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微勾,一个倾身向卧室跃去。
悄声掩门,往屋里探去。
见潋祈尘依旧侧卧软塌,先前凝聚的紧张顿时消弭。
宽衣解带,撩开罗帷,坐于床沿,目光落于潋祈尘安然的睡颜。
方才与慕珏天的一段对话瞬时跃入脑海。
“生死之交?仅是如此?”
“仅是如此!”
“仅是如此,便已足够!”
仅是如此,便已足够。
是真的吗?自己……真是这般想的?
手触上潋祈尘光洁的额头,向下抚摩。
入鬓的眉,英挺的鼻,软和的唇……
当指尖陷入双唇间,豁然传来一阵柔软温润的感觉。
心刹那间如水般荡漾,簸动不绝。
呆滞半刻,夙茗立时大惊。
自己在做什么?
容颜倏忽一红,急欲抽手,不料潋祈尘猛然伸手抓住自己。
夙茗委实受吓,尴尬抬眼,唇边一连串解释言辞方要出口,眼中景象却令他顿时弛懈。
潋祈尘并未转醒,只是极其顺手的抓着自己。
睡梦中竟胡乱握着他人的手,怕是曾经流连青楼烙下的陋习。
夙茗微微挺起身,左手悄然握上潋祈尘手背,意欲让他放开自己右手,不料他非但不放,另一手更揽上自己腰肢,猛地一拉,便被他带上床,而他身子一翻,更压制在自己身上。
夙茗一惊,方欲抬头推拒。
颈项豁然一重。
抬眸一看,竟是潋祈尘的头凑在自己颈边。
“祈尘……”
轻声一唤,却不得回应。
夙茗顿时苦恼,这样压着,怎么可能安适入寐。
欲推开祈尘,又觉不妥。
闭目假寐,颈间却因潋祈尘的吐息而一阵瘙痒。
随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在血脉中畅行。
夙茗几乎本能的扭动纤腰。
身上男子却依旧睡得香甜,丝毫没有转身迹象。
苦恼的蹙眉,只能认命垂目。
过了良久,许是因为过于劳累,虽觉不适,睡意依然袭来。
阖眼,吐气渐缓。z
便于此刻,一双清如月华的眸盈盈展露。
潋祈尘伸手捏一下夙茗俏鼻,嗔怪道:“小妖精。”
夙茗单手支着下颌,恼怒地瞪着面前男子。
男子却是无痛无痒,径自举杯细饮。
“潋祈尘!你究竟想做什么!?”
闻言男子终是自琼浆玉液中抬首。
“调查资料啊。”y
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气煞夙茗。
调查资料?这儿?青楼?b
今日星沉月落,旭日初升时,便被潋祈尘从塌上拖出。
虽夏季睡意不浓,但昨夜一番折腾,精力所剩无几,且被潋祈尘压着入寐,转醒时全身一阵酸楚难耐。
潋祈尘却不顾他满腔怨气缠着他练剑。g
练完剑又是逛集市,茶楼品茶,拜望友人,硬是磨蹭到夜幕降临。
而夙茗本以为可回庄休憩,不料潋祈尘竟笑颜相迎说还需调查资料。
自己便尾随他来至这华灯高挂,奢华侈糜的琼楼玉宇。
然而目及身前来往如梭的莺莺雁雁,一股怒火在心底焚烧。
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夙茗终是按捺情绪,紧随潋祈尘由一位丰韵犹存,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引至楼上厢房。
而后,便有这饮酒之景。
夙茗豁然起身,摔门而出。
匆匆下楼,至拐角处,与几个男人相撞。
夙茗水眸泛起一丝冷光,看得男人愣在原地,面上又是惊艳又是恐惧。
推开挡路的汉子,谁知又撞上一人。
夙茗恼怒更甚先前,眸锐利一抬,肃杀之气昭然。
然而目及来者错愕的容颜,夙茗顿时收敛寒色。
迟疑道:“寒柳姑娘也在此处?”
寒柳见夙茗神色恢复常态,便也笑逐言开。
“我是来拜望这儿几个姐妹的。”
狭长杏眼一眯,容颜顿时攀上古怪神色:“茗儿好久不见,绝世之容更甚往日,据悉……”
凤尾扇展开,寒柳凑向夙茗耳壳:“据悉经历云雨后的人多半会更迷人,当日夙茗略带病态还不觉得,刻下一看,更是不食人间烟火呐。茗儿你瞧,满座宾客都看着你呢。”
夙茗一愣,目光四顾,果不其然,宾客目光尽数落于此处。
脸上猛然一热,匆忙垂下头。
“柳儿,乱逗人可是会出是非的。”
潋祈尘款步下楼,把夙茗拉至身后,勾指弹向寒柳眉心。
寒柳“哎哟”叫痛,抬眸目及男人调侃神色顿觉不悦,挑衅地向他一扬俏脸,转而挽上夙茗。
“茗公子,多日未见妾身心里好生惦念着您呐,不如我们就此……”
话未道完,已被潋祈尘揪离夙茗身边。
而夙茗对潋祈尘极是生气,却也不抬杠——他确实不习惯与祈尘以外之人这般亲昵。
然而这思虑在脑中闪过,夙茗顿时愣住。
“寒柳,再胡闹,看我稍后怎么教训你。”
一反怜香惜玉,潋祈尘愤恨瞪一眼寒柳,以示警告,随后搂着略显呆滞的夙茗上楼。
寒柳瘪唇向潋祈尘背影扮鬼脸。
而后悻悻上楼,狠重的步伐踏得阶梯噔噔作响。
夙茗转着手中青玉杯,却未饮半滴琼浆,只是板滞地望着眼前景致。
寒柳上楼时宣称自己是来拜望姐妹的。
此说非假,因为她确实拉着几个身着绫罗绸缎的明丽女子侃侃而谈,然而这仅是入厢房之前,当唧唧喳喳如鸟雀的人儿跨过门槛,神色各个肃杀严谨。
本以为潋祈尘只是拿调查资料做幌子,不料此行不假,且……资料来源竟是素日柔媚动人,不易让他人起疑心的青楼女子。
潋祈尘杵了杵夙茗,唇角轻柔笑意化开,如残雪消融。
“茗儿,怎么?”
夙茗回神,疑窦地转过头。
“你方才说什么?”
潋祈尘面色一沉。
这小孩,回府定要好好教训。
脊背猛地爬上一股寒意,夙茗警戒地盯着眸含精光的潋祈尘,心中深思他又有何鬼主意戏弄自己。
正当二人嬉闹时,寒柳身边的女子却耐不住开了口:“这位就是夙茗?”
上下打量一番。明眸皓齿,丰神绰约,清灵脱俗,确实比清落雪更美上几分,却又因几分飒爽而不显阴柔。
夙茗先前灵动的神色顿时淡下几分。
虽与潋祈尘笑语连珠,但对旁人却少不了几分淡漠。
况且他委实不喜旁人似欲洞悉般打量自己。
潋祈尘看出夙茗不悦,轻咳一声。
那女子会意的移开目光,向夙茗歉意一笑。
夙茗不言,只是微微颔首。
众人而后转入正题。
“我们调查的资料……首先,若惊澜之死非众所周知的遭人暗杀。”
第二十五章
潋祈尘眸光梢沉,往夙茗身上转悠,却见他饮酒的动作一缓,稍后又细细浅尝。
“详情如何?”
“当日在府邸遭暗杀的男人实则为若惊澜手下心腹易容而成,只是此易容之术极其高明,但……若惊澜确实死了。”
知晓潋祈尘格外关切那逝世的武林盟主,因此寒宵楼倾尽全力调查此事。
“若惊澜尸身并未火化,而据我们探子高手侦察,他的死因……胸受邪派血月宫血冶掌而死……”
潋祈尘微怔,久久后,才从唇齿间吐出几字。
“确认无误?”
几位女子面面相觑,而后点头。
“其实死因很明显,只是素来倨傲的名门正派亲眼目睹易容而成的若惊澜遭暗杀,便认定这一事实,也不多加调查,而若惊澜手下又是有意隐瞒,且他在江湖口碑向来是懦弱,胆怯云云,因此世人皆以为若惊澜是无能地在自己府邸遇害。”
潋祈尘稍稍理清思绪后道:“若惊澜当日便是藏锋守拙,故作愚态,让江湖众人皆以为他是平庸之辈,而刻下他真正死因也因自己昔日的佯装而沉落大海。”
顿一顿,继续道:“当初慕天罡也就是在人前假作紧张胆寒之态,而他……是为了掩饰自己暗中行动且降低我们戒备才这样做……”
“你指这两者皆佯装‘平庸、胆小’,因此……目的也是相差不远?”
夙茗放下酒杯,狐疑开口。
“嗯,至少我认为如此。”
夙茗倏忽一笑:“若惊澜武学造诣极高,当世能胜他的便只有寥寥数人,然而直击他胸口……血月宫中,是谁有如此能耐?再或者……那人若惊澜相识,且极为熟稔……所以毫无防备……”
话音方落,数人皆是一惊。
此语此态,摆明是对若惊澜底细略知一二。
而若惊澜从不在众人面前展现身手,夙茗从何而知?
然而短暂错愕,潋祈尘率先回神,看着夙茗略染忧色的眸,心中一股不安如骇浪般迭起。
“茗儿……”
不待潋祈尘再言,夙茗抢先开口:“祈尘曾经问我若惊澜毙命可否伤心。”
眸光缓落,凄迷如清华。
“我想,许是儿时失忆前认识吧,不然,当初武林英雄会时,若惊澜为何愿意淌浑水无故帮我?”
荡着足,夙茗唇角扯出笑靥。
“我想,对若惊澜的武学评价,许是也出自这原因吧。只是……觉得他武功极高,如是而已……”
潋祈尘不再多言,与寒柳等人继续商议。
夙茗却是浑浑噩噩,只知他们得此结论——若惊澜的死与血月宫有关,且是若惊澜相识之人所下毒手。倥侗门因掌门毙命于回门途中而起大乱,派内因下代掌门之位而纷争不断,倥侗五秋云看似融洽,实则已决裂,而陌秋云手中紧攥一块衣料,子秋云又夜探祀堂,行迹极是可疑,但他们与慕天罡、鹰隼门门主有何关联却不得而知。关于祀堂密道,实情是此别庄非潋家建盖而是由他人手中购得,因此推测密道是卖主所挖。
打道回府,一路上夙茗心情沉郁,潋祈尘也不便打扰。
至宽衣入寐后,两人依旧未作交谈。
在塌上辗转片刻却毫无睡意,潋祈尘目光转向背对自己的夙茗。
身子翻转,把他搂入怀中。
心知夙茗亦未睡着,却不出言扰乱静谧的氛围,仅是安静的搂着他,感受他身上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