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聆界

“你叫什么？”
“凌溪。”我道出了这个已经沉封已久的名字。
他单手抱着我的腰，想是怕我掉下去，箍得有些紧了，我拿手拉松，他只松了半分，半开玩笑得说“若是松了，你便要就此消失了。”我也不回头，只问他的名字，看他说不说真的。
“凛然。”哦，道是没有编个假的。
“王爷，是要带我回王府？”八成是了。
“怎么，不好？”他一夹马肚，那马仰头一声长啸，我却是被它一颠整个人倒进凛然的怀中，这个温玉的男子，被寒露微湿的衣衫上满是青玉的味道。耳边是他欢娱的笑声，索性就把我困在了怀里，想移动半点都不可。
他拥着我，一路上耳鬓斯磨，却不见我有半点反映，倒是呐闷。到王府时，临下马了只狠狠吸了吸我颈后的发，说有露草的香。
一桌相似
荣王府,金漆的字显示着这扇门后的奢华,两旁汗湖玉的石狮子则对着门外之人凶神恶煞。我意兴阑珊的坐在马上，凛然下了马伸手揽下我抱在怀里便垮进门槛，门里毕恭毕敬站了两排人，管家模样的人屈膝底腰“王爷，公子们都已起来，听说王爷今天回来，都在厅里等您用早膳。”也不曾惊讶我的到来，看来，这种事都习惯了。
“好了，凌溪也没有吃早饭吧。”他抱着我穿过长长的门道，到了大厅，我眼前不由一亮。四位公子，正齐齐站着等待主角人到场。凛然轻轻将我放在椅子上，对他们摆了摆手
“都坐下吃吧。他是凌溪，你们认识下也好。”我们待都坐下了，才开始互相仔细的打量。他们看着我的眼里，有不悦，有忧愁，有不满，也有不屑，但都只是一个瞬间，便都收了又摆上自然的表情向我颔首微微一笑。
“哦，忘记给你介绍。这是悦微，这是颜绯，他们分别是纤尘和司意。”吃着早饭，凛然才想到给我说他们的名字，看这情形，他们什么在这荣王府是什么身份，我想大概不会猜错了。
“以后互相照应了。”以后？凛然准备留我很久么？我不动声色，默然吃着碗里的粥，和着鲍鱼丝。一个简单的小粥，非要调和鲍鱼，都失去了原有的清淡。我正在想，为什么一定要粥来迁就鲍鱼？哪怕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对面的四个人安静的进食，穿着同款的淡烟蓝色的衣衫，这点让我很不舒服，希望不要是我讨厌的结果。凛然想到了什么，招手叫管家过来，逐一吩咐“吃过饭，福叔你去帮凌溪做几双鞋子，要合脚的。”管家朝我看了一眼，低了头说“是，王爷。那么也一道添几身烟蓝的绸衣。”不是问句，很是肯定的陈述句，望了望他们四人一样的衣服，我很明显的皱了眉。只是觉得这身烟蓝的衣服掩盖了他们原来的气质，我不想也这样。凛然倒是放下了筷，仔细看着我，终是摇头“不用了，就照着做几件月白的长衫吧。”管家听了只是微怔片刻，便道了是退下了。凛然则抓紧了早朝前仅有的时间关怀着人。
拨起了悦微落下的鬓发“悦微，给你带了枣泥云片糕，吃了饭叫侍童取了来，只记得不要贪吃，你胃不好。”悦微在四人里看起来年龄较大，人也沉稳，只抿嘴笑了笑，眼里却满是欢喜。刚扒了两口粥，他又从怀里掏出块红玉，隔着悦微握住了颜绯的手道“天气有些凉，你大概晚上又睡不踏实了，我前些日子发现了这块暖玉，给你挂着，也好多添些暖气。”颜绯一时高兴咧了嘴，笑意还没到便又闭了口，只小口微笑道了谢王爷关心。将玉当个宝贝握在手心，脸上掩不住灿烂的笑意。
一顿饭用完，管家才来，手上拿了双鞋子，却交给凛然“王爷，时间不早了，得上早朝了，今天怕是又耽搁了些。”凛然不慌不忙弯腰小心翼翼替我穿上，
“福叔，把东厢靠着悦微的房间收拾了，再备些日常必用的给凌溪。哦，再配个侍童。”管家一一应了，再三催促，他才开始换朝服，临走出门，又折了回来，掏出几张纸“司意，我照着现今城里流行的样子画了几张，你闷了便取料子做着玩吧。纤尘，晨露龙井昨天宫里又送了些来，你要喜欢就都拿去，藏着慢慢喝。”我仔细看着他们的脸，明明欢喜兴奋，却憋着淡笑道谢。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悦微他们的笑，多多少少都有一股子清灵的味儿，就像山中我给凛然的第一个笑容一般。烟蓝的绸衣衬得他们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更加突出。
悦微看他走的远了，便向我打起招呼“凌溪公子，我带你去房间，就在我边上。”
“就叫我凌溪，你喜欢吃甜食？”我站起来，颠了两下，试了试新鞋子，恩，不错，管家的眼睛真是敏锐，只用看的就知道什么尺寸。悦微点了点头，便示意我跟着他们走。司意和纤尘一个腼腆一个温婉，依次向我问了好，颜绯有些不乐意，仍是不冷不热说了声你好。正是怒马鲜衣的年纪，是凛然的温柔让他磨光了自己的棱角么。看着他，我不知是什么滋味，为了落，我尽力忍耐，以为是最好的方法，却成了他离开的理由。我走在最后，跟着穿过亭台水榭，经过满是百合的园子，我的圆脸小童早已站在门口等候，悦微打开了隔壁的房门“午饭，你喜欢也可以在房里吃，王爷一般不回来一起吃的。”
我听罢“你们呢？在一起吃么？”悦微摇头“我们都在自己房里吃。”我点了头，小童开了门，里面一股香水百合的味道溢了出来。我捂着鼻子吩咐小童“把香炉熄了，我对这香过敏。”小童有些为难得看着我“可是王爷喜欢。”我低头思量:“你叫什么？”“奴才小圆。”他立刻弯下腰，不防我从后给了他一掌，睁着水汪的大眼错愕得看我。
“说话就说话，不要屈膝弯腰，挺直了。”正是发育的年龄，长此以往肯定驼背。
“主子，这是规矩。”他分明也是赞同的，却不敢做。
“你看到你管家老头的样子了么？”我特意压低了声音，他点点头。
“他背驼了吧，脸上还出了褶子吧？”他略为惊讶，还是点头。
“你不改正，以后就跟他一样了。”小圆显是自动在脑子里回想了福叔的样子，一个激灵，背直了不少。小孩子单纯，年纪大的都是一脸丘壑。
画中之人
哎,拿人开玩笑也得回头看看再说,正乐着时，背后是福叔特意扩大的声线，小圆一下便僵住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看来，平时福叔是个狠角色，不知道结了梁子往后会不会有接踵而来的麻烦。我调整了面部表情，才回身“福叔好。”他挑了挑眉，见我主动示好，不好意思薄了我面子，只咳了两声，许是看在荣王的面子上，虽然眼角抽搐，仍没有与我多作计较。
“凌溪主子还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奴才。”
“有，把房里的香炉撤了吧。”我实在不习惯，虽然是香水百合的味，但我不是移花公子，要这满室的花香做什么？
“那是王爷特别吩咐的，如果要撤，需经王爷同意。”
“王爷喜欢让他关着房门自己点，我对这个过敏。”这回，福叔也是面有难色了，真要通过凛然。我挥手说你去吧，难为他也没什么用，也只好将就着一天了。
“还有件事，得告诉凌溪主子，王爷的房间就在几位主子的边上，但最好别随便进去，王爷不喜欢别人进去。”看来这个才是正题，我应了声，看他走得远了，心里却是好奇的，里面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物什？我本来也不是特别好奇之人，只是在这里一事无做，闲来倒生了进去一探的念头，便打发小圆出府替我置办一堆零碎东西，说是喜欢，若让他知道了我要干什么怕是又会吓到。
院里大家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但多少都有点偏，只有一间房正对着走道，两旁是迎着风的百合。门房也比我们的大些。王府里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不时有侍卫巡逻。我靠近那扇虚掩着的门，打开时响起的吱呀声害得做贼心虚的我张望了好一会才进去。果然是王爷的房间，自然是比公子住的要精致华丽许多，只是这百合的香也要浓郁许多。我四处打量，在正对着床的那面墙上，看到了那幅画。房间里因为不通风的缘故，使得青烟袅袅，隔着一曾烟望去画中人仙子一般，对着我抿唇微笑，一身淡烟蓝的绸衣迎风微扬，脚边朵朵百合盛放，却不及他那一笑，清灵绝烟，让正幅画顿时鲜然活跃起来，水色的人与天边的云雾结为一体，有种随时离身而去的感觉。这样的风姿，确是悦微他们比不上的。凛然的温柔令他们倾心相对，却只得到了水中倒映，他们许是也见到过画，若生了自叹不如的情愫，这一生都难熬过来。叹息着，我轻手轻脚关上了门，我跑去找悦微了。。。
站在门外，我调整好情绪，轻叩门环“悦微，是我。”不一会，立刻有了动静，悦微俏生生立在门里“凌溪？怎么了？”他似乎很意外我的到来，难道大家都不怎么走动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午饭了，一起吃吧。”我很真诚的相邀，悦微本来想开口拒绝，但见我态度诚恳，终是应了。
“那就在我房里吃吧，我让侍童去取了两人份的膳食来。”他招手那会，我咧嘴笑道“两人份的怎么够，得是四人份的才行啊。”悦微低头问“你叫了他们？凌溪，我们平常没事不一起吃的。”
“都是邻居，怎么不走动呢？你叫小童取了四人份的来，我去找他们。”也不等悦微阻拦，我已走出门去。身后是悦微无奈的唤声。
司意在门口扭捏了半天，被我硬是拽了出来，纤尘也是推脱了许久，所有理由被我一一反驳了才蹭出了门。只有颜绯比较麻烦，还是小孩心性，最后我一句怕我吃了你不成便被哄了出来。
饭桌上，悦微极是无奈的摆了碗筷，气氛有些尴尬，莫不是平时凛然不在大家就不见面的？看他们默不作声的扒着碗里的饭，我淡幽幽飘了句话
“我去凛然房里看到了那幅画。”果然，三分之二的人抬头呆呆望着我，悦微最先反映过来，放了筷子道“福叔没知会你么？那里可以说是王爷的禁地，你才来，别就惹恼了王爷。”我撇一撇嘴“我进门出门都很小心，放心没人看到。”
“谁担心你。”颜绯听着没事，便又犟起嘴来。
纤尘夹了筷笋丝，在嘴边徘徊许久，仍是放在碗里“画上的人，如仙子一般吧？”悦微一叹气“早些知道未尝不是件好事。那事，是迟早要面对的。”就是这份落莫，让原本想置身事外的我搀和进来，那个表情，一如当年落身后的我。
“看到画算什么，我们可是常常见到真人呢。”颜绯满眼伤痕却强自撤了嘴角笑出来。
笑谈伤悲
:“哈？他不是死人？”我原以为把画挂在那里是凭吊用的，凛然爱他爱的深切，所以把画挂在墙上经常看到，还找了这么多替身以解相思之苦。却是，活人。。。
颜绯狠狠瞪了我一眼“死人？谁说的！若是死人我们还用这么辛苦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既然没死，就还有希望啊，死人才是最难代替的。”本来很是腼腆的司意听了话，却将杯中茶当作酒一饮而进“他活着还是死了，都是无法替代的，你知道吗。我们要常常看着王爷思念他人，还要陪着安慰。”
“他昨晚折腾了我一夜，也整整唤了一夜‘凝殊’。”什么样的感情，令高傲性子的颜绯要借仰头饮茶的工夫，偷偷抹去已经滴出的泪。悦微嘴里道吃饭吃饭，却拿筷子不停戳着盘子里的菜，好好一盘碧玉菠菜全是孔，还怎么吃。
“最后，还要做在那里强颜欢笑，看着他抱着别人，兴致来了再奏曲助兴。若是早三个月有人告诉我会为了别人如此忍气吞声，哈哈，不被我扔到护称河才怪。”颜绯烟蓝的袖口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碗里夹的都是菜，却一口没动“你没有过这种感觉么？不要紧，就快啦。”这种感觉？将心比心，如果是落。。他反正已是过去式了。“严格来说，我很少遇到这种状况。”
“哦？”颜绯瞟了我一眼“那不是你的情人太没用，就是你太厉害。”
“我记得，上个我喜欢的人，从15到35之间的人凡是跟他一起超过12小时以上包括12小时的，我都亲自请他人间蒸发了。”最后一个，我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当着落的面清除，没想到我一时的善心犹豫竟然送了我自己的命。就这点来说，太不值了！！
“这样啊。”
“哦”诸如此类敷衍，根本没人在听嘛。悦微淡淡应了句“你不是说死人才最难代替吗？”
“那是指有感情基础的情况。”还是说12小时其实还是长了点？
颜绯终于回过神，看着我问“12小是？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以后讨论，怎么，最近要见到真人了么？”他要来了？他们倒底什么关系？
悦微以世外人的态度阐述了那个故事：微服出巡的皇帝和王爷，遇到了初出江湖的少年，惊为天人，一时豪爽结拜兄弟，游山行侠，凝殊没料到两个义兄抱着这种心思，宁死不从，被皇帝派人抓了回来，下了重药毁了武功，从此行同废人。皇帝和王爷，顾念手足，于是商量既然都不肯放手，那么每月有10天的时间可以让他到王府来，看谁能先夺得佳人芳心。
“怀玉。。。”原来三个人结拜，不管第三个是男是女，都会被前两个爱上，也就是说怀玉也可能是男的？？
“谁是怀玉？”颜绯个好奇宝宝“这个也以后讨论。”“你”他气呼呼鼓着脸，脸颊微红，模样真是可爱。悦微见众人无心进食，挥手叫小童撤了下去，再泡壶好茶来。扦尘立刻到“我那里有晨露龙井，我去拿来。”悦微道“那怎么好，你是最爱喝的，自己留着吧。”纤尘已起身道“一个人喝，滋味总是冷淡，拿了来大家都尝尝。”颜绯倒不客气“喝喝看什么味，纤尘这么着迷。”
纤尘不一会就取了来，五个人围着小小的茶壶，等那茶叶都散得开了沉下去时，才一人一杯慢慢饮起来。本来是水一冲下去，颜绯便要倒的，手背让纤尘狠拍了下，才安静下来，我们本来要伸手的人以及伸到一半的都缩了回来，这个纤尘平时看着温婉，喝茶一事上半点不马虎。这不，现在才喝上，刚入口，淡淡的，白水一般，待咽下去，舌苔慢慢发甜，甜味过了嘴里又是阵阵清爽。
悦微指尖敲着桌面“就这两天了，你也，学着习惯吧。”他眼睛看着我，似是极不愿说这话来扰了现在的气愤，我一笑道“我不是他的人。”司意很是奇怪，捧着茶道“不是？你不是王爷的……”
“恩，不是啊，我今早才认识他。”
“那你怎么跟着回来？还住在这里？你们，只是普通朋友么？”颜绯不怎么相信。
“朋友啊，这层身份也是没确定了的，我只是无处可去。”
“那便还好，那便还好。”一连两个还好，悦微细细注视我“不要太过交心了，对王爷。虽然很难，但你看我们，便知往后了。”
“来这里前，我把心交给别人了，没带来，想要的话，得去取。”在谁那，好象也不是落，为了他，我沾染了太多血，在他手里的心，似乎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