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人就是区区在下不才小弟我。
两年前我方出道的时候,比之现在愚蠢了不止百倍,九夫人有六个女儿,本来应该也有六个女婿才对,
如今只剩下五个半。因为她那六女婿大庭广众之下逞了口舌之快,把我有的没有的,好听的不好听的坏
话全都说尽了,更不巧的叫我听见了。
本来我到是不介意他称我那死去的师傅为“荡妇”,但是不能容忍他怀疑我的本事,于是一怒之下“叫
他好看”。可怜一个热血男儿从此一睡不醒,而且病因无从考证。若不是没有人瞧见我出手,凭皇甫家
人的个性,那里还有我今天逍遥的份。
想想,当年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本来,就凭这件事,我从来是对皇甫家人能躲就躲,虽然到现今那还是个秘密,难保有一天,天不从我
愿,来个真相大白,到时候谁给我好果子吃?
但是江湖上什么巧事怪事都会发生,再不好的事情也有可能因为一个滑稽的缘故变成喜事。
我微微盘算,生出一计,虽然是险着,若用的巧妙,往后就不必被姓段的牵着鼻子走了。
心下一算计,我是越想越高兴,饭也顾不得吃,提起裤脚就望外跑,只可怜了那些个跟屁虫也只好也跟
着我疯跑了。
看看天色,早些的耽搁,如今已经是黄昏快掌灯的时候。加快脚步左拐右拐,远远的看见仙织坊的门牌
在残阳里晃动,我兴奋的也顾不得还在大街上,一路的小跑,提着嗓子喊:“二娘!生意上门啦!”
容二娘最恨我每回上门的大呼小叫,有两回差点没用量衣的长秆子把我轰出去。
果真,一到门前就见她冷着脸,瞧也不瞧的一个挥手“啪”的一声赏了我个进门巴掌:“叫魂呢?”
我也不脑,还是笑嘻嘻的道:“给您老人家叫金子呢。”
她忽然怔了半晌,方才叹口气,瞪着我道:“别人家给我叫金子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若给我叫金子,我
只怕明日里得小心着点,别叫那湖里的龟孙子拌着脚才是。”
我不说话,只委委屈屈的拉拉头发,说道:“那您就看着我受别人家欺负?”
容二娘本名叫金芝,是“不影门”的首传弟子,那个暗器工夫可不是吹的,当年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的狠角儿,下嫁“仙织坊”的当家以后,算是金盆洗手,安定下来。现在这小日子居然过的很不错,仙
织坊的作衣工夫远近驰名,夫妻俩甜蜜恩爱的很,儿子如今也是状元之才,美满的很。打自我来扬州,
便时常光顾,也算老主顾了。江湖人那有嗅不出江湖味道的?她明里虽然不说,私下也明白,我大约不
是什么良善人,只是江湖规矩,不问出处,到也相安无事。
只消望门外瞟一眼,她看看我,淡淡的又叹口气:“什么时候你没有麻烦了,告诉二娘一声,二娘好去
上上香,指不准太阳真能打西边出来。”
见我不说话,只是笑,又道:“傻笑什么,先说好,老娘可不给你做赔本的生意。”
我悄悄倚过去,小心的蹭蹭:“二娘,有合适我的女装没有?”
“哦?”
她很是吃惊。
“予儿,你可别想不开,爹娘生你养你不容易。”
我张大嘴巴狠狠“呸!”了口。
“胡说!有是没有?”
“有!有!你若要穿,再没有二娘也给你变出来。”
瞧她那小样……再看看她忙不迭地推我进内堂的手……
至于那么兴奋嘛!
“果真是人要衣装。”容二娘那张半老的徐娘脸在我跟前晃动个没完。
女儿家的衣饰烦琐,金簪步摇花黄垂坠一样不能少,一件件套上的里纱外纱……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可
算是完了。
容二娘只死瞅着我的脸面“啧啧”有声的晃晃脑袋:“好一个标致的水灵姑娘家。“
一面递了镜子过来:“我说平日怎么看你怎么不体面,敢情你合该是个女儿身的。”
这是什么话,我抢过镜子,翻了个白眼。
还是那副身段那张脸,平日垂散的发高高挽了起来,细细扭成了蝴蝶髻,珍珠步摇小小点缀了一番,再
来是脸上的胭脂薄薄的一层,看着红润了些,秀气了些,实在没有别的了。只是我身段不甚高大,套上
衣裙到也不太突兀。
我笑笑,冲镜子“哎哟”的叫了一声:“妖怪!”抓起怀里的银票望桌上一扔,溜烟儿跑了,只听二娘
远远的一声叫唤:“兔崽子,摔不死你。”
拐过一个巷口,回头再看,那几个人索性也不躲了,光明正大的在离我不到百步远的地方盯着我看,我
走,他们走,我停,他们也停。那瞧着我的目光多了几分玩味和不屑,八成以为我变装是为了摆脱他们
。我也不做声,舔舔嘴唇冲他们抛了个媚眼儿,只看的他们仿佛忽然被狠狠打了一拳,脸上一阵的风云
变色。我肚子里笑翻了天,好歹你家大爷我算是青楼里的半个老鸨,什么人情世故没见过,装起女人也
是有模有样的,吓不死你,恶心死你。
已是掌灯时分,我垂头拐进巷子里,顶着巷口出是个公共浴堂,名字也怪,叫“赛仙儿”。大门进去以
后有两道小门,左边是男浴,右边是女浴,穿过澡堂,后门出去以后就是有名的扬州夜市。
这个澡堂开业不久,价钱上也不见得比独个的澡堂便宜,只是扬州的大老爷们无论贫富,大多爱热闹,
姑娘家对于在偌大的水池子里耍水似也十分有兴趣,于是这边的生意也红红火火,不曾衰败过。
我矮身进了大门,看也不看就钻进右边的澡堂里。
真正一片大好春光,热气朦胧的浴池里赤条条的美丽恫体,悠扬的脂粉香气和女子特有的味道,不好好
欣赏真是枉费了上天造就“女人”这样的东西,我啧啧有声的摇头晃脑边走边欣赏,雾里看花果然美好
,连老母猪一般的女人看着都觉得晶莹剔透。绝了!若有机会还要再来看个清楚。
一面大摇大摆的望后门走动,一面在心里暗笑:我就不相信你还能随我出来。
果不其然,后头响起雷打一般的尖叫声,“色胚”,“登徒子”不绝于耳。
晃到后门,一推。
眼前一副光明前景。
灯火辉煌的扬州大街,叫卖声嬉笑声,人群涌动,这样一副繁华景象,谁看了会不喜欢?我不爱热闹,
但是这时候看着也不免心情愉快,用最轻快的脚步融进人群里。无论怎样厉害的行家,都不可能在这种
情形下还能轻松的跟踪到对手,尤其我现在换了一身他们绝对不熟悉的怪异装扮,除非他们对扬州城里
的每个姑娘身行动作了如指掌——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段寻既然知道我的本事,就必定料到我能轻
松摆脱他派来的耗子,派出来的就一定是一等一的跟踪好手,但他绝对想不到我也会狗急跳墙,打皇甫
家的主意,而他的人,正好叫我来个将计就计,成了最好的助益。
。
顺着人流一路走,很快看见了声势颇为浩大的皇甫家大门。
微一沉吟,细细沿着府外的高墙踱起步来,走了半柱香工夫,再一看,竟是看不见头尾,那墙体平直委
婉的延伸,仿佛没有尽头。我咋舌,这皇甫家可真不是盖的。墙的那边透出的潺潺金光无声的嘲笑墙这
边的世俗,想必也是一个想象不到的金碧辉煌的世界。
我伸手拍拍冰冷的墙身,一个使力翻入内。
目力所及之处,一片的灯火通明,九转十八弯的羊肠小道,精致的庭院楼阁隐隐透出的花香气,左侧玲
珑的回廊通边都是镂空的多宝阁架子,不一的点着拳头大的油纸灯笼,别致的很。细细观赏,上头的雕
梁花鸟,手工纯熟精练,与叶王爷府上是有的一拼。
这么有钱?我心下不平衡起来,恨恨的用指甲把一只小鸟头给刮了下来,“哼”的一声,挂着一嘴邪笑
优游的走了。
“什么人!”
才没走几步,只听身后一声大喝,回头一看,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儿正举着灯笼
上下端倪,用猜疑的眼光盯着我呢!
我借着光仔细一看,这丫头身上衣饰不比平常人家的粗布衣裳,上头的花色虽细碎,却针针线线都是用
染了色的蚕丝钩出来的。再看看娇好的相貌,直挺的身段,怕是小姐少爷房里的管事丫鬟。
端详着,竟有一帮子的护院模样的人闻声而直。
我正正脸面,也不说话,直直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是什么人?”
恐是我一脸的镇定自若和这一身的打扮叫他们吃不准了,语气缓和了许多。
试问,你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贼么?莫说这是大名鼎鼎的皇甫家,就是普通的百姓家里,想偷东取西还
得偷摸打扮呢。更别说我这身衣物首饰要的都是仙织纺里头最好的,值得上百两银子,有穿着银子闯空
门的偷儿么?至于杀手之流的……更不用说了!
我挽了挽袖子,风姿卓越的往前几步,冷着脸孔冲那丫鬟怒喝:“放肆!”
这是平日我在十方宝阁里训斥下人的把戏,眼一瞪,下人管事看见没有不害怕的,今儿我再拿它来骗骗
人。
“皇甫家怎就出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反了不是!”眼一眯,照着那小厮的脸就是一个巴掌。
“这……这……”
“这什么?”瞧他们那样!我心里叹了口气。
笨蛋!
委委缩缩的僵持着,只因他们实在想不出,皇甫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一号人物。
身后的护卫仿佛也没拿准主意,只站在原处持剑而立,仿佛只要有风吹草动,马上便会扑杀过来。
到是那小丫鬟有些世面,见我似乎有些恼怒,便小小作了个万福,问道:“小姐莫不是哪位少爷小姐的
客人?”
我直勾勾的盯着她,不回答。
她见我面上没有缓和,似乎也有些害怕。皇甫家算是望族,对待下人自有自己的体制,万一对来客不礼
貌,恐怕责罚不轻,我就是瞅准了这个。
半晌,我不说话,他们也没人敢动。我琢磨,估计这些人心里也该认定我是“哪位少爷小姐的客人”了
。于是冷冷的笑笑,索性一个转身在回廊边上的长椅里坐了下来。
“你是哪个房里的丫鬟?”
我抚摩着袖口,状似不经意的问。
“回姑娘的话,是四爷院里的。”
我的态度越嚣张,她越发吃定了我惹不得,于是更恭敬起来。
皇甫家的七爷?就是皇甫家九夫人的第七个儿子皇甫愈,年二七,善权谋,轻功剑术精湛。
唔……
我摸摸下巴,冲那发呆的丫鬟冷冷一笑:“叫你家七爷来见我。”
她呆了一呆,似是不相信:“现在?”
我点头。
“这里?”
我脸色一沉:“去!”
“这……姑娘……”
她正待说什么。
“就说本姑娘为他二姐夫的事情来的,他若问起我,你就说我姓萧。”
摆手:“去吧!”
听说是关于二姑爷,小姑娘也不敢怠慢,飞也的跑了。
我愉悦的一笑,冲那兀自发愣的小厮白了一眼:“我要喝茶,碧螺春。”
PS:予儿是个精明的人,偶希望在这方面上,他可以成为一个真正对得起“精明”二字的小受,但是现
在看来感觉好象不如理想,大人们有什么意见要提出哦,偶会努力的!!谢谢!
回帖哦!给偶动力~~~~爱你们~~~~亲!
月圆(八)
热腾腾的碧螺春端到我面前的时候,皇甫愈出现了。
我曾远远观望过这个皇甫家最受九夫人宠爱的幺子,想他必定是个气宇轩昂的人物。就近一看,果然不
错。不是段寻的锋芒毕露,也不是叶南枫的温文尔雅,单看他的眼睛,感觉有一种内潋的风华。
好半晌,他只定定盯着我看。
我也由着他,仪态万千的端着杯子,隔着杯盖端详他。
咂嘴!
人好,茶也好。
挥退身旁一干闲杂人等,他缓缓的,从容的在我对面长椅上坐下。
“萧……姑娘?”
狭黜的语气。
我把杯子一摔,瞬时“哐当”一声脆响。
皇甫愈身后登时闪出两道黑影,明晃晃的短刀也即时架在我的脖子上。
不愧是皇甫家。
“什么时候我若有这样两个……不,一个护卫,也就不必如此辛劳, 事事亲为了。”
嘴角翘起一抹笑,我好整以暇的说。
皇甫愈轻咳一声示意,马上那明晃晃的东西就不见了,影子一般的人也刹那消失的干干净净。
“失礼!”
他的道歉有点假惺惺的味道。
对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皇甫愈手底下是些什么货色,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干脆,他的手下干脆,那我不干脆点似乎有些对不起他。
“酃冽山庄,萧非予!”
我眨眨眼,甜甜的说。
“原来是萧公子,久仰久仰!”
他神色一凝,转眼间居然变的有些阴沉。
看来确实是对我“久仰”了。
“听说贵府二姑爷患了奇疾……”
我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的手指已点上额前。
“信不信只一眨眼的工夫,江湖上从此不再有 萧非予这一号人物?”
哎哟,怎么阴森森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看来这皇甫七公子脾气不太讨好。
我也只好收起废话。
“谁叫你家二姐夫在外头胡说八道败坏我的名声!”
我有点赌气,见他面色不善,也就只好说下去。
“对啦,是我下毒啦!不要那样看我,凶死了。”
额前的指头缩了回去,我也松了口气。
“我可以给你解药。”
“什么目的?”
他脸色好象温和了些。
那是自然的,他一定也想到,我若不是有求于他,绝对不会冒险夜闯皇甫家。
既然如此,等于我们两厢牵制,凭皇甫家的势力声名,他不怕我耍招数。
我正了正神色,沉下脸。
“我要皇甫家答应我三个条件。”
我刻意把“皇甫家”三个字咬得很重,就怕他没听明白,到时候我吃不了兜着走。
“说!”
他的脸色又好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