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量的同时,宝岩也在观察着对方。姓李?隔壁李家那个小鬼吗?都,这么大了、也娶妻生子了……有
些错愕也有些感慨。八年的变化……改变真大啊……
“哪,后头那位姑娘是……?“李夏生不经意瞥见隔着一段颇远距离跟着的霜白,也是生面孔。估量着,
这,又是谁呢?
“我朋友的妹子。“宝岩边说着,边回头望向他,”要来穿中探亲,碰巧我要返乡,便跟着我一道回来。
“猜测过或许是为了有路监视他而编出的理由,但那也无所谓。
少年微倾身、行礼致意;李夏生微微一扬,道:“那怎么冷落人家,把人丢在后头不理不睬?”这样不好
吧……
“她一向如此。”宝岩回过头,注视李夏生,“霜白不太习惯与人同行,一直都是远远跟在后头。”
“这样啊……”叫得这么顺口,是新娘子吗?
青年若有所思的应了声,没在继续追问。
两户人家本就只在隔壁而已,便同道而行。路上,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聊着,都是三个男人在话,少女沉
默一如最初。没说过半句话。
走没多远又碰见提着一篮布料要回去给孙女儿做新衣的张大婶,提几块豆腐几把青菜,像阵风似的匆匆打
过招呼便急着赶回家的刘大娘、听见刘老爹那大嗓门和他家邻居聊天撩得慷慨激昂的深闺内、遇见刚从邻
村回来,傻傻捧着脸直笑的王大头,跟他打招呼也没什么反应,林别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兴奋的告诉平
鱼,柳家姐儿终于点头答应嫁给他了。
祥和、平静,属于故乡的温暖单纯。
当年毫不眷恋的舍下,多年来却总午夜梦回时极度想念,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可贵?值得庆幸的是,他以极
小的代价换取这个认知。宝岩的胸口慢慢热了起来,过去江湖上风霜雨雪的寒冷,都挡在家乡围篱之外。
他回家了,也,不想,再走了。
霜白静静跟在三个男人身后,一直没出声。习惯不让生人待在自己身后,是许多练武之人的习惯,尤其是
,像她这类人。
不是很明白,苏宝岩为什么会放心让她走在自己身后,没有什么防备的样子,甚至,几乎不回头看她。是
武功高到不怕她偷袭吗?还是,相信她不会动手?他的那位故友倒是频频回首。倒不知是单纯担心她有个
什么闪失,还是因为什么理由?应该,不至于已猜到她的身份才是。
微眯眼、瞧着苏宝岩厚实背影,再看看旁边相形之下,更显身形细瘦的平雨;更旁边的那个李家小伙子,
步伐太稳健、轻巧,似乎是练家子……
或者,是因为在山里跑习惯了?
这个村子里似乎净是住着一堆不怎么简单的人物。撇去个像极了煌哥哥的施平雨,步履太轻巧、不扬尘砂
的李家青年,方才路上遇见的那两个大婶虽看似平凡无奇,提东西的手相当稳当,手上的茧分布位置也不
太像是做家事磨出来的,就不知是否习惯使什么奇门兵器……?更别提那个与刘老爹闲聊的不知名老人家
,随意的言谈声音都极为清楚,凝而不散……怕不是,练过佛门狮子吼之类的武功?
平雨……到底是会武不会呢?一路上,只要她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一定会回头,警觉性极高,在苏大哥
向他介绍自己时,虽然是稍纵即逝,她仍然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锐利。
那种,通常以杀气称之的锐利。在煌哥哥眼里时而可见的锐利。
可是他偏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武,除了那一闪而逝、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锐利眼神,没有任何迹
象足以让人怀疑他会武。所以,观察了许久,她还是不敢确定,这个人究竟是掩饰的功夫太好了,还是真
的不会武艺?
哎……再察看看好了。
伺机而后动。坊主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关于煌哥哥的事情,都不能有闪失。任何预料之外的事。都不被容
许出现。
“娘……娘……”李夏生一反常态,进门不是找寻自己的妻子而是寻找娘亲。没见着平常这时候,总会在
厨房里忙着煮饭菜或者在厅里摆放碗筷的娘亲,倒见新婚不久便已有孕在身的妻子,正摆着碗筷。“萋菘
,娘上哪儿去了?”
“娘和张大婶一块儿出去挑布料,说想买几块布为将出世的孙子作几件衣裳。发生什么事?怎么今儿个一
回来就急着找娘?”
“有点关于隔壁家平雨的事要说……娘不在,那爹呢?”想想也许娘在路上和哪个手帕交遇上了,没和张
大婶一道回来,便不再追问。
“爹也出去了……到底是什么事,赶着找爹娘?”清澈眸子传达淡淡疑惑,柔声软语不带丝毫质问意味,
嫁进来已经数月,大致上还算习惯,可是却有些东西还不太明白——不是家人刻意不让她知道,而是没有
机会知道。
像平雨的事,便是其中一例。村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是独居,李家明明将他视如己出,却没过问他的亲事。
全村也都没什么人会提到他的事,就连最会东家长西家短的王大婶,一说到关于平雨的事儿也只有一声长
叹。
面对妻子的询问,李夏生搔搔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哎……这个嘛,说来话就长了……”偏头思索
半晌,方开口续道:“简单说,就是雨哥有个离家出走八年的儿时玩伴终于回来了。可是他不是一个人回
来的……”
是,阔别八年、日思夜梦的家;是,有着一个人等他回来的家。
“书房已经太小了,要人家姑娘睡那儿也太委屈了人家;所以,今儿个晚上你就和我挤一下吧。”平雨边
开门,变对着宝岩今晚的打算。
宝岩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头却暗暗祈祷着,希望自己可别在睡梦中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才好,
打开家门,有种,难以言语的感觉慢慢涌上来。而在浏览过屋里的每一件家具时,那种感觉一点一滴的累
积、扩大。
陈设简单的屋子,大致和八年前没什么差别,
东西与他离家前相较没增加多少,除了书房以外——原是施家夫妇的房间,在他们相继过世后被辟为书房
的地方,书已多到堆满整面墙。
“戚姑娘,今晚就委屈你在石头离家前的房间里睡上一晚,明儿个再让石头领你寻亲去。”边说着,秒年
打开房门,率先进入房间里、顺手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宝岩与霜白跟在他身后,缓步进入。
看着房里的光景,宝岩不知怎地,有些怔愣。
八年不见的房间,保持着他离家前的样子、打扫得很干净,比他住在这个房间里时还干净。夕照自窗口斜
斜射入,笼罩在橙黄色光晕里的房间,除了太过整齐之爱,与旧往记忆一般无二的摆设,透出一点淡淡寂
寥。
像无主的,空壳。
突然好难过。
这些年,平雨一个人是怎么过?
就算不说路上由旁人言谈间透露出的讯息,一打开门、空气里漂浮的气息,明明白白昭告着这间屋子里这
八年来没有第二个人居住。
猛地抱住平雨,也不管霜白就在一旁看着,紧紧、紧紧的,拥抱;狠狠、狠狠的,哭泣。什么也没说,只
是哭,狠狠的哭。
哭自己年少轻狂,却不知道世界上有太多太多东西需要考虑;哭平雨这些年来的寂寞,明明知道在娘过世
之后两个人是相依为命,自己却只想到不能总是躲在他的羽翼下受他的佑护,而坚持要出去闯闯,见见世
面;哭自己为什么要硬撑着不肯回来,让平雨一个人孤孤单单过这许多年。
哭,是悔。
也是心痛。
被这么突然又凶狠的抱住,任谁都难免会吓一跳,平雨自然也不例外。八年来太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冷不
防被这么一抱,一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
“石……石头?”问了声,宝岩没回答,仍是紧紧抱着,热泪一滴一滴的,渗入覆盖平雨肩背的衣料里,
泛滥成灾。
“怎么了?”犹豫的看了霜白一眼,然后举起手,拍拍宝岩的背。
像哄个孩子那般,像在宝岩年幼时常做的那样,轻拍。“是怎么了?话呀?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呢?
恩?”
霜白见状,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倾身,行了个礼,然后退出房间,留他们两人独处。
好个有礼有体贴的姑娘啊……宝岩这块石头能有这么好的姑娘作媳妇儿,可真是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
。
看着霜白的表现,平雨不禁这么想着。只是虽然觉得宝岩有这么好的姑娘作妻子,作兄弟的理当为他高兴
才是;心里怎么也无法开怀。
有一种……淡淡的阴影吧?不知道是什么,闷在胸口、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想在意,以为自己不过是还
没适应,过阵子应该就没事了,便先将之抛褚一旁。
当务之要,实现弄清楚宝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地,突然哭了起来?“乖,别净是哭;来,告诉我
,想到什么了?”没急着将宝岩拉开,环抱他厚实胸膛。语气温婉,不时轻拍着他的背。
不知道宝岩是想起什么,平雨自个儿刀是想起了宝岩小时候,常缩在他怀里,痛哭,直到哭累了,便窝在
他怀里睡去。
好,久远的记忆……那是,宝岩的爹还在世的时候吧。
宝岩的爹,是个很爱酗酒的男人。听说,是曾经在江湖里打过滚的;一次的混战中,给人伤了腿,就这么
瘸了,自此性情大变,不时酗酒。他的酒品很差,常常喝醉了酒,便打老婆孩子,出他一口壮志难伸的闷
气,
也许大人门有大人的考量吧。虽然瞧着是觉得看不过去,但人家的家务事,又哪得容许他人插什么口呢?
平鱼自幼就喜欢小娃娃,苏家和施家是隔壁邻居,他和宝岩很自然的打小便一起玩一块儿。常常,不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