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赋 第三卷————语秋

“云～～”云之光又唤了一声，眼神里有一丝不甘，然而梅胜云闭眼沉醉着，没有看到。

第二日两人按照日程安排去拜谒白盟城主乌伦哲。乌伦哲也是作为贵宾来参加庆丰会，被安置在与南正使团同一条街距离较近的一个院落。但为了表示重视，两人还是按照正式礼仪备了车马，带上大队随从。

乌伦哲在正堂接待他们，云之光照例先是奉上皇帝手书，南正与白盟从无冲突，因而信中皆是表达长久友好之辞。之后云之光奉上为白盟准备的献礼，其中包括他们临时增加的送给乌贝儿公主的礼物，精美的首饰和华丽的丝绸之类。乌伦哲谢过之后也回赠了礼物。

主宾坐下饮宴。云之光早就注意到乌伦哲身边一位身穿绛色侍卫制服，神情冷峻，五官俊朗，身材高挑健硕，气势超然。云之光与梅胜云交换了一下眼神，心想不知此人是否就是那位贺澜起。

云之光向乌伦哲施礼说到：“前日在街上闲逛，听说贵盟贺澜起大人这次夺冠呼声很高，甚至压过北胡两位王子，不知之光能否有幸结识这位勇士？”

乌伦哲身边那侍卫看到自家城主颔首，便上前一步施礼，恭声说到：“在下贺澜起，云大人威名早已传遍天下，澜起有幸能入大人之眼，愧不敢当。”

梅胜云微微点头，心道那乌贝儿公主眼光不错。

“澜起，你替本城敬二位贵使一杯。”乌伦哲吩咐到。

贺澜起双手端着酒杯来到云之光二人的桌前，恭敬地弯下腰。云之光伸手去扶，感到贺澜起臂上传来巨大的压力，便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托起他的双臂说到：“贺大人无需多礼。”

贺澜起眼中闪过一丝惊色，继而笑道：“云大人请、梅大人请。”说罢一饮而尽，准备退下。

梅胜云轻笑道：“贺大人，我们二人可是在你身上买了重注，你可不要让我们赔钱啊。”

贺澜起也知道赌坊里开了赌盘，便笑道：“澜起必当尽力。”

梅胜云说：“胜云相信您必会尽力。据胜云看来，您最大的敌手是北胡二位王子，我二人曾与他们有过交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敝使团距此很近，若贺大人想了解敌手的情况，我二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或许能帮到您。”

贺澜起觉得梅胜云言下之意似乎不止于此，有些诧异地点点头，这才告别退下。

136 公主

云之光梅胜云二人与乌伦哲一起用完午膳后告辞回到使团驻所，梅胜云需要午休，否则剩下的半天会很疲惫。他刚躺下，黄修思便在外面求见。云之光出去片刻后又进来，对他说：“乌贝儿公主和贺澜起去往翁吉河方向，看穿着打扮及所带物件似乎是去游玩。听说翁吉河附近山青水秀，林木茂盛，是避暑的好去处，你有没有精神也去转一圈？”

梅胜云懒洋洋地说：“精神还好，身子不想动。如果照尚云行当日说的什么肉 体、灵力、魂魄什么的，如今大概是灵力与肉
      体太不匹配，实在是难过得很，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做有心无力了。”

“不急，咱们慢慢休养，我觉得你现在状态还可以。你前段时间消耗得那么厉害，若是以往，大概早已卧床不起了，如今已经大有进展。走吧，我听修思说那地方的情形，有点像谷里河边的小树林子。”云之光一边说一边把梅胜云拉得坐起来，亲手服侍他洗脸、束发、换上轻薄凉爽的稠衫。

最近安远的确沦落为粗使丫头，除了端茶倒水跑腿之类，贴身服侍他根本插不上手。有一日安远向老五抱怨说：“我看我别叫安远了，叫安逸算了。”

老五嘲笑道：“真是贱命，让你舒服享福都不会，只会伺候人。”

“你说云大人能一辈子这样对公子吗？”

“他们现在正热乎着，自然是不同，难得的是长久。如果云大人能始终如此珍爱公子，那么公子离开皇上就没什么遗憾的了。只是～～”老五没有说下去。只是，公子的一辈子是多久呢？三年？五年？还是可以相伴到老？

梅胜云特制的马车座位上铺着青绿的细竹席，清凉而柔滑。车厢内有特别设计的通风设施，并不闷热。东盟的夏天，只要不站在太阳下面暴晒，阴凉处还是凉爽的。

“这里的夏天比京都好过啊。”梅胜云说。

“是啊！以后咱们四海为家，夏天住在东盟，春天就去江南，冬天嘛，回梅庄看梅花，秋天呢～～”

“秋天啊，我的秋园最美。”

“还你的秋园呢！没有秋公子了，哪里还有秋园？”云之光略略有些不满。

“呵呵。”梅胜云轻声笑起来。“什么四海为家，听着怪凄惨的，哪里都没咱们云谷好！”

“咱们的云谷是好，可天下也有不少很好的地方啊。去江南的一路，我总是想，如果你在身边多好！那些美好的东西，有你一起分享，才更美好。这样，云，咱们回去后跟皇上请旨去东海好吗？”

“去东海？剿海盗？”

云之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知道你不甘心！不过，真是不能轻饶了那个龙海生！等从东盟回去时机倒是正好。这段时间估计龙海生正警醒着，不知躲在何处，过几个月他放松了，咱们再杀回马枪！不过凭着东海水师想抓龙海生我看没戏，还得奏请皇上另作安排。”梅胜云也很赞成去东海。

“我临走前下了赏金令，高额悬赏龙海生及其飓风帮匪众的人头，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朝廷和民间同时下手，我就不信不能还东海一个风平浪静！”云之光信心百倍。

“不但要风平浪静，还要保证那条海上运输航线掌握在我朝手中。”梅胜云补充到。

“还有，大海的气息与九天神功相容相生，你虽然破了功力，但毕竟从小修习九天神功，说不定会有什么奇迹。如果～～如果真有什么奇迹发生，咱们就可以一起遨游大海，去看看大海到底有没有边际，看看大海的另一岸是什么！”

梅胜云眼中充满向往。“是啊，到达大海的彼岸，翻越高山的巅峰，不局限于小小的云谷，天地间任你我翱翔！”

“云，这是我的梦想啊！与你携手，走遍天涯地角，等咱们老了，走不动了，就回到云谷，成仙去！”云之光激动地说。

梅胜云双眸闪亮，焕发出许久未曾见过的活力，他不再觉得身体疲惫，坐直了身体与云之光双手紧握，使劲地点了点头说：“好！

到了翁吉河边，安远看见梅胜云轻松地从马车上跳下来，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老五只是微笑，不理会安远探寻的目光，径自去做自己的本分工作了。

此时正是水量最大的季节，翁吉河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白色的水花，哗啦啦地快速流淌。云之光在河边站了片刻，突然皱了皱眉。

“怎么了？”梅胜云立刻关切地问。

“好像还没怎么缓过来，看着水流，还是晕。”云之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梅胜云笑了。“就这还陪我去遨游大海呢！”

“咳咳，我这不是没好好休息嘛！”

“那离河水远一些吧。”梅胜云往河边的树林走去。

“云，要不要我给你捏水人？”云之光小声问。

“当着这么多人？”梅胜云看了看身后的随从们。

一行人还没走到林子边，出来几名身着绛色侍卫服的人拦住他们。“乌贝儿公主在林中歇息，闲人远离。”

云之光问：“贺澜起大人可在？南正云之光、梅胜云问乌贝儿公主夏安。”

那几名侍卫还未及返回禀报，贺澜起已经从林子中走出，施礼说到：“云大人、梅大人，幸会。”

“贺大人，幸会！我们想进林子避避暑气，没想到乌贝儿公主在此，只怕惊了芳驾。”

“乌贝儿公主已经知道了，特遣澜起前来相请。”贺澜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云之光和梅胜云进入林内，其他人则留在林外。

云之光低声说：“不知是否打扰到贺大人？”

贺澜起微微一笑，并不应言。

林子不大，方才云之光说话时又含着九天神功，有意让林中人听见，因此乌贝儿便让贺澜起来请他们。东盟的风俗比较开放，若在南正，未嫁的公主则不能随便见人，更何况男人。

南正使臣离开后，贺澜起将他们赠送的礼物送到乌贝儿房中，顺便讲起南正两位来使。

“那位云大人功力果然高深，我自不量力想去试他，现在手臂还麻着呢！”贺澜起边说边甩了甩胳膊。“那位梅大人长得真好看。贝儿，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

乌贝儿闪了闪美丽的大眼睛问到：“有多好看？”

贺澜起想了好一会才说：“很好看。”

“很好看是多好看？难道他比我还美吗？”乌贝儿说着的时候，望向铜镜中自己那张精美的容颜，微微笑了。

贺澜起立时呆了，呐呐地说：“当然是贝儿最美了。”

午后乌贝儿嫌在院子里闷，便决定去翁吉河边游玩，不料刚来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云之光梅胜云求见，便让贺澜起请他们进来，她想看看那位梅大人到底有多美！

梅胜云被乌贝儿咄咄的目光盯得有些好笑。这小丫头似乎是不服气呢！他也毫不客气地仔细打量着这位东盟第一美女。

乌贝儿身材修长，东盟女子本就比南正女子身材高挑些，乌贝儿却更高些，因而显得有些气势凌人。但是这种气势出现在一个公主身上便理所当然了，反而更令人瞩目。乌贝儿的头发眉毛都是又黑又浓。大概是嫌热吧，她的头发被编成几股粗粗的辫子盘在头顶，点缀着七彩的丝线。她的眉毛绝不秀气，但配在她的脸上却是那么协调。她的眼睛很圆，闪闪发亮，宝石一般的黑瞳中小秋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她的玉鼻秀挺，红唇柔润，下巴俏丽。她微微抬着头，脖颈展示出完美的曲线。的确是一个美人儿啊！梅胜云忍不住心中赞叹。

梅胜云视线落在乌贝儿纤细莹白的手腕上，微笑着说：“公主的镯子，好像是我朝今日送与公主的礼物，看来公主很喜欢，那是在下亲自为公主挑选的呢。”

那是一个翡翠手镯，晶莹剔透、绿得纯粹。乌贝儿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手镯，突然脸红了。她的皮肤白皙娇嫩，这脸红尤为明显。那个叫梅胜云的男人真的很好看，似乎～～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好看。他那样微笑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地就想盯着他看。为免失礼，她只能低下她那美丽高傲的头。除了在父母、在澜起面前，她还没有为谁低过头。

梅胜云含笑望向贺澜起，这位白盟第一勇士此刻正痴痴地看着心上人羞涩的模样。“两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看来我们赌注押对了。”

“是啊。贺大人，那北胡王子的武功似乎与你不相上下，但他必不会如你一般拼命，所以我们相信最后胜出的一定是你，届时我们会对你尽力支持。”云之光一语双关，他打算必要时暗自出手相助。

贺澜起笑笑。“北胡二位王子是火圣人的高徒，澜起必然会奋力一搏。不过，若果真技不如人，公主也有所考虑，两位贵使的好意澜起心领了。”

“原来公主早已成竹在胸，那是我等多虑了。”梅胜云好奇地望了乌贝儿一眼。

乌贝儿再次脸红，低声说到：“是父亲一手安排。父亲最宠贝儿，自不会舍得贝儿远离身边。”

梅胜云心中已经明了，乌伦哲自然已默许女儿的心愿，难怪他们二人不太避讳。自己所担心的和亲之事不会发生，那么北胡二位王子就是打算借这次庆丰会来扬名立万了。云之光则有些后悔，早知乌伦哲已有安排，自己也该参加竞技，在赛场上狠狠教训一番北胡贼子。

——待续——

137 勇士

暑气最重的时辰过去了，几人从树林里出来，穿过翁吉河到对面的山坡狩猎。东盟女子亦善骑射，乌贝儿射杀不少小动物，兴高采烈。梅胜云想起去年此时在平安边关与小光并肩作战、挽弓挥剑，策马驰骋、好不痛快！如今只怕连乌贝儿手中那张软弓也拉不开了。心念及此一阵酸涩，脸上虽保持微笑，眼里却难藏失落之感。

云之光虽一直与贺澜起闲聊些武功骑射等话题，眼神却一直缠绕在梅胜云身上，他二人虽不敢说心灵相通，但对彼此心事却也能猜得差不离。

乌贝儿看梅胜云在一旁闷不做声，便好心地说：“梅大人没有学过射箭吗？很简单，我教你！”说着就将自己的弓递了过来，她只道自己的弓不硬，寻常男子应该都能拉开。

梅胜云只得笑着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在下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别出丑了。”

云之光走过来接过乌贝儿的弓，放在梅胜云手中。“我教你。”说着走到梅胜云身后，双手握住他的双手，一手搭弓，一手拉弦，将弓拉满问到：“想射什么？”

梅胜云眼前升起一团水气，便抬起头遮掩，望向天空一排雁阵。

“射大雁？你不是说大雁不能射？”云之光想起当年在平安镇梅胜云曾说大雁是双宿双飞，如果一只死了，他的伴侣便会殉情而死。

梅胜云转过头微笑望着云之光，眼中已恢复清澈。“你还记得啊。”

“我有一天看前人辞赋，写到‘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便想起你曾说过的话。”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那首词太悲切！但若要我形单影只，宁可在山崖一头撞死。”

“我也是！”云之光低声说。他松开手，将弓还给乌贝儿，看到她与贺澜起交换着惊异的眼神。云之光心知方才的举动有些太过亲昵暧昧，却并不在意，笑着说：“梅大人悲天悯人，不忍杀生。”

乌贝儿捂着嘴笑。“那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我杀了好几只小兔子。”

云之光说：“小兔子他倒不怜惜，他还喜欢吃烤兔肉呢。”

几人一起笑起来。

贺澜起说：“其实大雁不是象那些文人骚客写得那般专情痴情，鸟类里面，天鹅才是生死相依的伴侣。”

云之光问：“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天鹅？只听说过，没见过呢。胜云，你见过吗？”

梅胜云摇摇头。“没，只听说是最优雅高贵的鸟，独行特立不染红尘。”

乌贝儿说：“天鹅都是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澜起曾经发现了一个天鹅湖，他带我悄悄去看过。我们藏在一人高的芦苇后面静悄悄地等好久，要运气好才能看到那两只白天鹅。他们就象梅大人说的，优雅高贵不染红尘。我们看得都不敢出大气，怕惊扰他们。他们优哉游哉地浮在水面，有时一前一后，有时并肩，有时他们额头相抵，弯弯的脖子对成一个心形。”乌贝儿边说边用双手比划出一个心形，说完却脸红起来。

梅胜云与云之光相视一笑，知是乌贝儿大概是想到什么两人之间的甜蜜隐私了。

云之光问：“天鹅湖远吗？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贺澜起说：“在翁吉山北麓我们白盟辖内，倒也不算太远，此去也就两三天行程。如果两位贵使方便，庆丰会之后澜起可以带两位前去。”

云之光遗憾地说:“此次作为南正使臣，未受君命，不敢私去贵盟境内。”

乌贝儿问：“你们不能以私人名义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