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正要迈开大步走上前去,却一个不小心没注意到脚下状况,给稍稍凸起的路面绊了一下,以标准
的扑跌姿态朝地面扑到。
本想着这下一摔撞到头可会痛得紧,多少年没跌倒了,每次看小唐仁跌倒都觉得好痛。以自己的高度跌下
去、撞到地可不是闹着玩的,头与地面的距离太远,这一撞下去怕不昏倒当场……
没想到,撞是撞上了,不过不是撞在地上,而是鼻子撞在一堵虽然有着人体热度,却总觉硬到和石头没两
样的胸膛上。
甩甩有些晕眩的头,揉揉撞红的鼻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便听到唐仁软软童音、浓浓的嬉笑之意:“
雨叔叔笨雨叔叔笨笨……平平路还会跌,笨雨叔。”
“笨唐仁,小小年纪不学好,跟谁学会取笑人?”平雨抬眼见唐仁近在咫尺,举起右手轻推他的头。
唐仁仍旧笑嘻嘻,继续数落着:“雨叔叔……笨叔叔……”张开短短小小的双臂,作势欲扑入他的怀里。
他则反应伸手一格,“去你的,笑我还想找我抱你?门儿都没有。”
唐仁嘴一扁:“小气叔叔,大人跟小人计较……”赌气地缩往其实还算陌生人的叔叔怀里,“小气叔……
”不忘顺便扮个鬼脸。
他立时送唐仁个大大的白眼,正待开口辩解,却听一个略带低哑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你,变了不
少……”
短暂的愣怔,这才想起刚刚是为什么会粗心大意地跌倒,也才警觉,对方的手,刚才为了防止他跌倒而扶
在他的腰上,到现在还没放开。抬头,极近的距离,熟悉轮廓是陌生感觉。身体很敏感地,微微绷紧,僵
化。
“你……?”
“我回来了。”声音失却离家前的稚气,纯然沉稳如山,甚至变得有些低哑;依稀杂了几分旧有的声律,
音色已变。
张口结舌、几度欲言又止。终于狠狠一拳向厚实胸膛,笑骂道:“混小子,你总算知道要回来了!”一拳
觉不够,顺手又多两三拳。
不动声色,顺势向后微退,不想反震力让他的手被震得太疼。看起来,他过得还不错,这孩子,是他的…
…什么人?
“真是的。”甩着微微发疼的手直犯嘀咕“这么久没回来肉倒是硬了不少……都上哪去了?连封信也没让
人带回来。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回乡怎么走呢……”没再说下去,因为视线越过宽阔肩膀,瞧见一位白白净
净的娇小少女。少女正拿下帷帽,像优点害羞的对他微微笑着。“那位姑娘是……?”心头流过一丝怪异
感觉。虽然也不是没想过都八年了,出门在外也许早就娶妻、儿女成群,当真看到带位姑娘回乡还是惊异
的。变了、变了,都变了……
八年了,谁能不变呢?连唐娃这看起来活像娃娃般可爱的少年都在五年前娶了新娘子,生下个小娃娃唐仁
;出门在外、久不见,变得尤其快,都已经像是历遍风霜、不再是八年前那种总唯自己马首是瞻的少年,
身边多个伴又有什么好奇怪呢?他很清楚的知道,一个人,有多寂寞……
“朋友的妹子。”微低后,声音附在耳畔响起;低低柔柔,混着温热吐息,感觉更加奇怪。不是不舒服,
只是觉得……怪怪的。
“她要来这儿探亲,一个女孩儿家上路怕出什么意外;正巧我要回乡,便让她跟着我一道通行,也好彼此
有个照应。”
探亲?孤男寡女,不怕坏了人家姑娘名节?来时做伴,回程又要怎么办?这么说来,果然是新娘子……?
沉默半晌,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唐仁不甘寂寞的朝他伸出手,欲扑进他怀里,“叔叔抱。“
宝岩抱着唐仁、怕孩子摔落地,也怕孩子扑过去的冲力让他立足不稳,连忙略略移步,让本来稍微拉开的
距离再度缩短。不顾,倒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孩子离开时,顺便一脚瞪向自己胸口……?是多心了吧?
平雨茫然伸手接过唐仁,突然惊觉彼此间的距离已超过平常所能容忍的范围。
这些年来明明除了像唐仁这种小娃娃之外,他是不管谁靠近都会神经紧张的保持距离啊……本能反应退了
几步,拉远过分亲近的间隔,
将平雨的怔愣茫然尽收眼底之余,宝岩心里直叹息噩梦成真,事情真是朝最差的方向发展。抱他在怀里时
身体细微的反应不说,微低头附在他耳畔说话时,差点想亲吻他的饿耳垂及脖子。
变了,是都变了。再也无法将他当作一个普通男人,会想放肆又亲昵的将他抱在怀里,吻他、碰他、拥有
他……小娃娃的出现却提醒,他怀里如果已抱了人,便再也没可能像过去那般搂他入怀;堪称宽阔的胸膛
还没有大到能够同时抱住两个人而不让任何人难过,况且道德感极重的平雨也绝不会同意。
过去相依为命的日子已经太过遥远不可追忆,再也、无法回头。
突然注意到他是单手接过唐仁抱着,目光望向他左手,发现他左手提了一篮香烛,依方向判断该是刚上完
香回来。
可今儿既非初一也非十五,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最近的庙宇离家至少十里远,依他的脚程得花将近一个时
辰才能到,大老远去上香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刚去上香回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握住他的手、接过他手里竹篮,手与手的接触本该是再寻常不
过的,掌心微微沁出点汗,也许是紧张、也许是……
平雨的手,触感一如记忆中那般,没什么变,比自己的手要软些、比女孩子的手粗糙许多。细细的手指,
指甲修得短而整齐、极为有力、所以八年前那个晚上,自己背上其实被留了不少道痕……怎么想到那去了
?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努力维持生理不受思想影响。
“嘻叔叔不知道……”他还没接口回答,唐仁已像献宝似的嬉笑道:“雨叔叔每……天都会去……拜拜。
”
每天?闻言错愕地想起临行前曾说过的戏言,那时只是随口说说没当真,可不是真希望他当真每天花两个
时辰去庙里烧香。
他神色不太自然地轻咳了声,“别那样看我,是你自己叫我去的。说好我每天去烧香,你三五年就回来;
结果我守约了,你这骗子拖到八年才给我滚回来……”说着、空下来的左手顺手又来一拳,发泄一下这八
年的怨念。
“不守信用……叔叔坏坏……”小娃儿变脸像翻书,见他捶人,便像落井下石似的、小脚丫跟着踢两三下
,却因腿短而没踢着。悬空晃呀晃的,不但不具半点威胁性,看起来还很可爱又好笑。
他强忍住冷眼瞧着,“腿短就别学人家踢,一点效果都没有。”
唐仁嘟起嘴,“雨叔叔也坏……是在帮你出气呢……”不快地挣扎着要落地。
瞧着这副情景默然半晌,心里只想着方才他刚说过的话。
小孩子最常的就是从周遭学东西,看这情况小娃娃跟谁学会取消人不是很明显吗?看样子,他的性子和八
年前相比也没什么变……但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他似乎常陪着这娃儿玩,才会让这孩子习性这么像他…
…
“好好好……唐仁儿最乖了好不好?”微弯腰放唐仁落地,顺手拍拍唐仁的头,“那,天快黑了,乖唐仁
儿是不是应该赶快回家呀?”
看着平雨的动作觉得不太自然,似乎小心着什么,这才注意到平雨的头发啊,结法与一般书生不同,并未
盘上。
顺着望下,才发现,平雨的发,出奇的长、直垂膝……为什么,留这么长还不剪?
唐仁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他,歪着头考虑了半晌。“那,我回家了雨叔叔要乖喔”慎重的挥挥手,然后
迈开小步子跑开。跑没多远,忽而停步回过头,“不准欺负雨叔叔喔!”
慢了几拍才反映来小唐仁儿是在对自己说话,但也着实觉得冤枉。小唐仁儿啊,没看都是他在打人吗?微
微苦笑,应了声:“是是是,可没那胆子欺负他……”
唐仁这才满意的用力点个头,转身再度迈开脚步跑回家,。
目送唐仁逐渐缩小的身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回去,安全吗?”
同样注视唐仁的背影,没回过头来看问话的人、随口答道:“没关系的,唐仁的家就在这附近。”直到小
唐仁的身影转进一条巷子,才回过头来,
抬眼一瞧,姑娘仍站得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安静的微笑着。姑娘的个性似乎是相当文静害羞的,从出现到
此刻没出过声。低声问道:“该怎么称呼那位姑娘?”
乍逢故人的情绪太过浓烈高昂,让他一时忘了招呼同行者,一直将她冷落在一旁,略略感到歉疚。回过头
,“霜白!”
霜白踩着细碎的脚步走近,如行云流水班顺畅不见明显动作,却移动得极快,依循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他
在心底安暗叹息,染坊……这家绣庄果然窝虎藏龙啊……连这样年轻的小姑娘,手底下似乎也有两下子;
更别说其他人了?
霜白来到苏宝岩身畔,微倾身子朝施平雨行了个礼;笑,仍是怯生生的,看在平雨眼里更觉得有几分新嫁
娘的娇羞。
“她姓戚,戚霜白。他是施平雨,布施的施,平明之雨的平雨;因为出世时是外头飘着雨,正是天快亮的
师承,所以施伯伯就为他取名叫平雨。”笑容淡淡,为两人介绍。
霜白笑笑,点头为礼。
平雨本来正打量着霜白,正待介绍完开口寒暄几句;听到宝岩介绍他的饿名字说得如此详细,略感讶异、
微挑眉望向前者:“你从小就不太爱念书,想不到对我名字来由倒背得挺熟啊……”有种,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