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少说。”庭秀答得冷浚,“要动手,就快些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姐姐真无情啊……”笑眯了眼,缓缓抬起手。
不见霜白作什么特殊动作,突然间,消失踪影。霎时庭秀心中一颤,警讯大作,已迟了一步。逐渐靠近颈
子的冰冷,来自某种金属……
那其实是很短的时间。
从霜白的身影消失在庭秀跟前,到感觉脖子被一种冰冷的金属物靠近,应至多只有一瞬,却想起了,很多
、很多事。
坊主救助了众多孤儿,只有极少数能跟在坊主身边——为着某个特定目的。当年的她对坊主怀抱着极强烈
的情感,执着要追逐坊主,百般努力让自己成为那极少数人之一,觉得就算付出一切也无所谓。
可是,她终究不是被坊主挑选上而跟随的人,终究只是因为坊主不过她的坚持,所以让她跟随。她其实并
不适合留在染坊。
她永远都记得,曾有一名少女对衣煌倾诉满怀恋慕,深情款款多么动人;衣煌却一剑刺穿少女的心房,笑
着说:“谢谢,我也很喜欢你。”
永远都记得,曾有个人,是染坊的老顾客,连续三年的时间每天都到绣庄拜访坊主,相谈甚欢。在必须杀
了这个人时,坊主也只是笑笑,没有任何犹豫地了结他的生命。
染坊绝情,她无法忍受如此,所以逃了出来……
错估、错估计。错估了霜白的进境,错在不够狠心,应该趁着霜白分答话时出手,至少不会这么轻易就败
。但……也罢,她终究不是适合染坊的人,她的不智造就今日,也算种因得果。就只担心……丈夫和孩子
啊。
唐娃抱着唐仁、拖着宝岩,一路直跑到街道上才改用走的。
低着头在街上走了许久,唐娃一直没说话。好动活泼的唐仁,似也察觉到父亲的不对劲,乖巧地缩在父亲
怀里,不吵不闹。
“唐、唐兄?”傻愣愣被拖着走的宝岩,终于忍不住出声探问。
“啊?”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停步,抬起头望向宝岩。
“我们要走到纳儿去?”
“呃……”环四周的景象,城门在前方不远处,再走下去就要出城了。散步,到底是要上哪儿散步?“唉
,这……”自己也不知道似乎太不负责任了点,可是他的确心里没个底要去哪,只是逼着自己走开。
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他应该走开,父亲答应让他区庭秀为妻的条件之一,便是要他在该走的时候不能回头
,不管他再怎么想陪在妻子身边,都不可以留下来。爹在五年前就告戒过,有一天她出身的地方会有人找
来,自己的问题也唯有自己才能了断;再怎么爱她,仍有些她的事他不能、也不该干涉。
怎么来,怎么去,强要管不该管的事只会乱。
纵然是夫妻,仍是各自独立的两个人。
理智知道、理智知道。感情不知道。可是向来像个长不大的娃娃,不代表唐娃真的能像娃娃一样感情用事
,他毕竟,已为人父。
只能逼着自己走。在感情还没战胜理智前,离开。
放开宝岩的手,搔搔头,“那就……到城外的河边去吧。”
到了河畔,唐娃才将唐仁放下,唐仁便一溜烟的冲向河里;河不宽,水清澈见底,流速不算很快,唐娃便
也放任他玩去。
只不过叮咛了声:“小心石头上的青苔,别一个不注意就踩着滑倒了!”
“知道了……”唐仁头也不回的应了声,利落地脱下上衣、挽起裤管,避免被河水弄湿,愉快地玩起徒手
抓鱼的游戏。
唐娃随意地席地而坐,宴请看着在河里玩耍的儿子,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她打哪儿来的?”
“……京城。”就算唐娃没有事先声明,宝岩也知道想问什么。在唐娃身畔曲膝而坐,手肘支在膝上,双
手交握。“她来自一间名为染坊的绣庄,绣庄的人……似乎十之八九会武功。可是除了这一点以外,看起
来与平常的绣庄没什么两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虽然衣煌身上的杀气有浓浓的血腥味,霜白
身上一点血腥也没有。
“……”欲言又止,因为想想,问了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帮助,干脆就不问了。“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朋友的妹子,我反乡前受友人交托。”气氛似乎有点凝重,唐娃好象很担心妻子;可是如果这么
担心,方才为什么要这么听话的离家?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为什么总觉得像被审问……
“她不是你未来的妻子?”
“妻子?”苏宝岩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唐娃微皱眉,若有所思的侧脸。“当然不是啊。怎么会这么问?”
“不是就好。”闷闷的语调,与初见时的开朗差甚远。“平雨你害得好惨,你若敢一回来就娶妻,我第一
个不饶你。”自己的问题多思无益,就先解决平雨的事吧。
“平雨……?”先是疑惑,然后是有些焦急的。“他……怎么了?”除了这些年的寂寞,还有什么看不见
的伤痕存在?依平雨的性子,不管有多少苦都只会独自承受……到底,当年的离家,伤平雨伤得多深?
“平雨……”考虑着究竟该不该全部告诉宝岩,似乎是有些多管闲事,但他着实觉得宝岩负平雨太多。“
因为你的关系,对于与人的接触变得过分敏感,不敢让人靠他太近;不敢和姑娘来往所以到现在仍孤家寡
人一个。”
“因为……我?”
“当然是因为你。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你离开家乡的前一晚,干了什么好事!”提起这件事他就积
怨满腹,虽然没搞清楚就随便拿药给平雨他也有错,但最该负责的人一溜烟就跑不见人,一点责任感也没
有,着实教人恼火。“让大家看平雨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却也都束手无策。”
“我……”唐娃知道……?
“你什么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我会负起责任的。“啊,是了,记得平雨说过,药是唐娃拿给他的……那么,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你要怎么负责忍?“虽然希望平雨不要再孤单,可是能要宝岩怎么负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例在
自己身上不是最明显的?
“我,不会再离开他。“握紧拳,沉言起誓。
“兄弟再怎么亲,终究得分家。“唐娃终于转过头与宝岩对望,“你怎么能够保证,一辈子不会再让他一
个人孤单?”那是残酷的现实,兄弟的情谊重归重,每个男人都会有自己的家庭要照料。纵然能够将兄弟
看得比自个儿的家还重,平雨也绝不是那种能容忍这种情形的人。他的心思……太细腻。
“我以我的生命立誓。”坦然无畏的眼,无与伦比的坚定,“若是兄弟不能长相厮守,我就与他拜堂;若
是不见容于世,哦便与他隐居深山。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他独自寂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乍听宝岩立誓,稍稍有些错愕;不管转念一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
的方法?“我希望,你的承诺值得信……”
“庭秀姐姐……似乎,退步了啊……”霜白笑着,退开来。
吴庭秀错愕地抚着颈部,雕工精细的银链,闪耀冷冷光芒。“这是……”
“坊主交代的贺礼。”淡淡的笑,敛起杀气后变得无害而温和,“坊主,就算是给姐姐压压惊。这些年来
睡不安的惩罚,够了。”
“坊主早就知道姐姐与其当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还不如当个宜室宜家的夫人来得合适;姐姐的离开,在
意料之中。”
庭秀怔怔地抚着银上的刻纹,久久不能言语。
染坊绝情吗……?若真心狠手辣,怎会这么简单就算了?从来就知道染坊不同于一般杀手组织,并以此扬
名。
可是从来没想过,对背叛者,竟然如此仁慈……这是陷阱吗?但,染坊的习惯,从来就只有诚实到残忍的
地步,不曾在流露杀意后仍有谎言。
“坊主说,姐姐从今以后与染坊再无瓜葛。但若姐姐有这个意思,随时欢迎姐姐回来染坊探望大家。”
怔怔望着霜白,庭秀突然笑了起来,眼泪无声迸落。是紧绷心情终于松懈,也是笑自己的痴傻。与染坊,
再无瓜葛?坊主,曾经承认过她是染坊的一份子吗?
终究,从来没了解过坊主在想什么啊……她曾经以为,自己知道。或许在坊主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可
以冀望的人,所以惩处也这么轻?
别再想了呵,她现在拥有,很重她的丈夫,很可爱的孩子,该知足了……
该说的话都已传到,霜白没再多什么,默默离开唐家。
一蹦一跳,像只小鸟儿,到街上转了圈,然后循着来时路,溜回平雨及宝岩居住的村落。盘算着该办的事
情都办得差不多了,该准备收拾收拾包袱,出发回京城去。
啊,对了,得向施大哥和苏大哥说一声……
一进村庄,就察觉到一股诡异气氛弥漫,霜白眨眨眼,放眼四顾,搜索来源。之前与宝岩一同出门时,便
已发现到村里的气氛不太寻常,村人看着她的眼都有点奇怪,如临大敌似的充满警戒。
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这句话被问出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喝茶的喝茶、发呆的发呆、沉思的沉思,沉默好半晌,就是没人能够
提出个好法子。
“能有什么办法?”刘老爹揉着太阳穴,皱着眉道:“总不成逼着石头一辈子不娶老婆,就这么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