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一声:“君父……很好。”
怀里人一僵,苏逸风蓦地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闪着迷离的光泽:“你……你说甚么?”
燕清粼轻轻凑上前吻上苏逸风细长的眼睛:“瞧朕怎么将你弄哭了,本来是想告诉你朕给父皇和君父去了信让他们给孩子赐个名儿的,没想到却成了这么一番情状……”
苏逸风怔忡的看燕清粼淡笑着,嗓子里似乎卡住了般,只抓紧他的前襟,颤颤巍巍的问道:“他……他还……”口中的“活着”两个字却怎的也说不出口,就怕这是个气泡,碰碰便碎了。
燕清粼捧住苏逸风惶恐的面庞,轻轻擦着上面的泪痕:“逸风,记得朕以前跟你说的话么?”
苏逸风颤颤的望上来:“甚……甚么?”
“朕会疼你一生。”
瞬间,一行清泪滚落下来,苏逸风蓦地圈住燕清粼的脖颈吻了上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酸甜
“皇上,西北军的军饷调度臣已经造册,请过目。”
萧达从李在元手里接过一本装帧精致的小册走到案侧递给燕清粼,顺带给他换了杯新茶。
燕清粼仔细的浏览一遍,边阅边说道:“国库里有多少家底朕心里清楚,师傅也不必如此为朕节省罢?万一刘世勋跟朕抱怨他天天在西北喝风吃草皮,你说怎么办?”
李在元耸耸肩:“皇上放心,朕可是按照柯子卿将军在西北的用度来安排的,之前不都活的好好的,还打了不少胜仗呢。这些丘八,就是不能让他们过得太好,要不然上了战场也都是些草包。”
燕清粼挑挑眉,满足的轻叹:“师傅当之无愧是我大燕的守财奴。”
李在元笑得爽利:“皇上谬赞,皇上谬赞。”
燕清粼好笑的摇了摇头,不再跟他抬杠:“朕可能明儿就启程去西北,师傅安排的如何了?”
“纪老头年后就一直在给殿下准备着了,臣半路捡了来,也没费多大心,就是想问问皇上,这次去西北对外称个甚么来头?总不能还说带皇后省亲罢,定北亲王都不知道去哪儿逍遥去了,这省亲……似乎说不过去……”
燕清粼浅啜了口茶,瞥了他一眼:“怎的?朕想去这大燕的哪处还得找个理由不成?”
李在元忙躬身行礼:“臣老糊涂了,皇上恕罪。”
燕清粼一摆手:“你也不必试探朕,你只需记得给朕看好家便成,如果京里有任何差池,这几辈子的老脸也别要了。”
李在元脸色一凛:“臣遵旨。”
如此看来,想问出燕清粼此行究竟去哪儿、做些什么、带何人去,已经不可能了。
李在元正想着该如何委婉的规劝燕清粼不要太过冒险之类,便见着萧达轻步走到燕清粼跟前,低声禀道:“主子,五王爷来跟您辞行。”
燕清粼“哦”了一声,示意萧达去请,这边又吩咐李在元几句,便打发他去六部帮差了。
燕清悠进来时,显得有些拘谨,身上着了一套浅蓝色的金边礼服,倒是衬得他显得稍稍成熟了些。
见他行完礼后就怔怔的站在当下,燕清粼轻叹一声,冲他招招手:“悠儿,到三哥这儿来。”
燕清悠轻咬了下唇,走过去跪在燕清粼膝前,环住他的腰埋了进去,静静的也不说话。
燕清粼轻轻揉着燕清悠的顶发,叮嘱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西儿是三哥一手提起来的侍卫,让他跟着你,三哥也放心些……还有,你这是第一次出访,路上绝对不能任性,不管去何处都要记得带侍卫,嗯?”
“三哥……”
“嗯?”
“……”
心里一叹,燕清粼捏捏燕清悠隐在发丝里的小耳朵:“明年就十七岁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似的?”
片晌都没有动静,直到萧达进来提醒说随行官员都候着了,方见着燕清悠缓缓站了起来,一双还泛着湿意的眸子惹人怜:“三哥……三哥能答应悠儿一件事么?”
燕清粼眉间一挑,摊开手,后靠在椅背上,倒是愿闻其详了。
燕清悠攥着衣角,微微吸了口气,却是垂着头不敢看过来:“三哥,我……我从小愚钝,不知道……不知道三哥的心思,也没……甚么本事……还总让……总让三哥操心……”
话未竟,却是嘴角一抖,燕清悠蓦地咬了下唇,说不出话来。
见状,燕清粼捏了捏酸痛的额头,站起身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在他后背上。
燕清悠忍了忍,还是哽咽了一声:“三哥……我……我好笨……甚么也不会说……”
轻吻在他额头上,燕清粼揉着他温顺的后颈:“那听三哥说,好么?”
“……嗯。”
燕清粼闭了眼,静静吐出一句话:“别学你二哥。”
燕清悠浑身一僵。
装作未察般推推他的脑袋:“听到么?”
燕清悠脸色惨白的看了上来:“三哥……”
轻叹一声,燕清粼在他唇边轻轻一吻:“别学你二哥让朕失望,嗯?”
燕清悠一怔,继而狂喜:“三哥!”
燕清粼不由苦笑:“能说句旁的么?”这个小家伙,真是……除了叫个“三哥”就不能说些别的话么?真真让人郁闷。
燕清悠眼睛红了,钩住燕清粼的脖颈埋了进去:“三哥……悠儿不会再让三哥失望……”
燕清粼一愣,继而摇了摇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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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出了南天门,燕清悠拉着燕清粼的袖子默了半天才上了马,带人出发去凉庭了,同行的还有礼部尚书许然庭。燕清粼身份特殊,自然不方便出面送行,便只在城墙的楼宇上看着一行人走的远了,才招呼着身侧的左相纪无心一起往回走。
燕清粼淡淡一句:“师傅最近没见着蓉妃罢?若是念着了,可以去看看。”
纪无心深吸了口气,却是立时跪在当下:“皇上,臣……惶恐。”
燕清粼眉头一皱:“师傅,你这是做甚么?”
纪无心摇摇头:“皇上,老臣哪里有让皇上不放心的?”
燕清粼看了眼自己修长的手指,眉间一挑:“师傅多虑了罢。”
“皇上,臣跟风泽平……不一样。”
“嗯?”
“臣……侍奉过三代大燕帝王了。”
“哦?”
“臣……只追随强者。”
燕清粼眼睛一眯,轻笑出声:“纪相,朕对此类的恭维敬谢不敏。”
纪无心苦笑:“皇上……果然长大了。”
“不过,听起来倒也顺耳。”
“……臣对皇上……一如既往。”
燕清粼摆摆手,转身走了:“朕不会亏待蓉妃的。”
纪无心双手一阖,脸上却是现了几番沧桑:“谢皇上!”
穿过御花园,燕清粼并没有往御书房去,只突然问了萧达一句:“朕最近是不是心太软了?”
萧达一愣:“主子您……”
燕清粼停了脚步,却转问道:“萧达,你说……那个润妃会不会是悠儿的母妃?”
萧达有些踌躇:“主子若是没有把握,也不会放心让五王爷亲自去罢?”
略一垂眸,燕清粼沉默片晌:“……莫不要对他太残忍的好,朕不想让他步容儿的后尘……”
萧达上前给燕清粼系紧披风,轻声一句:“主子要奴才把人追回来么?”
燕清粼眉间一蹙,却是拍了拍萧达的胸口:“你啊,倒是也学着戳朕的短儿了。”
萧达莞尔:“奴才不敢。”
“也罢,朕总是这样护着他也未必是好事,出去历练一番免得以后吃亏。”
“主子英明。”
笑着瞥了萧达一眼,燕清粼转身走着:“明天的事儿安排的妥了?”
萧达轻叹一声:“嗯,主子放心。”
复又想起一件事来:“通知子卿了?”
萧达忙道:“是。”
点点头,燕清粼携着一朵淡粉色的桃花轻轻一嗅:“听说刘思成找他了?”
萧达思量了片刻,方道:“似乎是为了让柯将军劝劝刘嘉卫的事,柯将军仿佛应了,该是会去为他送行……”
突地弹开手上沾染的花粉:“哼,偏生在这方面热心肠,平日里也不见他有何长进!”
萧达一个苦笑,拿了帕子过来给燕清粼细细擦了:“主子……”
没来由的一阵心烦:“算了,朕前段时间吩咐的凤吟宫,修缮好了么?”
“主子放心,已经可以安顿皇后了。”
等了片晌没听得动静,萧达试探着问了句:“主子,这是要去接……皇后?”
燕清粼抬手揉了揉额间:“去静心阁。”
明儿个就要带着皇后走了,总不能现在还僵持着吧?
今儿个沁太后一下午都在栖幽居里看着翊儿上课,这小家伙鬼点子多的不得了,经常让风泽平难堪,还跟燕清粼“恶人先告状”,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黑得都能让他给说白了,燕清粼又对他疼得紧,平时连话都极少说重,更别说打了。沁太后看不过去,拿了鸡毛掸子,沉着脸坐在一侧恭候着,只示意风泽平往严里教。
小翊儿哪里也去不成,又不敢惹怒母后,只得撅了小嘴啃了一下午的书,末了还被沁太后扔下本《论语》,喝斥一句:背不熟不准用晚膳!
风泽平送沁后回去,不由笑着说:“倒没见娘娘对皇上这么凶过。”
沁后淡淡一笑:“粼儿从小心思就藏的深,端的争强好胜,锋芒毕露,从不知道隐藏,功课之类向来都是最好,哪用的着哀家管教?”
风泽平小心的扶着沁后下了阶:“那娘娘看到今日的皇上,该是欣慰的罢?”
沁后轻叹一声:“哀家从没想过让他做皇帝,泽平哥哥信么?”
风泽平一顿:“我信。”
“但他会是个好皇帝的,对罢?”
“……嗯。”
沁后走了一段路,突然说道:“你也是烈哥哥身边的老人了,哀家知道你对他弃位一事有些抵触,但……”
风泽平却打断道:“娘娘放心,帝座和皇上,都是臣的主子。”
沁后苦笑:“是哀家多事了。”
风泽平轻轻勾了嘴唇:“其实,这次要不是娘娘护着皇后,还真不知道会出何种事端,怎么说也是为了大燕的千秋社稷,皇后的确是不可缺的一环。”
沁后一怔,继而摇了摇头:“哀家……只不过是想到了哥哥……”
这下倒换成风泽平发愣了。
的确,燕若冰与当年的卫少天,可谓同处在一个死胡同里,只是,卫少天一直都有人的呵护,而燕若冰却倍尝艰辛。
沁后搭在风泽平手臂上,轻轻拍了拍:“粼儿这个孩子,从来不是个死心眼,他看中的东西,要么自己夺,要么亲手毁,当断则断。比如这次,一个太子妃,如此重大的事,他说放就放,结果人却自己回来了,你说……会怎样?”
风泽平脊背一凉,没来由的缩了缩。
沁后又是一叹:“冰儿也是个傻孩子,粼儿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却宁愿跳进这个死胡同里,如此一来他便失了主动权,只能委屈求全了,可又能去怪谁?”
风泽平瞥了眼沁后,心里却有另一番思量,只怕燕清粼早就算定燕若冰不会走的罢?要不然以燕清粼温柔的行事作风,竟一句话就打发了燕若冰,连个送别都没有,怎么想都有些奇怪。这好歹是刚有过肌肤之亲的两人,风泽平亲自给燕若冰看诊过,两人似乎后来也有个更深入的交流,怎会如此快的就释怀?
只怕是欲擒故纵。
再说,燕清粼的心思何时只停留在谈情说爱上的?
念及此,不由摇了摇头。
快到静心阁时,却见着停了龙辇,沁后一愣,接着笑道:“怎样?还是来接人了罢。”
说完便走的更快了些。
风泽平见状,耸耸肩,急忙跟上。
其实,沁后来的稍稍晚了些,她刚赶到门口,便见着燕清粼亲自抱着用披风裹着的燕若冰走下长廊,往她这边走。
燕若冰整个都陷在燕清粼怀里,黑亮的长发沿着燕清粼的臂膀垂了下来,只手臂环着燕清粼的脖颈,凑的极近。燕清粼微俯下头,仿佛在问他是否冷,手下已经不自觉的拢了披风,却在抬头时看见了沁后。
“母后?”
燕清粼脚步一顿,说道:“母后你回来了?孩儿来接冰儿,母后不在,所以……”
怀里的人似乎也是一僵,正想挣动着下来行礼,却被燕清粼按住了,转头对沁后说:“母后,冰儿他还没好利索,所以……这次就不给母后行礼了,母后别怪。”
沁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让了个空:“快些送他回去歇着罢,别再冻着,晚上来陪母后用膳……”
燕清粼应了,便提步往外走,只在经过沁后时,听到她轻轻一句:“多疼惜他些,到底是你的人……”
燕清粼一僵,却稍稍行了个礼,转身上了龙辇走了。
风泽平见状,行过来道:“娘娘今儿个……怎的管的如此……”
沁后苦笑一声,却回了句:“泽平哥哥,你说粼儿这性子真是像极了烈哥哥,谁若是爱上他,那可真是……酸甜自知啊……”
风泽平垂了眼眸,甚么也没再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离京
兵部的调令下来后,刘嘉卫立刻整装出发,随行带着两百多个亲卫军,虽然官职没变,但去了别人的地头,刘嘉卫自然做好了吃亏的准备。可话虽如此说,当看着送行者寥寥的惨象,他还是不由自嘲的捏紧了手里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