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缠绕绕的问题,都与其他的未解迷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来,赤山是我与百毒公主共同居住了十数年的地方,真要什么答案,也只有那里可以知晓。
前所未有的疑虑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弥漫上来。
或许悯越说的对,我根本不该这样好胜,不该这样好奇,着急着要寻找答案……
但事到如今,我的时间越发的少。
我不想死,更不甘心这些仿佛很暗淡的缘故在我的记忆里未留下任何痕迹就被埋没掉。
不管皇甫愈是不是信的过,如今大哥那边无声无息,焉儿似乎也没有动静,为免生乱,我也只能倚仗他
。
月圆(十)
所幸赤山并不遥远,只在京陵南郊三十里处,两日夜的马不停蹄也就赶到了。
皇甫愈很是识趣,一路只跟我说说笑笑,也不问我事出缘故,且对我照顾很是周到,事事都叫我顺心的
不得了。
只是可怜我因为毒发将近,每日睡的难受至极,脸色越发的苍白没有神采,常倚靠身上的药物提神,他
虽不知道我服的什么东西,却偏说我身上多半是毒药,那里对身体有益,偶尔瞧见,每每运了气就连带
往我身体里输灌,感觉也确好上一些。
不过连日的奔波,皇甫愈倒象个没事人一样,比之我的萎靡不振,他越发精神焕发,瞧得我恨不得削他
两刀子。
所谓赤山,倒名副其实。
目之所及,不过是个萧萧零落的山,不高不矮,也没有景致。山上猛兽没有,小虫毒蛇到不少,且大多
是毒中极品,当初百毒公主就是喜欢这些个“清净”和“宝贝”,方才在此落户。我住进来的时候,天
天对着那些小虫小蚁,没少吃苦,命悬一线更是常有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倒也很是怀念。
“皇甫愈!”
我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如何?”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想是与我相处了几日,半是摸着了我的性子。但凡连名带姓叫他的时候,大约都是
有求于他,若是平日里,我总唤他“喂”。他虽不满,初时作势不理不睬,只是我那缠功实在也不是盖
的,再往后,他习惯了也就不费那个工夫了。
“你的轻功如何?”
有些累,我索性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还好。”
他狐疑的瞟瞟我,随后也坐了下来。
“东四里处,有棵白果树,四季开花结果,你去把那树上的花叶还有果实都摘几株过来。”
我淡淡的说。
“这山上毒虫多,带毒性的花草也不少,那白果树是当年为了方便上山我与师傅一同种上的,花叶果实
按量配好,烧起来的烟即可解毒,又可麻醉,最是省事。”
他怪道:“这些个玩意你身上都没有的么?”
我笑笑:“若不是吃完了,我那里犯得着找这个麻烦?”
他看我的眼突的精光一盛:“你平日吃的那些药,可是这白果树上的东西调配的?”
我点点头。
不期然听见他咬牙的声音。还在奇怪,这人怎么回事?又不是叫他吃。
猛的一股力道狠狠揪住我的臂膀,只把我疼的龇牙咧嘴。
“干什……么?”
话未说完,皇甫愈双目里熊熊的火早把我吓的掉了几个魂。
“那劳什子东西烧出来的烟都能把这山上的毒物熏退,你居然还把它吃进嘴里?”
我心下奇怪,这人恁的大惊小怪。
“这叫以毒攻毒,一下子还死不了人的。”
安抚的笑笑,我有些讨好的说:“还不是为你着想?不然你天天浪费那些内力,我都替你不值。”
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听进去没有,还是用吓死人的神色看的我毛骨直竖。
这两日相处,我是越来越觉得这皇甫家七公子确是有一套本事。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个人之于我简直
就象口看不见底的井,上一瞬他在笑,下一瞬他也许就在不觉间冰冷起脸面。我通常大约只有傻呼呼的
低头垂目的份,实在骇人。
好半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我也不敢开口。
终于,那揪着我的双手松了开去,他静了静心神。
再看,又是平日那个八风吹不动的皇甫愈。
“你如今这身子骨,还是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最后那“来”字发出时,他人已在七八丈开外,再一眨眼,连影子都看不着了。
我琢磨着,他这一去,少半个时辰是回不来了。
敛起脸上的笑,淡漠的环视一圈。这两日,段寻派来的手下当真没有再跟来,怕是因为有皇甫愈这样的
人在我身旁,他们实在也不方便动作,于是干脆就不跟了。
如此正好。
我吸口气,掏出怀里的白色药丸,一口气服下四颗。
这东西,正如皇甫愈所想,毒性极大,平日我也不过是极难受的时候吃上一颗。如今所去之处环境险恶
,距毒发不过两日余,已经由不得我。
运起轻功,飞身往西而驰,正与皇甫愈所行方向相悖。
不多时,目之所至出现了一面参天断崖,正是赤山正背的崖面,直直望上就是当年我与百毒公主所居之
处。
崖下却是另一样景致,不但一片黄暗,甚至没有半点活物。
稍稍顿留,我举步行至崖面最右下一落石处,那里突兀的生长了一株几相参天的白果树。
象这样满是落石沙土的断崖下,本该是寸草不生的,这白果树如何长的这样繁密茂盛?
我凝视半晌,一咬牙,丢出一枚火雷弹……
巨响过后,留下光秃秃的半截树身。这参天的大树树干虽巨,却是中空的,不仅如此,其质地也颇怪异
,刚硬而半点不燃,也就不用担心会烧起熊熊的火光和浓烟把山那头的皇甫愈引来。
抬脚朝那半倒的树桩一踢,赫然露出底下根枝纠结的一具雪白骸骨。
冷笑!
一代万毒宗主,死后也不过如此。
不错!
这便是那百毒公主遗骸。
倒不能说我这做徒弟的那般没有良心,连棺木土地都不愿意为辛苦栽培自个儿的师长准备。实在是百毒
公主自己的意思。
想当年,那女人明明身体强健的很,却在某日里无故交代了后事,千万叮嘱要照这方法把她埋在这崖后
的树底下,果真不到半月,她在试药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给毒死了。
这是相当奇怪的事情。
象百毒公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蠢事。可如今事实证明她确实是死了,没有什么好说的,总不
能说她是叫人毒死的吧?姑且不说她是个货真价实的“毒妇”,这普天底下还有人杀的了她么?
一步上前,我冷冷的瞥视那修长雪白的骸骨。
依稀回想它主人生前倾城的容貌,曾经是那样深刻的在我心中脑里,如今却已日益模糊了。
再跨前,矮下身。
半开合的上下颚间清晰可见一年久而泛着灰黄的微薄纸张。
那是百毒公主唯一对我所做的要求。
她曾说那是她一辈子的秘密,要我在她死后藏在她身上随她下葬。
我记得当时我仿佛笑的很欢。
她居然还会有秘密?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笑的那样疯狂。
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有秘密,而是她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居然向我下跪。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一个高傲的象女仙一样的人在你面前下跪更让你高兴的呢?
我问她,何不干脆把纸张烧掉?
她只是痴痴的看着我,好似天快崩了,地要裂了一样看着我,模糊的说道:“不!不!烧掉了……你怎
么办?”
我只是笑笑,也不在意她发些什么疯。
我从不曾见过她那副模样,是怎么样的秘密叫她这样的人失神成那样?我实在很好奇。她却是千万叮嘱
,绝对不可以看。
我只当她失了神志,也就随她。更从不曾想过有一天我会为这样东西再回来。现在看来,她一定想到,
总有一日,我会回头找这字条的。
她当年似是为了这张玩意踌躇了许久,如今回头想想,也许这才是关键,否则她何必专程留下来。若非
给我,还有谁会想到有这样一件东西?
也管不得到底能不能看了,反正她人也不在了,什么丑事,我不宣扬那里会有人知道?何况,这与我大
约还有联系。
快快伸手取了字条,瞧瞧天色,琢磨着再不走,恐怕皇甫愈就要回来了。
把东西小心掖在怀襟里,回头瞧瞧那干枯的白骨,居然有想不到说不出的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去!
我喈了声!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她又不是你的谁,在世的时候对你百般欺负,还要下毒害你,想她做什么?
不管你了。
我在心里小声说了句,头也不回的奔走了。
一路只觉得冷风吹在脸上生生的疼,待好不容易停下来,才发现脸上交错的一大片泪痕,硬是哭不出声
音。
我也纳闷。
哭什么?什么好哭的?当初那娘们死的时候,我可半滴眼泪都没有。
不多久,皇甫愈揣着白果树上的枝叶花朵回来,我还是一个劲的抽噎,他喊了声“怪哉”,还问我是不
是沙子迷了眼?
我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疼痛,却不是“温柔”毒发的那种闷。
只是皇甫愈瞧我的神情越来越古怪,他伸出手指帮我擦泪的时候,依稀呢喃的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
,很快哭累了,只管坐在地上,不管皇甫愈的叫唤,合上眼去。
梦里,我遑遑瞧见漫天飞舞的云彩,远远的明月隐隐透着诡异的怪笑。
吓醒了!
皇甫愈还在我身旁。天上是一轮带着灰的月亮。
确切的说,我躺在他膝上。
盯着熊熊的篝火。
突然觉得,也许我错了。
我本不该这样好奇,根本也不该回来,更不该去取那张字条。
有些事情,仿佛快要露出端倪,真相到底丑陋还是美丽,隐约似乎有了答案的影子。
我有些害怕。
不是那种叫人颤抖的害怕,而是在心里一阵阵寒冷的怕。
怕到根本连摸那张字条的勇气都没有,好象一旦打开了,一切就会毁于一旦,再也回不来。
“喂!”
我轻轻的叫他。
“恩?”
他回应得有些懒散。
“我死了,你会想起我吗?”
突然想知道。
皇甫愈只是久久的沉默着,不说话。
“不会!“
在我又快睡去的时候,隐约听到他这样说。
“你不会死,我又何必想你。”
凉凉的液体又流了下来……
我想起不久前那个也有明月白云的夜里,我曾央求那个温柔又残忍的人。
不要骗我……
不要骗我……
也许,我最不该做的,便是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作了那样的央求!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骗别人?怎能要求别人一心对我真诚?
对师傅,对兄长,对任何一个人,我从未用过什么真心。毁一条人命,我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即使有日吃了暗亏,那约是我日里积累的恶习,上天给的报应罢!
报应啊……
月圆(十一)
温热的触感停留在我脸颊,一点……再一点的滑过流水一般的痕迹,拭去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感伤。
“莫哭!你这双眼本就狐媚的很,再哭,天下女子在你跟前就都不是人了。”
睁眼一看,皇甫愈的垂发抖落在我上方不到几寸处,那张俊脸戏谑的扬着笑意。只是那眼底,声音里有
着说不完道不尽的温柔意境,连同那些痒人的发,火光下都变的那样生鲜动人。
我再闭眼。
“皇甫愈!”
有些威胁的轻唤。
“我知道我有几分容貌,你这样说,到是把你府上那些四美五美都放到那里去了?”
皇甫家的美女是说不完的多,俊男也就不提了,他说这话在我耳朵里到是讽刺的不得了。再说,我虽不
高大强健,长相也平凡普通,到底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容得他如此藐视?
一只健臂盘下我的颈弯处轻轻一托起,瞬间的悬空叫我心一惊,伸手挽住跟前的物体——再看,居然是
他的颈项,本来欲收回,那人竟把我的后颈托的死死的,一时间我动弹不得的窝在那里,尴尬的不晓得
如何是好。
温润的呼吸在不到几寸的空间里传递,恼人的郝意升了上来。
这样的亲密只与一个人有过,不过对段大死人我向来随他所爱,只因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小搂小抱的习
惯了也就不放在眼里了,至于别人……一是没有兴致与我“亲密”,二来,还没近身,怕早就被我毒的
差不多了。
这皇甫愈又是另外的感觉了。
两个男子间,本不应该这样,如今看着他那张笑脸,倒好似我不够落落大方了。
“予儿……予儿!”
他唤的很轻……轻的有些暧昧。
“干么?”
不耐烦,我动了动身子,试图稍微挣脱一些,不料叫他绞的更紧,他的脸几乎都埋在我颈窝里了。
我看,这时候哪个不识相的瞧见了,只怕要当场晕过去,只因不论如何看,我与他这动作这行为都是“
不干净的”。
“天底下那里有美女比的上你!”
我虽瞧不见他的脸面表情,却分明感到他说的很是郑重。
心下不由好笑。
“皇甫七少,你今儿是叫什么毒物咬了回光返照不是?拿我与美人比,只怕连提都不配提一个字罢!”
突的觉得耳畔人的呼吸似有些加重。
怪了!
“干吗?生气了?”
我陪笑问道。
“予儿!你说,什么样的人把你生了下来,又什么样的人把你抚养长大?”
他的脸摩挲着我的,有些热,有些痒,更多的是叫人安心的温暖。
“不知道!”
我眯起眼睛,小小享受了一下。
“什么?”
他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我,一点不凌厉,眼里满满的是好奇。
“真不知道。我只晓得我没有爹娘,大哥不曾管我,师傅也不曾管我,我自然就不晓得那些人教过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