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昕————蝶舞扬羽

      「随便。」依然是冷冷淡淡的语气。

      「我马上就回来。」墨昕快步地离开。

      待他踏出房门，脚步声远离时，韩仲原本冰冷不悦的表情却渐渐转变，眼眸闪动着恶作剧的光芒，想着自己妙计生效，不由得笑开了嘴。

      「喔！」展开的眉头又皱起，他轻抚着被霍从天一拳命中的脸颊，「可恶的家伙，打那么狠，真想毁了我的脸不成。」

      (十八)

      在韩仲的房里待了好一会儿，墨昕才回到自己的小院落。

      手拿着药瓶，暗吐了口气，想起刚才他要离开时韩仲投予他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被他给骗了。

      这也难怪。

      一向笑容满脸、脾气温和的韩仲突然冷下脸来对待他，他除了讶异外还有丝不安，害得他提心吊胆的，深怕他一不高兴下，将他先前用来胁迫他的事向堡主全盘拖出。

      「唉……」墨昕推开进房。

      「叹什么气？」

      声音冷不防地响起，墨昕心一惊，锐利的目光射向出声处，看见那人后眸光倏地缓下，「堡主。」

      「你上哪儿去了？」霍从天淡然地问。

      「堡主，你不是在忙吗？」墨昕将药瓶藏到身后。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墨昕心虚地低下头。

      一道身影迅疾地来到他跟前，他头还来不及抬起，一只手却伸向他后方抓住他藏着的手，硬是将它拉到他胸前。

      「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霍从天脸色难看地逼视着他。

      「韩公子终究是堡主的好友。」

      「我那一拳是为你而打的。」霍从天眯起了眼。

      「这我明白，可是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们之间产生不愉快。」墨昕只说出了一半的实情，另一半则是为了自己。

      「你就不担心他又对你做其它举动？」

      墨昕微笑，「经过堡主那一拳后，我想韩公子以后会收敛许多。」虽然还是会使计骗他。

      「你……」霍从天瞪了他好一会儿，才「哼」地一声甩开他的手，转身回到刚才坐着的位子上。

      墨昕走到一旁的柜子，将药瓶放回原位后，来到他身旁，「堡主，明天我想开始练剑。」

      「你的伤还没痊愈。」霍从天皱眉看着他。

      「但也好得差不多了，再这么休息下去，我怕自己会变得懒散。」

      「哼。」霍从天不予置评。

      「堡主……」

      「再过个两三天吧。」

      明白争下去，天数可能越拖越长，墨昕只好无奈地接受了。

      霍从天站起身，「我还有事没忙完，回要书房去。」

      「嗯。」事情没做完，为何会突然跑来他房里呢？墨昕心头纳闷着。

      跟着霍从天走了几步，却见他突然停下。

      「你留在房里休息，不用跟着来了。」

      又休息？墨昕苦着一张脸。

      霍从天走到房门口又停下，转过身严正地警告他：「别再瞒着我跑去找韩仲。」

      「是。」

      像是怀疑似地，霍从天盯着他的脸许久，打量着他话中的可信度，直到墨昕不悦地瞪大眼睛，他才满意地离开。

      慢步地踱回床边坐下，头倾靠着床柱，发了一会儿呆，本不想休息的身体，竟渐渐觉得疲倦，眼皮轻缓眨动几下，最后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敏锐地感应到周身异样的气流，墨昕猛地睁大双眼，却见霍从天沉着脸面对着他坐在一张椅子上。

      「堡主，你不是去书房？」墨昕站起身。

      一天被他吓了两次，再有第三次的话，他怀疑自己的心脏是否受得了。

      「那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了。」

      霍从天的声音淡漠地令他心惊，他心念一转，不由得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好一会儿的时间，霍从天只是无言地看着他，眸光阴沉诡谲。

      背脊忽地升起一股凉意，墨昕屏住气息，紧张地等待他出声。

      「发现了。」

      就那三个字，实在让人难以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可墨昕听了，一颗心却开始往下沉……

      「发现什么？」声音有些干哑。

      「他们两个──卫连和芸芸。」从咬紧的牙间挤出两人的名字，霍从天的目光渐渐变得狠厉。

      「他们……在哪里？」

      「北方三十里外的一处小村落，有人见他们朝山区走去。」

      霍从天站起身，缓缓地朝他走近；墨昕被逼得往后退，直到背抵着床柱。

      「堡主？」

      两人身体几乎相贴，脸庞相距不过几吋，极近的距离，让墨昕不敢大口喘气，只是有些慌乱地和他迫人的双眼对视。

      紧张的气氛弥漫着，房内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墨昕，随着时间过去，他额上冒出冷汗，渐渐感到不支。

      蓦地，霍从天动了。

      「你……」伸手握住墨昕双肩，迅速收紧，然这一捏，却正好捏在他伤口上，痛得他脸色一白。

      就在那一瞬间，霍从天尖锐的目光剧变，由惊愕转为怔茫，最后是羞愧。

      猿臂一伸，用力地抱住墨昕，将他紧紧地锁在怀中，头埋在他的颈间，急促地喘息。

      墨昕瞪大了眼，眼前这难以理解的情况让他讶异地无法思考，就连手臂上的伤口被压迫着，他也不觉得痛。

      「对不起……」闷闷的声音从他颈间传来，「对不起……」

      墨昕不敢开口，从搂着他的双臂微微颤抖的情况看来，霍从天的情绪正处在激动中。

      「对不起，墨昕。」霍从天抱得更紧，头在他颈边蹭着，「我刚才……竟然会怀疑你；你明明中了毒又遭受袭击，可是我……我怎么能怀疑你，对不起……对不起……」

      受到极大的撼动，墨昕紧紧地闭上双眼，身体不由得轻颤着。

      耳语般的道歉声在他脑中回响，进而在他体内掀起了巨大的震波。

      不，你是对的。

      别对我道歉。

      你的怀疑没有错，蛇毒是我自己弄上的，为的只是不想追回他们。

      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是我……

      感觉怀中的人颤抖着，霍从天心中有愧地更进一步搂紧他，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加紧密，没有一丝空隙。

      「墨昕，你不会生气吧？」许久都答不到他的回答，霍从天抬起头看着他，却惊见墨昕眼角有着隐隐水光。

      心突然遭受重击。异样的疼痛教他慌乱、迷茫，他哑着声，语音不稳地开口轻唤：「墨……昕。」

      浓密的睫毛轻颤，沾着泪湿缓缓撑起，露出一对被泪水淹没后，如湖水般幽深又诱人的清灵眼眸。

      视线交会间，所有思绪瞬间被湖水覆灭，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停止运转。

      心，开始不按规矩地鼓动，急切又燥热……

      许久不闻声响，清灵眼眸浮现淡淡的困惑，打散那一片宁谧。

      怎堪美景被破坏，他俯首覆上那正要开启的唇，企图将那片瑰丽景色刻印在脑中，心醉地阖眼，没机会见到那眼眸里的情绪由愕然、惊喜，最后成了一种难言的苦涩。

      吻由轻柔渐渐地转为炽热浓烈。

      一个是无意识地迷醉在其中；一个是放纵自己，任由沉沦……

      两人的呼吸声短促急躁，攀住对方的手热切地抚弄摸索，撩起更深层的欲求……

      「啊！」

      随着惊呼声响起的，是物品落地的破碎声。

      尖锐刺耳的声音，唤醒了迷失在火热欲念中的二人，分开了那激烈交缠的唇舌。

      越过了霍从天的肩膀，墨昕迷茫的眼眸逐渐清晰，落入视线内的，是两手摀着嘴，瞪大眼睛，一脸惊惧、不敢置信的小雨。

      墨昕嘴唇开开合合，发不出声音来，看着小雨眼中迅速聚满泪水，在轻呜一声后，惨白着脸跑出房间。

      身体先是打了个寒颤，接着不由自主地颤抖，墨昕收回了抱住霍从天的手，将仍处在震惊中的他推了开来，接着双臂环抱自己，抖着身子虚弱地蹲下。

      霍从天终于有了反应。

      他僵硬地抬起右手抚上嘴唇，传来的灼烫几乎伤了手指，可是却放不开，无法放开，不想放开……

      视线凝向蹲在地上的墨昕。

      他吓坏了他吗？

      应该是吧，因为他也吓到了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做，只是一种冲动、一种莫名的渴求，而现在，他的胸口因惊骇而紧缩得疼痛，更有一股他不敢确定的满足。

      喘息声被他们刻意压下，房内静得似能听到不安定的心跳声，许久许久，都没人开口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静寂。

      (十九)

      「墨昕……」

      出声唤着的同时，心口猛烈地遭受撞击。

      好一会儿，墨昕才缓慢地从膝间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无色的脸庞。

      两人的视线虽然交会，但却无法从对方眸中看出彼此真正的心思。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这样。」

      霍从天喑哑着声，「等我发现时，我已经……可是我停不下来，停不下来……为什么会……」

      「别再说了。」墨昕终于开口，神态显得不安，「一定是堡主刚才气过了头……失去了理智，才会做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是因为这样吗？

      可为何此刻心头仍热切地悸动着？

      凝望着墨昕，惨淡的脸色勾起了他的疼惜。

      「得……得想个法子封住小雨的口，刚刚看到我们……她都吓哭了。」墨昕撑着身子站起，扯开一抹难看至极的笑意，「可不能让她误解，以为我们俩…」

      「你就这么怕她误会？」未经思量的话脱口而出。

      墨昕一怔。

      「你就那么在意她？」眸中仿佛有种不明情绪急欲跳出。

      墨昕望着霍从天，带着一种探查与不安，轻声地道：「不，我是担心这样对堡主不好。」

      「那就随她去想！我不在乎！」

      霍从天才一吼完，飞散的意识顿时回笼，他先是楞了楞，然后警觉自己适才的言行，他慌了、乱了。

      双手抱着头，左右甩着，急切地想立刻厘清脑中的纷乱，但却制造出更多的混乱，甩得他头开始发胀，像要爆开似地，他难过地呻吟。

      墨昕见状担忧地上前，手才一触及他，却被大力拍开。

      凶猛激动的目光对上墨昕好一会儿，接着转为迷茫，他嘶哑着声丢下了句：「或许我真的失去理智。」

      不顾墨昕的反应，霍从天快速旋身离去。

      墨昕怔愣地立在原地，在清楚他已远离后，才颤颤巍巍走到床边重重地坐下，为了压抑激动的情绪，他咬破了唇，腥甜的味道滑入喉中，却是一种纠心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