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赋 第三卷————语秋

“一锅粥正好！咱们不就是想东盟乱起来帮木寒烈找机会吗？”

卡丹抬眼看了哥哥一眼，难得他这句话倒说到点子上了。

139 诱杀

卡丹陷入沉思。

这的确是一个机会。去年平安一战，云之光一吼退敌，令瑟丹部成为北胡的笑柄，对北胡的士气影响也很大，此人必须要想法除掉。但是此人武功太高，自己兄弟二人联手，也不敢确保得手，难怪瑟丹总是想偷袭他。

瑟丹看到卡丹沉思许久，终于耐不住问到：“到底行不行，你倒是应个声啊！”

卡丹没好气地说：“别嚷嚷，我正在考虑呢！总得想得周全些！”

瑟丹大喜：“你同意了！太好了！杀了云之光，把那两个美人带回去好好享受享受。”

“两个美人？”

“那梅胜云虽然是南正皇帝的剩饭，让咱也尝尝味道到底如何。”

第二天下午将近黄昏，远远看见一大片绿色芦苇，隐约透出淡蓝的湖色。四人唯恐马的嘶鸣和蹄声惊到天鹅，便早早下了马。轻轻拨开如墙壁一般厚密的芦苇丛，一汪碧蓝映入眼中，却不见天鹅踪影。

“他们也许去哪里觅食了，也许在芦苇荡里躲着，要有耐心。”贺澜起解释到。

“是啊，吃完晚饭总要在湖面散散步嘛！”乌贝儿补充说。

四人轻轻地笑起来，找到一处芦苇较为稀疏的地方坐下，静心等待。湖水泛着淡淡的金色，被风吹起一阵阵涟漪，芦苇随风摇摆，发出簌簌的声音。没人开口说话，不愿打碎这令人心旷神怡的静谧。

到底是云之光的眼力最好，当一对白天鹅刚从一片芦苇荡中探出长长的脖颈，他便已经看到了。“出来了！”云之光指着天鹅的方向，惊喜地说。

“嘘！”乌贝儿眨眨眼，示意保持静默。

云之光无意识地将手臂搭在梅胜云肩上，梅胜云微微侧身靠着他。

那对天鹅越游越近了。既然称之为天鹅，他们跟鹅还是很像的，只是身姿更轻盈、曲线更优雅，长长脖颈上的美丽头颅，无论是颔首、侧望，回头，都显得那样端庄高贵。两只天鹅以同样的节奏非常协调地在湖面漂游，漾起一圈圈金色波纹，他们的身体也同样笼罩在淡淡的金光中。

两只天鹅额头相触，微微低头，脖颈和身体一起形成一个心型，他们轻柔地相互蹭着额头，似是在诉说着甜言蜜语。梅胜云望着云之光会心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两只天鹅突然分开，发出清亮的叫声腾空飞走。云之光皱了皱眉，转身望向身后，片刻后看到一个男子走了过来。

那男子采药人打扮，背着竹筐，腰上挂着短刀、小锹等用具，只是因为从东面走来，他的脸笼罩在夕阳的金光中，显得有些模糊。那人看到他们四人，似乎也惊了一下，又继续走过来。

贺澜起走上前拦住采药人问到：“什么人？”

那人不慌不忙做了个揖说：“小人乃采药之人，几位看起来非富即贵，怎么会出现在如此深山中？”

小光走上前，看这采药人面色黑红身体结实，倒似是常在野外行走之人，便客气地答到：“我等来看天鹅，这山里可有什么珍稀草药？”他依然是习惯性地搜寻各种珍贵药材。

那人指了指湖对岸说：“那边生有一片睡莲，其中有一枝金莲，马上就要开花了。金莲千年才开花却只开一个时辰便落败了，真是千年等一回。我已经等了好几年，终于被我等到了。”

云之光大感兴趣地问：“金莲有什么效用？”

梅胜云走过来说：“传说金莲是种在王母娘娘莲花池中的，偶尔有一两朵会散落人间，也是仙草，起死回生之效。”

乌贝儿拍着小手说：“那咱们快过去等着，在哪里，快带我们去。”

“好，你们随我来。”采药人挺爽快。他指着树林边的马匹又问：“那边的马是你们的吧？骑马走，湖很大，走老半天。”

四人去牵马，采药人也跟过来。梅胜云伸手去解马缰绳，突然说到：“不对！”与此同时，云之光也喊了一声：“小心！”

云之光揽住梅胜云腾空而起向一侧跃出数丈，同时折了一枝树枝向采药人掷去。那人险险闪开，顺势扑向乌贝儿。他身形很快，抓住乌贝儿的肩膀便往树林中扯。乌贝儿大声尖叫，贺澜起拔刀劈向那人后背，被树林中又冲出两人持刀拦住。云之光放开梅胜云，飞身持剑直刺采药人，那人不敢硬接，向后退开，云之光拉住乌贝儿几个纵跃落在安全地带。

就在云之光出手救乌贝儿的同时，树林中冲出一人，直扑梅胜云。云之光救乌贝儿和梅胜云被抓，都只是瞬间之事。

抓住梅胜云的是卡丹，他的手扣在梅胜云咽喉上，瑟丹则站在稍远处，张弓引箭。两人一远一近，牢牢控制住梅胜云。

“云之光，我敬你是个英雄，你自己了断，我会让他死得痛快些。“卡丹悠然说到。

云之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自己。方才采药人本是想制住梅胜云，但自己反应快，他没得手，便假意去攻击乌贝儿引自己出手，然后卡丹与瑟丹趁机亲自出手拿住梅胜云。乌贝儿是白盟公主，他们并不敢真的伤害她。

贺澜起护在乌贝儿身前，担心地望着梅胜云。卡丹的手指略略动了一动，梅胜云的脸色骤然变白，但表情却十分平和。云之光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他知道梅胜云在忍。

过了片刻，梅胜云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一滴血珠从嘴角渗出，那是他太过用力咬破了嘴唇。

“云之光，你觉得一个没有武功并且体弱多病的人，能承受圣火真气刺激全身经脉多久？”卡丹笑着问到。

云之光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王弟，这样让他死太便宜了，咱们应该把他带回去，在军营前祭天。”瑟丹得意地说。

卡丹皱了皱眉斥责到：“士可杀不可辱，他在战场上取胜是他的本事，一个勇士就算是敌人也应该尊敬。”

乌贝儿厉声说：“云大人和梅大人是白盟的客人，你们这是公然与白盟为敌！”

卡丹微微一笑：“南正使臣云大人和梅大人不是已经离开翁吉城在返回的路上了吗？公主您在说胡话吗？”

乌贝儿不敢说下去了，她听出这语句中所隐含的威胁，这北胡王子心狠手毒，搞不好把自己二人灭口也不一定呢。她担心地望向贺澜起，贺澜起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指以示安慰，虽然他自己也暂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之光突然笑起来。“我看说胡话的正是卡丹王子您啊！你先前想抓住公主威胁我，大概觉得我跟公主并无什么关联，又转而去抓梅大人。梅大人虽然与我关系不错，但也不至于会让我为他送上自己性命。真是太可笑了！”

卡丹微微皱眉思索片刻，手指渐渐松开。梅胜云顿时觉得方才无法言表的痛苦减轻许多，心里一松劲反倒站不住了，向后倒在卡丹身上。卡丹在他背后撑了一下，他才勉强站稳。而云之光只当是卡丹又施了什么恶毒手段，有些沉不住气了。

此时梅胜云开口说到：“虽然两位王子意在云大人，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三人，看来我们三人要做冤死鬼了。若乌贝儿公主出事，只怕两位王子要想离开东盟也难。”

卡丹耸耸肩：“谁会知道呢？谁会想到南正使臣与白盟公主竟在这深山之中？或许云大人爱慕公主，但公主芳心以许他人，便恼羞成怒将公主掳走，贺大人为救公主献出生命，但却成功击杀了云大人，公主悲恸欲绝，自刎殉情。又或者公主爱慕云大人与云大人私奔从此销声匿迹，贺大人生无所恋，投湖自尽。一切皆有可能，是吗王兄？”

瑟丹哈哈大笑。“王弟所言极是，那梅大人如何处置？”

卡丹挑了挑眉，扼在梅胜云脖颈间的手指微微上移触了触他的下巴，轻佻地说：“王弟不是说想换换口味吗？”

云之光为防止卡丹看破自己心思，一直有意不看梅胜云，但眼角余光却始终紧盯在卡丹那只手上。此刻看到卡丹手指离开梅胜云要害位置，无声息间突然暴起，将流云步运用到极致，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卡丹面前，以掌为刀向他劈去。卡丹只觉眼前一花，对云之光的掌刀根本无法可挡，唯有闪避开来。

一旁的瑟丹毫不犹豫拉开弓弦，一枝挟着圣火真气的箭破空而来，由于距离较近，他又是在云之光出手的同时发出，这箭瞬间便已到云之光的后背。

云之光无法躲避，只得将九天真气凝于后背，硬受了一箭，同时将方才折树枝时顺手抓的一把树叶如天女散花般洒了出去，这树叶中含有八重九天真气，沾身便是一个血洞。卡丹等人纷纷躲避，云之光大喊了一声“跑！”

贺澜起会意，拉着乌贝儿向反方向撒腿就跑。如果他们在场，反而会成为拖累，卡丹和瑟丹意在云之光，不会刻意去追赶他们，果然躲过树叶的攻击后，只是两名下属追了过去。

以九天神功驱使的流云步若用来逃命，天下无人能追上。瑟丹连连放箭，箭速虽快却追不上云之光的身形，只得渐渐看着二人在视野中消失。

140 被擒

云之光狂奔许久，看见一片茂密的芦苇荡，便钻了进去。脚刚刚落地，一口血吐了出来，腿一软人往地上栽倒，梅胜云连忙扶住他坐下。方才中那一箭饱含圣火真气，当年梅胜云以三重九天神功的功力中那样一箭几乎当场毙命，如今自己的护体真气虽已达到八重，也只是性命无忧，但受伤极重，需要及时运功疗伤。而他在中箭之后又狂催真气以流云步逃命，此时已至强弩之末。

云之光坐下后立刻运功，梅胜云在一旁陪坐，眼见他背后的箭伤处血迹不断扩大，衣服被鲜血湿透，却束手无策，心中又急又悲。过了片刻，觉得不能如此枯坐，便四下张望看有没有可用的草药。此处野草杂多，梅胜云仔细搜寻一番，倒找着几种常用草药。

片刻后云之光睁开眼，虚弱地说：“帮我把箭拔出来。”他此刻连将手臂抬起的气力都没有。梅胜云何曾见过他如此虚弱无力的模样！云之光软软地靠着梅胜云，脸色苍白，说了那几个字便又闭上眼睛。

梅胜云咬咬牙，撕开云之光背上已经被血污黏在身体的衣衫，双手持箭，用力一拔，一股血喷在他胸前。箭尖带有倒钩，连出一块血肉，云之光重重地哼了一声，头歪在一边，似乎昏厥。梅胜云将草药在口中嚼烂涂抹在伤口，怕被血冲开，用手掌按住，另一只手和嘴配合着撕咬自己的衣袖，幸而是夏季轻薄面料，很容易便撕成条带状。

勉强包扎好之后，梅胜云到水边去清洗自己满手血污，嘴巴里满是草药的苦涩古怪味道，令他恶心想吐，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栽到水里。

等再回到云之光身边，梅胜云觉得自己全身的气力已经耗尽，方才咬牙承受了卡丹三成圣火真气的伤害，此刻身体已到极限。他疲倦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瘫坐下，双眼紧盯云之光。

云之光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丝微笑安慰梅胜云。“我没事。云，咱们分开一下，他们的目标是我，我跟你在一起反而是相互拖累。我另外找个地方运功疗伤，过几个时辰就能恢复差不多了，然后我再来找你，咱们一起离开。”

梅胜云想说不，想说再也不分开，大不了死在一起，但是他心里明白云之光的意见是正确的。很明显，卡丹他们并不打算杀死自己，两人暂时分开，就算自己被抓住，也没有生命危险，而小光他一人要逃脱也比较容易。

云之光挣扎着站起来。“那就这样，你等我来找你。他们很快就会搜过来，这里芦苇很密，比较安全，而且我会沿路留下痕迹把他们引走。”

梅胜云点点头也想站起来，无奈全身酸软，用劲扶着身边的大石头仍然无法站起来，只得向云之光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云之光知道他也受伤，但此刻时间紧迫也顾不得许多，咬咬牙转身离去。

梅胜云看他步履轻浮身影憔悴，心里担忧不已。

贺澜起与乌贝儿被追得很紧，所幸乌贝儿从小也是舞刀弄枪能骑善射，身手颇为矫捷，而他二人之前来过几次这里，对地形颇为熟悉，三拐两绕之后，渐渐将追杀之人甩开。

确定已经安全后，贺澜起说：“贝儿，你在那个咱们上次发现的山洞等我，我回去帮云大人。瑟丹的箭很厉害，云大人中了一箭支持不了多久。”

乌贝儿说：“你也不是他们二人对手，去了还不是白送。咱们应该尽快出山去找帮手才是。”

“若不是为了救你，梅大人就不会被抓，云大人也不会为了救梅大人受伤。就算明知打不过他们，我也得去。贝儿，你出去求救，我回去见机行事。”

贝儿见贺澜起决心已定，何况自己敬爱的就是他这样有勇有义，便也不再坚持，只是难免流露出担心之情，眼圈有些红了。贺澜起轻轻拥住心上人安慰道：“放心，我不会那么傻冲动行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有分寸！我不会让我的爱人为我伤心流泪，我会为了你珍惜自己生命。”

瑟丹抱怨卡丹说：“那样你都能让人跑了，真是！是不是人一倒在你怀中就把持不住了？”

卡丹自知理亏也不辩解，只是说：“云之光中了你的箭跑不远，今天一定要干掉他。把他干掉，其他人还不是随便处置。”

瑟丹问：“乌贝儿怎么办？派去那两人不一定能得手。”

卡丹说：“跑了就跑了，现在重点是云之光，反正也没打算跟白盟合作，不怕乌伦哲翻脸。等将来咱们拿下东盟，你再去一亲芳泽吧。”

两人正说着，追到一个岔路，便各带两人分头搜寻。

卡丹从梅胜云藏身的芦苇荡经过，走了一小段，突然停住，四下察看一番，又折了回来。梅胜云听见凌乱的脚步声知道自己已被发现，却并不惊惶，依然靠大石坐着，双眼透过芦苇荡望向茫茫湖面。

“梅大人，这里风景不错。”卡丹嘲笑到。

梅胜云回头看了他一眼，手指放在嘴边做噤声状，指了指湖面，又转过头。卡丹愣了一下，循着他的指向，看到两只天鹅正游过来。

此时夕阳已落，余晖在湖面泛着淡淡粼光，两只天鹅亲密地依偎着，一只天鹅用嘴给另一只梳理羽毛。

卡丹看看天鹅，又看看同样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梅胜云，不知怎的心突然宁静下来，也默默地凝望着那对天鹅，直到他们变成夜光下的剪影。

一名属下终于沉不住气，干咳了一声，将这片沉寂打破，那对天鹅蓦然惊觉，展翅飞走。

卡丹突然醒悟过来，忙吩咐下属继续追踪，同时发出联络啸声通知瑟丹，自己则在此等候会合。

“天黑了，不好找人，卡丹王子不如坐下休息休息。”梅胜云淡淡地说。

卡丹瞅了瞅地上的血迹、断箭以及梅胜云破碎的衣袖，说到：“你给他治伤，他倒甩下你跑了。”

“我把他赶走了，他留下会连累我。你们是要他的命，又不是要我的命。”

“没错，我们要他的命，要你的人。梅大人真是厉害，用两只天鹅帮他拖延到天黑。”

“那是卡丹王子心怀雅志，若是瑟丹在此，只怕早把我捆起来然后继续搜寻。不过若是瑟丹，可能也不会发现我。”

“没错。我本来已经走过了，却突然发现前面的痕迹稍有些明显，似乎是有意让人发现。”

“他毕竟还是经验少，欲盖弥彰了。”梅胜云叹息。

“云之光他能感应到我们不足为奇，本王非常好奇梅大人是如何发现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