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赋 第三卷————语秋

作者:语秋  录入:03-29

掌柜的将何以抒扶到一张椅子上,何以抒刚要坐下,一眼看见店中的云之光和梅胜云,差点跳起来。“梅侯爷!云大人!”

掌柜的只当是何以抒见到梅胜云激动,便笑着说:“正是梅侯爷,来我店里买琴。你看你一见到梅侯爷,马上人就有精神了。”

梅胜云向何以抒微微颔首,便与云之光告辞而去。何以抒苦笑着对掌柜的说:“方才在云府门前被云大人推了一下,搞成这个样子。怕直接回去府里担心,先到你这里来诊治一番,不料又遇见他们,真是丢尽颜面。”

149 新曲

“原来掌柜的所说的同乡是何以抒啊!看来他受伤不轻呢,方才在咱们府外倒装得硬朗。”梅胜云说。

“怎么关心起他了?是因为掌柜的说他对你迷恋得不能自拔?难怪他总守在府外!说不定那天也是故意要引起你注意,然后现在再施展苦肉计。”

云之光一副呷醋的表情惹得梅胜云大笑起来。“他是傻子还是疯子啊,连皇上都不是你对手,任他三十六计使遍又有何用!”

“我瞅这人是有些疯傻。”

“他不是疯傻,是痴迷。他只是痴迷于琴道。这世上有不少这样的人呢,痴迷于某种事物,如疯如癫。你以后不要太针对他了。”

当天晚上,云之光迫不及待地便要梅胜云教琴。云之光学武技的时候,散花飞叶行云流水,但学起琴来,十根手指便如不似自己的,完全不听指挥。梅胜云捉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摆弄着,不时嘲笑他的笨拙,两人嘻嘻哈哈象两个孩童玩游戏一般开心不已。

听着院内传来的断断续续驳杂无序的音调,安远在院外对着老五叹息:“真是糟践好东西啊!难怪公子不肯让云大人用自己的琴学,他们哪里是学琴啊,倒跟过家家一般。”

“是啊!”老五淡淡地说。

“他们俩太腻了,跟双生子一样,时刻都粘在一起。”

“是啊!”

“不过看到公子那么幸福,我心里也是欢喜不已啊。”

“是啊!

“老五你就没别的话吗?是啊是啊!真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安远嘟囔着。

这次老五不说“是啊”,他回应到:“你自命清高,不搭理府里的下人们,当然闷了。”

“我自命清高?我是怕府里的人看我怪异。还是园子里的兄弟姐妹们好,每次跟公子进宫,大伙儿见面可高兴啦。”

“那你回宫算啦,跟公子说一声,肯定给你个好差使。你要不好意思说我帮你说。”

“不许你给公子说!我要一辈子服侍公子!”安远嚷嚷起来。

“喊什么!你就算不喊,以云大人的耳力也听得见,这样喊是专门想给他们听吗?”

安远赶紧捂住嘴,担心地望了一眼院子,小声说:“当然不是。”

“这句可以大声说。笨!时辰差不多了,赶紧给公子备沐浴去。”看着安远慌张离开,老五笑着摇了摇头。

夜深了,屋内的温度并不比白天低多少。

“云,热吗?”一滴汗从云之光的鼻尖落了下来。

“有一点儿。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后半年出生的孩子多了。天太热的时候抱在一起不舒服,说不定还会中暑。”

云之光施展九天神功将周遭的温度略降了一些。“现在舒服了吗?”

“嗯。”梅胜云向他怀里又靠近了些。

“你的身子不像以前那么象蛇一样冰凉凉的了。”云之光亲吻着梅胜云微潮的身体。“你现在象条鱼,黏黏的滑滑的。”

“又是蛇又是鱼的,人家是人啊!就没个好话吗?”

“是啊,人家是大美人呢!”云之光笑嘻嘻地说:“云,我听张勇说大海里有一种美人鱼,上半身是美女,下半身是鱼尾,专门引诱船只到危险的海域。”

“那是骗人的。船员们几个月见不到女人,看到身形优美的大鱼眼花了。”

“也有可能啊,你看那千年雪参不是长得跟白胡子老公公一样。咱们造一只坚固耐久的好船,到大海深处去找找,说不定真能找到。”

“找到干什么?把他们带回家?”梅胜云嗔怒。

云之光嘿嘿一笑。“你说鱼怎么那个?”

“滚!”梅胜云笑着假意推云之光。“你是小光吗?是我那淳朴善良忠厚老实的小光吗?”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教的啊!”云之光假作委屈地嚷嚷起来。

第二日云之光回府对梅胜云说:“今日那个何以抒请了病假,看来伤得是挺重的。”

“你专门去打听他了?”

“嗯,有些不好意思,那天本已经当场教训了他,人家来道歉的,又将人家打伤了。”

“你派人去送些药物之类慰问一下,那人也不是什么恶人。”

“好。估计我现在恶名传出去了。”云之光笑着说。

“不过,光啊,你现在脾气是比以前暴了很多。要有威,而不是暴。明白吗?”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

再一日,何以抒又来求见,这次梅胜云在外院厅堂接待他,略略表达了一些歉意及慰问,对于何以抒一而再再而三的造访他有些不解。

何以抒大概看出了他的茫然,便说:“侯爷一定觉得以抒是一名疯癫狂徒,先是不分青红皂白说出不敬的话语,然后又不知羞耻的纠缠,但以抒是真心诚意来赔罪的。”

梅胜云无法回应,只得淡淡一笑,听他下文。

“以抒的父亲是一名琴师,以抒从小听着琴音长大,耳熏目染,日久生情,痴于此道。”

梅胜云头次听人用日久生情来描述对琴道的迷恋,不禁又微笑起来。

何以抒看梅胜云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也兴奋起来。“父亲却不愿意以抒子承父业,说琴师不过是匠人一名,搏人欢笑以为谋生,只有读书方能出人头地。但以抒对琴道痴爱却日益浓烈,父亲越是想要隔离以抒的迷恋,以抒反倒更痴狂。后来父亲见以抒读书也还不错,便不再限制,只要求以抒莫要耽误学业前途。那日程大人寿宴,以抒听得半阙天问,心中震撼难以言表。侯爷离去后,以抒心如猫挠,夜不能寐,只想听完全曲,求侯爷成全。”

“何大人先前虽然说过不敬的话,但也挨了两顿打,早已扯平,反倒令胜云心中不安。只是胜云手伤未好,恐不能如君所愿。”

“以抒此来是求得侯爷原谅,不敢来求曲,方才一激动,说着说着便又失言了,请侯爷见谅。”

“胜云卑微,不敢当何大人求谅。何大人在中书院当差,还是多顾及自己清誉,莫让人说什么闲言秽语。”

梅胜云说此话实为好意,但何以抒却只当他仍是心中愤懑,忙解释说:“以抒听侯爷琴中之意,绝非卑污小人,定是世人误解。他日若有旁人对侯爷说出不敬之辞,以抒定会为侯爷据理力争。”

梅胜云一怔,深深地望了何以抒一眼,随即便垂下眼帘,淡淡地说:“众口铄金,何大人无需为胜云自取其辱。”

何以抒不甘地说:“侯爷并非那样的人,为何不向世人辩解,还自己清白?”

“你怎知我是何等之人?何大人只需管好自己不要来搅扰胜云,胜云便感激不尽。”梅胜云冷冷地站起来,拂袖离去。

梅胜云讨厌这些自以为是的人。这何以抒自诩为知音,想要拯救他于水火之中,就像一个嫖
      客想为烟花女子赎身,而那女子便该以身相许。他已失清白,无法洗净的污点必将伴随他一生,他无需别人评断黑白是非!清名也罢,污名也罢,与子何干!要你来惺惺作态示好,满足你那所谓侠义情怀!这个何以抒和那些鄙薄他的人一样令人厌恶。

何以抒见梅胜云将自己不顾礼数撇下,也怔住了。难道他不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自己分明是来示好,为何又惹怒了他?何以抒迷茫地走出云府,一路上痴呆呆地想着,好几次险些撞上行人车马。

云之光刚进府门便听见后院传来的琴声。又是一首新曲,最近胜云似乎灵感大发。古今传诵的那些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都是在感情最强烈时写下来的,或为大恨大爱,或为大喜大悲。自己与胜云目前感情正是最浓烈时,想来他也感触颇多吧。今日这曲子听起来挺缠绵,不过还是略带伤感。

云之光站在门口静静听完全曲,才走入屋中。

“云,我喜欢这首曲子。你手指能弹琴了?”云之光在梅胜云身边蹲下来捉住他的手指仔细看。食指指肚上有一道浅浅伤痕,大概是因为刚才弹琴发力,伤痕颜色有些泛红。

“没事了,皇上给的那药非常神奇,愈合得很快。好些天没弹,手痒痒了。这首曲子指法简单,比较好弹,我专门为你写的。”

“难怪我听着这么舒服,原来是专门为我写的。这曲子听起来很缠绵啊,好像你依在我怀中轻声细语一般,又好像片片秋叶随风飘落,与流水相互追随。”

梅胜云笑了。“是有些这意思,你听懂了,我的小光还是有天分的。这曲子就叫《寒秋赋》吧 。”

“好!昔有图文寒秋赋,今有琴曲寒秋赋。等我学会了,我弹,你听!”云之光想象着在风轻云淡的秋日里,他们坐在谷里的小河边,自己弹着寒秋赋,胜云坐在身边含笑望着他,身后是漫天秋叶与秋风缠绵飞舞,想着想着便痴了。

“光!想什么呢?”梅胜云望着他迷离的眼神,好奇地问。

“想你。想我们。”

“我们会很好,比神仙还好,比所有人能想象到的最好还好。”

“当然。”

150 弃琴

这次去江南携带的行李不少,想起上次不分晨昏昼夜赶路的辛苦,梅胜云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数月之前,竟恍如隔世。靠着云之光的肩,在马车有规律的晃动中,他渐渐睡着了。

云之光一动不敢动,怕惊醒了梅胜云。他还是这么能睡啊!最近看着身体状态不错,可是只要略有奔波劳累,便立显疲倦,还是体虚啊。云之光一只手搭在梅胜云腰背上轻轻抚摸着,另一只手里捧着《琴经》翻阅。翻了一会觉得枯燥,转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那沉睡中的俊美面容,他心里便痒痒起来,忍不住吻了一下,梅胜云立刻醒了过来。

“云,上次例巡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你能陪在身边一起分享江南美景多好,现在心想事成了。”云之光揽着梅胜云的腰,从窗帘缝望着外面绿油油的原野,心满意足。

梅胜云点点头,心想这心愿的达成付出的代价可够大的,差点便生离死别了。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若非经历那样的生别离,他又怎能痛下决心断了与皇上的纠葛,义无反顾地追随在小光身边。

两人途中未作几次停留,直奔苏州。临海府尹李文东的胜园被查封后转入云记名下,重新装修改作风云楼苏州分店,即将盛大开张,两人此去正好赶上。

到苏州后,两人先去拜访了宁王。梅胜云奉上皇上给宁王的书函,信中除了一般性的问候,主要是平王最小的女儿即将行及笄礼,皇上对自己这最小的王妹颇为关心,问及婚嫁之事。两人趁机邀请平王届时光临风云楼开业典礼,云记在江南地位一般,若平王肯赏脸,定会声望大涨。平王看到梅胜云携带皇上亲手书函而来,哪里还会推辞,满口答应。而云之光作为钦差刚巡视完江南不久,对江南各府官员已颇为熟悉,加之紫卫统领的身份,号召力自然不同凡响,苏州府及其临近州县的官员都纷纷表示会亲临开业典礼道贺。

风云楼的开业依然是隆重热闹,云之光以云庄庄主身份主持,而梅胜云只是作为贵宾,与平王同坐主席。平王晓得他以前的身份,言谈间颇为客气,但江南毕竟距离京都较远,见过他的人极少,知道他便是秋公子的则更少,因此他非常自在随意。然而他的出席还是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大家看到他不时与平王攀谈,那些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便借与平王搭讪以求结识于他,其他的人则通过风云楼的掌柜打听,只知他姓梅,是云庄主的好友。

因为胜园的规模很大,只是将沿街的一溜院子改作酒楼,后面的几个院子则改为客栈。苏州的风云楼集客栈酒楼一体,无论吃住俱是豪华顶级。云记也是初次涉足客栈这一行业,两位庄主自然便住在自家产业。开业典礼后没多久,梅胜云就收到好几个请柬,都是邀请他晚上吃酒玩乐,皆被他婉言谢绝。晚上苏州府尹周大人在苏州最有名的快活林宴请云之光,他也在邀请之列。明日已经安排好与云记兄弟们聚会,就算闲着,也是要跟小光两人相处,哪有闲情应付那些风流公子们。

快活林不愧为苏州最有名的销金窟。且不说其规模之宏大,装饰之奢华,用品之精美,最让所有男人一掷千金的自然还是其美女如云。快活林的女子不仅貌美,更有不少身怀才艺,或弹唱俱佳,或吟诗作赋,或棋艺不凡,总之男人来到快活林,想风流便风流,想下流便下流,环肥燕瘦,各取所需。

夜深了,快活林墙外寂静黑暗,而墙内却正是最繁华喧嚣之际。

云之光向周大人感叹到:“周大人啊,之光真是羡慕你生在江南啊。江南美女养眼,美曲养耳,美食养人,美景养心。江南人真是好福气啊!”

周大人哈哈大笑,他身边的女子柔声媚语地说:“是江南的男人好福气,江南女子却没有北方女子福气啊!”

周大人佯怒:“小虹,你这意思是说咱们江南男人不如北方男人?来人,撕了这丫头的嘴!”

小虹做出惊慌状盈盈伏拜。“小虹知罪,求大人饶恕小虹。云大爷、梅大爷,救救小虹!”说罢摆出一副楚楚动人姿态,眼里似乎真的有泪光一般,越发娇媚。

周大人笑道:“原来小虹的心思在两位北方来的贵客身上。云大人、梅公子,小虹是快活林大名鼎鼎的红牌,眼光一向甚高,从未见她如此急于投怀送抱。天色已晚,姑娘们侍奉二位歇息吧。”

周大人此言方落,几个姑娘便争相凑了过来。云之光忙说:“之光在练功紧要阶段,只能辜负周大人美意了。”

周大人眼光落在梅胜云身上,云之光假意问到:“可有看的过眼的?”

梅胜云淡淡地摇摇头。

周大人大笑:“梅公子这般人物,这些个凡花俗草自然不能入眼。小虹啊,你痴心错付了。”

第二日两人去察看运河扩修后的情形。云之光指着宽阔的河面向梅胜云讲述当时大小船只堵塞一团的场面,想起那个疏导有方的刘波,心里琢磨着将他弄到紫卫来。而梅胜云则想起尚云行替自己买下河两岸平王的属地,才促成这番好事。

很奇怪,自从踏上江南路,已经有好几次想起尚云行了,有时甚至感觉到他在附近窥视着自己。梅胜云轻握掌心,指尖划过那十字伤痕。

为了让两位庄主品到最好的苏州菜肴,云记的聚会安排在苏州名店狮子楼,预定了顶层一间临苏州河的豪华大包房。坐在这间包房内可以欣赏苏州河夜景,梅胜云临窗而站,看着河岸人家门口摇曳的红灯笼勾勒出苏州河的曲线,河面上小船热闹来往,一片繁华景象。

云之光向云记兄弟们敬酒,说短短三个月时间风云楼便能开张,大伙儿实在辛苦,希望能尽快步入正轨,赶超狮子楼,然后又问杭州那边风云楼分店的筹备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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