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血淋淋的“挖心”闯进我脑中,叫我狠狠的一痛。
想起了那个血海中的“我”……
“我……把你带出来了。”
好似怕我没有听明白,他又说:“如今,你已不在落虹谷里了。”
他轻轻的道,不知道从哪里翻来的披风把我裹了个严实,然后连人抱了起来。
我身上一阵冰冷。
“为什么?”
有些惊慌的问道。
沉稳的脚步声在木板上踱踏引发细微的脆响。
“你不能再留在那里。”
凉爽的风习习拂过。
“我们……在船上?”
我吸着微带草香的风,强自镇定。
“予儿与从前一样聪明呢!”
他似很惊讶,也很满意。
“对!我们要回去。”
“哪里?”
“扬州!”
我皱眉。
“为什么?”
复又觉得,我想问的远不止如此。
“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带我走?”
他只是温和的笑,在一处仿佛很温暖的地方坐了下来,仍旧让我坐在他膝上。
本来我还挣扎两下,后来见没有作用,也就不动了。
“因为你非走不可,再留在那里,你就真的走不掉了。”
他轻轻顺着我的发。
这样的动作竟然叫我有些怀念。
“本来就是为了你才找借口拜访那未谷主,也算准了就那两日要带你离开,唯一错算的……就是你居然
……居然……唉!”
他连叹息都很温柔,珍宠的动作几乎呀把我融化了。
“你什么都忘记了。你怎么可以忘记了?”
他有些苦闷:“你怎么可以连我都想不起来?”
我微微一裂嘴。
“你……我们从前认识?”
其实根本无所谓,横竖如今我已经“不认得你”了,而我,从知道自己失忆的瞬间,就奇异的不想再恢
复,对于过去的事情,也完全不觉得好奇。
当时我就想,也许,过去之于我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而今……罢了!
“落虹谷是什么地方,由得你那么容易就把我带出来了?”
如今我更在意的是这个!
我假装冷笑,掩饰我百般的不自在。
“没有同党?没有内应?”
他居然毫不避讳:“若是那样,事情不会如此顺利的。”
软软的温热贴上我的面颊--是他的脸!
我脸上有些发烫,却奇异的没有躲避他的亲密,甚至……甚至觉得,这样好象很不错。
与段寻一同的时候,有过更亲密的举动,我也不过觉得不讨厌,兴许还有些“随他喜欢”的意思,但是
如今……
我有些不安的发现,怪异的暖意烫得我的胸口有些疼痛,不是病发时候的刺痛,而是说不上来的粘腻感
觉。
呼吸有些紊乱,听不出是我,还是他的。
“谁会帮你?落虹谷里的人那一个不是忠于段寻?”
我急急的问,半是真想知道,半是掩盖那雷鸣一般的心跳,狼狈的很。
他似很自若,根本答非所问。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害你的,无论你记得不记得,我从前对你说过的话,一定就会做到!”
我有些痴了,那种语气,那种感情,竟然让我没有追究方才的问题,只是呆楞的问道:“你……你答应
过我什么?”
他笑。
“我皇甫愈,决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说的云淡风轻,又天经地义,那其中不明的含义惹地我越发手足无措!
皇甫愈!皇甫愈!
我该相信你么?
在这样混乱的时候……
在……
我好不容易又成为了“我自己”的时候……
“求你,莫要骗我!”
这样的话,“那个人”与失去记忆时候的“我”一样,完全不记得了。
你呢?
你是不是也忘记了呢?
无论什么答案,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知道我空洞的眼中是不是还有从前的含恨的丑态,我只越来越感觉,胸中的那股原本已经远离的恨
意如今越涨越满,几乎随着呼吸溢出身体。
血海里的那些脸,藤蔓深处的那个“我”无一不在呼唤着我早日归去。
冷冷的笑!
快了!
快了!
你们再等一等,我赎罪的日子……不远了!
月圆(二十二)
“你就这样把我……‘带’出来,落虹谷难道也由着你?段寻难道什么都不做?”
我冷冷的道。
“或许你现在把我送回去还来得及。”
他抚着我的发的手顿了顿。
“予儿,你不知道你对段寻有多重要。他自然不可能任由我这般轻易就把你‘盗’出来的。”
苦笑。
“你还不知道你昏睡的这两日,段寻那方一共明挑暗访不下十次,大小人数不下百人。”
他似乎不免有些得意。
段寻毕竟是落虹谷的主人,手底下的都是上得了台面的高手,更何况还有从望月堡借出的那些高手,比
如柳双飞,比如漠漠!
这样一些人居然都拿他没有办法,他当然会高兴,他当然应该得意!
我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的沉默在他眼中似乎演化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好象睇了我好一些时候,有些失望的道:“予儿把过去
忘记了,实在是一件好事情,但是……”
他的气势忽的凌厉起来,即使是瞎子也感觉的出来他相当不悦。
“予儿绝对不能与这个人在一起了,为了你安好,哪怕你恨我讨厌我,我也不会再把你交出去的!”
他说的很认真,一字一句,生怕我听不清楚。
我苦笑!
这两人恁的相似,从来不曾顾及我的意思。
但是如今……
我淡淡的仰首冲他的方向笑了一笑。
“皇甫愈!不论你有什么理由,我都是非要回去不可的,只要有机会!”
我学着他的样子,字字句句的道,他怔怔瞅了我半晌。
“予儿……”
哀叹的声音有着无尽的愁思,我几乎有些不忍心了。
他并没有对不住我,他作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于我有任何坏处,他甚至一心想要让我解脱出来。他心里
一定觉得,只要把那不堪的真相说出来,即便“失忆”的我不相信,也一定会动摇的,但是他没有这样
做,是什么原因让他死守这个秘密?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我?
他这样为我,是不是也想要我的“心”?我忍不住要这样想,但是又忍不住想要相信他是真的为我好!
只不过,无论如何,到此为止,已经足够了!他到现在没有欺骗我,或者说,我没有发现他要欺骗我,
已经足够了!
我心存感激!
只要再一个了断,我的“心”就会是他的!
不管他真的不要,还是假不要,这个“东西”我可以无偿的送赠。
算是……报答他的“恩惠”!
我这样想,脸上不免就愉快起来,到是把他吓了一跳。
船行六日,居然也相安无事。
事实上,就真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许是这艘船实在太大,我又不喜欢到处晃荡,镇日只是静静呆在房中。皇甫愈说这房间是船上最舒适隐
秘的房间,只要我不出去,绝对不会有人有办法动我半根头发,换个说法,外头发生什么事情,恐怕也
是我不能知道的。
但是我不相信,并不是不相信皇甫愈的厉害。
而是不相信段寻到现在还没有想到法子,毕竟这不是扬州,皇甫愈势力再大,如今这等情况,他再多的
精兵强将也总是鞭长莫及的,那比的上落虹谷,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想想,我不由一笑。
段寻这下成了“地头蛇”这等的地痞流氓了。
我等着!
等着他招来一个厉害的人物,好让我名正言顺的回去。
他一定不知道我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也一定想不到我回去就是为了向他送上一份“大礼”来的!
呵呵!
到时候,他的表情一定精彩万分!
我再笑,有些形容不出的苦涩……
果然,叫我一料一个准!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用了最不入流的法子。
第七日。
他居然放了把火烧船。
不!
正确的说,是“炸”了这船。
听那声音,我有些奇怪,他那里来这样厉害的火器,连如此规模的船只都一下炸毁了一半。后来才想起
来,原来当初我昏迷落在他手中的时候,身上还有从郑老爷子那里得来的火雷弹,那玩意连南王府都能
一下炸的片瓦不存,何况这水上走的东西?
更不可思议的,皇甫愈这一次居然没有及时回到我身边来,直到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架起我几个起落着
了地以后,我才思量着,或许段寻这下真下了狠心,落虹谷就算不是倾巢而出,至少那几个亲信和他自
己绝对是亲临边界,否则谁还有本事缠的住皇甫愈?何况这挟着我远离那片火海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久
不曾再出现的焉儿!
见我有些慌乱,她安抚的唤了声。
“予少爷!”
很是恭敬的说,声音还是从前那般甜甜的软软的。
我想象她美丽的脸孔,曼妙的身材,想起她迷惑了所有人的城府心肠……
我想起了她对大哥的背叛,刹那有了一个念头。
现在,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二人……
我若还是从前的萧非语,她绝对没有还手的机会,我是最懂得趁人不备的,就算武功如季夫人,狡猾如
郑老爷子,还不是一样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伶俐如柳双飞,敏捷如漠漠,我一样有本事辗转唯安。
可惜我身上不再藏毒,奈何她不得。
还想起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我非忍不可!
谁知道……
谁知道……
她居然“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我是真的怔住了。
她这是干什么?
皱眉!
另一面,不由暗自提防了起来。
她仿佛瞧出我的疑惑,也看出了我的失神,就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再起来。
“你……你干什么!”
我作势手忙脚乱的要扶她起来。
“姑娘……你先起来……”
只是我手劲不大,根本动不得她分毫,有些懊恼。
摸索着问道:“姑娘为何行此大礼?”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仿佛掩藏着许多的哀愁和烦恼。
“予少爷已经不记得焉儿了么?”
温软的玉手拉着我的袖口。
“焉儿曾经那样对不起你,那些事情……少爷也忘记了么?”
我一惊,暗自咬牙。
你不提起就罢了,这一说,我还装的下去么?
狠狠掐了把大腿,硬生生把心口的火气和恨意压了下去,勉强的笑笑。
“我……不曾见过你!”
她似乎哭了出来。
“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我背地冷冷的嘲笑她的惺惺作态。
忏悔么?事到如今?
笑话!
面子上却不得不作出讶异的样子。
“过去的事情,我既已经忘记了,姑娘无论作了什么,也就不用太计较吧!”
她似乎看着我,很仔细的看了许久,终于站了起来。
“予少爷!那些事情你还是忘记的好,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罢!但是焉儿的罪过,是一定要还的!”
她说的很坚定,仿佛什么理由都没有办法动摇她的决定。
我也有些好奇起来。
她是要赎罪么?要如何做?
我笑着“看”她。
“少爷你不能再回落虹谷了!”
实在没有料到她出口的居然是一句这样的话,我是真的呆住了。
“从前焉儿作了许多事情对不住您,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叫您这样丧了命去!”
她狠狠咽了口唾液,好似十分紧张,那扶着我的手也在微微战抖。
“为什么?”
我皱眉,不解。
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少爷可知道您身上有一件宝贵的东西,天底下人都想要的?”
我莫名其妙的摇头,心里却凝重起来,她也知道了?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
“如今这些都是后话了,你可知道段谷主正是要你这样东西来救一个人的?”
我乍然一骇!
救人?
我原本以为只是他自己想要而已。
她不待我反应过来,接着道:“就是我家小姐,他的未婚妻子,当今南叶王爷的亲妹子,唐门的第二把
手弟子叶还钗。”
我脑中一下子好象突然清醒了,许多想不通的事情也一下子想明白了--难怪!难怪酃冽山庄兵败如山倒
,我还奇怪他们那里来的采噬香,段寻不过是个大夫,对于这种毒物那里能了解的如此透彻。不是没有
想过四川唐门,但是这个派别那里是那么容易就帮别的人打下手的?原来是因为叶还钗!
这个女子的事迹在江湖上也算不少,毕竟一个王爷千金居然可以叫唐门心甘情愿迎为弟子,且不必更改
姓氏,实在不多见,唐门弟子那一个不姓“唐”?就除了她!光是这点,就可见这个女子不但聪明,而
且聪明的有些可怕。
她居然是段寻的未婚妻子?
始料未及!
犹如当头一棒,真的让我一下子失了方向……
“但是这样,少爷你就必须……”
她似乎没有发觉我的失神。
“总之,焉儿不会也不能眼看你就这样……焉儿带你走!”
她下了决定,也下了决心,好象要把那些内疚一下子全部补回来。
“远远离开这些烦人的事情,少爷本就该是天上的人!”
我还在懵懂中,根本没有能回应她的话。
他……为了那个女子……要我的命,要我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