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粼按住他的手,回眸一笑:“嗯。”
第一百七十三章:意外
虽说这已不是燕清粼第一次离京,但这次的确有些不同。
气候时值初春,万物复苏,南方已是一片生机盎然,北方却还冷风刺骨。
一连六日,燕清粼一行马不停蹄的赶往北境。因着官道上太显眼,又不想招致其他麻烦,他们就按照飒提前制定好的路线翻山越岭,风餐露宿,不过还算是比较顺利,只让燕清粼颇为讲究的生活习性受到不小的挑战,这个不说也罢。
还有一天路程就能进入草原了,飒见日头西落,便建议燕清粼在山中歇息一晚,明天再赶往北辰。燕清粼无异议,于是飒跟柯子卿找了处干燥避风的山洞,下马寻些木柴生火,飒把地面烘干,铺上厚厚一层油纸,其上覆了一块两米多长的虎皮,又加了层软软的貂绒,这才服侍燕清粼歇下,大体说了最近几天京里传来的密报,又奉上暗报,这才去帮柯子卿猎些野物充饥。
燕清粼稍稍调息半晌,便取过一旁的暗报来,翻开第一份,却见着一首极短的诗:海水涯,相思半,楼虚月华满;纤云巧,飞星传,弦肠一时断。
清秀的勾转,饱满的笔法,这种字体非苏逸风莫属了,燕清粼当然认得。
又细细读了一遍,燕清粼莞尔,看来苏逸风倒没因着他匆匆出京一事而生气呢,不由舒出口气来,燕清粼放下朱笔,另取了一支,沾了黑墨,略一停顿,洋洋洒洒一句:君思离别意,望极春忧,独倚阑干望京州,慰藉相思愁。
读了读复又轻笑,在末尾处添了个顽皮的笑脸,燕清粼略皱皱眉,总感觉有点讨好的意味了,说不定还会被苏逸风出言调侃……不过,也罢,这次出京的事,总是自己有些理亏。
似乎心情舒畅了些,燕清粼打起精神翻着其他暗报,想来燕清悠他们也该行了一半路程了,当时特意交待萧西放缓行进速度的,目前还按计划进行;瞳那边也没甚么闪失,只说了些随行的琐事,不外乎燕若冰沉默寡言、身体已无大碍之类,倒也无甚么大事。
燕清粼勾勾划划,时间倒也过得奇快。
待柯子卿端了盘野桃进来时,正见着燕清粼斜倚在靠垫上看着一摞暗报,烛火有些昏暗,他不自觉的蹙了眉头。
这里虽简陋了些,燕清粼却极少有挑剔,随行的物品多亏萧达备的齐全,油布、虎皮、软枕等等不一而足,至少让燕清粼在休憩上不会吃些苦头。
念及此,柯子卿不由笑了笑,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倒也……不难养活……
走到跟前单膝跪下,柯子卿拿起一个色泽极鲜的果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找到些野果子,味道好得很,要不要尝一尝?”
燕清粼眼皮一抬,盯了那只桃子半天,突地扔了暗报靠进柯子卿怀里,拽拽他袖子:“你喂我。”
被他一撞,柯子卿险些摔了盘子,听他一说顿时有些宠溺的摸摸他头发:“累了罢?”
燕清粼乖乖的闭了眼,复又不耐的动了动:“还好,就是浑身酸的厉害,还有,很长时间都没能洗澡,难受……”
闻言,又是一笑,柯子卿轻重得当的按在他肩臂上,声音不觉的放的极柔:“这还不都是你自己要快马加鞭的往北境赶,比京里大部队的速度快了一半,能不累么?”
“朕不是有些事儿要赶在他们到之前办完么,省得暴露身份……”
不由轻叹:“你若跟我说了,我给你代劳不也一样?”
燕清粼摇摇头,却没睁开眼:“子卿,有些事朕觉得自己来处理比较妥贴些……”
柯子卿一僵,没有再说话,只掰开一个野桃,递了一小半给他口里。
燕清粼张嘴接了,却伸手抚上柯子卿的面颊:“别想多了。”
柯子卿淡淡一笑:“不会。”
燕清粼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忍了忍,复又道:“桃子……好酸。”
柯子卿一愣,顿时哭笑不得,只把另一半也塞进燕清粼嘴里:“那也得吃!”
不过,听燕清粼如此说,心里反倒舒畅了些。
燕清粼被酸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瞪了暗自得意的柯子卿一眼,突地挺起身一手叩住他的后脑,一手搂紧他的腰,燕清粼的吻便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柯子卿的口腔。
柯子卿整个人被燕清粼禁锢在怀里,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轻喘一声,灵巧的舌乘机长驱直入,有些粗暴的缠住他的舌翻江倒海。
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绵长的亲吻,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
看着柯子卿双眼迷离的模样时,燕清粼承认,自己饿了。
所以看到送上门来的秀色可餐的食物时,燕清粼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于是两个纠缠不分的身影,顺势倒在貂绒上。
衣裳落了一地,喘息声愈见浓郁低沉,柯子卿趴卧在软榻上,随着身后的撞击而扭动迎合,片刻之后,夹杂了压抑不住的呻吟,情到深处,雨密云稠。
飒僵立在一帘之隔的洞口,抿着嘴唇,蓦地转身将烤好的鹿腿放在架子上,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才翻身上马奔向丛林深处。
次日傍晚,燕清粼一行进了北辰城门,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落脚,飒便立刻去联系此行的另一方去了。
柯子卿给燕清粼沐浴后,见他盘膝而坐,缓缓吐息导纳,倒是每日的必修功课了,于是柯子卿便坐在一侧静静的守着。
两个时辰后,燕清粼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片清明,看来恢复的不错。柯子卿端来杯热茶递了过去:“这里没有碧螺春,你且委屈些。”
燕清粼接了过来,浅啜一口,却是一顿:“进来罢。”
话刚落,柯子卿一愣,却听得外面一声轻笑,接着推门而入。
来人一身青色长衣,略显纤细的身体,细腻皮肤,眼睛清亮,嘴唇红润小巧,尤其是眼睛灵动得会说话,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
他一进来便瞪着燕清粼,仿佛充满敌意。
后面进来的是飒,他越过那个人,径直走到燕清粼跟前,单膝跪下:“爷,人来了。”
燕清粼单手将飒扶了起来,眼光却是颇为玩味的回瞪着那个青衣少年:“别来无恙呐,姬澈殿下。”
轻轻一哼,姬澈看了眼垂首立在燕清粼身后的飒,恶狠狠的说道:“容儿呢?”
燕清粼合上手里的茶碗,眉头一挑:“殿下先请坐,我们慢慢说,可行?”
姬澈白了他一眼:“你不用废话,本王没空跟你浪费时间,人在哪儿?”
燕清粼斜了飒一眼,双手叠在一起放在桌上:“姬澈殿下,我听飒说,他曾经救过你一命?”
姬澈脸上一僵,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飒一眼,蓦地撇开头看向一侧。
燕清粼便当他默认了,站起身来走到姬澈面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姬澈后撤一步,话里顿时有些吞吐:“你……你做甚么?”
燕清粼勾起唇角,轻捏住姬澈的下巴:“上次见你时,怎地没发现姬澈殿下竟长得如此……可口?”
姬澈嘴唇一抖,本能的唤了声:“……飒……”
燕清粼眼中一冷:“人家如此可怜楚楚的让你来救,你还杵在那儿做甚么?”
飒心里一叹,明明叮嘱过姬澈不要冒犯他这位主子,这个家伙就是不听,结果……
于是,飒恭敬的一礼,避重就轻的说道:“爷,先说正事罢,不是还有……其它安排的么,耽误了可就不好说了……”
燕清粼瞥了他一眼,蓦地松了手,耸耸肩:“也罢,倒是我不知道轻重了。”
飒顿时苦笑道:“爷,你莫折煞属下……”
燕清粼拿过桌子上的折扇在手里抚弄了半天,见姬澈在飒的一再暗示下黑着脸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燕清粼才慢吞吞的说道:“上次救东方慕平时,你给我们行了便宜……”
姬澈打断他道:“我只是为了……反正不是为了你!你不用自作多情!”
燕清粼险些被口水呛道,抬起眼皮将满脸羞红的姬澈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才轻嗤一句:“我对没发育成熟的小孩敬谢不敏。”
“你!”
姬澈一掌拍在桌上,脸上青红交错。
柯子卿在一侧却是看的一脸淡笑,如此小孩子气的燕清粼倒是像极了自己初见他时的模样……
燕清粼仿佛心情很好,又冲姬澈点了点椅子示意他坐下,话里却有了番冷意:“今儿个我将姬容还给你,以后飒跟你没有任何关联,明白么?”
姬澈脸上一白,瞬间看着单膝跪在燕清粼身侧的飒,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这个……混蛋!
“凭什么?!他是个人又不是你的东西!”
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有资格跟我讲条件么?”
姬澈身形一僵,却是往前走了一步:“你……你到底怎样才能把飒给我?”
燕清粼轻轻一笑,转头看了眼飒:“听到了么?他向我讨你呢。”
飒膝行一步,握了燕清粼的手,语气稍稍加重一些:“爷……”
燕清粼似笑非笑的说道:“心疼了?”
飒摇摇头:“爷若真打算将飒送人,飒宁愿死于爷剑下。”
闻言,姬澈猛地一吸气,顿时咬了苍白的下唇,肩膀微抖。
燕清粼微微一闭眼,将飒扶起来,却是回身看了眼姬澈,沉声道:“姬澈殿下,这下你可满意了?”
姬澈强压下胸前的起伏,眼里却只有飒,蓦地掉过视线来:“好,明日丑时,清风岭。”说罢,推门绝然而去。
燕清粼瞅他一眼,轻声一句:“不去看看?”
飒眼中一怔,垂下头来:“爷明明知道……属下心里……只装着一个人……”
燕清粼猛地一顿,继而淡淡道:“去断干净。”
飒定定望着燕清粼,方一礼:“是。”随即追出门去。
柯子卿一直未说话,见燕清粼闭眼靠在椅上养神,便拍拍他肩膀:“何苦做个坏人?”
燕清粼携了柯子卿的手靠近他怀里,脸上却是笑得云淡风清:“他是朕身侧最出众的暗卫,也是朕最倚重的,朕有旁的选择么?”
柯子卿低头吻在燕清粼发上,闷闷一句:“你是为了救他的命。”
燕清粼一怔,反倒没再反驳:“对,暗卫向来就只有两条路,忠诚或消减。飒,朕舍不得杀。”
“那为何还让他追出去?就不怕那个姬澈将人勾走了?”
燕清粼听罢,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柯子卿眼眸一暗:“你知道他对你……”
燕清粼点点头:“朕知道。”
柯子卿顿时愣住,接着幽然而叹:“你啊……”
燕清粼挑挑眉毛,却是闭了眼靠在柯子卿身上假寐养神了。
关于这个问题,燕清粼不愿多言。因为牵扯到暗卫,这是他最为隐秘的事情,是一道底线,生存的底线,是不能为旁人所知的,是只属于主人与暗影之间的默契。
就像是圣君执意将柯子卿收进暗部一样,燕清粼虽明里不说,暗地里可没少使绊子,这里面的确藏着燕清粼不小的苦心。柯子卿能进圣君的暗部,在旁人看来似乎是极为荣幸的一件事,但事实上不过是圣君杀人灭口的一种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暗卫,最忌动情,却并非不能动情,如果与家主行径暧昧,倒是能增强忠诚度,但若是对旁人动了情,那么就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了。所以圣君将对燕清粼动了情的柯子卿收进自己的暗部,这是甚么意思?圣君当真要去重用他么?怎么可能?!就算是自己儿子,圣君也不可能尽信而不留余地的,而他执意让柯子卿进自己暗部的动机,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所以,燕清粼对飒的防患于未然,是相当有必要的。虽然这样做的手段有些恶劣,但从另外一种角度看,又何尝不是一种重视?要知道,飒虽优秀,却并非唯一。
柯子卿自然明白燕清粼心里的曲折,所以虽然有些隐隐的难过,却也只是轻轻一声叹息罢了。
燕清粼如此心思细腻的人,注定要负重许多许多了……
晚些时候,飒回来后直接进了内室与燕清粼长谈片晌,再出来时燕清粼换了身夜行衣,柯子卿刚好从外面端了热粥进来,也不多问,只说了句:“先吃点东西再去罢。”
燕清粼呵呵一笑,在桌边坐了,慢慢喝着粥:“朕今晚去救姬容,不太方便带着你。”
柯子卿给他夹了块山药糕,一脸慎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他认得我,免得……惹出麻烦……”
燕清粼轻咬一口,山药糕入口松软,味道糯酥,倒是好吃的紧:“你便在客栈等着,好好歇息,朕很快就能回来。”
柯子卿面上有些担忧:“你见了他,可别……”
燕清粼站起身来,自是一笑:“你放心,我……晓得。”
柯子卿见状,也不好多说,接过飒递上来的黑色披风,给他细细披上:“我只等你到天明,若是辰时你还不回来,我便去寻你。”
燕清粼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好再驳,便一点头:“好。”接着便带着飒越窗而走。
晚上的风有些冷,燕清粼却丝毫未察。
听风楼的能力向来所向披靡,姬容的关押位置是柯子卿吩咐邢璨藏的,有了目标行动起来自然顺畅,所以燕清粼下了地道,一路上看到歪歪斜斜躺倒一片的侍卫,不由摇了摇头,果然还是训练有素的手下用起来才放心些。
“爷……”
飒轻轻一声,唤回燕清粼的神志:“嗯?”
“姬容殿下就关在前面的囚室里,爷要……亲自过去么?”
燕清粼苦笑,来都来了,若是不亲自去,还有……意义么?
见燕清粼抬步往那边走去,飒略一垂首,却也跟了过去。
这些天来,一路上的疾行,虽是为了赶路程,但私心里不愿承认的是,这样紧张的安排就能让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念起那个温温的少年。
是啊,那个乖巧、懂事、温柔、体贴的容儿……
第一次相见,风雅馆里他一袭红衣,满身伤痕,却死命咬着嘴角不喊疼,让人看得心惊,一双眼睛却独独招人,盈盈亮亮,充着雾气。
便是那一眼,让燕清粼陷了进去。
而最后一次相见,却是抵死缠绵,是自己顾虑重重将人放弃,若说从未后悔过,那绝对是假话。
容儿那样的人,是该被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却不该推到朝堂上遭受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