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爱男人是世所不容的,你会让福气被看笑话、被侮辱、被当成怪胎……我不允许这种事。」
「你是他的什么人了?这种事,要也是由福气来拒绝我,跟你没有关系!」恭凶爆地说。
「我只是希望他能够过平凡、幸福、快乐的生活,而你这种感情会让他陷入痛苦,你难道不知道吗?」
「平凡有什么幸福?谁说我会让他陷入痛苦?我喜欢他,我当然会让他快乐!」朱恭很不耐烦了,他觉得眼前这人这真是不可理喻。「你不要再跟我说福气的事了,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能不能接受都无所谓,我不在乎。我要走了。」
恭摇摇头,他不想再跟这人相处,他要去找福气说话,这人太啰唆了。
「算我求你,不要再来找福气了!」
「不可能。」想也没想,恭直接回绝了。
踏出了贾贵的房间,外头阳光普照,微风轻吹,他心情好多了。远远看见福气在花园中的凉亭里坐着发呆,恭悄悄的自他身后靠近他。
才几天没见到福气,恭就好思念他。当恭以为福气被送走时,那心里像是少一块肉一样的感觉,怎么样都无法填补。怎么可能不接近他?怎么可能为了那种无聊的理由放弃他?恭一直觉得,他们两人是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他是命中注定要爱上福气的,而总有一天,福气也会注定的爱上他。
「福气。」
随着一声呼唤,福气发现自己又被抱在怀中了。恭自他身后环住他,头埋在福气的颈窝,深深地吸取着福气的气味。
「恭?」
没响应福气的呼唤,恭只是埋头抱着福气。
好舒服的感觉,福气瘦小双肩抱在怀中,温热的体温、上下起伏的胸口、轻微撼动的心跳。光是抱着福气,恭就感到幸福。谁说这样的感情不幸福?再抱紧些,恭让自己的脸颊贴着福气的颈子,与福气肌肤相亲的舒适,让恭产生想要再多一些的冲动。今天的恭,需要多些碰触来确认福气的存在。
「恭,你怎么了?」
福气有点不好意思,与从前正面的拥抱不同,恭自背后抱着他,气息在他的耳边搔着痒,脸在颈肩处稍稍磨蹭,感觉似乎有点太亲昵了。虽然自己不是讨厌这样被抱着,但是朋友之间还是不要太超出礼法的好,恭是外国人,也许不懂这些,自己要教教他。
「恭,放手啊,别抱了。」福气轻轻拉着恭环在自己腰际的手。
恭像是没听见一样,并没理会福气的话,他仍是埋头于福气颈间,双手开始在福气身上磨挲。左手紧扣着福气的腰,右手自腰间上移,缓缓地,充满力道地,滑过福气平坦的小腹、突出的肋骨、胸口、直到颈项……
「恭,你在干麻?」
福气脸色躁红,他的身体被恭这样一摸,又热又痒。他不知道恭怎么搞的,一直抱着他也就算了,这样让手在他身上游移,到底是在干什么?福气轻扭身体想挣脱恭,却无法挣开。
「好了啦,放手啦。」
「……福气……」
恭依然抱着福气不放,埋在福气肩上的头抬起,轻轻在福气耳边呼唤。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小心翼翼不敢太超过的他,今天非常想要踰越那条警戒线。现在心中还在挣扎着,忍耐着想在福气脖子上留下一个个红印的欲望、忍耐着将手深入更多地方的欲望、忍耐着将福气的脸转向他、给福气一个热吻的欲望……。
「快放手啦!」福气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恭在福气耳边说话的声音让他顿时心跳加快、血液加温,福气整个人陷入一种慌乱,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必须先脱离这情况才行。
「福气……」恭依然顾我的在福气耳边温言软语,不顾怀中人的挣扎。
又来了,那种低沉的、嘶哑的声音。福气觉得他的耳朵现在一定都烧红了!不能这样下去,他觉得好紧张,到底怎么回事?
「放手!」都快用吼的了。
「……福气……」
福气无论如何必须先脱离这个情况再说,无可奈何,只好使出最后一招了。福气紧抓着恭的手大喊着:「快放手啦!我要去小解!忍不住了啦!」
最笨蛋、最蠢才、最丢脸,却总是有效的方法,就是--尿遁。
「啊?」恭果然很快放开了福气。
「你……」福气转过身,满脸通红地瞪着恭,欲言又止地,然后很快地转过身跑走了。很快的,跑到了恭看不见的地方。
「……真的这么急啊?」恭喃喃的说。
留下的恭,一个人站在那儿,对于怀中骤然而逝的温度,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茫然。
第四章
这天下午,福气又带着工作到贾贵房里作,福气很久没处理这些东西,回来之后再接触到熟悉的公文,忽然有一种饱满的充实感,工作对他来说,像是久违了的玩具一般,他很快便专注的投入其中。离开工作岗位一段时间了,有些地方不明白的,都还必须向贾贵请教,因此福气现在所幸每天带着大叠的文件在贾贵的房间里作,一方面方便向贾贵询问问题,另一方面,也可以照顾贾贵的需要。
自从福气接手工作,贾贵每天躺在床上无所事是,不必再担心工作上的问题,他便把注意力转移到福气身上。福气人是回来了,不过关于将来该如何是好,似乎还有很多需要解决的难题,其中最让贾贵烦恼的,就是福气在失踪期间交到的两个朋友,尤其是那个有断袖之癖的外国人。贾贵现在成天想着的,就是如何让福气与那个人彻底的断绝往来。终于,这两天让他想到了一个很基本的方法。
「福气,你已经二十一了,不想娶房媳妇吗?」
如果福气有了妻子,那个像苍蝇般烦人的外国人,应该就可以死心了。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埋首文件中,福气没有抬头,他工作时是很专一的。
「不突然,我想了一阵子,从你还没失踪前,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贾贵说:「你之前工作繁忙,从来没考虑过这回事儿,后来人不见了就更不用说。现在呢?回到了福气的身分,有没有意思要成家?」
「你怎么突然变成三姑六婆了?以前你不管这些的。」
福气还是看着公文,他正认真的在考虑一个案子,并不是很想和贾贵讨论婚姻的问题。福气在工作的时候跟平常玩乐的样子不太一样,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见他符合年龄的成熟和超越一般人的智识。
「以前还早,现在却不能不急。」
贾贵这时心里浮现一个画面,一头金色的猛兽,在一只笨小羊的身边虎视眈眈,自己拿着棍棒,挡在小羊身前,救小羊的唯一方法就是……找一头小母羊来助阵……
「你都快二十二了。年底便是你的生日了,不是吗?」
「喔。」
「好了,别工作了,先停下来回答我,这是重要的事。」
福气此时终于抬起头来,他放下手中的文卷。
「成家吗?」他开始试着想象他若成家是如何。那将是怎么样的光景?
他也许会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就像贾贵的夫人那样;一个可爱的儿子,带着红色的围兜留着口水,笑起来还看的见新长出来的小牙;加上他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们一家三人,或是将来更多的人口,过着温馨快乐的生活……
「方圆百里之内,哪家姑娘生的标致,哪家姑娘端庄可人,我全都差人打听了,如果你不反对,这两天我们就去走一遭,你去看看,若是中意,就差人去说媒。」
「什么啊?你干什么这么急啊?像是要快点把小姑嫁掉似的,嫌我烦吗?」说着,福气站起来舒展筋骨,也走到贾贵床边。
「没这回事,你别胡说。」贾贵认真地说。
「哈哈,我知道,我是开玩笑的,你别那么认真,像个老头似的。」
「别扯开话题。对了,你觉得刘记米庄的女儿怎么样?我记得你以前上街去胡混,都会逛到那一摊。那姑娘挺不错的,温柔又勤奋,孝顺又上进。」
「哦,是吗?」福气听着脸上有些微红。
「这些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每次出去就一定会去米店,明明没那个力气,却还特别去买米自己扛回来。」贾贵回想着当时福气挥汗如雨的样子。
「才不是那样,只是顺便买一下。」
「平常一点重物都提不起的,这么重的米,你竟然心甘情愿地抱回来,醉翁之意自是不在酒的。」
「贾贵!」
福气的脸已经涨成蕃茄般红透。他对那女孩子是有好感,当时身为县令的他,偶而便衣上街,总是会去那家米店买些米,看看那个勤奋可爱的姑娘。她长的不算美,顶多只能算是清秀,但是对客人很温和,笑起来很亲切,很认真,工作的时候,看起来是乐在其中。
「你都几岁的人了,有意中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她年纪也不小了,她家里人都在帮她物色婆家,你若是要可得快,在那里扭扭捏捏,她就变成别人的妻子了。」
「我……」
「怎么样?」
「可是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不是,还长的像个十五岁的少年一样……」
「别说傻话了,一个男人不是光看外表,如果你什么也不是,那天下其它的男人就更加的什么也不是了。」
「可是……」
「就这样吧,我们下周就去走一趟。我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着,贾贵起身,准备下床走一走。已经可以走动了,老是赖在床上,只是难得的偷懒心情作祟。
「福气~~~~我来看你了!」
门外传来的呼声,使贾贵的动作嘎然中止。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又来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那头凶暴的狮子又来垂涎小羊了,贾贵皱起眉头。
「我要睡了。」他不想跟恭打照面,选择躲避。
「你现在要睡觉?大白天的……」
福气知道贾贵讨厌恭,看他将自己包起来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无奈。这种带有孩子气的动作,他从前不曾在贾贵身上看见过,但是自恭常来这里之后,贾贵也稍微变了。
「你还在生气他打你的事吗?他真的不是有意的。」福气说。
「就是说啊,我都已经道过歉了,难道还在生气吗?都已经那么晚了还没起床啊?」恭此时正好跨进房间,走到福气身边亲昵地揽住他。
「亲爱的福气,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很想我呢?」抱紧福气,恭在福气耳边轻声说道。
「恭,我们昨天才见面啊。」
「朱先生,说话就说话,请你不要抱着福气,成何体统!」
贾贵本来不打算露面的,他根本不想看到这个粗鲁蛮横的外国人,可是当他从软被的隙缝中瞧见恭对福气的毛手毛脚,便忍不住掀开被子探出身来拯救小羊脱离虎口。
「”陈何提桶”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抱?」
恭将福气抱的更紧些,下巴靠在福气的头上,恭的个子高,抱福气就像在抱娃娃一样。
「听不懂就算了,总之请你离福气远一点!两个大男人黏在一起能看吗!」
「你眼睛闭着,不看不就得了?」
贾贵怒气勃发。能不能看其实不是理由,重点是要阻止朱恭占福气的便宜。看着恭抱着福气磨磨蹭蹭的样子,令贾贵寒毛直竖。男人抱着男人、对男人甜言蜜语!?太荒谬了!贾贵想着,越发感到福气绝对不能够再这样跟这个男人胡混下去。
「放手!」
「贾贵说的对,恭,我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的行为太超出中原的礼法了,入境随俗,你应该改一改。」
福气说着,将恭推开些。他自己也不喜欢和恭搂搂抱抱的,如果说没有别人在场还好,若是有其它人看见,福气总是觉得很尴尬。
「我才不管中原礼法什么的,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抱?」
恭被福气推开,有些不高兴,以前在朱家时福气都会乖乖的任他抱着,回来王家之后却常常拒绝他的热情拥抱。恭认为这一定是因为贾贵对福气说了什么,才会让福气变成这样。他瞪着贾贵,却接到同样带着恶意的目光。
好大的胆子,很少人吃过他的拳脚之后还敢用这种态度对他的。恭心里想,他虽然讨厌贾贵,却觉得这人似乎也有点气魄,不全然是讨人厌的废物。
「总之,我爱抱就抱,少管我。」
故意在贾贵面前抱福气,说着,还把自己的头低下来与福气摩擦着脸颊。
福气脸上传来麻痒的感觉,忽然间心口似乎变得轻飘飘的。自上次恭那样过分地抱他摸他,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有些奇怪。但感觉又不是很讨厌,不知是什么。
「笨蛋,不要抱啦,你去娶个妻子抱她,不要抱我了。」
福气反抗地说,他忽然想到自己是个将娶妻的人,一个大男人了,怎么好被另一个男人当玩具般抱着。
「我才不要妻子!」恭激烈地说。他将福气转过来面向自己,低下头直视他的双眼问他:「你呢?福气要妻子吗?宁愿抱妻子不愿意给我抱吗?」
妻子……福气一时之间想起米店的女孩,想象起自己抱着她的样子,感觉想必是很好的吧。瞬间,他满面红霞。
没有回答恭的问题,这一天最后是在恭和贾贵的吵吵嚷嚷中结束。而福气后来一直心神不宁,他发觉自己的心似乎飘离了胸腔,在那条女孩的街上盘旋、盘旋,回不到自己的身上。直到这时候,福气似乎才开始体会到,拥有妻子是怎么一回事。而这样的新认知,开始强烈的在脑中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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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几天怎么了,好象心不在焉,身体不适吗?」
一周之后的这天下午,贾贵看福气又在发呆,关心地问。这几天福气常发呆,总觉有些怪。
「没有,没什么。想点事情。」福气慢条斯理地回答,一会儿,又出神地看着窗外。
「怎么了?」贾贵没见过福气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好象真的很喜欢她。」
「谁?」
「就是……那个女孩子嘛……」
「刘姑娘吗?」
贾贵的表情很吃惊,他没有想到福气会对那个米店的女孩真的念念不忘。
这有点棘手!前两天,他为了帮福气问这门亲事,已经上门拜访过了,以他在长安的地位,想来刘家应该是十分欢迎的,怎知道……
「她不嫁人,劳您大驾光临,不过请回吧。」
她的父亲这么说着。摆明了是送客的态度。
这是为什么呢?前两天他差媒婆来问,明明还是好消息的。才不过两天的时间而已,态度却天差地远,之前看媒婆笑开鱼尾纹,贾贵只觉得这么一来福气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哪里知道今天却被拒绝。
「生意人一向讲究信用,刘老板为何出尔反尔?」
「……」刘老板苦着一张脸不说话,眉头深锁着,沉吟好久,才缓缓说:「唉……承蒙您如此爱顾小女,我也不是不愿意她嫁个好婆家,贾大人,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说完,刘老板低下头,贾贵此时彷佛看见老板的眼角有些湿润。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刘老板,若有什么困难,您不妨对我直说,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小有点管道和人手,有什么能够帮忙之处,我愿意全力以赴,只求能促成我亲表弟和您家千金的一桩好事。」
贾贵身为长安县代理县令,说自己没什么了不起只是谦让,他能调动的人手、能拜托的情面、能控制的管道之多之广,连福气都觉得不可思议。贾贵其实根本不认为,会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
刘老板抬起头,贾贵切切实实的看见了两行清泪。刘老板年纪大了,那老泪纵横的模样,连自认心肠颇硬的贾贵都不禁看得鼻酸。
「贾大人,真的很抱歉,请您也代我向您的表兄弟王先生说声抱歉,真的很抱歉,但这事……拜托您算了吧。」
说完,刘老板便遗下未及反应的贾贵,进了店里的房间,后来贾贵再怎么找他,他都避不见面。当别人拒绝你伸出的手,你再怎么想帮忙,也是没有用的。最后贾贵放弃,也没再问刘小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