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儿,别跑那么快,记得准备衣物,本君一会儿要沐浴。”半缘君在她身后喊道,接着,又嘟起嘴唇小声自语“旋儿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呢?唔,好像没以前好看了。”
躺在他怀中的少年却很高兴紫晶的离去,他想独自跟他在一起,他希望那柔软的嘴唇吻的只是自己。每一个人都有占有欲,少年也不例外。
“你的眼睛看起来不一样了。”半缘君看着少年疑惑道:“你不喜欢本君抱你吗?”
“不,我喜欢。”少年立刻否认。
“那就好。”半缘君笑将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闭上眼睛吧,一会儿本君叫你,你再睁开。”
“嗯。”少年温顺得如同一只绵羊,却全然不知身边的美人是比狼群还要可怕的生物。
等紫晶平静下来想起君上的吩咐,带着匆忙准备好衣物再度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她看见的是春风一度之后的场景。
淫靡之气还未散去,少年睁着空洞的双眼看着屋顶,鲜血自他的脖颈处涌出,洁白如玉的身子上吻痕魑魅,可是她的君上却不见了。
细小的呜咽声自屏风后传来,半缘君缩卷在浴室的一角,哭得梨花带雨,“脏,好脏,为什么我会这么脏……”
抬头一看紫晶进来,更是泪如泉涌。
“旋儿,旋儿”他痴痴叫唤着扑到了紫晶怀里“你来了啊,那,他呢?他在哪里啊?”
“君上……”紫晶不知如何回答,他在问谁?端木青阳还是东方子云?
“先生他,是不是又躲起来了?你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找他?”
“……”先生又是谁?紫晶现在已经彻底晕头转向了,可更多的还是心疼,君上还是冷酷一点的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她怀里发抖。
“旋儿,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是不是不想见我了?他是不是觉得我太脏了?你看,我明明洗了好久好久,可为什么还是这么脏呢?”
伸到她面前的玉臂被搓得通红,却依然掩盖不去带刺的藤条所留下的疤痕。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流淌不完。紫晶不明白君上这一身的伤是如何来的,她只知道君上回来的时候,那凌烈的眼神,和嗜血的笑容。
从此以后,他杀人无数,他后宫万千,他终日饮酒寻欢,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是像今日这般脆弱不堪还是头一遭。
“旋儿。”半缘君突然火热的吻住了她的唇。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又大力推开她,眼神冰冷得几乎让她的血液凝固。
“你不是旋儿!你到底是谁?!”
在半缘君掐断她咽喉的前一刻,一抹金色突然出现将紫晶救了下来。
“君上!”挡在他面前的是一把紫光宝剑。半缘君突然安静下来,怔怔看着那光华流转,眼中的杀意慢慢退去。然后身体就像被抽空一般,向后一仰,倒进了覆满花瓣的浴池里,四溅的水花弄湿了衣裳,也,弄湿了心。
“君上……他……怎么了?”紫晶遭此一劫,魂儿都被吓飞了一半。
金漓从水中抱出昏迷过去的半缘君,说道:“你都看到了,以后不要在君上醉酒的时候接近他,很危险。”
“这病……能治好么?”
“这不是病,是心魔,只要君上一天不愿醒来就不会好。”
“也就是说,君上有可能一直都这样?”
金漓点头道:“没错,不过君上似乎还有事情放不下,所以暂时还能控制,而且这九龙剑能抑制心魔,君上暂时是安全的。”
金漓扫了一眼少年逐渐僵硬的尸体,对紫晶道:“把这孩子带走吧,以后别再找长得像端木青阳的少年来服侍君上了,他会再次疯掉的。”
紫晶突然说“我觉得,这应该跟江湖上,白莲花和东方子云的传言有关。”她记得,君上是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才狂醉三日的。
“紫晶。”金漓是他们四人中最温和,也最有发言权的人“这个消息是你告诉君上的吧?你现在知道有多愚蠢了?以后多长个记性,免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金漓的话虽重了些,但是紫晶刚从鬼门关前走一遭自然长进不少,此时连连点头,想起刚才那幕,背脊还是凉的。
正在这时,一只信鸽飞了进来,紫晶取下字条,沉吟片刻把字条交给了金漓。
“怎么办?这事该不该让君上知道?”
真假景王
与暮沉水的婚事在解东风和夜阑珊的坚持下,作为一枚重磅炸弹投放到江湖之中,这样做的好处是,第一我可以洗脱断袖之嫌。第二暮沉水是露雪山庄的庄主,在江湖上颇有地位和话语权,没有谁敢公然诽谤暮庄主的夫君。
此事一经公布,震惊江湖。
然而,效果,是斐然的,而我,是郁闷的。
我奇怪为什么暮沉水会答应这桩婚事,如果一个女子愿意嫁给她的仇家,不是极爱就是极恨。而她应该是恨我的,是我间接害死了她最亲的弟弟。
暮沉水的来信上解释说,此乃吾弟遗愿,且妾未嫁,君未娶。若公子不嫌弃,愿与公子缔结秦晋之好,以慰吾弟在天之灵。
也就是说,她嫁给我纯粹是为了完成渊儿的遗愿。但我实在想不通,一个立誓要我离开他的女子,最后竟然会嫁与我为妻,即便是为了极疼爱的弟弟。而且渊儿已死,难道大婚以后我们要以夫妻之名,冷眼相对一生吗?
解东风对此根本不知,而夜阑珊知其一半(她以为暮沉水喜欢我)。最后,我就悲剧了。说得过分一点,我不怀疑她会在新婚之夜亲手弑夫。但是为了接下来的大计,也为了我答应渊儿的承诺,与暮沉水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们一行三人回到京城之后,住到了解家别院。
在见识到他家比陆园还大的庭院森森时,我终于有点理解解东风拿银票当柴烧的缘故了。雪青首富果然不是一般的富。
正当我们琢磨着怎么进宫见一见传说中病重的景王时,他却自己找上门来了。没有正式的召见,而是半夜来解府下的帖子。此事蹊跷,说明宫中形式比谣传的还要糟糕。
我乔装成解东风随从,而夜阑珊扮成他的侍女。等我贴好假胡子,装扮妥当之后,却见夜阑珊还是一身翠绿。
“我说夜姑娘,能不能换件衣裳?”她虽然摘去了头上金步摇,取下了耳上的明玥珰,但还一副仙子模样,哪有半点侍女的影子。
夜阑珊摇头道:“什么都能换,就是这衣裳不能换,如果远臣见到这衣裳便能一眼认出我来。”
我仰头望天,在研究完屋顶的雕花彩绘之后,叹气道:“夜姑娘,我们要去皇宫,还是晚上去,莫不成你的陆公子还会藏在皇宫里?”
夜阑珊干脆沉默,等烦了的解东风开始催促。我本不想叫她去,但考虑到夜阑珊聪明机智,且有一身强悍的武艺,少了她挺可惜的。于是,便帮她戴上一个半透明的薄纱斗篷,改换成医女的身份。手臂毫无预警的抖了一下,这个动作如此熟悉,我曾经为那个人戴过很多次。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却不是他。
“东方?”她现在跟我熟了,也不再叫我公子,改为直呼东方。
“没事,快走吧。”
我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
“嗯。”夜阑珊没有寻常女子的八卦喜好,也是我欣赏她的地方。
重回阔别已久的宫廷,那殿宇还是从前的模样,但是每次都会立在宫门口,张开双臂迎接我的人,却静静的躺在昭雪宫的龙榻上。
“子云,你要去哪?”解东风突然把我往右一拽,压低嗓子道:“那边是昭雪宫,是皇上住的地方,景王住在景阳宫!”
“哦,我只是有些好奇。”
解东风以为我是第一次进宫,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新鲜,于是正色道:“这是皇宫,到处都是禁区,我们此行是秘密进宫,不得张扬,更不能闯祸。”走了几步不放心,又回头嘱咐道:“跟着我走,别四处张望!”
他不知道,景阳宫里住的人曾经是我,从母后宫中出来,我便住在这里,青奕怕我贪玩磕着碰着,命人将桌脚门框都用软布兽皮包了起来,地上也都铺上了紫色飞龙地毯。而今,景阳宫里早就换成了月白色绣金凤的地毯,轻纱垂幔,几欲飘仙。却不再是我熟悉的地方,一种名为惆怅的情绪不觉萦绕心头。
宫中已是无人,景王为召见解东风早已拚退了左右。
“解将军。”帐中传来一阵轻咳。
“草民解东风参见景王千岁!”解东风立刻抱拳跪下,我们亦跟着跪拜下去。
“咳咳,将军不必多礼。请起吧。”帐中之人坐了起来,用绢帕捂住嘴,又咳了起来。
解东风站起身道:“不知千岁连夜召见有何吩咐?”
“以将军智慧,还需本王多做解释吗?”他召见解东风无非是想求得援助,而且张嘴便是解将军,可见必是军中事物。而解东风早就“卸甲归田”,不再担任职务。因此他此举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请解东风出山相助。
解东风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说道:“草民愚钝,还望千岁明示。”
帐中之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问道:“将军可知最近朝中局势?”
“不详。”
“元将军病逝了。”
“什么?!”解东风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今晚,突然间就没了。”景王道:“想必将军也知道这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如今诸王做乱,军中是必争之地。元将军忠心为国,铮铮铁骨必然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曾派遣多名暗卫护他安全。却不料仍逃不出他们的毒手。”
“千岁是希望草民代替元将军在军中驻守?”
“没错,将军是最好的人选,一是将军忠心护国,本王信得过;二是将军军功赫赫,在军中威望不下元将军。所以本王认为将军是御林军统帅的最佳人选。”
“得千岁抬爱,草民惶恐。然而草民能力有限……”
“解将军不必如此谦虚!”帐中之人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了他的话,有了几分怒意,想来也是,他纡尊降贵,好言向求,竟然被人一口回绝!换了是我也得赏他几大板子。
“若不是雪青危在旦夕,本王力不从心,断不会强求将军!但是今日将军来了,便是给了本王希望,本王就是给将军跪下也在所不惜!”说罢,真的掀帘而出,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上清冷濯濯,白衣素服,儒雅翩翩。
“扑通”一声,夜阑珊突然倒地,她似乎强压住自己身体的战栗,勉强看着景王开口道:“远臣,远臣,真的是你吗?”
景王也是一愣,下意识的惊呼道:“阑珊?!怎么会是你?!”
夜阑珊泫然欲泣:“远臣,你真的不认识这身衣裳了吗?”
“阑珊……”
“为什么你即便改了相貌,变了声音,我还是认出是你了呢?”
景王突然一凛,僵着身子否认:“不,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陆远臣,我是景王端木青阳。”
“你怎么知道远臣姓陆?”夜阑珊反唇相讥。
“他……以前做过丞相,大家都熟知……”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叫阑珊?”
“姑娘是金粉阁的头牌花魁,更是……”
“更是什么?”夜阑珊大哭起来“你知道我在等你,你知道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找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却不来见我,任我沦落风尘,任我卖笑娱人,任我肝肠寸断!呵呵,呵呵,陆远臣,你好狠心,你好无情,枉我一生痴情,竟换得你一句‘姑娘你认错人了’。”
夜阑珊突然站起来,一头撞在宫柱上,血溅景阳宫。
我和解东风呆立在原地,而陆远臣只来得及接下她颓然倒下的身子。没想到她如此性烈,容不得我们劝慰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阑珊……你怎么这么傻……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啊。我以为你等不到我便会离开了,我以为你会守着我给你的陆家产业嫁个好人,相夫教子。我以为……这么久足够让你忘记我,可是……你怎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呢?哪怕是一点也好啊,哪怕今天不来这里也好啊,为什么……为什么……”
陆远臣抱着已经失去生命意识的夜阑珊喃喃自语,鲜血宛若红莲,在绿叶的的映衬下盛开到荼靡,我想如果夜阑珊知道,她一定是含笑着睡去的,因为她最后离去的时候是躺在他的怀里,不管有多痛,不管有多恨,那一刹那是温暖的。
“远臣。”帘后走出来另一个人,国字脸,浓眉大眼,风姿硬朗,他的脸我不认得,但是他的声音我却记得,柳花狂,他就是当日要挟辰妃的柳花狂!
“远臣。”
“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陆远臣抱住他的脚,苦苦哀求。
“唉,”柳花狂叹息道“远臣,她已经死了。”
“不,她没死,她刚才还说要等我的!”
“远臣!”柳花狂一把抱起挣扎的陆远臣说道“一切就交给我吧,你该休息了。”
“不……”话还没说完他便晕了过去。
柳花狂看我们一眼道:“二位请跟我来。”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人灭口,但我们还是随他来到了景阳宫的地下密室之中。他将陆远臣轻轻的放在床上,支好屏风,示意我们随意坐下便可。
柳花狂斟了一杯酒递给解东风,见他不接,便自己一口饮下。又接着斟了一杯给我,我笑了笑,又是最关人,都快成宫廷御液了。
“兄台好气魄。”他看着我空空见底的酒杯拍腿大赞。解东风却是很担忧的看着我,他想不到一向小心谨慎的我会做如此大胆的举动。
“没什么,既然要合作,总得有些诚意。”
“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们合作?”
“你若想杀我们,在大殿之上是最好的选择,叫来御林军,来个瓮中捉鳖,轻松省事。而在这间密室里,你以一敌二,还带着一个昏睡之人,再愚蠢的人,也不会在这里动手。”
“你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最关人受人青睐,甚至成为宫廷宴酒,不光是因为它味道甘醇,饮后齿间留香。更重要的是它酒香淡雅,清纯,极易辨别其中杂物。甚至有些毒物与之混合会产生色变。
“兄台到底是谁?”柳花狂言语中有了防范,我对宫廷用度如此熟悉使他大感意外,解东风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