫了一周,没有说话,最后竟搭着萧达的胳膊下了御辇,上前一步虚扶起刘世勋:“刘将军,免礼。”
刘世勋顿时受宠若惊,忙不迭的站起来:“臣……惶恐,臣惶恐……”
燕清粼淡淡一笑:“刘将军一路奔波上任,辛苦了,一切还都顺利么?”
刘世勋忙应道:“皇上放心,臣一切都接手完毕。”
燕清粼点点头,往后瞥了一眼,接着走了过去,伸过手去:“起来罢。”
邢璨浑身一颤:“谢……皇上!”
燕清粼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倒是有些成熟了,看来这几年你在军中也受了不少苦。”
邢璨一咬下唇:“邢璨为皇上效命,虽死无憾!”
燕清粼眉头一挑,也没说旁的,只瞟了眼另一侧,轻笑一声:“这位,该是贺兰将军了罢?”
贺兰隆心里咯噔一声:“末将……贺兰隆叩见皇上!”
“哦,贺、兰、隆,”燕清粼咬文嚼字一般慢慢的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看着贺兰隆果然脸色有些白了,方凑过去,将人虚扶起来,却是轻抓了贺兰隆的胳膊没有放开:“这些年,朕的西北军可劳贺兰将军相助了,嗯?”
贺兰隆顿时脸色苍白的厉害,额头上竟有冷汗滑过:“……皇……皇上……缪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