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辈子欠你的是不是……」要吃东西祭五脏庙他不反对,但每次都叫他请客就太过份了……呜!
门板在「啪」之後又重新阖上。
视线收回,重新回到对方的脸上。
室内空间又回到胶著安静的两人状态,除了加重的呼吸声外。
两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因紧绷而加速的喘息,粗重的热气就喷在自己脸上。
维特突然挺起上身。
那瞬间,挡住光线的物体离开,眼前就像是重见光明一样,陈笕薰松了口气。
等人完全离开自己的身上,绷紧的神经终於得到了舒解。
维特一言不发地慢慢爬回上铺。
「呃……维特?」
半晌,上铺传来故作平静,低声的闷闷嗓音,「很抱歉,让你困扰了。」
陈笕薰探出半颗头仰望上铺,只见床铺上的维特整个身体都蜷进棉被里。
隔著一层棉被传出的声音特别闷窒而哀伤。
静默压抑的气氛持续了不知多久。
才九点不到,陈笕薰就起身将房间所有的灯都关掉,回到自己的床铺上,没有立即躺下,只是背靠著墙面屈膝而坐。
「那个……」他习惯地抓抓头发,仰起头看著上方。
虽然视线所及只有灰暗的上铺床板。
此刻要面对面总逃不了尴尬。心里像小鹿乱撞的陈笕薰一时茫然,不想尴尬,只好让声音透过床板传过床铺的主人知道。
「以後,我们还是好朋友。」
……
「嗯。」
啜泣一般的声音。
少年维特的烦恼《18》
维特拿著便利商店买来的微波便当,一个人默默地走回宿舍。
「维特,你怎麽没跟阿薰一起回来?」在寝室门口碰到了同样拎著晚餐要回宿舍的阿勇。
维特在书桌上放下书包,「阿薰他们要先去集合,等下就要出发去高雄了。」
今年区运在高雄举办,为了让选手有充分的休息并适应比赛场地,游泳校队提早了两天前往。
「喔。」阿勇伸伸懒腰,「那你记得後天早上要叫我们起床,不然我们会睡过头的。」
假日他不喜欢用闹钟,但为了杀下高雄帮那只死箭鱼加油,又不得不早起。
这一偏头,望见陈笕薰丢在书桌上的铁灰色皮夹。
「那不是阿薰的钱包吗?这健忘的小子又忘了带钱包了。」顺手拿起皮夹,朝维特挥了挥手,「应该还来得及吧?维特你帮他拿过去吧。」
接过皮夹,维特应了声。
「我说维特,最近你和阿薰怎麽了?吵架了?」
维特抿紧嘴巴,赶紧摇摇头。
「没有就好。这几天看你们都没在一起,我以为你们吵架了。」
「那……我走了。」像是在逃避这话题似的,维特向後退了一步,仓皇地转身,小跑步离开。
阿勇往那背影多瞄了两眼,耸耸肩。
分明就有问题,不是吵架就是冷战……
「喂!你也太邪恶了吧。」随後进来目睹一切的小杜不耻说道,「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好像有什麽问题,不像以前那麽麻吉了,你还故意叫维特去找阿薰,你想害他们吵架是不是?」
白了好友一眼,不满自己的好意被曲解,「我是制造他们合好的机会耶。」
「是呦~别越帮越忙呀!」事情的前因後果他们又不清楚,小杜总觉得不太妙。
眼看那群游泳选手统一穿著运动制服,已经集合完毕,准备搭上学校准备的专车。
「陈笕薰!」
陈笕薰有些意外地瞄了瞄从後方小跑步赶来,还喘著气的维特。
「这个,」维特将皮夹递到他面前,「你忘了。」
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钱包,愣了一下,「谢谢。」
维特望著他,有点恍神。
海派性格的陈笕薰从来不跟死党朋友们说「谢」字的。
要接下皮包时,两人的手指碰到了一块。
那瞬间有种触电的错觉。陈笕薰连忙将手缩了回去,皮夹没拿好就掉到地上。
两人又同时蹲下身去捡,两只手又同时碰到了皮夹。
「对不起。」过於小心翼翼地。
「是我自己没拿好。」妈的!心虚什麽!
「阿薰!上车了!」李鸿錡一脚跨在车门梯口上,出声喊人。
只剩一个没上车而已。
「喔!」陈笕薰头也没抬地应声。
「那……」维特垂著棕色的睫毛,没有看他,「加油。」
捡起皮夹站直了身,看到在跟前那背对夕阳的少年,看不太清表情,馀晖却在他身周一层橙黄的光圈。
不自觉地,他又想起在垦丁的海滩上,那豔阳下彷若会发光的少年。
不同的是,当时的他像阳光,现在像西沉的月。
他盯住异国少年的脸,想看清他的表情。
维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开了头,「快上车吧。」
轻应了声,「嗯。」
他还是看不出来那表情的意义。
也看不出来自己在想什麽?
维特的表白之後,他并没有生出讨厌或嫌恶的感觉。
同性相恋的事他听多了,虽然自己还无法接受,但也不会讨厌或排斥这类人,他觉得那是个人恋爱的自由。
想不到的是,被同性告白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说了还是会当好朋友,维特也没再跟他提过这件事或是做出什麽不同以往的行为,但他对维特却莫名地不能再像以往那麽自然的相处。
面对他时,自己会莫名其妙变得拘谨,无所适从,甚至看著他的脸孔,手脚就有不知道摆那里的尴尬?害得他会下意识地避开维特。
这样的反应对凡事大而化之的自己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根本就不像是他了!
可能是被维特对自己的那点不可思议的心思吓到了,他需要多一点时间调适。
妈的!自己怎麽也变得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了!?
肯定是被维特传染了!
然後,维特也好像又缩回原本自闭的壳子里,连对自己也不会多说一句话了,更不会主动来找自己。
一下课就窝回宿舍,有时见他整天闷著头,连一句话都没开口说过。
这算是被自己害的!
因为是自己先避开他。
一个避一个躲,两个人的关系竟比第一天认识时更生疏了。
怎麽办?
他也不想看到那少年变得更自闭或是为感情的事难过。
可是他没碰过这种情形呀!他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好几次想到这头疼的问题,就让陈笕薰双手抱著脑袋,直想要撞墙!
所以没有人比陈笕薰更加高兴也更期待比赛的到来。
因为这可以让他暂时忘了这恼人的问题。
少年维特的烦恼《19》
维特他们一行人搭高铁抵达高雄,再转搭接驳车前往游泳项目的比赛会场时,已经是快接近中午了,比预定时程慢了两个钟头,没赶上开幕典礼,一切都是因为阿勇赖床不肯起来。
整个赛程虽然长达六天,不过只有两天是在假日,还得上课的亲友团啦啦队也只有这两天可以来摇旗呐喊助阵顺便玩乐。
因为假日,场馆里的观众还不少,在场馆外就能听到里头沸腾的加油声。
三人在附近超商买了一堆零食充当午餐,就匆匆地跑进场馆。
「声音这麽大,一定正在比赛,赶快……啊!对不起!」
阿勇在廊道上一边跑一边回头催後面两只慢动作的乌龟,不小心就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
「喂!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被撞的那个人和他们差不多年纪,但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加上身材高大健壮,瞪眼目露凶光就很有吓人的气势。
「我已经道歉了,又不是故意的。」虽是自己错在先,但对方的态度让阿勇看了很不爽。
「你这态度像是在低头道歉吗?」
「抱歉,因为我们赶时间,不好意思。」小杜大掌捂住阿勇嘴巴,赶紧灭火,阻止他接下来可能的冲动行为。
维特也摇摇头。不希望节外生枝。
那人发现在最後头的外国少年,多看了他一眼,又啐了一声,将三人干醮了一回,才双手插著裤袋,跩个二八五地离开。
「那个人好像也是选手。」小杜皱著眉头瞄了一眼他的背面。
他是从他身穿的运动服及体格推测的。
「我怎麽觉得好像见过他?」阿勇摸著下巴,咬牙切齿。
他最讨厌这种跩个跟什麽似的人了!
维特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想起在那里见过那个人的长相。
在垦丁,那个充满恶意的人。
进到观众席还来不及找座位,这一轮个人四百公尺自由式的预赛已经结束,就急著先看边墙的大型电子看板上打出的选手成绩。
「切!那只死箭鱼,竟然只游到第二名。」阿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第二名也可以晋级,但是这水准和平常的他来比实在逊多了。
「他平常游得比这个快上好几倍。」小杜也怀疑上面的数值。
「是紧张所以失常吗?但那死贱鱼怎麽可能会紧张!?」阿勇怎麽也想不透,对好友表现相当不满意的他,将指节捏得嘎嘎作响,「反正下午才是决赛,他如果还是游得这麽烂,晚上我们就把他剁一剁,煮成鱼汤来加菜吃掉,怎样?」
「好主意,不过我比较喜欢一鱼三吃。」小杜也无比认真地比了「杀鱼」的手势附和。
维特担忧地望向泳池,他在上岸的那群选手中找到了陈笕薰的身影,但对方显然没发现到他们已经抵达了。
那个外号叫奶昔的队友,也是这轮以第一名成绩晋级的庄乃熙,拍了拍他赤裸的肩膀,好像跟他说些了什麽,两人就相偕进去选手休息区。
维特忍不住蹙起了双眉,满是担忧的神色。
阿勇和小杜各自嗑完一份大亨堡,又共同瓜分了一大桶关东煮,肚子填了差不多,阿勇打了个嗝,开了罐咖啡。
「维特,你不饿吗?」偏头瞄了眼维特,看他什麽都没吃,忍不住问。
他摇了摇头。
陈笕薰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他也没有食欲。
「不用担心阿薰啦!他如果不想被我们一鱼三吃给吃掉,下午就会恢复正常了。」
不是选手也不是教练就不能进入选手休息室,也就见不到在休息室的人,不过方才他已经用手机将他们今晚要「加菜」的内容跟他说了。
这是他们另类威胁的打气方式。
「嗯。」维特搓著双手,有点心不在焉地应著。
好在下午的决赛,陈笕薰实力完全发挥,一路遥遥领先,回到终点枪声鸣起时,和第二名的奶昔已经拉开足足有一个人半的身长。
「可恶!」阿勇气愤地抓住小杜的手腕,捏得小杜痛得唉唉叫,「煮熟的一鱼三吃飞走了!」
可是他的声音和表情是那麽兴奋与高兴。
维特紧盯著水池里某个身影的目光这时才稍稍放松了些,露出心安的微笑。
不过这才第一天的赛事而已,陈笕薰共参加了四项个人和两项团体的项目,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还得再出赛。
小杜打手机将今天赛事结束的陈笕薰和奶昔叫了出来。
那两人找了好一会儿才在观众席找到那三人。
「呐!接著!」屁股还没坐下,小杜丢给他们一人一罐运动饮料。
奶昔走到最右边的阿勇旁边的空位坐下,陈笕薰双手握著饮料罐也闷著头在维特旁边的空位落坐。
屁股碰到塑胶椅的那刻,维特转过脸,抬起碧眸看著他。
「喂!阿薰你体力有那麽差吗?」阿勇指著他的脸,「都游完那麽久了,脸还那麽红?」
「呃……不是啦!是天气热!」陈笕薰瞪了他一眼,有点口拙地反驳。
维特闻言疑惑又看了他一下,陈笕薰也正巧不巧在此时偷瞄了他一眼,脸色更红了。
还好此时比赛开始的枪鸣响起,其他人的注意力又被拉回泳池,除了维特,没人发现他的脸色变化。
两百公尺自由式的决赛,出赛的是他们的队长。
「你们什麽时候回去?」看完他们亲爱的队长勇夺一面银牌,奶昔撑著下巴问。
小杜和阿勇正为认出那个打败队长拿金牌的,就是那个很讨厌的家伙而讶异不已,对奶昔的问话竟然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儿,维特才代为回答,「明天下午。」
「明天阿薰有一场两百公尺混合式的比赛,你们应该还来得及有机会看到他拿第二面金牌。」
小杜这才回过神,加入他们的话题,「有机会?不是十拿九稳吗?」
奶昔笑得摇摇头,「比赛没结束前谁也不知道结果,像今天早上阿薰就恍神游得差了,而且阿薰明天的最强的对手是他。」
顺著奶昔手指所指的,是墙上打出的两百公尺自由式第一名「雷廷军」的三个大字。
「这家伙很强,连我们老大都游输他就知道了,今年大概除了火力全开的阿薰外,不会有人比他更快了。」
少年维特的烦恼《20》
奶昔起身伸伸懒腰,面带微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来混得差不多了,得先回去,马上就要颁奖了。」
「那颁奖完再去找你们,我有带相机,等下可以帮你们拍照。」
「怕教练不放人啊……」奶昔一张堪算帅气的脸盘顿时成了一副苦瓜脸,「等一下一定会被抓去精神训话。」
「这样还要被训喔?」阿勇打了个冷颤。
「因为早上阿薰的失误,还好那只是预赛,而且还是因为是阿薰,如果换了别人或是在决赛有同样情况的失误,那如果不是少了一个名额进决赛就是少一面奖牌,教练一定会藉此训诫的……」
话题再度转回陈笕薰身上,众人目光也集中在他身上。
「阿薰!你今天好奇怪,怎麽变这麽闷?该不会是还被早上的事?」
「不是啦!」接收到众人「关爱」的眼神,陈笕薰如梦初醒般的表情,粗声地否认。
他……他只是……
「好啦!我们真的得回去了。」奶昔朝颁奖台的方向努努嘴,这时教练应该在找人了。本来还在比赛期间,他们就不该到处乱跑。
「阿薰。」
在两人起身时,维特开口叫他的名字。
「啊?」
没想到维特会突然叫他的名字,而且这是第一次维特没有连名带姓的叫他,而是使用和其他死党一样的腻称,让他小小吃惊差点没反应过来。
维特好像也为了自己开口叫他的这件事感到诧异,支唔了半天,才像临出抓出来的话题,「那……比赛结束,你说要教我游泳的事还算数吗?」
「呃……嗯。」搔搔头,用眼角偷瞄了下维特,才慢半拍地点头。
「阿薰你今天真的很奇怪!」阿勇怎麽看都觉得怎麽别扭。
「那里奇怪!?」
「不像鱼。」阿勇很慎重的表情,「像龟。」
缩头乌龟。
「啥意思!?」陈笕薰脸红粗声地问,好掩饰此刻的心虚。
有那麽明显吗?
他只不过因为有某人在旁边,所以手脚有点不知道要放那里而已吧!?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朝维特偷瞄了一眼。
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他慌地赶紧调开视线。
这样太窝囊了!他要赶快克服这莫名其妙的怪症状才行!
第二天的赛程持续进行。
预赛时陈笕薰和另一个夺金呼声很高的雷廷军,就是阿勇很讨厌的那个家伙形成拉锯战,最後仅以0.03秒的差距险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