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不再下地府————燕致之

　　严香道看著他，揪著他衣领的手越攥越紧，骨节渐渐发白。

　　　　　　　　　　　　　　　 第三章　憋屈的小阎王
　　小阎王严香道只觉得自己心口上那火苗子大肆燎原，直逼火山狱里的情景。自己当年追求天上某位美貌神仙结果被他骂“底下毛还没长齐”时也没这麽气过。
　　唐空有小阎王不给孟婆汤的保证，倒是想得很开，在心里给爹娘大哥和一群狐朋狗友到了别，再抒发了一下对青美人的思念，“你动手吧。”很是大义凛然。
　　严香道冷哼一声，“本君不和你客气。”t
　　
　　要知道在地府当阎王也是件磨人的差事。
　　刚开始的时候听那些刚死的魂魄呼喊著自己的不甘，愤慨，仇恨与忏悔时还颇为新鲜，只觉得人生百态，世事无常。後来听著听著腻了，便对让那些魂魄投哪个胎，那个胎怎样颇感兴趣，觉得自己一句话就让人下辈子好过不好过这种事情挺拉风。
　　可是某天当你知道那些人怎样都是定数，是上面安排好的，几位判官照本宣科，自己就是个除了喊“扔~”没别的作用的角色，这让座位堂堂地府之主的阎王情何以堪。
　　饶是严香道忍功了得的老爹，到卸任那天也没能熬到最後一刻破了功，拖著儿子一块喝酒。想著儿子接下来就要干这苦差事了，老阎王双目含泪，“你今後胡闹我也不说你了，只要忍著别去调戏上面的就行。唉，唉……”
　　严香道自小在地府长大，混了几百年怎麽会不知道老爹有多痛苦，想著过会等老爹醉了就收拾收拾跑路。结果低估了老阎王多年混出的酒量，宿醉起来後身边一卷任命的锦帛和上头给的各处送的法器宝物一堆，然後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扶著他：“小主子宿醉，小的奉主子之命来伺候您。”
　　“你主子谁啊？”严香道拉著他的手，笑嘻嘻地摇来摇去。
　　美人抿嘴一笑，“拖您父亲的福，小的没去投胎，就来伺候您了。”
　　以往看见自己跟美人在一块就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爹这次居然弄了个美人给自己，严香道一瞬间明白了两件事：一，爹是好爹；二，阎王难当。
　　恍惚间想起了昨天爹爹喝高了口齿不清的吩咐：“儿子啊，当阎王，就要自己给自己找乐子……随性处理些看不顺眼的，不会出大事……”
　　虽然觉得这自我调节的办法自我憋屈到几近猥琐，但严香道知道，这是爹给自己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新任阎王严香道把头埋进美人的怀里，哼哼唧唧撒娇：“头疼……”
　　
　　新官上任几日後，下面的聚在了一起面上喝酒，底下通气。
　　罚恶司虎目圆睁，抱著一坛酒灌了几口，桌子一拍：“那小子怎麽就处处找老子碴？！老子奉公办事碍著他什麽了？整日里跟一只鬼瞎胡闹，还是只公的！以前闹就算了，现在是阎王了还……唉！”
　　察查司听他从开始喝喊到现在耳朵都在嗡嗡作响，眼一瞪：“咱新上司喜欢好看的，你换层皮说不定他会对你好一点。“
　　罚恶司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扔，“老子就长这样！长一幅小白脸模样被他追在屁股後面还是光荣怎的？！”
　　牛头马面相互对视装没听见，察查司咳了一声把头也凑了过去呈三花聚顶状。
　　罚恶司还操著他嗓门在吼：“怎麽怎麽？老子说错了？！”
　　一旁一袭绿袍面皮白净一直没吱声的赏善司站了起来：“告辞。”抬脚就走。
　　罚恶司刚想说什麽忽然就卡在嗓子眼了，埋怨地瞪著那边三个装醉的，“怎麽不提醒我一下？”
　　察查司苦笑，“您慷慨激昂，我们哪个能拦得住？”
　　
　　事件起因是新上司严香道要在工作中找乐子，看中了在一群鬼差判官中长的最为秀气的赏善司，恨自己没早注意到，每日对著“小绿小绿”的调戏的紧；而对一身紫袍长著络腮胡面容粗犷的罚恶司，板著小脸“大紫大紫”的喊，啥事不好准有他。
　　被上司用言语动作欺压的罚恶司愤怒又尴尬，借著喝酒的机会倾诉的时候忘了赏善司也在旁边，无意识就得罪了同僚。老子郁闷啊！老子顶著这张脸这麽多年也没人说难看啊~那小王八。
　　被上司用言语动作调戏的赏善司惊讶又尴尬，接著喝酒的机会想要倾诉的时候被罚恶司这个二愣子给言语攻击了个彻底。老子郁闷啊！老子顶著这张脸这麽多年也没人说过好看啊~那小王八。
　　
　　被手底下两位判官昵称为小王八的那位，正盘腿坐在床上深思。
　　当了几天阎王，喊了几天“扔~”，也算是没有玩忽职守。可这麽下去也不是个事，总得找个乐子消遣消遣。打定主意後招手，“竹儿，过来。”
　　竹儿就是严香道他爹给儿子弄的那位美人。魂魄被勾来地府，死活不想投胎，老阎王一看长相，拍板，“留下，伺候下任阎王。”
　　严香道拉著竹儿在他身上拱来拱去，蹭来蹭去地撒娇，“竹儿~竹儿~美人亲我一下~”
　　竹儿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跟亲宠物似地。觉得对著一个十四五的少年下手有些不厚道。
　　真正不厚道的是严香道，顶著那张小少年的面皮不知道对多少美人下了手，虽然在极少数神鬼人那里踢了铁板，但总归是挺志得意满的。
　　严香道一双大眼噙著泪趴在竹儿身上看他，“不要好不好？我怕疼……”
　　竹儿被他的这麽一看，在严香道後腰那块徘徊的手缩了回来。翻个身面朝下，“那你来吧。”
　　严香道又抒发了一下自己的感动之情，接下来的事一切顺利。
　　明个再找个鬼消遣消遣，严香道想，日子这麽过，倒也不是很难熬。
　　
　　就是说，运气不大好的唐空就是严香道想要消遣消遣的对象。本来的打算不外乎用畜生道吓唬他，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先暗爽一下，接著说他罪大恶极，得在十八层地狱里滚过一圈後才能去投个畜生胎，然後再然後……
　　但是在第一个环节出了个差错，接著全盘变更。没料到的事情一个接一个，觉得好玩热情高涨的小阎王却成功被唐空激怒，盛怒之下准备略掉十八层地狱以及後面的环节，不管唐空下辈子是什麽东西，直接扔进畜生道。
　　
　　在被烟雾笼罩的一个崖边，严香道冷冷地的盯著还在左顾右盼的唐空，“看完了就跳吧。”
　　唐空顿了一会，对严香道很是诚恳道：“虽然你不招人喜欢，但你让我还了一次阳，又答应我不喝孟婆汤，多谢你。”
　　严香道翻了个白眼，“不用客气。”
　　唐空走到崖边，眼一闭，腿一屈……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是个络腮胡子一身紫衣的大汉。那人大叫：“别跳别跳！”
　　严香道扭头看拉住自己的赏善司，换了一张笑脸却还是语气不善：“小绿，别拦我。”
　　赏善司苦笑，“不是我要拦你，是上面……”

 

死也不再下地府-4

　　　　　　　　　　　　　　 第四章　唐空在人间的一点事
　　严香道眼一瞪：“上面？”
　　赏善司见他不挣扎了，放了手，“刚上面来了个天官，说唐空暂时不能转世投胎。”
　　“为什麽？本君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就这麽一次泄个火上面都要掺和！一个个闲的蛋疼没事干了是吧？那要阎王还有个屁用！”小阎王已经出离了愤怒，不管是谁照骂不误，很是有种。
　　赏善司很是为难，上司有这样的种，底下的人不长面子就算了还有可能招灾。於是拉著他好言相劝：“怕是唐空第二次投胎出了什麽纰漏……”
　　“什麽纰漏？”
　　“来的那位大人没说，只说先把他留在地府，等上面的安排。”赏善司瞟了一眼上司的脸色，呃……很难看。
　　“那就是说，本君不能把他这麽样了？”严香道瞪了一脸不明白的唐空，哼了一声。
　　“……怕是这样。”
　　“大紫！把他给本君带过来！”
　　被唤为“大紫”的罚恶司浑身一僵，脸立刻呈茄子色。唐空被他带著走，扭头一看他脸色，暗想小阎王还挺会给人起名字。
　　唐空站在严香道面前，觉得自己被他用蛇看青蛙的眼神盯著，扫了几个来回，浑身鸡皮疙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想开口问怎麽回事，严香道开口了：“你暂时不用当畜生了。”
　　“……啊？”唐空眼一眨，小阎王就不见了。
　　赏善司走过来，“唐公子，跟我来吧。”走了几步见罚恶司跟在後面，回头微笑：“大紫大人，您就不必跟过来了，判官衙门事还很多呢。”拽著唐空大步走远。
　　“……”罚恶司很是悲愤。但是得罪人家在先，也不好说什麽，默默地回去公干了。

　　赏善司带唐空走了一段路後停下了。
　　“赏善司大人，怎麽了？”见他停下来一副有些疑虑的样子，唐空开口问道。
　　赏善司有些为难地看著他，“来地府的魂魄不是投胎就是去各个狱里受刑了……唐公子，你这哪个都不算的，不好安置……”
　　唐空听他这麽一说郁闷了，敢情自己现在什麽都不是……当个鬼都当的这麽差劲。
　　“那我四处看看可以吗？难得来一趟地府……”
　　唐空要求自己行动，赏善司当然落得清闲，“那你自便吧，什麽该干什麽不该干你应该清楚。”
　　唐空点头，“我晓得。”
　　
　　唐空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十岁的时候跟著去公干的爹去了一次苏杭，直接就被那不同於家乡的青山绿水给震撼了。从那以後只要个跟他爹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总要想方设法四处看看。
　　过了几年，不仰仗老爹也可以四处跑的唐空，整日里没事就往外奔，东北江南被他跑了个遍。皇城里的人都说当朝宰相的二公子整日吃喝玩乐不回相府，不像他哥那样文武全才有出息。
　　这挺冤枉唐空的。唐空确实从小到大干什麽都不行，读书没天赋，练武没火候，跟别的官绅的公子一同去喝酒也是三杯倒，被同窗拉去青楼，结果姑娘刚倚上他的肩膀就被他推开，火烧眉毛般跑了出去。
　　倒不是那姑娘长得丑，只是那姑娘一偎过来，唐空便浑身僵硬，脸红的想要烧起来，实在是太丢脸了才跑出去的。
　　“从某方面看，你还是很纯情的。”唐空的哥哥唐生从同僚那听来了弟弟的轶事，哈哈大笑，“弟，你还是乖乖去看你的山山水水吧。”
　　唐空乖乖听话，去了甘肃看沙漠。满目黄沙一望无际，唐空觉得好像连自己这样的半吊子都会忍不住豪情万丈。大漠的博大苍凉仿佛有一股子莫名的吸引力，让唐空还想再里走去。
　　再想往西走的时候被边关的守军拦住了，唐空抱憾而归。
　　不……也不能说是抱憾……因为刚进皇城门，就认识了风青，青美人。
　　
　　青美人……唐空想起那个时候初遇他，忍不住抬手掩面。不是害羞，是……丢人。
　　那时候自己应该是风尘仆仆憔悴又狼狈，骑著马从城门里冲进来，只想赶紧回府里休息。结果没注意前面的路口出来了一辆轿子，等马行至轿子跟前时猛的一收马缰……自己从马上摔了下来……
　　费力撑起上身，正对著轿帘被拨开，一个人走了出来，冷冷看向自己。
　　那人漆黑的发洁白的衣，脸盘洁净不染纤尘，五官精致不似凡人，好像八月池塘里碧叶连横中盛开的白莲花，连看著都仿佛是一种亵渎。
　　唐空被他那样盯著，觉得自己好像所有的污秽都被他收进眼里。心里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能让他看见……”
　　唐空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想要起身赶快离开，可眼睛胶著在那人身上，怎麽都扯不开。
　　那人见唐空一脸呆样，双眼盯著自己眨都不眨，勾起嘴角笑了笑，满是嘲讽。
　　唐空见他一笑，刚回过来的神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一笑，仿佛微风拂过荷花轻颤，好看的不知道该怎麽形容。
　　那一刻唐空恨死自己不好好读书了。磕磕巴巴开了口：“这，这位公子……刚才我纵马惊到了公子……还请，还请公子……”
　　那人嘴角浮著笑意，“没惊到。”
　　唐空舒了口气，“那就好……”
　　“可是吓到了。”
　　唐空刚喘过一口气被他一说又堵住了嗓子眼，“……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你要什麽，我，我赔你吧。”
　　“赔我？”见唐空点头，那人嘴角的笑意更深，“那就以死谢罪吧。”
　　唐空愣了，接著被那人一拥而上的仆人给围殴至人事不知。有意识的时候眼睛怎麽都睁不开，不远处有人说话。
　　“相爷夫人，二少爷这次受的伤……颇为严重。左手，右腿骨折，断了三根肋骨，又被殴至出血，脸上身上……”
　　原来回到相府了，唐空心头一松，又厥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左眼睁不开，右眼勉强能睁开一条缝，旁边有丫鬟大喊：“二少爷醒了！……”
　　唐空的娘急急跑了过来，见到唐空右眼的那一条缝後放声大哭：“空儿！啊……”接著晕了过去，直直的压在了唐空身上。
　　唐空被这麽一压，只觉得原本疼得不像话的身子好像连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了，刚想喊一声“疼”结果一口血喷了出来……
　　“夫人！”“二少爷~”“大夫~”相府里一片混乱。
　　
　　……唐空莫名的觉得郁闷。本来是想青美人的，结果想著想著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喂。”
　　唐空抬头，“小阎王？”
　　“你要去哪？”小阎王笑的很无害。
　　“……”唐空抓抓头，“不知道。”
　　严香道眉毛一挑，“本君现下无事，带你去地府各处转转。”
　　唐空觉得这小阎王真是喜怒无常，但自己在人间各处游览倒还好，这里是鬼的地盘……“好，有劳小阎王。”
　　“叫我名字吧，小阎王听著别扭。”小阎王对著唐空一笑。
　　明明是很孩子气的笑脸，唐空却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

　　　　　　　　　　　　　　　 第五章　 阎王宅子供住
　　唐空觉得自己自从进了地府以後运气暴增，多还阳一次不说，现在还被阎王带著，在阴间参观游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