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燕元烈的性子,毁尸灭迹才是他的一贯作风。
燕清粼微微颔首:“是他。”
萧达一僵:“那主子跟柯子卿岂不是……岂不是……”堂兄弟?圣君燕元烈是鲧王的第五子,和亲王是第十子,若是这么论的话,那柯子卿岂不是姓……燕?
燕清粼摇了摇头:“不是。”
萧达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能不是?主子,太上皇是和亲王的皇兄,您又是皇上的亲子,这个……”有甚么不对么?
燕清粼叹了一声气,后靠在软枕上闭了眼:“你还记得君父是甚么身份么?”
萧达有些疑惑不解,接过茶碗放在一侧。
“父皇曾告诉朕,君父是森爻族的圣子。”
“这个没错啊,大家不都是这样认为的么?”
燕清粼冷笑一声:“如果这样的话,那父皇是甚么?”
萧达脑中一闪,竟想到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顿时惨白了一张脸,头脑中空白一片。
燕清粼睁开一双明眸,定定的望着斑斓的天花板,自言自语道:“如果君父是圣子,那么父皇是圣钵么?开甚么玩笑?朕怎么可能会是父皇诞下的?萧达,这就是破绽。”
话里慢条斯理的,竟有股颓败的脆弱。
“朕一开始只认为父皇说的就是对的,也不相信甚么圣子,所以很少探究森爻族的这些个传说,但是自从燕若冰出现,并说他是朕的圣钵开始,朕就有些怀疑了。”
“圣钵,何谓圣钵?代替圣子延续森爻皇族神旨之人才是圣钵,言下之意便是圣子是不能诞子的,诞子的是圣钵。”
“所以,君父不是圣子,是圣钵;父皇,才是真正的森爻圣子。”
圣君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未解开的谎言,让卫少天代替燕元烈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这……早已是算不清的了……
只是这个突然掀开的伤疤,让燕清粼……情何以堪?
平地一声惊雷般的将萧达震了个彻底,他呆呆的望着燕清粼,颤抖着说了句:“主子,圣子……该是森爻族的人罢?”
燕清粼转头看了过来,笑容里多了份悲哀:“萧达,朕……是森爻族人,朕……不姓燕!”
萧达一愣,猛地扑过来:“主子莫急,风锦公主早就已经薨了,这事情没了证据孰人能知道?主子,您就是大燕的皇帝,您……”
“萧达!”
萧达声音一停,泪已经流了下来:“主子……”
燕清粼温温一笑,凑过去靠进他的怀里,缓缓的说了一句:“风锦公主……她没死。”
萧达心口一绞,蓦地抱紧了怀里的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耐心
回到大营,柯子卿自先去前防查岗一番才骑马往自己帐里走,途中偶尔瞥一眼空中追着他飞来飞去的凉庭苍鹰,不由皱眉愈深。
进了帐里,刘海上前来给他解披风,见柯子卿面上有些苍白,担心的问道:“将军怎的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柯子卿轻咳一声:“没……没甚么,可能是夜里受了些寒,你去给我备些热水,我洗洗就好。”
刘海忙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营帐。
屏气微微一探,知道周围无人,柯子卿不由轻舒出口气来,结果腿一软,又险些摔在地上。
轻叹一声,柯子卿靠在椅背上,微微喘着粗气。
刚刚骑马时就太勉强,腰眼处酸的很,身后那处还隐隐有些肿胀的感觉,怕是伤了。若非柯子卿一直挺着身板熬下来,还指不定会在士兵前出甚么糗。
但这些倒还不算甚么,更让柯子卿在意的是……燕清粼的今夜的态度,怎么想怎么别扭……
念及此,身后那处仿佛疼的更厉害了些。
刘海进来给柯子卿备好洗澡水,又加了屏风,这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柯子卿不喜欢旁人近身服侍,刘海跟了他多年,早已经习惯了柯子卿事必躬亲的奇怪之处,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很细心的端了碗袪风寒的药来放在浴桶一侧的小案上,汩汩的冒着热气。
见状,柯子卿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没多说。
刘海一走,柯子卿先缓缓移到床边打开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取出几管药来,这才除了衣服进到水里,只在低头看到全身上下青青紫紫的吻痕时,脸上还是热的厉害。
热水一涌上来,柯子卿蓦地咬紧嘴唇,硬是浸了个透,身后那处顿时有些嘶嘶的灼痛。
前身伏在桶沿上,略蹲下身来,柯子卿闭了眼面无表情的将手伸到身后进行清理,偶尔触到伤处也是一声不吭,导出里面的污秽后,柯子卿迅速挤出些药来涂到里面的内壁上,些许的清凉之感从身后蔓延到全身,终究是稍稍舒服了些。
这些事,刚开始做时柯子卿还会有些赧然,但燕清粼是个极为好洁的人,若是情趣所致他偶尔会在情事过后悉心的处理这些“后事”,当然,这只是偶尔,大部分情况下燕清粼都不会多加理会,所以柯子卿就算再脸皮薄也早就习惯了,要不然那种东西留在身体里,不好受的只会是自己。从这方面来说,燕清粼倒有些不像个体贴的情人了。
拿了块湿毛巾盖在面上,柯子卿突然说了句:“我最不喜欢旁人看我洗澡,难道娘亲没有告诉你么?”
片晌静默后,突地传来几声压的极低的轻笑,接着屏风上现出个黑影来:“少主好定力,做这种事时也能察觉本人,果然功力了得。”
话里有些刺耳,柯子卿倒没甚么格外在意:“你如果是来讥讽我的,那说完了你就可以走了,顺便带走你的鹰。”
“哦?少主怎的不跟本人解释一下为何不理会夫人这几天的传讯?”
“我没兴趣。”
“少主就不怕燕清粼寻了时机危及夫人的安全么?”
“既然有你护着,娘亲就该不会有危险。”
“呵呵,少主倒是对本人格外放心。”
“……”柯子卿没有搭理。
“不过,少主就不想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和天下么?要知道,少主才是真正的燕氏正统,若论起来,燕清粼并没有甚么资格与你争锋。”
“这你不用管。”话里开始有些怒意。
“我自然不愿管,只是要提醒少主,燕清粼绝非善类,少主就不担心兔死狗烹么?”
“……”
“夫人让我告诉少主,只要少主回去,夫人便会将同心蛊交给少主。”
柯子卿蓦地抬起头来,呼吸一窒。
那人轻笑一声:“燕清粼虽然百毒不侵,但同心蛊非毒非药,他自然无法抵制。所以只要少主愿意,燕清粼就是少主一人的禁脔,同心蛊不仅能抹去他一切的记忆,还可以让他永不敢对除少主之外的任何人动心,否则必会受蛊虫虐祀,痛不欲生。这样一来,燕清粼就算再能耐,不还是少主一人的了?”
话刚说完,柯子卿眼睫顿时颤了颤,举手将毛巾狠狠掷在屏风上,咬牙切齿一句:“滚!”
屏风瞬间倒塌,那人却不见了踪影,只听得余音里掺着些得逞的笑意:“还望少主三思!”
气喘吁吁的看了眼四周,柯子卿眼里少有的升起几番戾气来,胸腔里跳得格外厉害,也不知是因为这刺激还是当真愤怒,张口说了句脏话,才稍稍疏解了些。
静下心来时,柯子卿才发现已经有人进来了,八成是听到了屏风倒地的声音才进来的。不过,若是只有刘海倒也罢了,可是……可是……柯子卿眯眼看了看站在刘海一侧、显然已经目瞪口呆的一个人——刘墨然!
柯子卿黑了脸,怒斥一句:“出去!”
说完,一拍水面激起层水帘遮了来人的视线,再看时,柯子卿已经穿了亵袍立在当下,脸上冷若冰霜。
刘海忙低头收拾当下的残局,刘墨然尴尬的笑了笑,抬手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弄了些花雕,本想找你一起喝……”
突然刘墨然脸一红,声音也没了。
柯子卿疑惑的打量了一下全身,没甚么不雅之处。
刘墨然干咳一声,在柯子卿的目光下,有些不自然的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脖颈右侧。
柯子卿顺势低头看了看自己颈侧,登时僵在当下,那上面落在一个极为清晰的吻痕,甚至燕清粼那两排整齐的精小的牙印都能看出来,柯子卿不由大窘,怎的忘了最后燕清粼好像一口咬在他脖颈上了……
结果,刘墨然还不知死活的小声问道:“子卿……难道去……去找……军妓了?”
柯子卿额角上突地冒出个青筋来,抬眼凌厉的扫了刘墨然一眼。
刘墨然吞咽一口,顿时察觉到危险,不由小心的往帐口移:“你……你慢慢忙,我……我自己……喝……”
结果,话还没说完,噼里啪啦,惨叫声顿起。
“啊——”
后来军中有人传说,刘墨然副将去神策大将军处撒酒疯,结果被神策大将军一脚踹到瞭望台上,并被罚挂在旗杆上挂着反省了一夜,苦不堪言。
不过,最让刘墨然胆颤的是,本以为柯子卿是个温和之至的人,没想到……实在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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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
燕清粼从风泽平手里接过昏厥的东方慕平,探了探脉,不由轻皱了眉头,吩咐萧达端药来喂他,这才走出内室望着被风泽平绑在当下的人。
这人虽被绑了手脚躺在地上,却掩不住浑身的气质。
身上的青色长衣布满了灰尘,略显纤细的身体,皮肤细腻,眼睛清亮,嘴唇红润小巧,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得仿佛会说话,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
此人不是姬澈是谁?
轻叹一声:“不知姬澈殿下为何又给慕平下毒?”毒上加毒,姬澈就怕东方慕平死不了是罢?
姬澈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躺的舒服些:“你能救他一次,我就不信你不救他第二次!”
燕清粼眉头一挑:“哦?你为了引朕上钩而给他下毒?难道说……你认识朕?”
姬澈翻了个白眼:“废话!燕清粼你这只臭狐狸,本王从小就唾弃你,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
立在一侧的风泽平不自然的干咳了好几声,好像是快被闷笑憋出内伤来了。
燕清粼有些无语,他轻捏着额头,貌似很仔细的回想了半晌才说道:“姬澈殿下,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竟说出此番话来,朕不知……是何缘故?”
姬澈嘴角抽了抽,讥讽道:“你都不照镜子的么?”
燕清粼面无表情的抚了抚侧脸,耸耸肩:“你对朕的模样,有意见?”
姬澈瞪了燕清粼一眼,翻过身去,装死。
燕清粼捏了捏下巴,眯着眼睛走过去几步,伸脚踢了踢:“前两次你见朕时,难不成都认识朕?”
姬澈冷哼一声:“大燕三子,少年意气,长袖善舞,名动京华,纵使我远离朝政,您的大名还真是如雷贯耳。”
“哦?”
“更何况,我在边疆呆了可有不少时日,就算一眼认不出你燕清粼,那个柯子卿我会不认得?哼,还真佩服你胆子大的很,竟然从不避嫌,倒是狂妄!”
燕清粼一皱眉头:“倒是朕的失误了,不过,姬澈殿下怎地不向凉庭王告密呢?”
姬澈轻哼一声:“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从小就不爱政事,你做了些甚么与我何干?”
燕清粼微微眯了眼睛,颇有兴趣的将人重新打量一番:当真是个……让人意外的妙人……
“朕有一个问题,很好奇。”
“甚么?”
“你当真喜欢飒么?”
姬澈猛地噎了一口:“要……要你管!”
燕清粼瞳孔一缩,细细的盯着姬澈清亮的眼眸,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并不喜欢飒,你只是想利用他。为了甚么?朕么?还是比凉庭更大的利益?”
姬澈脸色顿时有些惨白,强辩道:“我……我不知道你说甚么!”
“哦?”燕清粼蹲下身来,抓住姬澈的长发凑了过来:“你以为朕当真信你的话么?”
姬澈故作镇静的重重哼了一声:“我……我只是不明白,你燕清粼到底是个甚么妖怪,竟然勾的旁人为了你连命都不要,至于飒,他既然早就是你的人,我……我才没那么傻去捡别人不要的货色……”
“啪!”
燕清粼反手一个耳光过去,冷冷道:“没教养的小孩就是该吃些教训才是,对不对?”
姬澈怔怔的望着燕清粼,嘴唇不由自主的抖的利害:“你……你……”
燕清粼突地温温一笑,轻揉着姬澈的长发:“朕的耐心很有限,小孩子如果不听话,朕不会客气的哦。”
姬澈嘴角抽了抽,被燕清粼的变脸神速而惊的够呛:“燕清粼,本王跟你一般大,本王不是小孩!”
燕清粼耸耸肩不置可否,手一伸:“解药拿来。”
姬澈撇撇嘴,喘着粗气道:“凭什么?这东方慕平是我凉庭的侍君,他只要去了凉庭,自然会没有事。”
燕清粼冷笑:“你不必废话,说条件罢。”
风泽平竟然将人带来,就该是有原因的才是。
眉头一挑,姬澈翻身坐了起来,冲着身上的绳子努努嘴:“这是你燕清粼的待客之道?”
一口一个燕清粼,这凉庭的二王子,胆子倒不小。
冷哼一声,燕清粼冲风泽平使了个颜色,风泽平抬手打了个响指,姬澈身上的束缚立刻松开了。
回身在椅子上坐了,燕清粼取过一杯碧螺春,浅啜一口:“说罢。”
姬澈沉沉的看了他一眼:“跟我去救容儿,我便给你解药。”
燕清粼眉头一皱,看了眼风泽平。
风泽平忙说道:“皇上当时交待只救东方慕平,所以北辽人一动手,我们便混进去,趁他们以为东方慕平已死而大打出手时我们顺利的将人救出,结果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蒙了面,剑术极为高明,瞬间全灭北辽暗线,劫掠姬容后竟跳下绝影崖,只说……只说……”
燕清粼瞪他一眼:“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