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护卫总算是笑了,你不知道这几天府里大家都很担心你麽?”
“是展昭给大家添麻烦了。”
“展护卫不必往心里去。公孙策不才,也还听过锦毛鼠的名头,展护卫以为他当真是个只会为了一个名号便前来挑衅的人麽,若是这样只怕展护卫也不会想与之结交了。”
“公孙先生说得不错,只是说得人多了,展某自己也就有些信心不足了。”
“公孙策倒是有些吃惊展护卫也会对自己没信心啊?”
“展昭自然也有迷茫的时候,想当初我师兄投身官府结果被逐出了师门,那是展昭所亲见的。如今我虽未接到师门的消息,心里却紧张得很。”
公孙策毕竟是个书生,对江湖上的规矩知之有限,前任六扇门总部头雷星河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听说来自於江湖,武艺高强,风光无限,後来因为一些原因引咎辞官,不知所踪,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导展昭了。
展昭善意一笑:“公孙先生不必担心展昭,过些时候就没事了,昨日展某入宫值夜,府里可安好。”
公孙策道:“啊呀,这件事倒真要问问展护卫。”
展昭见公孙策表情有异,问道:“可是昨晚发生了什麽事?”
“不满展护卫,昨晚确实有事发生……”
原来昨夜包拯如往常一般,看卷宗到子夜,一觉醒来居然发现屋内桌上插著一柄刀,刀下戳著一张字条,守夜之人均未发现有人潜入。
展昭先看了看那柄刀,又看了看字条,只见字条上写著“颜查散冤”四个字,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乃江湖上常见的‘寄柬留刀’,江湖人替人申冤使用此法,一来告知官府,明正言顺;二来也提醒为官者,须要公正,否则必出手惩戒。”
包拯道:“如此说来,这颜查散确有其人,可眼下我又到何处去寻此人,这留刀之人也未免语意不详。”
展昭道:“大人不必多虑,属下以为不出三日,‘颜查散’必定出现。”
包拯道:“既然这样,就按你说的先等等看,我也派人到下属各衙查看是否有‘颜查散’其人。”略一沈吟,又道:“眼下并无外人,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大人了,听著别扭,还有阿策也是。”
展昭垂首道:“属下不敢,朝廷之礼不可废。”
包拯暗道:“‘不敢’?我初任开封府尹之时,你还不时‘包兄’、‘包兄’的叫,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偷笑,分明还在怨恨我拉你入官府了,皇上这声‘猫’可封对了。”
公孙策道:“展护卫说得是,学生也是这样认为的。”
“好,好,随便你们。”
次日,包拯在朝中诸事已完,便乘轿回返。刚到衙门,便有一十三、四岁的少年从人丛中跑出,在轿旁跪倒,口称“冤枉”。包拯落轿,左右挑开轿帘,问道:“何人喊冤,所为何事?”
少年跪禀道:“小人名叫雨墨,替我家主人喊冤。”
“你家主人姓是名谁?”
少年答道:“我家主人姓颜名查散,现因杀人罪被祥符县的大老爷判了斩刑,小人知道主人是万万不会杀人的,恳请青天包大人为我家主人作主。”说完叩下头去。
包拯一听“颜查散”三个字,暗道:“展昭果然说得不错。”於是吩咐左右,带雨墨入府,即是接了此案。
展昭骑马伴在包拯轿旁,始终注视著周围,见那人群当中有一人影格外眼熟,待包拯接了雨墨的案子,那人一抬首,两人目光正好对了个正著。“他果然来了。”展昭暗道,“不过既然白玉堂在此,那寄柬留刀之人多半也是他,不会错了。”
不错,白玉堂接到颜查散入狱待斩的消息,火速赶到京城,可颜查散自愿认罪,不发一言,无奈他只好到开封府中上演一出“寄柬留刀”,一来想看看这“青天”是否当真是青天,二来,也想会一会那御猫,不过当晚那猫似乎不在府中。先留书警示了包拯,然後再安排雨墨喊冤,自己在一旁,也算给雨墨鼓励。包拯的仪仗一露头,他就看到那轿旁的那个四品服色的红衣人,多半是那个御猫。待走得近些,细看之下竟发现是个熟人,原来“南侠”、“御猫”竟是他在潘家酒楼所遇的蓝衣人,不过看他的表情不怎麽轻松,比起那时也瘦了一些,待处理好义兄颜查散之事,不妨会一会他。等到包拯接下了雨墨的案子,一抬首,见那人正看著他呢,依旧是清亮的一双眼,略一思索,向那人比了一个手势,隐入人群之中。
开封府──
“大人,属下有些事情,想出府一趟。”
包拯道:“眼下无事,展护卫只管去吧,这些天也辛苦展护卫了。”
“大人客气了。”
展昭换了便装,来到开封府後街,四下观望,“方才,他指的应该是这里吧。”
“猫大人,偷偷摸摸找什麽呢?”一个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要找的那人正蹲在开封府的後墙上盯著他看呢。
“白兄。”展昭对那人拱手,暗道:“这人怎麽在这里?”
白玉堂纵身跃下,不落一点声音,身法好不潇洒。
“你认识我?白某是鼠,可不敢和猫大人做兄弟!”摸著下巴,把展昭从下到上看了个遍,又道:“原来猫大人还是只小猫麽?”
展昭也不恼,“白五侠风采与传闻一个样,展某也是猜的,哪知就对了呢?”
白玉堂道:“随便一猜便中了,猫大人果然天生是吃官府饭的,我白某人的名声在江湖上可比不上你南侠。”
展昭道:“江湖传闻真假参半,哪能作数,当年松江水患,五义兄弟救助了多少灾民,在展某心中,五义皆是真豪杰大丈夫!”
白玉堂道:“你这猫儿说话还中听,在下白玉堂,以後还要猫大人多加关照了。”
展昭也学白玉堂的口气道:“好说,好说,在下展昭,以後也要鼠大爷在江湖上多多照应。”
白玉堂可不满意了,“喂,我排行第五的!”
“鼠五爷?”
“难听死了!”
“白兄?”
“谁准你叫的?”
“……”
“……”
明道元年,十月初六,御猫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正式会面於开封府後街。
──《江湖志》,明道元年,十月卷
15
小书童雨墨拦了开封府尹包大人的轿子,替自家主人颜查散申冤告状。包拯接了案子自是一番调查取证,开堂审理,一次过堂便理顺了案情,替那书生翻了案,其间公孙策、展昭,以及王、马、张、赵四校出了多少力,不一一细表,单说一说那御猫和锦毛鼠。
自古猫鼠不两立,展昭和白玉堂早就彼此欣赏,可谓是神交已久,又都是一等一的侠士,哪会真为个名号去争个头破血流,不过少年人的心性,互相取笑倒是有。你叫我一声臭猫,我还你一声死耗子,倒也乐得自在。展昭没差事的时候,二人也会买上一坛子好酒,找个风雅之所,来个尽兴。
如果不发生那件事,或许这二人也就是这样的好友了。
醉仙楼,开封最热闹的酒楼,雅间。
“颜大哥,玉堂敬兄长一杯,恭喜兄长沈冤昭雪,又拜了包大人这样的老师。”白玉堂举杯敬向对面的书生。
原来那日,包拯见颜查散是个可造之才,便留他在开封府准备下次科举,包拯虽大不了颜查散几岁,论起辈分,这声老师还是要叫的。
书生比白玉堂略大两岁,正是白玉堂为其“寄柬留刀”的颜查散,青色儒衫,一副好样貌,答道:“此事还要多亏了贤弟,若非贤弟安排一切,为兄此时想必已经在阎罗殿中了,还是为兄先敬贤弟一杯。”
白玉堂道:“当日结拜,我二人对天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长若是认我这个兄弟,就不要说著个谢字。”
颜查散道:“是为兄过迂了,贤弟说得是。”
两人来回喝了几巡,忽闻楼下一阵喧闹之声。探头去看,只见一顶橙红镏金大轿落在当街,边上立著一个一品服色的官员,趾高气扬地说著什麽。另有一大红官服的男子站在边上,低眉顺目,背挺得很直。
“这不是展大人麽!”颜查散道。
刚好小二来上菜,也看到楼下的情景,自言自语道:“啊呀,庞太师又为难展大人了。”
那人就是庞太师!一股怒意涌上白玉堂心头,庞太师在民间的名字後面可是跟著“奸臣”二字。
这时,也不知人群中发生什麽事,但见庞太师袍袖一甩,展昭身子矮了半截,屈膝跪倒。庞太师捋捋胡须,得意地坐上轿子,後面跟著一群狐假虎威的家丁。
待庞太师略微走远,展昭才立起身来,却看到眼前站著一个白衣人,脱口道:“白五侠,如何在此处的。”左右一看,发现正是在醉仙楼的门口,又是抬眼一瞧,只见颜查散正在二楼往这边看,顿时了然,道:“展某还未恭喜白五侠兄弟重逢。”
白玉堂只是盯著展昭的眼睛,依旧风淡云轻,脸上也没什麽变化,道:“那庞吉可是时常为难於你!”
展昭知白玉堂已看到了方才的情形,道:“展昭做了错事,太师责之,并无不妥。”
白玉堂道:“既然犯错也该到开封府去,向包大人讨说法,或是向皇上上折子,他令你当街下跪,难道不是侮辱!”
展昭道:“多谢白五侠关心,朝廷自有礼制,并无不可!”
白玉堂早已欣赏展昭,这几日开封府审理颜查散的案子他也看在眼里,包拯是个好官,这猫也是个真英雄,只是见他朝廷江湖两面讨不了好,有些替他愤怒,再加上看到方才的事情,就想趁机说服他重归江湖,做一逍遥的江湖游侠,一样可以守护青天,谁料这人却不领情,“好,人道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倒是耗子哭猫白费心!”纵身跳上之前和颜查散所在的雅间,气冲冲地放下了帘子。
展昭有些无奈,本想追上去解释一番,谁料赵虎找了过来,说是府里有事,包大人请回。又望向那拉著竹帘的雅间,叹了口气,和赵虎走了。
白玉堂也知道自己这通火发得没道理,猫都不计较,耗子又是著得哪门子急。本以为那猫会追上来,哪知半天没动静,挑开帘子一瞧只看到展昭已经跟著一个红衣校尉走远了,当真不把自己放在心上麽。
颜查散见他脸色不对,问起究竟发生什麽事。
白玉堂道:“无事,兄长可相信前世之说。”
颜查散道:“不信。”
白玉堂道:“玉堂今日便告诉兄长,当真有前世今生,玉堂前世是只耗子,今生要找一只猫。”
颜查散只当白玉堂是在说笑:“难不成是那猫前世吃了你,今生前来报仇。”
白玉堂举杯一口饮尽道:“不错,前世那猫吃了我的心,今生我一定要和他没完没了。”
是夜,太师府。
灯火通明,一队队护院往来频繁。
却不见那其中闪过的一条白影。
白玉堂见庞吉白日里羞辱展昭,心中不忿,自己来东京一趟,何不做一番侠义之事再走,这庞老贼平日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自己教训他也算为民除害,不是替那猫出气。看著来来往往的护院恐怕比那大内也不差几分,若不是里面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何以如此。
白玉堂正打算去寻庞吉的住处,忽听得後院西北方向传出两声女子惊叫,立即飞身而去,只见一座绣楼之下,几个家丁正往外抬两具尸首,女子身形,其中一人身著男装,头部被斩,死状可怖。
白玉堂几个闪身,凑到一棵树下躲了,心道:“我先听听这老贼如何说话。”
庞府总管庞福,颤著声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庞吉道:“什麽如何是好,这分明是包黑子手下展昭所为,除了展昭还有那个能有这等高来高去的本事躲过前院那些个高手。”
“你那也是高手。”白玉堂心道,“除了展昭,这里也有一个呢。”他虽无与展昭争雄之心,交手的愿望还是有的,不过几日来,那猫就是不肯松口。
原来这庞吉醉酒来到两位爱妾之处,谁知两位爱妾一位扮了男装,互相戏耍。庞吉在外听著恼怒以为小妾红杏出墙,借著酒意,提剑将二人斩杀,取灯细看,才发现是误杀。懊恼之余,又生一奸计,何不趁此机会诬告包拯,也不枉两位爱妾生前倍受宠爱。於是,便有了先前教庞福说辞的一幕。主意打定,庞吉又是一番忙碌,安排下人说辞,叫人撰写奏折,项项亲为,殊不知这一切早已落入一双透著寒意的眼中。
次日,早朝,庞吉将折呈上,细数昨日编排的包拯的罪状,言包拯如何滥用私权,展昭如何不服管束,包拯如何暗派展昭潜入家中盗宝,还杀死了自己的两个爱妾。
只见仁宗皇帝赵祯坐於朝上,双目含笑,却不怒而威。待庞吉说完,把奏折抛了下来道:“太师还是自己看仔细吧。”
庞吉跪著捡起奏折,上面所书皆是昨夜门生编纂,惟独多了个夹片,上书:“可笑,可笑,误杀反误告。胡闹,胡闹,老庞害老包。”心里一惊,不敢抬头。赵祯心里有数,将此案交付大理寺,暂且放过他。
退了朝,赵祯又传包拯上殿,将纸条交给包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