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季[四]————弋殇

“后悔了吧？”Li手指头过来顶了晏阳脑门儿一下儿。

“什么啊？”晏阳看着井同跟孩子玩儿，没反应过来。

“后悔当初不跟我生孩子啊，你看我生的绝对漂亮可爱聪明伶俐。”

“诶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么？”井同抱着闺女不干了，起来翻了Li一眼，又转头看着晏阳，笑，“不过有个小孩儿真好玩儿，我们家成乐，邻居都说我们仨跟疯子似的，哈哈！”

“爸爸！爸爸！”闺女儿在怀里猛揪井同脖领子。

“宝贝儿，干嘛？要亮爸爸不给你摘星星，说！”

“肚肚饿了……”

“啊？哎哟都这点儿了，走咱一起吃饭去。”井同说着朝晏阳招招手。

“我不去了吧？腿脚不利索外面儿人又多。”

“呃……对哦，你公众人物。”井同踅摸一下儿，屋里也没什么能遮脸的道具。

“咱们刚过来，医院门口有几个拿相机的，大白还是别出去了省的闹心。”Li先看井同又看晏阳，晏阳点头。

“是，我这样儿上镜也不美型啊，哈哈哈~你们吃去吧，我有地儿吃饭。”

“医院饭不好吃。”井同撇嘴。

“嗯，肖禹妈妈给做的，我这两都跟她一起吃。”

“哟，那阿姨人真好。”Li想什么说什么。

“肖禹醒了？”井同挑眉毛，“昨报纸上说还没，什么时候醒的？”

“没，还没醒，下父母心么，她妈不管他醒不醒，做饭顿顿不拉下，生怕他醒了吃不上饭。”

“肖禹不会醒不过来了吧？我看电视上好些人一碰伤脑袋就变植物人……”

“你还能更缺心眼儿一点儿么？”井同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就过来拽Li，Li吐吐舌头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敢继续吭声。

“赶紧吃饭去吧，孩子饿坏了，吃完你们就忙去吧，别惦记我了，我下午跟肖禹那儿陪着，她妈老爱胡思乱想。”晏阳知道井同忙，不愿意耽误他的事儿。

送走井同跟Li，晏阳直接到了肖禹病房，肖禹妈看样子也是刚到没多久，正弄那些满满当当的保鲜盒儿。

“阳阳啊，快进来！饿了吧？我今儿路上堵了过来晚了点儿。”肖禹妈冲晏阳笑，招手让晏阳过去。

“我闻着香味儿过来的，馋死我了。”晏阳坐着轮椅过去到桌子边儿，又是一大桌子饭菜，香味儿扑鼻。

“给，勺子，快吃吧，多吃点儿。”

“嗯，谢谢阿姨。”

晏阳没客气，拿着勺子就开吃。肖禹妈妈这个人，晏阳也算稍微了解点儿了，特别和蔼可亲，很善良温柔，晏阳要是客气，她就不高兴，越不客气她越开心，看着晏阳吃她做的饭，吃越多她越笑，反正，好阿姨一个。

“真好吃，我回头得跟您学学怎么做菜。”晏阳嚼着饭说。

“然然说你做饭也特好吃，你跟谁学的？”

“小时候跟我妈，长大了自己生活就自己琢磨了，不过您做的这才真叫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那阿姨以后给你做。”肖禹妈给晏阳夹了筷子菜。

“那哪儿行啊，住院又不能住一辈子，虽然这么住院我挺乐意的，吃好吃的，哈哈……”

“阳阳。”

“啊？”

“你是不是快出院了？阿姨知道你工挺忙的……”

“不啊，我不出院，我哥代替我忙着呢，我要等肖禹。”

“等他一起出院？”

“先等他醒，我现在就盼着他赶紧醒，您就能宽心了。”晏阳抬脸儿对肖禹妈笑笑，肖禹妈嘴角翘翘，摸了摸晏阳的头发。

“阳阳，阿姨真挺喜欢你的。”

“嗯，我也喜欢您。”

“阳阳，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可……”

晏阳把饭菜都咽下去，看着肖禹妈一脸为难的样儿，他心里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你跟我们家然然……这孩子太倔了，他可能真放不下你。他醒了以后……”肖禹妈欲言又止的，隔着晏阳看对面床上的肖禹，眼眶里好像涌上了一些水汽。

“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晏阳点点头，他当然明白。

“对不起阳阳，阿姨不是逼你，我只是……”

“阿姨，没事儿。我跟他都不是孩子了，等他醒了，有些事儿我俩是得弄清楚。”

“诶，对，是，吃饭吧，你看我老是在你吃饭的时候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快吃吧，不说这个了，吃吧。”肖禹妈忍着眼泪往晏阳碗里夹菜，晏阳很想安慰安慰她，可又说不出什么能够奏效的话。

肖禹妈的筷子突然停了，晏阳抬头看她，发现她眼睛盯着肖禹的床。

“阿姨……”

“阳阳，你看然然是不是……我看见他手抬了一下儿。”肖禹妈放下碗筷指着肖禹问晏阳。

晏阳赶紧把饭碗放下，回头看。

肖禹很安静，手也没有动，至少晏阳观察了两三分钟，肖禹都没有动。

“阿姨，您别太着急……”

“又动了！”肖禹妈几乎是喊出声儿的，三两步跑到肖禹身边儿，晏阳坐轮椅过去，肖禹妈在床那边儿攥着肖禹的手，晏阳跟这边儿看着。

肖禹的眼皮确实在动，呼吸也开始不太规律，手指头微微有点儿颤抖，晏阳握住肖禹靠近自己的这只手。

“然然！然然你听见没？我是妈妈呀，然然……”肖禹妈一时激动难以抑制，眼泪也刷刷往下掉，晏阳一阵心酸。

“他在说什么？”晏阳看见肖禹的嘴巴一张一合。

肖禹妈把脸凑过去，在肖禹嘴边仔细倾听着，她的眼睛看着晏阳，眼泪还在往下落。

“阿姨？”

“他在叫阳阳。”

“……”

晏阳愣了。

说完那句话，肖禹妈就哭了，放声大哭，边哭边叫肖禹的小名儿……

虽然晏阳知道，肖禹妈这几一定很担心，可之前并没有觉得这种担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或许肖禹突然醒了，肖禹妈的神经一下放松了，所以痛苦出声，把这些的担惊受怕部宣泄了出来。

握紧肖禹的手，晏阳单脚踩着地站起来，肖禹妈赶紧离开肖禹，她看着晏阳，她可能希望晏阳能对肖禹做点儿什么，她在一边儿捂着嘴哭泣。

晏阳伏下身子，趴在肖禹的耳边。

她听到肖禹还在叫自己的名字，眼眶也开始泛酸。

“你个傻子，我在呢，在你旁边儿，你睁眼就能看见我。”

“阳阳……”肖禹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嗯，我在呢，我没事儿，好的很，妈妈给咱俩做了特别多好吃的，赶紧起来吃吧，再不起来我就吃光了，连你的那份儿一块儿吃掉。”

肖禹的头动了动，晏阳离开点儿距离。

他看着肖禹皱了皱眉头，眼皮慢慢分开，涣散的瞳孔在自己脸上聚焦。

晏阳对肖禹绽放出一个笑容，地心引力把他眼里的眼泪吸落到肖禹的额头上。

“你没事儿啊？”肖禹睁眼后的第一句话。

“没事儿，有事儿的是你。”

“我没事儿。”肖禹笑了。

“你个傻逼！”晏阳这会儿就想骂他，“你知道阿姨多担心你么？你怎么不早点儿醒啊？你干嘛给我垫底儿啊？我求你给我垫底儿了么？”

“呵呵……我乐意，你管不着。”肖禹声音有气无力，可他还知道要开玩笑。

肖禹妈的哭声又起来了。

“妈……”

“诶，然然，妈在这儿呢。”肖禹妈赶紧过来，晏阳起开了。

“妈，哭什么啊我又没死。”

“你个祸害想死哪那么容易？”

“是啊，您多了解您儿子啊，别哭了，丑死了。”

“儿子，你吓死妈了……妈真以为你……”肖禹妈把脸埋进肖禹脖颈里，后面儿话说不出来了，就剩哭声了。

医生来给肖禹做了个检查，确定没什么事儿，就是几光打营养药水儿了，吃饭不能吃太猛。

晏阳剩下的半碗饭，是一边儿看着肖禹跟他妈斗嘴一边儿吃完的。

被肖禹给……打败了。晏阳这么想着。当肖禹迷糊着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当他醒了问他有事儿没事儿的时候……当他醒了之后，光跟他妈聊儿，没跟晏阳说上几句话的时候，晏阳知道肖禹可能醒过来的同时就又把自己藏起来了。

晏阳不想让肖禹躲藏，他想跟他说清楚讲明白。

可，真要说，又能说出个什么结果来呢？

肖禹期望的，晏阳知道，但在晏阳给不起的时候，他有资格去跟肖禹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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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

“嗨！”

肖禹看着窗外的视线转过来，看到了推门进来的晏阳，晏阳手里抓着一个绿蛇果，正对着肖禹摇晃。

“饭还没送来。”肖禹耸耸肩膀。

“崩溃，不吃饭我不能来啊？”

“你姓蹭名饭。”

“……”

晏阳关门，瞪了肖禹一眼，走到肖禹床边儿的椅子上坐下，蛇果被他从左手丢到右手，又从右手丢回给左手，反复着这个动。

肖禹肋骨部位的伤势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调理，晏阳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路虽然还有点儿吃不住力，但他已经可以摆脱轮椅自己走路了，这就让他高兴了好一阵子。

“今气不错。”肖禹又把视线转到了窗外。

“嗯，最近一段儿都没下过雨，怪了。”

“你就那么喜欢下雨？”

“要出去跑碰上下雨就心烦，要是不出去，跟屋里看外面下雨吧，其实也还不错。”

“你就不为还要在外面儿跑的人考虑考虑？”

“我考虑得过来么我？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晏阳笑。

“呵……”

肖禹轻笑了一声，晏阳把蛇果递过去，碰碰肖禹胳膊，“吃么？”

“洗过么？”肖禹一脸怀疑盯着蛇果。

“没洗，带毒的。”

晏阳白眼儿过去，收回蛇果自己啃了一口。

“嘁……”肖禹被晏阳孩子气的动给逗乐了，“拿来！”大手一伸。

“什么啊？”晏阳嘴里嚼着果子乌里乌涂问。

“你不给我的么？”

“我咬过了，再给你洗一个得了。”晏阳说着就要弯腰去开床头柜门儿。

“我嫌弃过你么？”

“得，那给你，反正我脚也不利索。”

晏阳把自己啃了一口的果子递给肖禹，肖禹接住，在晏阳肯过的地儿咬了一口，嚼着。晏阳突然觉得有点儿尴尬，这段儿在医院陪着肖禹，俩人总是这么暧昧不明的，谁也不多说什么，可，俩人却总是自然而然就超越了朋友的那条界限而不自知。

“小安说晏立能拍的部分已经很少了，其他的得你上。”

“嗯，哥昨跟我说了，最多再一个礼拜吧。”

“脚还行么？其他地儿还有不舒服么？”

“没有，你今感觉怎么样？”

“你不都看见了么，能吃能睡的，我估计这段儿我涨了十斤都不止。”

“哈哈~阿姨做饭好吃啊，我也胖了。”

“得得，少丢人啊，我可知道你跟房间仰卧起坐伏地挺身闹得不亦乐乎。”

“嘿，没辙，住院太无聊。”晏阳挠头。

“出院吧，你回酒店呆着呗，去晏立那儿也成，医院是无聊。”

“不。”

“跟谁较劲啊你这是？”

“我姓名蹭饭啊，能多蹭一顿是一顿。”

肖禹无语，晏阳什么想法他清楚，想在医院陪着他，对他还有歉意，可晏阳为了这些留在医院，肖禹并不觉得快乐，相反的，他觉得特别没劲。

“核儿给我。”

肖禹把吃剩下的蛇果核儿放晏阳手上，晏阳把它扔进旁边儿的垃圾桶里。

“帮我叫下护士。”

“干吗？”晏阳不解。

“尿急。”

“……我来吧。”

今是肖禹解禁的第一，终于能下床了，本来医生根本不让他下床，专门有护士照顾着，晏阳也帮不上什么忙。

把肖禹慢慢扶起来，帮他把双腿移到床外，驾着肖禹的胳膊，俩人都挺费劲。

“你怎么这么沉呢？”晏阳皱眉头，使劲儿扛着肖禹的一半儿重量。

“说了叫护士了……”

“得走吧，你一大男人老麻烦人小姑娘不害臊啊你？”

“你以为我乐意啊？”

“得，还是我的错，你说你没事儿窜出来干吗？我怎么没给你砸成肉饼啊？”

“操别招我笑啊，疼……”肖禹拧着眉毛咬牙切齿说。

晏阳没再吭声，俩人缓慢移动至厕所，晏阳横着把肖禹扶进门，肖禹要抬手，晏阳没让。

“尿！”晏阳打开马桶盖子就一个字儿。

“至于么？你出去。”

“赶紧吧你，哪儿那么多事儿？你哪儿哪儿都不利索回头再栽马桶里我就罪过大了，赶紧尿！”

肖禹很无奈，他俩现在贴一起，可要真让晏阳离开，自己可能真就站不稳当。他低头想解裤子，胸口一疼，肖禹倒吸口凉气儿。

“我来吧，你别动。”

晏阳也看出来了，肖禹不能弯腰，他架着肖禹，帮他把裤带解开，还好是医院的病号儿服，两三下就能弄开，等看见里面内裤的时候，晏阳踅摸，这东西……怎么弄？

肖禹拍拍晏阳肩膀，晏阳站直了，肖禹自己伸手去进行了下面的动。

好不容易总算上完厕所回到床上，肖禹一头汗，晏阳也不轻松，肖禹说还是用病号儿专用夜壶比较省事儿，晏阳点头，百分之百投赞成票。

一周后，剧组转战美国，影片的后三分之一都要在曼哈顿拍摄。

肖禹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自己下床稍微走动走动了，晏立赶赴日本代替晏阳拍摄平面广告，晏阳跟随剧组一起到了曼哈顿。

在医院，晏阳跟肖禹谈论过许多话题，他问他为什么要把故事的结尾写在曼哈顿，肖禹的答复是，越是繁华喧嚣的地方，就越能衬托故事结尾的悲凉，算是讽刺，也可以当黑色幽默。晏阳似乎能理解肖禹的用意，但，又觉得因应该不止如此而已。

临走的时候，晏阳去跟肖禹道别，鬼使神差又问了一次，结尾为什么要在曼哈顿。

肖禹看了晏阳许久，他告诉他，因为，那也是结束另外一个故事的地方，而后，是肖禹招牌式的笑脸，莫测高深而有透着孤寂的感觉，狠狠刺伤了晏阳的眼睛。

如果说前几年，大家都还年轻，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认知度不深，那现在，谁都不是小孩儿了，回顾过去，晏阳总觉得很多事情，于情于理，自己做的都很……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