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子的名号多了,你想听哪个?”
“我最不能接受的哪个。”
“好。”我撕下脸上的络腮胡子,在柳花狂的万分惊恐之下,做了个极为绅士的问候动作,轻笑道:“在下端木青阳,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番外 君子如风
君子峰下,柳花狂偶遇陆远臣。
那人一袭白纱长衫,独坐苍松之下。
天色见晚,林间风动千翠,青丝飘影,似真似幻。
柳花狂本性疏狂,此时误认为那人是山中灵物所化,便起探究之心。
“在下柳花狂,请问兄台这里可是君子峰?”
“正是。”那人转过脸来,俊秀雅致的容颜让他瞬间坐实了心中想法,果然是仙子灵杰落入凡间呐。
“在下初来此地,不识路途,兄台可否相助。”
那人却是反问:“去往何处?”
“露雪山庄。”他本就是要去拜访暮庄主,而且这方圆百里除了一些村落,也再没别的去处。
“那就对不住了,在下恐怕不能相送。”
“这是为何?”柳花狂心下疑惑。
那人似乎笑了笑,然后低头道:“他们不会想再见到我的。”
柳花狂见他有难言之隐,心中更是怜惜,想到他去了露雪山庄,又失落而归。应该是所求被拒,遂柔声问道:“在下与暮庄主有些交情,不知能否相助公子?”
那人猛的站起来“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欣喜若狂的笑着,眼中竟泛起泪光。
“兄台请说,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我,我想向暮庄主求取白霜!”
柳花狂大为震惊,关于白霜的妙用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暮庄主也曾向他抱怨过,前来求药的人让她烦不胜烦。可是他要白霜做什么?难道……
“你……真的需要吗?”说来的话依旧柔和如风,他不敢冲他大声说活,怕惊扰了仙子。
那人却是一阵沉默,他是真的需要,他要为他的陛下繁衍子嗣,他要永远的留在陛下身边,陪着他吃饭,陪着他睡觉,陪着他,直到陛下不再需要他了。
“我是……真的……需要它。”
“好,我陪你,直到你达成所愿。”
承诺的开始往往都是很简单,但是过程却叫人肝肠寸断。
陆远臣的执着叫人难以置信。他在露雪山庄外整整的跪了三天三夜。
山间狂风大作,柳花狂撑着油伞亦阻挡不了风雨无情的敲打陆远臣的身上。他记得暮庄主是这么回他的:“柳花狂,我当你是朋友,你却觊觎我传世之宝。你若从此不再提白霜之事我便当作全没听见,如若不然,你我便是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他初听此言是有犹豫的。但是现在他心痛的却是眼前这个倔强的身影。
而这个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陆远臣的名字。
柳花狂住在罗浮山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大家都认为他这个漂浮不定,喜好游山玩水的人不会有个固定的住处。
陆远臣的到来让他的林间小榭更添一份韵致。因为他答应为他改变容颜!
有人认出了陆远臣,他问:“兄台可是白马少年陆公子?”
呵,雪青王朝无人不知的白马少年啊!
二十便封侯,名居第一流。绿鬟深小院,清管下高楼。
醉把金船掷,闲敲玉镫游。带盘红鼹鼠,袍砑紫犀牛。
锦袋归调箭,罗鞋起拨球。眼前长贵盛,那信世间愁。
射飞夸侍猎,行乐爱联镳。荐枕青娥艳,鸣鞭白马骄。
曲房珠翠合,深巷管弦调。日晚春风里,衣香满路飘。
曾经的风流才子怎会变成今日这等模样?!
突来的怒意烧毁了柳花狂仅存的理智,他疯了似的强要了他,他想狠狠捏碎他,想看见他的哭泣,想看见他为自己流下的眼泪。
陆远臣却是心一横,便要咬舌自尽。
眼疾手快的柳花狂顿时清醒,制止了他的寻死。
他大声吼道:“不许死,你他妈的不许死!”
陆远臣冷冷的别过脸,等他一松开牵制他的手,便一跃而起,撞向坚硬的桌角。柳花狂连忙扑过去挡住。陆远臣的额头狠狠的撞在他的胸口,好疼好疼,三十几年没流过泪的眼睛湿润了,浑浊了,又掉落了。
“你……不可以死,为了你的陛下,不可以……死。”
陆远臣消瘦的身子猛的一震,彻底安静下来。
他终究,舍不得,离他而去。
三锤定音
景王康复,普天同庆。
一步步的登上御座,如今我的身份是摄政王端木青阳。
朝堂上,各怀心事的皇亲大臣们小心翼翼的端详着我的神色。他们不大敢相信病入膏肓的景王突然康复的消息。然而我的脸上虽然略显大病初愈的苍白消瘦,可目光却是锋利明锐,令人不敢直视。走起路来更是下盘稳健,步步生风。举手投足间少了一份往日的儒雅,多了一份大气磅礴。
人人都觉得景王康复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说话做事变得更加小心。在这种节骨眼上站错队可是足以致命的错误,他们得从新衡量一下各方的实力,再做打算。
不咸不淡的呈上几本折子,装模作样的恭喜我身体康复便没了下文。
我轻吐一口气,幽幽道:“既然大家都没什么要说的了,那么本王就来说几句吧。”
下面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猜测着我卖的什么药。
“宣镇远将军解东风觐见……”小太监立刻高声宣布。
解东风的出现自然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他们不是没听过他弃官弃爵的光辉事迹,更知道解大侠可不是随便就能请出来的人物,有了他的支持便有了军队了支持,有了富可敌国的银子。这个砝码可绝对够份量!
小太监换口气接着喊道:“宣睿亲王端木青烙觐见……”
呵,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睿亲王可是自断一指誓不入朝的大佛,虽说自我落崖事件开始,他便逐渐开始脱离朝政,直到与亚希的战争结束,才彻底的甩手做了闲置王爷。但是他的才华与魄力,以及在朝中的威望人脉却都还在。
请他重返朝廷的人自然是我,去他王府拜访时,青烙正在喂鱼儿,看着那个有些落寞的身影,我不禁想起当年恶意捉弄他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他应该还是那个意气风华,惊采绝艳的睿亲王吧,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确实是我对不住他。
“怎么想起来看我了?”他淡淡的问。
“无聊了,想找人陪我玩玩。”
他哼了一声道:“你还是那个性子,可如今没了青奕的庇护,你也该懂事些了。”
“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
“别找我,找了也白找。我早就不是从前的睿王爷了。”他转过身,看了我一会,缓缓道:“而你,也不是从前的青阳。”
“青烙”我直呼其名,青烙明显一怔“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服气,这几十年来支撑你的并不只是对我的恨意,而是你心中的抱负。”
青烙冷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光靠心中之恨来支撑的人,最终逃脱不了癫狂崩溃的命运。可你显然没有。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打败我,你可愿意接受?”
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洗的泛白的长衫上已退去了往日的浮躁,现在的他才是提炼之后的纯金,也是我急需的支持。
“呵呵。”他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抬眼瞧我的时候是一片灼灼光华:“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好。”我亦笑着回答。
他突然凑过来,挑起我的下巴,咧嘴一笑道:“阳儿乖,叫声七哥听听。”
我两眼一闭,无比平静的说:“你杀了我好了。”
“如你所愿。”青烙猛的一推,我便直接掉进了他的金鱼池里,他站在水边高声笑道“本王今日想吃糖醋鲤鱼!”
我浮出水面,扬了扬手中活波乱跳的红尾鲤鱼,“来个全鱼宴怎么样?”
“甚好。”
我翻身上岸,笑着赏给他一记铁拳:“德性!”
青烙不以为然,继续蹬鼻子上脸“景王亲自下厨?”
“好呀,连你一块儿煮了。”
他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你可舍得?”
我浑身一哆嗦,咬牙道:“我冷。”
“哈哈哈”青烙大笑三声,径直离去,随便吩咐下人为我准本沐浴等换洗衣物。我也不觉的笑出声来,真是许久没有过这般轻松的感觉了。
“宣左丞相陆远臣觐见……”
尖细的桑音将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而其他的人更是惊讶得满地找下巴。这个消息就好比死人突然从棺材里爬出来,极具惊悚效果。
说起来,陆远臣的病有大部分是因为改变声音的药物产生的副作用,现在停了药就好了许多,但是容颜的改变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他今日是戴上了一款金色面具上朝的,其他的则还是他往常的打扮,头戴白玉冠,手持清风煽,足蹬白云靴,风流才子的倜傥模样,切金断玉般的声音更进一步证明了他就是当初那个名动京华的白马少年。
这三张王牌往殿上一立,朝中局势立刻一边倒。歌功颂德,景王英明的欢呼此起彼伏,响彻金銮殿。有人说过,看一个人的底牌就得看关键的时候能够帮他的朋友,我与陆远臣算不得朋友,但有共同利益,我与青烙也算冰释前嫌,与解东风更是铁哥们。所以这一战我必胜,大殿上的众臣有人偷偷抹汗,有人暗自庆幸,有人舒眉欣叹,我一言不发的尽收眼底。接下来的琐事用不得我操心,陆远臣自会打理。
机灵的小太监见我面露不耐立刻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双生兄弟
淑灵宫内,母后已进入弥留之际,回光返照的她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阳儿,听说你也病了,原本母后想过去看看你,但是他们都不让我去。”叹了口气又笑道:“阳儿,你知道母后昨晚见着谁了吗?呵呵,你一定想不到,母后见到你父皇抱着你弟弟过来接我了。”
“弟弟?哪个弟弟。”青阳好像是最小的皇子了。
“呵呵,傻阳儿,你当然没见过他,他叫青云,刚来到这个世上就匆匆忙忙的走了,母后时常想啊,如果云儿能活下来,你们兄弟俩个长得一模一样,母后是不是就该分不出来了,呵呵。”母后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下来,不过一年的光景这个女子遭受了连番打击,终于一病不起,清丽的容颜还在,只是眼眶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不复昨日光华。
“阳儿啊,母后真的好想再抱抱云儿,想听他叫我一声母后。你知不知道,我当时伤心得就想立刻随他去了,可是国师大人却说,云儿并没有死,他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可是他一定会再回来的,回来看他的母后。”
我突然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她说的云儿难道真的是我?而我本应该是端木青阳的孪生弟弟端木青云?这样一想,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了!一对双生兄弟,因为不明原因失散到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里。而青阳死后,我又借着他的身体重新回到了这里。
“云儿?你怎么哭了?好孩子,母后对不住你,一直没能照顾你,瞧你都瘦成小猴子了,你等着,母后这就给你熬汤去。”说着便要下床。却被我紧紧的抱住了,记忆中的丰腴美妇人瘦成一把硌人的骨头“母后……”我把头深深的埋进她的颈窝里,瓮声瓮气的说:“云儿回来了,云儿回来看你了,母后。”
母后瘦如枯枝的手轻轻的从我的头顶,顺着长发,一直抚到脊背,声音柔缓得像是在唱一首古老的摇篮曲“云儿,我的好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呢,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哭呀哭呀,哭得嗓子都哑了,然后就再也不哭了。”
母后逐渐微弱的话语一下一下的扎在我心里,疼得我泪水止不住的流。
“母后……” 母后的手突然的无力的垂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母亲,原来我的母亲在这里,可是为什么我刚刚明白,就不得不面对她即将离去的事实?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我,父亲大人也好,母后娘娘也好,我永远都没有侍奉他们的机会?
“啊哈哈!!为什么会这样!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咆哮着,如同笼中的困兽,许久以来积蓄的爱恨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为什么要让我明白,为什么要让我得到这短暂的母爱,为什么真正疼爱我的人总是会在我转过身来的时候死去?
“哈哈哈”我形似癫狂的走出的淑灵宫,白麻素帐还未挂起,心却化成灰烬。
守在宫外的解东风拦住我“子云,你怎么了?”
“哈哈,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子云,我是端木青云。”
“你在胡说什么?”他伸手探我的额头,我触电一般的跳开,大叫道:“别碰我,千万别碰我,碰我的人都会死的,会死的!”
他的怀抱犹如铜墙铁臂我如何也挣脱不开,他说:“为了你,我愿意去死。”
“你就这么想死?那好,我现在就咬死你!”我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肩上,血腥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
他岿然不动,只是道:“你咬吧。”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自从遇见你,我便疯了。”
“我也疯了。”
“不管你是疯子还是傻子,我都陪着你。”
“为什么?”
“你是我兄弟。”
“真的?”
“嗯,一辈子的兄弟。”
我瞪着赤红的眼,看着他认真的脸庞,忽而嬉笑着吻上他的唇,他僵住了没有躲开:“现在呢?你还当我是兄弟么?”
解东风呆立片刻,突然狠狠的把我撂倒在地,掐着我的肩膀,冷峻而狂热“东方子云!是你逼我的,是你自己逼我的!”
下一刻猛的咬上我的嘴唇,双手有力的扯开我的衣襟。“你这混蛋!你要这么想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唔。”好痛,除了痛,还是痛。我闭上眼睛,真好,这样我就可以死了吧。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陆远臣气得发抖,柳花狂则是一脸沉默的看着光天化日之下在淑灵宫门前上演激情一幕的我们。
陆远臣一把抓起我的散乱垂落的衣襟,一巴掌扇过来,火辣得很“端木青阳!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对得起青奕吗?!啊?!你对得起你尸骨未寒的母后吗?!”
“呵呵”我依旧一脸嬉笑“我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杀了我吧。”手掌按在胸口“呵呵,不麻烦的,朝这里刺一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