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亚听完恍然大悟的举高花朵检视,「原来这朵花还有这样奇妙的故事和功用,我本来以为这一堆长满刺的植物只是普通的野花,不过,它真的能躲避雷击吗?」
「你别太瞧扁这些花......」乐生清了清喉咙,「在这座花圃中的每一朵花都有专属的故事,它叶子上的刺也有一个传说,想不想听?」
「想说就说,干麻问我!」柳相亚不耐烦的撇撇嘴角。
乐生摇头大叹这小子和他老子简直一个样,回神检视长满刺的蓟,道出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
「很久以前,在西方有一个叫做克里斯的牧羊人,他不仅多才多艺还会作曲唱诗,并且擅长打猎,简直是个集完美于一身的男人,也因为这个美好的形象,他吸引了大地女神的倾慕。
女神试着对牧羊人表达爱意,但是牧羊人却无动于衷,所以伤心的女神决定把这个男人变成蓟,让谁也接近不了他,他也接近不了任何人。」
「好自私的爱......」柳相亚嫌恶的凝视长满刺的蓟。
乐生同意他的见解,「你知道身为蓟有多么难受吗,永远必须和人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接近不了他,同时却又离不开他。」
「你在暗示什么?」柳相亚的褐眸蓦然紧缩,语气变的森冷。
乐生苦涩一笑,「那些话不是说给你听的,而是对我自己......」
「你说的话这么深奥,我好难理解......」柳相亚认真的思索乐生话中的涵义,像是发现了什么,「这片蓟是谁种的?」
他逼迫乐生的眼神明显知道了答案。
乐生轻轻点头,承认了柳相亚的臆测,指着即将漆黑的天色对柳相亚说,「我们都可能是蓟,但千万不能成为自私的女神。」
他的心意,柳相亚中有一天会了解,乐生矛盾的不忍心带领柳相亚走向跟自己相同的道路,重蹈覆辙他曾布满荆棘的前半生。
「我不是蓟!我才不是!」柳相亚颤抖着身体狂乱的低吼,迅速丢下手中的花奔进屋内。
捡起地上的花朵,乐生看着亲手栽种的蓟,今夜过后,这些蓟恐怕再也无法在这片土地生根。
雷雨交加的夜晚,蓟被狂风连根拔起,尽管是称作能避开雷击的花朵,仍然讽刺的逃不过命运作弄,宿命之于它本身,传说成为一场笑话。
凋零的蓟,乐生把它尘封,衷心的企盼男孩,不要变成蓟。
因为他宁愿是那自私的女神,不愿是长满刺的蓟,无法给予一个人的爱,太苦......
柳相亚无需承受如同烈焰灼身的痛苦,忽然,乐生内心由衷地羡慕起这个孩子,他无惧坦荡的专注爱一个人,不论他的爱是该或不该,他的勇气,是任何人都不可忽视的震撼。
但是,明了这份爱的每一个人都会祈求上天让这份纯真的爱萎缩,自然也包括他。
那晚,乐生埋葬了蓟,告诉男孩,「我可以为你和庆生制造一个机会,只是你倾泄的爱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回报,你敢放手一搏,去挑战绝望的深渊吗?」
他说这番话的同时,朝男孩伸出了手。
柳相亚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神情严肃的抓住乐生的手,「我宁愿失去他,也不要从来没有爱过!」
乐生憾动的回握比自己手心还大上些许的手掌,肯定的点了点头。
是蓟又如何,就算你爱的人全身充满了刺,只要你真心张开双手拥抱,虽然会受伤,但不会死亡,即使流着鲜血,尖锐的刺总有一天会被磨平,伤痕累累后,依旧会得到属于你的爱情。
所以,成为自私的女神吧!
为了让柳相亚和柳庆生尽早完成相亲相爱的举动,乐生一大早挟着柳姜荷来到他新设立的服装设计室。
「乐生,这间工作室的装潢好有风格哦!」柳姜荷好奇的四处观看,在乐生尚未完工的处所东摸西摸。
「像我这么有品味的人装潢怎么能随便,告诉你,这里的是谁设计图还是我画的呢!」乐生有些沾沾自喜。
「好厉害!想不到你除了服装设计外,还有别项才华啊!」柳姜荷由衷的赞美反而使乐生感到不好意思。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只不过没有一个室内设计师忍受的了我的挑剔,所以我只好自己来了。」乐生耸耸肩诚实的说。
「哈!我想也是......」柳姜荷毫不客气的捧腹大笑。
乐生真服了她,他想这么开朗的欧巴桑,恐怕世间所剩无几吧!
「你笑,你再笑看看......」乐生一个箭步扑上前猛搔柳姜荷的腰际,察觉隔一层厚厚的肥肚肉而没有反应,他改用力的掐住她松软的肚皮,「超级大肥肉,看我消灭你!」
「哇!你做什么!」柳姜荷挣扎的惨叫。
两人就在这小小的空间内玩起人猪大战,他推她,她像球一样的滚来滚去,他捏她,她的脸如同蒸熟的包子,她追,他跑,过往的记忆一一涌现。
终于欧巴桑的体能到达极限,干脆气喘嘘嘘的趴在地上,而腿长且身轻如燕的乐生则保持一贯的优雅坐在窗棂上。
「要是我......以前大战个......八百回合......也不......要紧......」柳姜荷满身是汗,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呵,你承认自己老了吧!」五十步笑百步,乐生得意的笑她,忘记自己实际年龄小她没多少。
现在的情况好象回到年少时期,小时后的自己还没有爱上姜荷,他和她时常为了一点小事而大打出手。
「哼,我只是输在体型上而已。」柳姜荷指着她的肥肚皮,「看,这团顽固的脂肪是我多年囤积下来的,你说我该怎么消灭它呢?」
乐生不以为然的斜睨倒在地上的柳姜荷,「下辈子重新投胎的时候,或许你会再变成姚窕美女,不然时光倒退十八年也行。」
「你好毒!唉,看来我没希望了......」柳姜荷失望的抚摸肚皮,那恨铁不成钢的气恼表情引人发噱。
「其实我觉得你欧巴桑的体格也不赖!」乐生一手撑住下巴,专注的检视柳姜荷。
「真的吗?」柳姜荷喜出望外的从地板翻坐起身,厉害,这么胖动作还能如此敏捷。
乐生点头,心中的小恶魔悄悄跑出来捣乱,「对啊!我看全台湾找不到像你肥这么彻底的欧巴桑,瞧你圆的看不出正反面的水桶身材,和丑到活似被卡车辗过的扁平五官,顶着爆炸卷卷头的复古发型,不愧是欧巴桑界的乔、楚!」
乐生知道他形容是很不客气,可是药若不下猛一点,柳姜荷永远不会明白胖也要胖的健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得到的结论是,这女士超重了。
鄙视的眼神从柳姜荷圆滚滚的肚子转到那张肉脸上,他看到她绿豆大的眼珠撑的像铜铃似的,直直得盯着自己出神。
乐生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听见乐生的声音,柳姜荷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摇着头笑说,「我只是觉得坐在窗台上的你,背后衬着蔚蓝的天空,身穿白衣服的你彷佛是这片天空的一部分,好象漂浮在蓝天之中的一朵白云,美丽的很不真切,你似乎是透明的,随时都会飞走一样......」
乐生对柳姜荷这突如其来的描述感到有些愕然,转头往窗外一看,震住!
一整面清澈到毫无瑕疵的蓝,从高高的天顶延伸到繁华的地面,连成一气的纯粹蓝的色彩,在烈阳的照射下,像染上指定颜色的画布,是全然的空无,空无的本身,是他。
他是孤独漂流的白色云朵。
「姜荷,别看穿我......」
若对她保留的爱情都无法宣泄,连孤独都不允许品尝,他所余的便什么也不剩了。
安静片刻后,一双温暖的手轻柔的抚着乐生冷却的心房,「今年的冬天,我们回山上的别墅看雪好不好?」
「姜荷......」乐生望着她,感觉有道热气此刻正朦胧了他的双眼。
柳姜荷抖着身子缩进乐生怀中,企图用泪水烧烫他冰冻的心。
「乐生,你要爱我才活的下去对不对?你一直贪心下去好不好?直到你撑不住为止......」
柳姜荷哽咽过后放声大哭,哭的泣不成声,乐生紧紧抱住她,直到他和她的气息不知不觉缠绕在一起,分不清楚是谁先发泄情绪。
「今年我们一起回去看雪。」他朝她允诺。
这一分钟,乐生的情感稍稍释放了出去。
柳姜荷是对的,如果哪天他不再爱她,他恐怕连多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也懒得再贪。
只是,这样满腔炽热的情感会撑到哪天?哪天他会成为天上的白云飘然远去,蒸发在这片广阔的蓝天中?
或许,他等着那天的到来,等着真正的解脱。
天空开始下起滂沱大雨,夜深人静卷起狂风,窗户被猛烈的豪雨打的乒乓作响。
「乐生,你说他和相亚两个人独处会怎么样?」柳姜荷端一杯热茶给乐生,神情揣揣不安的问。
先喝口茶润泽喉咙,乐生正色的看向柳姜荷,「你早知道你的亲生儿子对庆生怀有欲望了吧!」
只见柳姜荷喷出一大口茶,「噗!乐生,咳咳......」她深吸口气骇然的瞪着他,「你别把话说的这么白,稍微体恤肥胖的人容易患有心脏疾病或高血压,不要考验我的健康,把话说的婉转一些嘛!」
「去!你够了!拐弯末角的说法和直话直说有什么不同?话挑明一点比较不浪费时间。」乐生没好气的赏这名大惊小怪的欧巴桑一记白眼。
「不和你争辩。」柳姜荷困惑的问他,「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这个做母亲的也够绝了,儿子爱上自己的亲生父亲理应是件很荒诞不羁的事情,而她居然可以心平气和的和弟弟坐下来讨论,但比照他们一家之前的亲情伦理大悲剧,她有这样镇定的反应也蛮正常的。
「因为庆生说相亚像我啊!」他慢条斯理的回答她。
柳姜荷突然沉默了,再看着乐生的时候,眼底续满了泪水,「你觉得,相亚会变的像你一样吗?」
姜荷,是在心疼自己......
乐生揉揉她圆圆的头颅,「拜托,你别像水龙头一样哭个不停好不好?」
他苦笑着把她臃肿的身躯挤进怀里去,「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都是肥肉, 你以为你一直哭个不停,身体内的油脂就会从你的泪线跑出来吗?」
柳姜荷吸吸鼻子,破涕为笑的瞪他,「你好坏,哪有人这么温柔的抱着人,嘴巴里尽是讲些损人的话......」
「好了,回归正题,我保证他不会变成第二个我,如果我的方法奏效的话......」乐生效仿童子军举起三跟手指发誓,闷笑快闷出病来,哈哈!
「咦?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非常的邪恶!」柳姜荷敏锐的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说!你教了相亚什么办法?」
于是乐生附着她的耳畔说了几句话,她立刻弹跳起身,面色惨白且呆若木鸡好一会儿后......
「柳、乐、生,你该死的竟然叫我老公出卖色、相!」柳姜荷怒吼着,叫声差点掀翻了整栋楼的屋顶。
「放心,你老公我的屁屁,至今还是完毕之身。」柳庆生冷不妨的来到工作室, 环抱着激动的妻子亲吻了她的脸颊。
见他神色从容且语气释然,乐生知道他的计画成功了。
「怎么,你和你儿子之间,你当的是零号啊!」乐生放声大笑,笑到肠子打结。
唔......肚子好痛!
以为是夸张的笑声牵动到腹部,乐生手捂着肚子皱起眉宇。
「我一时不察,不小心让他逮到机会......」柳庆生咬牙切齿的说着,不甘的眼神转向乐生,「如果对象是你,我绝对是一号!」
「那是过去,现在可不一定!」乐生吐舌反驳他。
奇怪,他已经不笑了,肚子为何还是痛的很厉害?啧!真的很痛!
乐生突然感到四肢发冷,热源全部集中到右腹的部位,痛到血液倒抽回流心脏,冷汗也从背脊一路延伸到腰际。
痛!
乐生下意识的咬紧嘴唇,连血丝沁出来都不自觉,柳姜何在和柳庆生说话的同时,他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脑部只有一阵晕眩,接着眼前一片空白,而后......
「乐生,你怎么了?天啊,庆生,乐生他晕过去了!」意识朦胧间,乐生听到柳姜何的尖叫声。
「快打一一九!算了,我送他去医院比较快......」柳庆生的语气十分焦急,此刻,乐生感觉身体好象飘荡在半空之中。
模糊的睁开双眼,乐生好想伸出手抚平庆生纠结的眉宇,为什么他的脸色这么苍白呢?
「乐生,你撑着点,我们快要到医院了!」柳庆生额头上的热汗紧贴着乐生的额际,焦急的呼唤着。
轻飘飘的,轻飘飘的,他在云雾间漂浮着,高高的漂荡在大地之间。
意识愈来愈涣散,乐生觉得疼痛不在了,缓缓的阖上双眼,他确实感受到了柳庆生的剧烈颤抖,渐渐的听不见他的呼唤。
这不是害怕的感觉,是一种他再了解不过的空虚,完全的空虚......
他的存在是为了什么,这一刻,乐生在柳庆生的怀里找到了答案。
肚子痛的彷佛快要死去,差点交代临终遗言的结果,只是盲肠炎!
「看你那样晕过去,我们都快吓死了,完全忘记我们家只剩下你还没有割除盲肠这件事,大惊小怪的结果就是把急诊室弄得人仰马翻的!」柳姜荷边叙述边喂卧病在床的乐生喝粥。
乐生无话可说,三十四年来第一次被送进开刀房,只为了切掉消化系统里一截无用的阑尾,可怜他的肚皮要为此挨上一刀,幸好医生说疤痕非常小,以会会渐渐痊愈。
「说也奇怪,我和庆生小时后都因盲肠炎住院过,剩下你却好好的,早知道是盲肠炎,我们也不必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怪当初开刀的记忆太模糊了,不然我们也不会失去方寸。」
柳姜何在空花瓶中插入一束鲜花,描述的时候眼角写满笑意。
「姜荷,快打开窗户,这消毒水的味道真是呛人。」弥漫在空气里的化学气味教人难受,乐生受不了的掩住鼻子。
待清新的空气伴随着阳光的鲜味沁入他的鼻腔,乐生的精神也随之欢娱起来。
风儿自在的吹拂,窗帘的布幔跟着飞扬,窗台上摆放的洋绣球芳香怡人。
「哇,已经五月天了!」柳姜荷闭上眼睛享受徐风的凉意,连眼角都荡漾着幸福的微笑。
「姐,中年欧巴桑不适合少女梦幻的表情。」乐生直接吐嘈她陶醉的模样。
「臭小子,我连小小的怀春你都看不惯吗?」柳姜荷横眉竖目的转过身子,杏眼瞪视着他,双手叉腰的姿势在乐生的眼底看来活像一个大水桶。
「我不说了,倒是庆生那晚和相亚究竟怎么样,我很好奇......」
柳姜荷好气又好笑的回答,「庆生有照你的方式去做,他真的作足准备要接受相亚的求爱与告白,哈!连相亚趁机扑倒他,他也没有反抗。」
「原来这就是肉搏战的经过,那后来呢?」他想听听柳庆生能忍受他儿子的侵犯到何种程度,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或许下回他可以试试!
「谁知相亚才解开庆生上衣的第一颗纽扣就见鬼似的尖叫逃走了,庆生还一脸不爽,说相亚只蜻蜓点水的吻他,追问我他是不是已经失去魅力了,说他儿子爱他的程度只是那样而已,他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了......」柳姜荷愈说愈无奈。
「哈哈!庆生真的这么怀疑自己啊!相亚那小子也太纯情了,到嘴的肥肉只能看他飞走,真是我今年听见最好笑的笑话,哈......」乐生猛笑到不小心牵动伤口。
「你别笑了,伤口会裂开!」
「已经裂了......」乐生无辜的拉开病袍,指着出血的纱布,「快叫医生来吧!」
「啊!流血了,医生......」柳姜荷开始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