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秋澜 第二部————冰燚

      “你……何必破费，这些补药你还怕府上没人喝？”
      参茶燕窝自是昂贵，而天上雪莲更为一绝，即为家道殷实，身怀万贯，若无途径，也难以得手。
      “况且，我不过小厮，何以让少主劳心”
      此言一出，潋祈尘猛地起身，夙茗一滞，待回神之际已然落入祈尘怀中。
      “茗儿……”
      食指勾起夙茗下颚，吐息如兰，落于夙茗脸颊。
      “你想让我惩罚你？”
      欺近眼前人儿嫣红的唇，亲吻摩挲着柔软唇瓣却不侵入，一手往少年身下探去……
      “祈尘！”
      夙茗悚然一唤，出手遏止。
      “怎么？”
      反握住夙茗紧抓自己的手，乖巧一笑。
      “你肯喝了吗？”
      “祈尘……我……”
      对上祈尘漆黑的眸，夙茗顿时销声。
      祈尘的眸，深邃如夜，清明如水，润泽隐透精光，更显其聪颖过人。
      此刻，那双瞳，溢着淡淡的悲切，毫无调侃，纯然而真实的哀伤，其中，映着自己隐含心疼的神色。
      “祈尘……”
      “我为你做的不够吗？依旧不够资格成为你的知己？”
      祈尘声音低幽如空谷回音，渺而不实。
      “我明白了，我，潋祈尘，不配，在你眼里，我或许只是世家纨绔子弟”
      淡淡道完，潋祈尘起身，转身向朱门步去。
      “祈尘，不是的！”
      夙茗猛然扑住祈尘脊背，从后抱住他。
      “祈尘，你听我说，我……我……我没有那种意思……你……你不要走……”
      “你既无心与我结交，何必赘言相留？”
      “不是……我……我……一直视你为刎颈之交……不然……不然也不会与你……与你……欢……欢爱了……”
      说罢夙茗已羞得把头抵在祈尘肩胛处。
      “那你为何不喝我费心得到的补药？”
      “太名贵了……我已……亏欠你甚多，受不起……”
      “那你现在喝吗？”
      夙茗不语，祈尘作势欲箭步离去。
      “我喝我喝！”
      敛步，继续道“那你承认我是你的人么？”
      夙茗一愣，呆滞良久，祈尘冷然一哼，挣开夙茗。
      “我承认我承认！”
      心下一凉，急急抱住已跨出一步的青年。
      “我我……我顺你，疼你，爱你，养你，决不反悔！”
      此言一出，夙茗立时深觉略有不妥，然话已出口，而祈尘也转身含情脉脉地凝视自己，俨然一副幸福模样，更是让自己无法抵赖。
      事已至此，夙茗早已汗颜，只得依着祈尘，任他摆布。

      第十六章
      夙茗辗转多时，却毫无睡意。
      抬头眺望凄清银华，水眸一润，干脆起身。
      因水凝瑶横生枝节，使行程也略有变动。
      本该直下往南，却因那突来的欢爱导致身子欠安而转向潋世家在南方的别庄小住。
      待数日静养后，晨曦方展，便摒挡细软，准备出发，不料江湖豪杰竟结伴相访。
      潋祈尘虽不动声色，夙茗却隐觉他心情抑郁。
      于是默默回房，祈尘也未多言，简单叮咛几句让自己好生休息便匆匆离去招呼来客。
      如此一思，潋祈尘也去了整整一日，不知在商酌何事，可曾有所决议？
      夙茗颦眉，走出屋子，向庭院步去。
      不料回眸一盼间，眼角竟捕捉到一缕黑影如魍魉般划过绿竹。
      惊诧后已倾身追去。
      一路追寻，竟来至府邸偏僻一角。
      眼见黑影身子一斜，悄然闪进屋内，夙茗不及多想，也匆促跟上。
      不料方踩上屋子门前石阶，朱门已微启，黑影轻声掠出。
      两人面面相对，双目互视，皆是诧异。
      “你……”
      黑影已然回神，左手一挥，几抹蓝华如雷霆般划空而去。
      夙茗忙退后。
      纵身一跃，辟易至数里以外。
      凝眸一望，不远处的土间插有数枚隐泛蓝光的银针。
      骇然抬眸，右手已拔出祈尘相送用以防身的缠腰软剑，直指黑影。
      “你是潋府的人？”
      夙茗一阵意外，未料到黑影会开口。
      倾首，横波森寒。
      “我是府上……”
      方想说小厮，但转念一思，想起数日前祈尘的话语，改口道“我是祈尘的朋友”
      黑影沉默，似是沉思。
      “原来是误会”
      夙茗抿唇轻哼，闭口不言，手中软剑依旧指向黑影。
      “呵呵，这位公子莫心急，你刚刚所见，纯属误会，个中详情，我自会相告，公子先把手中软剑放下可好？毕竟在下也是名门正派，不想在此情况下领教‘殷流’”
      听闻殷流二字，夙茗唇角一撇，手腕一甩，长软剑重归腰间。
      黑影见此，淡笑出声。
      向前数步，走出屋檐。
      月光倾下，覆在男子身上，一片清明。
      夙茗借着清辉细细打量男子。
      澄碧锦袍，玉冠束发，腰垂玉配，俨然是位容貌普通气质却颇素雅的豪门贵公子。
      “你是……”
      “在下姓慕，名珏，乃慕青镖局二公子，敢问阁下名讳？”
      男子拱手一揖，举止大方有礼。
      “潋茗”
      “原来是茗公子，茗公子可随在下前往庭院小亭休憩，顺势为公子消解先前误会？”
      “……不用了，慕公子是府上客人罢？想必定有要事与祈尘商议，茗不便打扰，还是领公子回前堂，至于先前误会，公子直接解释给祈尘听便可”
      “这……”
      慕珏低头思量片刻才继续道“那有劳茗公子，慕珏在此谢过”
      “无须客气”
      夙茗淡然相望，便转身离去，慕珏紧随其后。
      方才轻功往来只费片刻时间的路程现下以步代劳，硬是用了一柱香时辰才回到庭院。
      “茗公子！”
      “嗯？”
      步子未缓，依旧急速前进。
      “茗公子，稍等”
      慕珏身子横去，直直挡住夙茗去路。
      夙茗抬头，疑窦的望向男子。
      “茗公子，我爹当下正与各方前辈连同潋少主共商大事，若前去打搅，怕是不妥”
      “……那你前刻为何不说？”
      “刚才思虑未如此缜密，此时细想，才觉不好”
      言毕，慕珏上前一步，身子紧贴夙茗。
      “新月如佳人，这般凉夜，若有琼浆美人相伴，定是趣味横生”
      “诚是如此，有美酒饮，明月赏，美人伴，可谓人生一大乐趣。慕珏公子果然才华横溢，可把新月看作佳人，有这般心境，即是孑然一身，也有暖玉温香在怀，美月清华在顶的别样风味”
      真是低俗趣味的男人。
      夙茗转身，向自己卧房走去。
      慕珏闻此一愣，又急促追上夙茗拦其去路。
      文雅一笑，似是对夙茗先前言辞中的暗讽无所察觉。
      “茗真是风趣，可惜这新月虽为佳人，却抵不上眼前美人出尘之气，潋少主身侧有你这般稀世美玉，艳福不浅”
      “慕珏公子说话请三思，祈尘待我如弟，才不存有那般扭曲心态！”
      夙茗横眉，含怒冷瞪男子。
      “抱歉，茗公子莫见怪，在下……”
      “前堂就在前方，慕珏公子沿着长廊行走便可，潋茗失陪”
      打断男子未出话语，夙茗不再理会他，自行离去。
      “茗公子，茗公子消气”
      慕珏紧随夙茗，急急唤着，奈何任他如何叫唤，夙茗始终置之不理。
      “茗公子！”
      见此无效，男子眉一蹙，竟一把抓住夙茗衣袂。
      “放手！”
      夙茗甩袖，男子力道却重如泰山。
      一手抚上腰间，正欲拔出于名门正派美名久流的‘殷流’，一低沉声音已悠然荡起。
      “慕珏公子，正想寻你，不料你在此啊”
      潋祈尘笑语盈盈，从长廊拐角处走出，身后跟随几个装扮看似江湖侠客之人。
      夙茗一喜，推开手劲微微松下的慕珏，跑至祈尘身畔。
      “茗儿”
      挽住夙茗手臂，把他从上至下细看一番，才笑道“茗儿，你和慕公子在此做什么？”
      “他要我伴他赏月……”
      “哦？”
      潋祈尘细眉一挑，望向慕珏，目中玩味盎然。
      “慕公子有此雅兴，实在令潋某深感佩服，相比之下，令尊看似极为紧张，若令尊也有公子这般好心态，气氛或许会缓和些”
      字字沉缓犹如闷雷劈天，气势之凌，令在场众人不觉间透出薄薄冷汗。
      男子微怔，望向夙茗，眸光瞬时一利，随后温若春水，荡如微波。
      “潋少主，真是对不住……，在下……在下……其实……深受父亲影响，看似无所动容，实则……实则……紧张……不已……”
      口出一字，头垂一分。
      待一句道完，脸已深深低下，目光紧盯地面，语调微陡，是紧张亦是惭愧。
      “所以方才……抵不住前堂氛围，才来庭院散步，却……却……总觉府邸……似有人窥视……便以轻功于府上乱闯，正逢茗公子经过庭院，便尾随于我，当时……误认茗公子为暗杀者……才与他小斗一番，后认出潋庄至宝之一‘殷流’剑才知茗公子为府中人，经此虚惊……心思有些烦躁，茗公子素雅过人，便想与其赏月以减抑郁，但许是在下举止过于冒犯，令茗公子心下怒气，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