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季[四]————弋殇

“季杰！”

“你走，马上走，离我远点儿，别再来找我……我不想看见你……我不能看见你……你不是走了么，那你就走，还回来干嘛？走……快走……走……”

季杰缩在墙角，嘴里不停说着让晏阳走。

晏阳无助得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办法就这么走，可季杰又不让他靠近。混乱中，他看见了季杰的手机，抓起手机走出房间，他翻看电话簿，井同，还是林朋。

他选择了林朋。

“怎么了？又睡不着？”林朋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晏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嗯？”

“我是晏阳，季杰他……”

“怎么了？”

“他好像情绪很不稳定。”

“药，房间抽屉里白色瓶子，一片的剂量。”

“吃过了，可还是……你能过来么？”

“我在杭州，你告诉我他什么反应。”

“身发抖，脸色发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让人靠近，目光飘移不定……”晏阳努力把情况描述得详细一些。

“呕吐么？是不是抱着头喊头痛？”

“还没有……我该怎么做？”

“真……怎么会犯病呢？我马上往回赶，你注意观察他，如果他不呕吐，不去拼命揉太阳穴，就暂时不要管他，他可以自己调节。如果他有什么过激反应，你……”

“什么？”

“制服他。”

“制服？”晏阳不明白。

“捆绑，我估计不会那么严重，不好意思偏偏在你去的时候……麻烦你帮我看这点儿，我马上找车回去。”

“没，不用客气。”

“他可能会发懵，像失忆一样，胡言乱语，你别害怕，他一般不打人。”林朋又嘱咐道。

“我知道。”晏阳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季杰不打人……

挂了电话，晏阳轻手轻脚回到季杰的房间。

季杰还是那个姿势，裹在被子里，缩在墙角，颤抖着，可没有林朋说的呕吐或者狠揉太阳穴。

可能，季杰犯病的时候就是这样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晏阳坐到房间另外一个墙角，他想抽烟，可他知道季杰不喜欢烟味儿，于是他拿出烟叼在嘴里，没点。

这怎么会是季杰？

晏阳怎么都不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

他就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缩在自己的壳里，把自己封闭起来，他只能自己调节，晏阳帮不上任何忙，或者，任何人都帮不了他。

就连生病，他都是这样儿。自己解决，不想麻烦任何人。

不知道坐了多久，晏阳脑子里近乎空白，他只是看着季杰而已，看着他渐渐不再颤抖，看着他身体放松下来，靠在后面的墙上，看着他好像睡着了，可偶尔还是一惊整个身体跟着动一下儿。

外面门响，林朋跑进来，晏阳从地上站起来冲他笑笑，林朋还一个笑，就去蹲在季杰身边。

“季杰？”林朋把挡在季杰脸上的卷发拨开，摸了摸季杰的脸，“季杰，醒醒。”

“嗯……”季杰皱了皱眉头，睁眼。

“逞强吧你，你不说你自己没事儿么？”林朋站起来拉季杰的胳膊。

“呵呵……”季杰笑着，慢慢站起来，起身之后，他看见了对面儿的晏阳，面色一紧。

“晏阳一晚上就耗你这儿了，上床吧，躺会儿。”

季杰没再吭声，特顺从躺到床上，林朋给季杰把被子盖好，季杰对林朋微微笑了一下。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晏阳从嘴里把烟拿掉，往外走。

刚才季杰站起来之后看见他，瞬间表情跟眼神的变化，让晏阳无法招架，他还是在恐惧，可他看林朋的时候，竟然是安然。

来是这样儿，并不是他不让任何人靠近，而是，他需要的人不是晏阳。

“真是不好意思，我送送你。”林朋说着就要往出跟。

“不用，看着他吧，他需要你。”

晏阳说完，看了眼季杰，季杰皱着眉头往这边看，不知道是在看林朋，还是在看自己。

转身，晏阳出门，关上门的瞬间，晏阳笑了。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这个道理，晏阳早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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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09

“OK，换替身！”

晏阳从车里下来，迎面过来一个跟自己身材相仿的男孩儿，男孩儿对晏阳笑笑，晏阳拍了拍男孩儿的肩膀。

看着男孩儿坐进车里，晏阳点燃一颗烟，叼在嘴里退到一边儿。

这个替身演员，晏阳甚至记不住他的名字，可在男孩儿的眼里，晏阳能够看到他对拍戏的执着。一场不算太惊险的撞车戏，却需要男孩儿来代替自己，只因为，晏阳不能受伤，哪怕是一点儿擦伤也不行。

残酷吧，晏阳自认为没有什么拍戏的分，对这份职业也并不是充满热情，可，就因为他有一个好的机遇，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担任主角儿，而那个男孩儿只能默默努力，即使只是个替身，也丝毫不敢松懈。

“阳？”小安捅了捅晏阳。

“嗯？”晏阳的眼睛还在男孩儿的车上，工人员正在往车里填充一些防护用的气囊。

“怎么了你？”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那个孩子比我更适合做演员。”晏阳吐出一口烟，徐徐说。

“哈哈~别这么多愁善感，否则你会很累。”

“呵呵……”

拍了拍小安的肩膀，晏阳接过助理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口。“我去休息室。”

“去吧，下场戏还要一会儿。”小安笑。

专用的休息室，除了小安，其他人都不被允许入内。晏阳躺进沙发里，伸手往茶几上的烟缸里弹了弹烟灰。

这些，晏阳很忙。其实拍戏之余还是有一些时间，只是晏阳不想让自己闲着，他总是在看剧本，看样片，关注影片的剪辑，甚至不需要他出镜他仍旧会呆在片场。

把自己弄得忙碌一些，脑子里就会被工装满，晏阳这么认为。

可，事实上，越是这样，在拍戏的空挡，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就会越迫不及待涌进脑子里，很混乱，很没有头绪，让晏阳很无奈，不知所措甚至快要抓狂。

而这些导致晏阳如此不安的因，都是因为那个人。

季杰。

晏阳知道自己当初选择放弃选择离开，对季杰来说，非常不公平，他想到了也许季杰一时难以接受，但他也相信时间能够冲淡一切痛苦。

可说实话，晏阳对于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季杰，却一直找不到更为充分的理由。他只知道，当时对他而言，继续下去只能是面对巨大的痛苦跟压力，并且，他没有信心，甚至可以说，他认为那场争斗，输的一方必然会是他和季杰。

晏阳是个骨子里透出自卑的人，他深知自己的承受极限。

一支烟燃尽的时候，小安推门进来。

“我得补妆。”晏阳说着要从沙发里起来。

“别，不用，刚那场戏还得弄一会儿。有人过来探班。”

“谁？肖禹？”

“不是，井同还有Li。”

晏阳偶尔会跟小安说起自己的事儿跟认识的人，小安听见这两个名字就能把他们放进来，正常。

“人呢？”

小安身子往边儿上一侧，晏阳往门口看看，Li一个特别夸张的笑脸儿就映入眼帘了。

“大明星！”Li闪身进门蹦跶着到晏阳身边儿往沙发里一坐。

井同跟在后面儿，也笑着进来，坐在晏阳对面儿的沙发里。

“我去拿点儿饮料。”

小安说完关门出去了，Li凑到晏阳脸跟前看了又看，“哇你这个妆很浓哦，拍戏完好好卸妆，不然脸就毁了。”

“得，你俩怎么不提前打我电话啊？”

“本来就不是专门儿过来的，送宝宝去爸妈那儿，回来路过这儿她就偏要过来看看。”井同显得有点儿无奈，“不给你添麻烦吧？”

“你看我麻烦么？这不躺着发呆呢，你俩来正好。”晏阳对井同笑笑。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就你事儿多，事儿妈一个！”Li手指井同。

“哟，你说话也儿化音啊？”晏阳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Li。

“呃……近墨者黑……”Li又往井同那儿看。

井同满脸黑线，无语，望。

小安拿了几瓶儿冰镇啤酒跟可乐进来，Li嚷嚷着要到拍摄现场看看拍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小安就主动提出带Li去看看，于是，屋儿里就剩下井同跟晏阳俩人。

喝着啤酒，井同跟晏阳随便聊了聊拍戏的事儿，然后俩人就都开始默着，视线对上的时候就互相笑笑。

“季杰……”井同先出声儿，拖了个长音。

“嗯？他怎么了？”晏阳神经一紧。

“没，他没事儿，别紧张。我就是……上次你找季杰去了？”

“……嗯。”晏阳点头。

“我现在每一两就给林子打电话问季杰的情况，你别误会，我不是打听你俩的事儿……”

“有什么可误会的啊，你怎么这么客气。”晏阳端着杯子去碰了一下儿井同的杯子。

“嗨，俗了，没辙，自打季杰把公司交给我我就干嘛都瞻前顾后的，哈哈，毛病了。”井同乐。

“没事儿，跟我随意吧。”

“哈，成。”

俩人打了个哈哈，晏阳想了想，“井同，跟我说说季杰的事儿吧。”

“焦虑症？”

“嗯。”

“这个……说来话长……你是不是觉着他生病跟你有关系？”井同挑了挑眉毛。

“呵……”晏阳尴尬了，答是，可能太高估自己，答不是，那就是虚伪。

“其实他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你知道，就你俩分开之后，Li怀孕中期有过几次出血，我成光惦记这个事儿了，就忽略了季杰。”

“嗯，我知道。”

“一直到孩子出生，之后事儿还是多，等孩子过了三个，我才猛然发现季杰不对劲，那时候你已经去日本了。”

“是……他一开始怎么不对劲？”

“工上，他那秘书台老跟我说，一个件拿给他，一都签不下来。一开始我以为肯定是件有问题，可后来秘书台跟我说多了，我想着去看看吧，结果，一进门你猜怎么着？”

“……”晏阳盯着井同，没吭声。

“啊，不好意思我不大喘气儿了，我看见季杰在那儿拿着笔，死命盯着件看，我进去他都不知道，我站在他身边儿足足半个多小时，他那个手抖得……我被他那样儿给吓坏了。可去医院检查来检查去，身体哪儿都没问题。”

“嗯。”晏阳皱着眉点头。

“我曾经怀疑过可能是他精神紧张什么的，让他给自己放个假，他去旅游了，跑了趟美国，再回来他就跟我说，想把公司交给我。”

“美国？”

“曼哈顿。”

晏阳一下子就颓了，太阳穴抽痛着，他抬手去揉。

“其实我一开始也认为这事儿跟你有关。”井同声音传进晏阳耳朵，晏阳只能点头。

“可后来，林子跟我分析过，恐怕这跟季杰本身的性格脱不了干系，他那个人什么事儿都跟自己较劲，本来偶尔还跟我说说，可我一忙他就干脆也不找我了，自己瞎折腾。”

“林朋知道我跟季杰？”

“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是特别知道。他从来不问，我估计季杰也不会跟他说。”

晏阳头疼得厉害，他想，可能跟最近他没好好休息有关，一闭眼就是季杰，他就干脆健身或者研究剧本儿什么的，睡觉时间少得可怜。

小安再进来，晏阳知道该自己拍戏去了，今最后一场，拍完就收工，他让井同陪着Li跟边儿上看，等收工了一起吃饭。

这是一个需要合成的镜头，晏阳站在楼顶吹会儿风再自言自语念几句台词就成。后面儿当然还有，坠楼，这个不归晏阳，归刚才那个替身的男孩儿。

可，就在补妆完，晏阳看见了蹲在一边儿喝水的男孩儿。

“导演。”晏阳突然开口。

“嗯？”导演正跟摄影师那儿说什么，听见晏阳喊，回头。

“这场戏我不用替身。”

“啊？”

“不用替身，我自己来。”

“呃……也行，剧务过去检查一下儿气垫！”导演拿着大喇叭跟剧务喊。

男孩儿听见晏阳这么说，噌一下儿站起来瞪着晏阳，满眼的愤怒，晏阳剥夺了男孩儿替身的机会。

晏阳走过去，男孩儿特别不解，可又碍于晏阳的身份不敢说什么。

“我会尽力帮你争取一个角色。”

男孩儿听见晏阳的话，眉头立马舒展开，嘴咧着，使劲儿对晏阳点头。

五层楼的高度，低下两层楼高的气垫，这种防护措施还用替身，晏阳自嘲得笑笑。

楼顶上，他站好位。

风吹乱了晏阳的头发，他狠狠皱了一下眉，他知道他没有恐高症，可这会儿掺杂着头疼，脚底下就开始发软，楼下的气垫也好像在不断降低，楼的高度反而好像在不断升高……

“晏阳？”小安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安，不行……这场戏我……”

晏阳话还没说完，人整个就朝楼下栽了下去。摄影导演和其他工人员惊呼声起，小安冲到晏阳刚刚站立的地方往下看。

晏阳掉落的位置很偏，小安看着他重重砸在气垫上，被气垫弹起，他的身体就被弹到了气垫以外的上空。

“晏阳！”

小安尖叫的同时，晏阳的身体再度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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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0

粉蓝色的花板，粉蓝色的墙壁，粉蓝色的窗帘缝隙里透出一些温暖的阳光。胳膊很痛，腿也是，胯部，背部，头……身都被痛感包围着，可，这跟晏阳想象中的那种疼痛不一样。

他从高空坠落的瞬间就做好了迎接粉碎性疼痛的准备，他知道他掉落在气垫上，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完没有印象。

试着动了动，疼痛加重但还可以忍受，晏阳眼眶干涩，他感觉到他的手被另一个人的手攥着。

“诶……”晏阳握了握这个人的手。

“嗯……你醒啦？喝水么？”

由于晏阳是迎着太阳光看这个人，阳光刺眼，起初他并没有认出来，听见声音才知道是小安。

“呵……有点儿渴。”

晏阳嗓子沙哑，他牵动一下嘴角，小安撒开手去饮水机那儿倒了杯水过来。

“吸管儿要么？”

“不至于吧？”

“是不至于。”小安把水杯放桌儿上，扶着晏阳坐起来后又拿水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