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而是、而是……自己会再一次失去控制。
害怕。没有把握控制得了自己,更不敢想平雨会心甘情愿的接受。不敢、不敢……给平雨的伤害,一次就
够了。如果——纵然只是如果,再发生一次相同的事,不管平雨能不能原谅他,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在没有把握之前,他不敢、也不能够轻举妄动。
“苏宝岩发现了?”端着青瓷杯,喝口清茶后方问道,蓝穹婧依旧笑得相当愉快、轻松、毫不忧虑,像是
这件事根本无关紧要似的。
“还不肯定,不过,隐约约察觉到了吧。” 衣煌也在笑,很静很静的笑,静到像那抹笑只是挂在脸上的虚
象。
“这样子啊……”又喝了口茶,“檀梓说……依苏宝岩目前在飞虎镖局的地位来说,杀他可能不太好,毕
竟咱们可不能砸坏自家人的招牌。可是,让他继续这样下去,对我们来说……风险好象有点大呀。”抬眼
、直勾勾望向衣煌的眼,浅笑不改。“有什么办法没有?”
“坊主希望如何?”
“在说我的希望之前……你的希望呢?”像要探究什么,极具魅力的双眸不曾梢瞬。
敛下眼睑,望向自己的双手,“坊主应该很清楚,我没有希望什么。”看似细瘦的手,已染过多少人的鲜
血?差不了,苏宝岩一个。
静静瞅着衣煌半晌后,缓缓道:“让他退隐江湖回乡去,不要留在这里碍事就好。”微微一笑,续道:“
染坊杀人要价不低,犯不着这么浪费。”只是简单的陈述需要,没有问是否有完成上的困难。
因为很清楚,衣煌有足够的能耐做到。
“……” 衣煌依旧望着自己的手,一时之间没有应答。
不看他人的眼睛其实不是个好习惯,但他向来不常看着坊主的眼睛。不是因为那双眼睛太容易迷惑人,而
是太复杂。
那双眼睛里所蕴藏的东西,是他所不能懂也不想懂更没有必要懂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宝岩的家乡是在蜀中吧?”
“……是的。”
“庭秀……五年前,最后好象也是在蜀中定居。”若有所思,微眯的眼里看不出是何种情绪。“似乎碰巧
和那苏宝岩的故乡相距不远。”
沉默相应,只因无言以对。
“当年不告而别,想想也该是了结的时候。”
静候,等待坊主将话说完。等待,命令下达。
“我需要个人去为我了结,你想去吗?”
衣煌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坊主希望我去?”
“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希望什么。”
相同的话,掷回。
不得不回答,因为方才坊主并没有逃避。沉寂半晌后开口:“刚出任务回来不久,我有伤在身,不适合长
途跋涉。”
“你要回乡?”秋瑭月瞪大眼睛,一副非常怀疑自己听力的摸样。“我没听错吧,怎么会这么突然想要回
去?”
“我……”苏宝岩微微苦笑,不知该从何起。
总不能照实说吧?说,因为察觉到衣煌的杀意,所以决定离开这里?一闪即逝的杀意其实很不容易发觉,
偏生他就是注意到了。而他,其实很希望自己没发现的。
那双,和平雨很像的手,应该是温柔而慈悲的,却染上血腥味。不该、不该,不应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
多到他无法承受。
衣煌带着那种和平雨极其神似的笑容,淡淡、淡淡的,一眼扫过。瞬间寒毛直竖,一种比过往所遭遇的任
何一次都还要强烈的恐怖感涌上。——就算不跟离家后的情况比,在家乡山里狩猎时,也从不曾遇过那么
可怕的压迫感。
仅只淡淡一瞥
隐在笑里像是错觉,连自己都几乎要以为是误判,可是那种打心底感到恐怖的感觉,怎么也无法忽视。提
着药包的修长手指略略收紧,只因为一句无心之失、道出药名。笑容依旧,杀气一掠过。太过,粗心大意
了……
明明隐隐约约知道,衣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单纯普通的一个人。道出药名,等于昭告自己对
草药相当熟悉,那么之前衣煌说的便是太容易被揭穿的谎言。
杀意仅是一掠而过,那代表什么?是时正在街上、众目睽睽不适合动手?还是……这些年来毕竟朋友一场
,下不了手?
不管是怎么样,他都不想跟衣煌动手。所以选择,告诉衣煌,将要退隐反乡……离开这里,回到那个与江
湖无涉的单纯世界,不再参与这里的一切。
回去……吗?在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仍有些犹豫。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平雨,还是感到有些害怕,
但很多事情不是害怕就能够退缩的,该面对的还是必须面对。
就当,赌个万一吧。也许、也许这些年来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困住自己的不过是个幻象而已,多年前的那
一夜是一场意外。如今事过境迁,那一夜早该被遗忘。
怎么说,都离家,太久例如……也该回去了。
“为什么不说话?”秋塘月皱起眉,伸出手戳戳宝岩的肩膀。
“我……”欲言又止。思绪整理再整理,仍是想不出该怎么说明才好。不愿欺骗,可是也不能照实说。
狄蕴华同样蹙眉,没有说话。赵淮济拍拍宝岩的肩膀问道:“你……非回去不可?”没有问理由,是他们
的体贴,因为很清楚,很多理由并非可说。
苏宝岩缓慢而坚定地点头,“家乡,有个人在等我回去……”也许在等,也许没在等,也许那个属于自己
的空位已经被一个好姑娘填补,总是,该要回去。
静默半晌,狄蕴华终于开口:“那,我们也不强留你。不过。”咧嘴一笑,伸出手,“回去之后,有机会
记得抽空来看看我们,可以的话,带着老婆、抱着娃娃来更好。”
“会的。”简洁的允诺,握住狄蕴华的手,“兄弟一场,我一定会回来探望你们的。”
“这才象话嘛。”狄蕴华爽朗笑开,“就这么说定了,可前往别赖!什么时候要走?咱们兄弟好好帮你办
个饯别宴!”
“过两天吧。”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得,跟大家都打个招呼。”
“你要走了?”虽然早已知道,檀梓仍是故做讶异。
“恩……”缓缓点头,“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了……谢谢你。”
“说这什么话……”抿嘴轻笑,为宝岩斟上一杯酒,“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让客倌由我们身上找乐子,
你在那客气什么……”
“还是谢谢你。”眼神极其真诚认真。这些年来,檀梓在他心中的地位似情人而非情人,像朋友也不是朋
友,与平雨同样是无法定义的存在。迟疑片刻后,续道:“……真的,不要我为你赎身吗?”
檀梓轻摇,“不需要。你呢,有你该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留在这里,我是为了等一个人,等那个
人来音节我,等那个人来带我走,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可是……”犹豫半晌,仍是决定直言。“你大可不必留在这里等啊。”
淡淡一笑,“你不会懂的,我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为了那个人的希望,为了那个人需要的帮助,必
须留在这样的地方。无怨、无悔。
“不说这个了,多扫兴晦气。你在京城再留也留不久了,要走的时候只怕我是没能去为你送行。今儿个晚
上,就让我为你唱一曲儿,为你饯别送行吧。”笑意一转为妩媚,“你应该觉得荣幸,我可不轻易为人唱
曲儿呢。”
“……”本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无语。应以一笑,“是是是,那我就把耳朵掏干净等着听罗!”檀梓不是
砂女人,可是她心甘情愿如此。也许,她所等的那个人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在这个地方,他所无法了解
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第三章
八年的思念如能丈量,该会蜿蜒至多长?
长年离乡远游的旅人,踏进久违已久的家乡时,尝到的是一种百感交集、既陌生又熟悉的滋味。虽然多带
着霜白同行,未耽搁多少时日。
在一个清爽秋日的傍晚时分,宝岩回到他告别了八年之久的故乡。
路上行人稀疏,还没遇到什么熟悉的人,便先遇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娃儿,咚咚咚,跨着小小步伐,很
有精神的跑着。
微微,笑了。
这娃儿似乎不怕生,很快地朝他扑来。“叔……叔……呀,打哪儿来……打哪儿来?”抱着他的脚,小脑
袋晃啊晃。头上梳着两个小髻,跟着那颗小脑袋晃来晃去,煞是可爱。
弯下腰抱起小娃儿,笑道:“娃儿,叔叔不打哪儿来,是由这儿出去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个熟
悉的声音响起。
“小唐仁儿,又在粘人啦?”循声望去,是应该很熟悉却又略带陌生的脸庞,是在这些年心里头挂记最深
的一张脸,是回家最期望见到的一个人。
不是没想过可能会偶遇,早就盘算过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真碰面了,霎时间却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
只有笑,隔着薄薄尘埃,缓缓荡开。
八年了。八年来施平雨在担心这个向来不太会照顾自己的笨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之余,一直叨念着如果
他回来要好好的修理他、痛骂他一顿,甚至假想过可能手边有什么东西可砸人,都会顺手丢出去。
可是人当真回来了,活生生出现在面前时,反倒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