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慕平却有些喜悦的不知所措:“我……我知道的,肯定是他来救我的,肯定是他……柯子卿会在,他也一定在才是,他放不下我的,是不是,轻泓?他还念着我的,不然放任我在凉庭死了便是,为何还要救我?他还对我说了那些……狠心的话……”
轻泓只是苦笑,没有说话。
只是东方慕平好像忽然想到甚么一般,神情瞬间有些呆呆的:“可是……轻泓,粼为甚么都不承认呢?他……怎么能不承认?”
轻泓轻叹一声,上前劝道:“主子,奴婢想燕国王上定是有苦衷才是,主子莫要枉自担心,来,听轻泓的,把药喝了罢,只要主子好好的,燕国王上定会来见主子的。”
东方慕平颤颤的转过头来:“轻泓不是打谎么?”
轻泓勉强一笑:“主子,来把药喝了,轻泓哪敢跟主子说谎呢。”
东方慕平怔忡的盯着药碗看了半天,才小心的伸手接了过来,二话不说的喝了下去。
轻泓放心的吁出一口气来,忙伺候东方慕平躺下:“主子,一会儿就要赶路了,主子睡一会儿罢,若是不舒服就告诉轻泓……”
东方慕平翻了个身向里面,轻泓见状,便不说话了,撩开车帘低声吩咐人启程,然后便守在东方慕平一侧,静静的望着锦被下他愈来愈瘦削的身躯。
其实聪明若东方慕平,不可能不晓得目前的处境,一个快要作为联姻奴隶的破落王子,一副病入膏肓的残弱身躯,到底还有甚么资格去等待?
轻泓低头拭了拭眼角滑下的湿润,不敢弄出声响来,忙捡起一边的簸箩做起针线,她听说凉庭那边气候湿润,还是帮东方慕平做件棉里衣的好,免得加重他的病情……
过了许久许久,轻泓都快以为东方慕平睡着了,结果却听得一声低低的叹息。
仿佛从胸腔中迸发出的一般,震的人心疼的厉害。
第一百七十九章:倾心
夜深了,营地里四处点着透明的篝火,三三俩俩的御林军士围坐在火堆周围,低低交谈着,只来来往往的巡逻分队丝毫不敢懈怠的守备着。
营地中央的主帐周围,自是围了最精锐的御林主队,周青从四周探察返回,远远的就下了马,半途中被刘墨然扔过来一壶酒,倒是驱寒的好东西。
主帐里烛火通明,想是皇上处理国事还未休息,周青吩咐周围的人莫弄出大动静免得扰了皇上处理国事,却见的帐门一撩,萧达与宫女春香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似乎有低声说了几句,春香便往皇后的凤帐里去了。
春香是燕清粼自小的贴身奴婢,这次北巡,念及到燕若冰的身份和“有孕”的不便,又不想让灵秋受些委屈,燕清粼便特地调来春香服侍燕若冰。
“萧公公。”
周青忙将酒壶藏进怀里,上前一礼:“皇上还未休息么?”
萧达瞅了四周一眼,低声道:“皇上去了柯将军那儿,不在帐里。”
周青眉头一挑,忙垂了头:“那要不要属下派些人去加强戒备?”
萧达摇了摇头:“这倒不用,我这便去请皇上去皇后那边。”
周青一愣,瞥了眼四周,方压低声音道:“那日皇后着男装之事,卑职也有责任,听说……皇上发作了皇后?”
萧达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前几日,燕清粼一行刚从北辰赶回来,便阴差阳错的碰上了燕若冰一身男装混迹在御林军中,两人冷不防的打了个照面,险些让燕清粼一行漏了马脚,颇让人恼怒。而且燕清粼本就劳顿一路,心情郁闷,见状自然心绪好不了哪儿去,自是说了几句重话,偏生燕若冰出口顶撞,才惹得燕清粼打了他一个耳光,结果燕若冰气急而走,自此不理燕清粼分毫。此后几天燕清粼又忙于处理这大半个月来积压的重大事务,京城那处似乎有些不太安宁,便也没那么多心思去哄燕若冰了。
周青捻了捻佩剑上的穗子,话里端的谨慎小心:“其实,说句不敬的话,皇上此行西北本就是冒险之举,虽说随行护卫不少,也有曾多年在西北打仗的将军,但比起在这里长大的皇后来说,还是稍显逊色了些。皇后此番冒险换了男装进御林军,就算逾越了礼数,却也是为了皇上着想啊。”
萧达细细听了,提步往外走:“你道主子不知道皇后的心思么?只是,现在不比往时,皇后的身份举重若轻,万一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不必要的骚动,那对大燕来说绝对不是一件福祉,尤其是皇后现在身怀六甲,若有个甚么闪失,是你我能负责的起的么?”
周青脸色一变:“是卑职考虑不周了……”
萧达摇摇头:“是我最近忙于应对随行的诸多事务,忽略了皇后那边的情况,又因着你是听了风大人的话才对此视而不见的,皇上赏罚分明,不会怪罪你的。哦,对了,主子发作皇后时在场的那些人,你……处理一下罢。”燕若冰当时穿了男装不说,连他该“有孕”的事也忘了搪塞,虽然不能保证当场的人都会起疑心,但做些防备总是应该的。
周青略蹙了眉头:“这……是皇上的意思?”虽然在场的人数不多,但终究是御林军中的人啊……
“嗯。”
“属下……明白了。”
“调些人手去皇后那边,越到北辰,这面上的文章越不能少了,总要显出对皇后的恩宠来才是,省得让皇后的陪嫁之地生出些怨言来。”
“属下记下了。”
萧达点点头,又吩咐几句,便略微一礼后往将军营帐区走去。柯子卿的营帐在右后方的角落里,不太引人注目,而且他此行以伤处未好利索为由,省了不少麻烦,所以燕清粼出入此处,倒也方便得宜。
柯子卿虽说并不是西北将军了,但终归是朝廷御封的神策大将军,所以前几天他的突然出现,倒没引起多大的猜测,而燕清粼的说辞也不过是无关痛痒,更何况柯子卿出自燕清粼门下早就不是甚么新鲜事儿,精明的臣工自然也不会傻瓜到去找燕清粼的晦气。
微微叹口气,萧达远远看到剑立在帐口一侧,双臂环抱,后靠在暗处,便走了过去。
剑一向乖觉,老远便见到萧达走过来,便压低声音道:“怎么来了?”
萧达冲里面一努嘴:“主子歇了么?”
剑的脸红了红,僵硬的点了点头:“睡了片晌,不过主子刚刚又起来阅折子了,柯子卿将军仿佛睡了,我刚刚给主子送了茶进去。”
见状,萧达也明白了些:“主子说今夜去皇后那处,怕是忘了,我过来问问还要不要过去。”
剑一愣:“可都这个时辰了,皇后也该歇了罢?”
“刚刚春香来说,皇后本就身子未好,这几日又受了些风寒,失眠的厉害,今夜像是用了些安神的香才让人睡的安稳了些。”
剑略一迟疑:“其实,这次的事我们也有责任,毕竟主子不在,皇后的起居行为都该由我们接手才是……”
萧达却瞪了他一眼:“我们知道主子不在,可旁人知道么?朝廷中那么多老狐狸,我们这一行还有不少他国暗探插足其中,我们若不小心帮着瞳瞒天过海,万一给主子惹了祸如何办?”
剑挠了挠头,一吐舌头:“我自是没有你想的周全,我错了还不成?怎的动不动就生气,真是的……”
萧达顿时有些苦笑不得,抬起手轻敲在他胸前:“懒得跟你费口舌,我先进去看看。”
进了帐里,灯火有些黯淡,视线立刻适应不了周围的环境,萧达略环视一周,正待跪下行礼:“奴才给主子……”突地瞄到厅中案后的情景,声音戛然而止。
一人着了身素色的单薄里衣坐在案上,身体因为压迫而后倾,恐身体失衡而两只手臂牢牢的攀在燕清粼的脖颈上,精瘦的腰肢被燕清粼紧紧环住贴在一起,两人胸口相靠,他的头被迫微微仰起,承受着燕清粼暴风骤雨般的热吻,只口舌间偶尔传出的细碎呻吟和急促的呼吸,毫无保留地宣泄着情欲的快乐。
萧达吞咽一声,后背上生出几番凉意来,明明按着剑所说,主子应该与柯子卿温存之后才起身批阅奏折的,怎的现下却是……萧达晃了晃脑袋,猛闭了闭眼,复又抬头来看,接着便一脸苍白的跪在当下不敢动了。
昏暗的烛光正从桌案的一侧设在两人身上,燕清粼立在案前,比坐于案上的柯子卿高出半身来,强大的压迫感使他整个人都挤入柯子卿敞开的腿间,一手揽了柯子卿腰身扣在他精瘦挺翘的臀上,肆意揉捏着按向自己,让两人的身体间密不透风,极尽暧昧之能事。
显然,萧达的突然闯进,让柯子卿猛地瑟缩了下,他本能的抵上燕清粼的肩膀,刚刚酝酿起来的情事中有了几番推拒。
燕清粼手下一顿,倒是缓了动作,只贴在柯子卿微肿的唇上,细细摩挲他颤抖的后背,直到柯子卿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才起身满脸不悦的看着跪在当下的萧达。
柯子卿本来就是凉薄之人,只是一遇上燕清粼,便往往变得不像自己。就拿两人的日常情事来说,虽然柯子卿与燕清粼婉转承欢不再少数,却依然青涩羞赧,因着他学不来燕清粼那些让人脸红惹火的花招,而柯子卿对燕清粼迁就宠溺的厉害,向来对他予取予求,于是便成了如今这番情状。而对燕清粼来说,柯子卿明明沙场上是个让敌手闻风丧胆的铁汉人物,在床榻上却意外的乖顺迎合,这让自制能力极强的燕清粼每每失态,做出些像今天般随时随地发情的糗事来。
总之,该是一句话能概括之,燕清粼与柯子卿,一个是周瑜,一个是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关了房门的事儿,自不是旁人能管的了的。
所以萧达今儿个当真招了晦气,坏了燕清粼的好事,看来,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燕清粼深吸一口气,利索的给柯子卿系上里衣的衣扣,漫不经心的问了句:“甚么事?”
萧达不由自主的一抖,顿了顿稳了心神,才说道:“主子,今夜……有事要议,奴才怕主子给忘了,所以特地来……提醒一番……”
燕清粼眉头一蹙,倾身将柯子卿抱住,头垫在他肩上,眼神中透着几丝慵懒:“风泽平那厮呢?”
“回主子,风大人先行一步,去北辰安排欢迎事宜了,只怕……暂时回不来……”
“哼,朕不在的这几日,他都成了你们的主子了,是罢?”
“主子……”萧达脸上显出几番苦笑:“主子,是奴才失了分寸,让皇后给主子添堵了,请主子责罚。”
燕清粼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直起身来,伸手撩开柯子卿额前的乱发,声音放的极柔:“子卿,今晚朕就不陪你了,早些睡罢,嗯?”
柯子卿垂了眼眸,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只低低应了句,便从案上有些局促的跳下来,身形微微僵硬。
燕清粼微微舒出口气来,盯着柯子卿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突地说了句:“萧达,你去外面等朕。”
萧达恭敬的一礼:“是。”
见他越忙越乱,燕清粼抿抿嘴,上前将他拉住,亲自扯了乱成一团的束带,顺带剥了他的外衣:“这么晚了,你还穿的这么整齐做甚么?”
柯子卿一愣,呆呆的看着自己浑身的凌乱,缓缓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拳,却没有应声。
“生朕的气了?”燕清粼轻捏住柯子卿的下巴,凌厉的扫尽柯子卿眼神中的每个角落:“自从出京后,你就有些奇怪。到底是甚么事?”
柯子卿蓦地咬紧下唇,静了片晌,却是闷闷一句:“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
燕清粼微微侧过头,颇为疑惑:“嗯?”
柯子卿猛地一偏头,脱离燕清粼的挟制,话里有了几番气急败坏:“我知道自己不比飒和萧达,他们是你的心腹,值得你倾命相托,你对他们多有倚重也无可厚非,可……可是我柯子卿就当真一点用处都没有么?”柯子卿突地转过身来,抬头重重的指着自己的胸前:“究竟如何做你才能信我?难道定要我把心脏挖出来给你看么?”
话毕,燕清粼脸色沉了沉,却是似笑非笑的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番:“好啊,你挖出来给朕看看,朕还当真有些好奇呢。”
柯子卿脸色一变,眼眶登时有股热流涌动,他一闭眼,突地转身欲拿燕清粼的苍雪剑,孰料胳膊一紧,接着瞬间被拉进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燕清粼恨恨地张口咬在他颈侧:“说你傻,你还真不开窍么?”
柯子卿心里颇为委屈,略侧开头看向一侧,话里有些哽咽:“我……没你心思千曲百转,你明知道,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
燕清粼伸手揉了揉他的顶发,认命的叹息一声:“我们还真是一对冤家……”
回身坐在案前的椅上,燕清粼将浑身僵硬的柯子卿按坐在腿上后,便乖乖埋进柯子卿怀里,轻笑一声,接着问了句:“子卿,你我认识多少年了?”
一句话仿佛触动了柯子卿的心弦,他低头深深看了眼伏在自己胸前的燕清粼,喃喃一句:“八……八年了。”
燕清粼的声音里多了份惯常的慵懒,淡淡的反问一句:“是啊,八年了,如此长的时间里,我们却相处了多久?”
柯子卿一怔,没有说话。
燕清粼拍拍他后背,徐徐一句:“仿佛连个一年都没有罢?”
“……嗯。”
“那朕让你陪着朕,你为何还如此惶恐不安?”
若平地惊雷一般,柯子卿蓦地看了过来:“你……你是说……”难道带我离京,收我在身侧,就是为了……为了陪着你么?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柯子卿有些不可置信,他只睁大了眼呆呆的望着燕清粼,忘了言语。
燕清粼没有解释,只略垂了眼眸,敛了面上的调笑,认真的问了句:“子卿曾后悔过与燕清粼相遇相知么?”
柯子卿呼吸顿时急促了些,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却是重重的摇了摇头:“认识燕清粼,是上苍对柯子卿最大的仁慈。”
燕清粼一愣,苦笑道:“你啊,若不是朕,你该过得比现在不知好多少呢。”
柯子卿却是摇了摇头:“若没有你,柯子卿于这个世上不过是行尸走肉的杀手,毫无留恋可言。”
“既如此,”燕清粼倾身上前吻了吻柯子卿轻颤的睫毛:“你就安心待在朕的身侧,不好么?”
仿若听到某种誓言一般,柯子卿揽上燕清粼的脖颈,猛地将他拥住,脸埋入他颈窝,低低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应允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