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季[四]————弋殇

“制片方会根据你的通告来具体安排拍摄时间的，放心吧。”小安是公式化口吻，不带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找我哥行不行？”

“不行，气质不符。”

“演戏么怎么都是演出来的啊，你看我哥挺冷的吧其实不是……我跟你说……”

“你别跟我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公司不问你乐意不乐意，只是通知你一声儿而已，你应该明白。”

“小安。”

“嗯？”

“你怎么这么无耻啊？”

“那下面咱们谈谈具体什么时候动身去上海吧，那边儿摄制组已经准备就绪了，你人到就准备开拍。”

“……”晏阳望感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小安这种人。

“晏阳你就别折腾了，这对你来说是个机遇，你之前基本都是做代言，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拍片子还是男一号儿，你得谢谢人家肖禹。我觉着这剧本儿就是专门儿为你量身定做的，除了你，谁演都不合适。”

“关键我不想演！”晏阳急了。

“由不得你，除非你消失，否则就得乖乖飞过去。你现在可能觉得我讨厌，等以后你就知道我这是为你好。那我先走了，合约方面的事儿还没妥，我还得跟进，你趁没事儿好好休息吧，估计最晚下周日你就得走人。”小安嘴里嘚啵着把合同资料都收回挎包儿里，自顾自往门口走，晏阳瞪着他，嘛也说不出来。

临出门儿了，小安回头对晏阳说了句：“这是工，明白么？”

晏阳一个白眼儿，送客。

早上起的早，刚小安过来买了点儿披萨，晏阳吃了就犯困，躺床上一下子又睡不着，就开始琢磨拍戏这事儿。

小安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经纪人，没有他，晏阳的事业也不会发展得如此顺利。他看上肖禹的剧本儿，并不是因为肖禹的知名度，而是，这剧本儿真的，不错。

肖禹的故事，虽然玄，带着点儿惊悚的意思，在那些表象的背后，肖禹总能写进去一些非常有深度的东西，比如揭露人性。

这个剧本儿，晏阳本来没想看，可肖禹把它搁门口了，他只能捡回来，翻了两页就没法儿撒手了。这是个悬念片儿，没看到剧本结尾，晏阳根本猜不到结局竟然会是那样儿。结尾很突然，可再回头去想，却发现每一环都衔接得非常紧密，毫无破绽。

从前不认识肖禹的时候，看过他的书，就是这种感觉。

看开头，一点儿点儿往下看，就觉着好像有线索，线索越来越清晰得指向一个结果，可最后结果往往是出人意表的，但往回推又是令人震惊的合情合理。可如果你一上来就把结局看了，得，你就更觉着这故事玄了，因为你开头看吧，怎么看那些字都不可能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好片子，确实是，如果不是肖禹写的，那晏阳肯定百分之二百同意。

只是，他是肖禹，优联的幕后老板，曾经给季节下过套儿，利用晏阳跟季杰的关系来大肆炒，野心勃勃的那么一个人，肖禹。

肖禹让晏阳觉得恐惧，能想象么，一个如此熟悉的人却又如此陌生，就跟他写的推理故事一样，主角儿最最相信的一个人往往到最后就是那个杀手。

发现肖禹是优联的老板，是件特别凑巧的事儿，晏阳从不动肖禹电脑，可有一次百无聊赖中就想看看肖禹写了点儿什么新故事，无意中点进一个件夹，他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肖禹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解释，只有道歉。

到现在，晏阳真的很怕肖禹，觉得自己干什么都在他的套儿里，一朝被蛇咬吧。

想着，晏阳就觉得这个剧本儿的事儿甚至都是肖禹精心策划的？不是没可能，肖禹的脑子那么好使，也许他真能料到。

一觉起来，晏阳就去拉窗帘儿，又感觉对面儿有人闪过。可能起床气吧，晏阳直接踅摸帽子墨镜儿什么的给自己武装一下儿，奔对面儿就去了。

门铃儿按响三声之后，门被打开。

一男人，挺瘦小的，看不出什么攻击性，就像街上的那些日本小老头儿一样。人家用日语问，您有什么事儿么？

晏阳一愣，他想了各种情况唯独没想到这样儿，窘笑着他说他走错门儿了。

回到家晏阳又在窗户跟前站了许久，其实自己跟这儿往对面儿看，看不见屋里什么情况，那对面儿必然也是如此。

疯了，可能真是患上被害妄想症了。

好吧，就算老觉得被人盯梢儿是错觉吧，那上回跟shoigmll里突然冒出来十来个壮汉护送晏阳回家，这事儿邪门儿总没跑儿吧？小安也在场是不是？

那群人到底谁弄来的？

晏阳第一个想到的是肖禹，肖禹认识晏阳家啊可以派人一路尾随。

第二个想到的，是，季杰。可很快，季杰这一条儿就给否了，怎么可能呢？找保镖也不是季杰的路子啊，何况季杰跟他压根儿没联系过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呢？何况季杰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

那么，还是肖禹吧？

晏阳心想，行，你就算计吧，爷老跟你套儿里呆着还成么，我也涮你玩儿玩儿。

想到这儿，晏阳把墨镜帽子一甩，准备就这么上街，可他也不傻，先拿手机给小安发了一信息：

【安，我玩儿去了，等会儿要打你电话你立刻派车来接我。】

小安电话是立马儿就打过来的，晏阳给按了。

又响，接着按。

再响，再按。

小安就这习惯，响三次不接就彻底不打了自己想办法去了。晏阳笑嘻嘻的迈开脚就出门儿。

你个肖禹，我让你的瑟。

往外走了五百米，第一声尖叫。

一千米左右，晏阳从小跑转为快跑。

一千一百米，晏阳被围住，地动不了了，签名儿的，合影的……

几分钟后，那儿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了，晏阳又一次被夹在中间儿快要窒息。

而后，十几个壮汉出现，把晏阳围中间儿。

晏阳点了点领头儿的壮汉。

“诶，听懂中对吧？”

上次开车的就是他，一定懂，壮汉点点头。

“你老板谁？拨他电话，否则我不走，今儿赖这儿了。”晏阳把手机递过去，壮汉接住，特无助看了看其他几位，其他几位迅速扭头面对人民群众。

晏阳特满意看着他拨了号儿，把手机拿回来放自己耳朵边儿。

llo?

彩铃居然是这个？

“你好，季杰。”

晏阳听见电话对面儿那人出声儿的时候，心一下被拽紧了似的直抽抽。

“怎么这么吵？他又出门儿了？”季杰声音没什么起伏。

“季杰。”晏阳叫了他的名字。

“……”

俩人一阵沉默，周围的喧闹声好像已经不复存在，晏阳耳朵对着听筒，好像能听见季杰的呼吸跟心跳。

季杰，来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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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晏阳！”小安的声音无异于炸弹爆破，晏阳赶紧把手机拿开点儿，免得鼓膜遭殃。

“别喊啊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在哪儿？在哪儿！”

“诶你别喊，我吧，上海。”晏阳还是不敢把手机靠近耳朵。

“上海？”小安音量突然下来了。

“嗯，上海。”晏阳点头，掐烟。

“哦，你先过去了啊。”

“是，我先过来了。”

“哦，那没事儿了，明我就去，你玩儿吧。”

“呃……”

小安没等晏阳再说什么，挂机了就。晏阳黑线。

要是事先跟小安商量，那必然被否了，可这么先斩后奏吧，晏阳也没料到小安能就这么息事宁人，可，小安么，挺神奇一人，自己也从没有临阵落跑的先例，说不定小安对待这种事儿就这态度。再说，跑，其实不算，充其量只是提前抵达目的地，而已。

嗯，没错儿，所以小安没继续吼叫是属于正常的范围。

随便吧。

晏阳摘了帽子眼镜儿，眼眶里有点儿涩，靠着垃圾桶从裤兜儿里掏出眼药水，抬头，滴两滴。

国内没什么人认识他，他也就不用再易容了。

现在周围人看他，绝对不是因为知道他是谁，而是他实在过于出众。跨栏儿式样儿的黑色背心儿，后背印着一血红的骷髅，裤子也是黑色，牛仔面料，勾勒出晏阳挺翘的臀部，两条腿修长笔直，脚下黑色球鞋，他自己I的图案。

因为长期坚持锻炼，并且在拍摄S牌仔裤之前被要求体型强化训练，晏阳现在裸露的半个肩膀跟手臂，尽是结实但不夸张的肌肉，配合白皙的皮肤，没一点儿孱弱的感觉，健康，阳光，年轻有朝气，怎么也不像是接近二十七岁。

将溢出的眼药水儿擦掉，晏阳拎起地上的背包，单肩背上。

招了辆出租车，晏阳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儿，报给司机地址，车开出去，晏阳看着窗外。

又回来了，这次本该跟公司安排的几个工人员一起在明飞到上海，可，他却提前一动身，没有通知任何人，除了，季杰。

很难说清楚，上次在电话里听见季杰的声音，晏阳是个什么心情。他只知道，那一刹那，喉咙很堵，眼睛很酸，心很闷。

三年，从晏阳说分手的那开始，他一直在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见他。与其说当初的分开是为了季杰，为了季杰的父母跟丫丫，不如说，晏阳在自卑，在害怕。季杰当时的决绝，愿意放弃一切来跟晏阳在一起，这样的季杰，让晏阳害怕。

晏阳没办法看着季杰与他的父母对，没办法看着季杰的事业被他影响，最主要的，是他受不了将要面对的，季杰所有的痛苦。真的，不是为了季杰而已，晏阳知道，看着季杰难受，他自己首先就无法承受，季杰所承担的痛苦越多，晏阳所感受到的痛苦就会翻几倍。所以，只是他自己太了解自己的承受极限，所以，他放手放得那么轻易。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季杰，可能，他不想看到季杰失望的眼神，可能他怕季杰再说点儿什么让他动摇。

可上次，在电话里，晏阳还是问了季杰的住址，他猜想季杰已经搬家了，果不其然。季杰答得很轻松，临了，他还跟晏阳说，什么时候回国，欢迎过来玩儿。

很客套，很虚伪，很恰到好处。否则，晏阳可能会在街上就流眼泪，当着那么多FS，当着那十几个壮汉，那肯定是特别好笑的一幕。

现在他就这么跑来找季杰了，他想干吗呢？只是想看看他好不好？想看看三年了，他改变了多少？

好吧，也只能这么解释。

忐忑着，晏阳来到地址指示的这所房子，独门独户的复式结构公寓，棕色的大木门。

“叮咚！”

晏阳按下门铃。

“咔嚓。”门开了。

晏阳深呼吸了一下儿，进去。

“来了啊，进来吧。”

季杰是一身白，棉质的休闲装，光着脚站在木地板上，笑意盈盈看着晏阳。季杰还是那头卷发，头发还是那个长度，过耳，自然而又随意，唯一的改变是，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镜儿。黑色金属框架的眼镜儿，这么看季杰，成熟，温尔雅，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晏阳看着季杰，愣在那儿，季杰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接晏阳的背包。

“诶，别愣着，外面儿热吧？喝点儿什么？”

“哦，呵呵，随便什么都行。”晏阳发觉自己的失态，笑着掩饰尴尬，脱了鞋往里走。

“拖鞋穿么？柜子里。”

“不用，挺好。这房子不错，什么时候买的？”

“挺长时间了。”

季杰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儿啤酒，到沙发边儿一罐儿递给晏阳，一罐儿自己打开。

“你一点儿没变。”晏阳笑。

“你变了不少，工忙么？”

“忙吧，明就得开工，今我提前跑了，刚经纪人还打电话骂我来着，哈哈……”晏阳攥着啤酒，冰凉的啤酒跟手接触的地方很湿，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任性。”季杰走到C机，打开。

晏阳觉察到两个人之间那种陌生和距离感，季杰打开音响估计也是因为这个，于是，晏阳没再说什么，听着音乐声想起。

朋克风格的曲子，节奏感跳跃，晏阳看似随意开口问：“什么歌儿啊？”

“Cosoliorizs，法国凤凰乐团的。”

“哦……”

“没听过？”季杰立在C机旁边儿看晏阳。

“嗯，没有。”

“挺不错的，有一次堵车，我在电台听见的，本来挺心烦，听了会儿觉得没那么闷了。”

“呵呵，很轻快。”

“嗯。”

对话再次陷入死局，晏阳正踅摸找个什么话题，季杰家门突然开了。

“我这个记性，移动硬盘没拿，崩溃……”一个男孩儿，进来看见晏阳，愣了一下。晏阳看着他，同样愣了。

“这……”男孩儿询问的眼神儿对上季杰。

“一老朋友，刚回国，晏阳。”

“哦，啊，欢迎，哈哈……”男孩儿说着往沙发旁边儿走，晏阳懵着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很干净的一个男孩儿，可他跟季杰，住一起？晏阳头有点儿晕。

“诶我们这儿很少来客人，你是季杰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以后常来。”

“呵呵……好……你——”晏阳拖了个长音。

“我啊，我吧……我……”

“他是我BF，林朋，你叫他林子就可以了。”

用五雷轰顶形容晏阳一点儿不未过。男朋友……男朋友！季杰说这孩子是他男朋友？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朋转脸看季杰，脸上挺惊讶的样儿。

“没事儿，他知道。”季杰笑得极其温柔。

“哦，这样儿啊，呵呵……”男孩儿笑着挠头，“晏阳你多玩儿会啊，季杰你晚上订个饭店吧，咱一起吃饭去，我拿硬盘还得去干活儿。”

林朋说着往房间里面走，没一会儿又出来了，扬了扬手里的硬盘包儿。

“玩儿着啊，晚上一起吃饭喝酒。”

“……哦，好，你忙。”晏阳赶紧点头，扯出一个笑。

“嗯，晚上见。”

林朋路过季杰身边儿，季杰附身，很自然跟林朋吻了一下儿。

晏阳看着，有点儿站不稳的感觉。

出门前，林朋说了个拜拜，晏阳都没能回应。

晏阳很想继续跟季杰聊儿，谈论音乐或者别的什么，可他不能。

他走到门口，抓起刚被季杰放在鞋柜上的背包，脚踩进自己的球鞋里。

“你去哪儿？”季杰跟过来。

“我想起来我还有点儿事儿，我……我得去见我哥，我……我还要见Li，我……”晏阳语无伦次解释着，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小阳？”季杰拽了晏阳的胳膊一下儿。

晏阳甩开手，别过脸面对大门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小阳！”季杰一步迈过去，扳过晏阳的肩膀，晏阳垂着头。

“你怎么了？”季杰的声音在晏阳头顶响起。

“没啊，我就……我有事儿，我先走了。”

“你！”季杰没放开晏阳，“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