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空不自觉缩了缩肩,对在这个环境下依然健康成长到五百岁的严香道肃然起敬。
还要往前走吗?唐空停下脚步犹豫著。一路上看同样的景色,说实话,有点想吐。
那就回吧。转身,抬脚,撞到……
唐空捂著撞到的鼻子心酸地纳闷:鬼也会痛啊?抬眼一看,愣了,“……大哥,你你你要干啥?”
一位浑身肌肉纠结神似黑熊的巨汉单手呈应鹰爪状,在自己的喉咙一寸处停住。
大汉开口道:“弄死你。”声音低沈沙哑,好像鞋底在沙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万分膈应。
唐空拼著浑身力气上身後倾,伸手想要扣那大汉的脉门,结果脉门被人家扣住,将他手反剪在了身後。接著几下收拾,唐空便动弹不得。
“雕虫小技还敢在老子跟前献?”那大汉仿佛对自己对付唐空的那几下挺满意,大笑了几声。
唐空整个人被制住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结果被弄的更紧,郁闷道:“花拳绣腿,让兄台见笑了。”
“是让老子笑了,”那大汉将唐空往地上一扔,“笑完了就该了料理你了。”说完飞身扑上,压在唐空身上两手掐住了唐空脖子。
唐空被他那一下泰山压顶压的直翻白眼,觉得那大汉双手越收越紧,脖子跟身上两重受罪,便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气使出来一般四肢乱挥。饶是那黑熊似的大汉,压制他也颇有些费力,加重了掐在唐空脖子上手的力道。
唐空觉得气渐渐地上不来,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出,四肢发麻难以控制。
……又要死了。这次死了会去哪呢?唐空眼前发黑,好象看到一家人坐在桌子旁吃晚饭的情景,忽然又看到青美人正面无表情地看著自己,接著是小香一拍桌子瞪著自己,“扔进畜生道!”
唐空“哇”的一声大叫,抬手狠狠向那大汉挥去。忽然听见那大汉大叫一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松了,接著身上一轻。
唐空费力地咳了几声,睁眼一看,那大汉正躺在地上发抖,浑身缩成一团。
……怎麽回事?唐空惊讶地盯著他,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忽然看见左腕上那串红珊瑚上正笼著一层淡淡的光晕。
是这个?
“这是南海里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红珊瑚,给你拿来辟邪。”
忽然想起了严香道的话,唐空心头一暖。
“没事吧?”严香道隐去身形看了半天,终於等到唐空仰仗那串红珊瑚跟那只厉鬼肉搏赢了。跑过来扶住唐空,“还有气吗?”
虽然觉得小香问的有点不对,唐空也没细想,点头,“有气……”
严香道扶唐空站稳,走过去踢了那个大汉一脚,“哪个狱里逃出来的?”
那大汉皱著眉头,面容扭曲,从齿缝里憋出了“刀……刀山……”几个字。
“呦,你骂了哪个神仙被扔进刀山狱了?”严香道蹲在他旁边,兴致满满的样子。
那大汉神态很是痛苦,浑身抖的跟筛子似的,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牙齿磕到一块的响声唐空听的清晰无比。
严香道一脸著急,“你说啊~你怎麽不说话呢?你光用牙齿发响声谁能明白啊?说话呀……”
那大汉也著急,但就是说不出话,牙齿磕的更欢了。
唐空在一旁看的不忍,摸了摸严香道的头,“你就别整他了。”
严香道叹了口气,伸手在那大汉额中点了点,颇为遗憾地看著他。
那大汉过了一会後渐渐地不抖了,喘了口气,“老子骂的是阎王。”
唐空发誓看到小香眼里冒出了兴奋的光芒。
严香道拉著那大汉,“怎麽回事?来,大哥,说说……”
那大汉奇怪地看著他:“你是谁?怎麽对这个……”
严香道摆手,“我是哪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你在阎王的地盘还敢公然辱骂他,这气魄让人佩服……”说罢还挑起眼角瞟了唐空一眼。
……唐空忽然想起自己刚来好像……确实在言语上得罪了小香,顿时心里毛毛的。
“老子还没死之前,占了个山头当了大王,日子过的很是舒坦。结果跟邻山的头头划分地盘後,那小子超了界限十三丈还不承认。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糊里糊涂的人,就跟他打起来了。结果休战期间那小子趁著天黑烧了老子的山寨……”
“你被烧死了?”唐空被那十三丈地引起的火拼给震惊了。
“老子才不是被烧死的!”那大汉怒吼,“来了地府那判官也是这麽说,老子说不是烧死的他还一直强!老子说自己是怎麽死的自己还不清楚?!阎王爷说他是阎王他说了算,硬说老子是烧死的!”
“……然後你就骂了他,被关进了刀山狱。”严香道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阎王了不起啊?老子明明不是烧死的……”大汉挺委屈,咳了几声。
唐空被火拼後因为死因骂了阎王结果被投进狱里的大汉又一次震惊到了,抽了抽嘴角开玩笑道:“不是被火烧死的,难不成是被烟呛死的?”
那大汉忽然抬头,一双眼亮的惊人:“你……”
“……?”唐空後退两步,怕他又一手掐过来。
结果那大汉居然笑了起来,“哈哈……这麽多年终於有人知道老子的死因了……不枉老子被刀子捅了那麽多年……”
“……”唐空和严香道对看一眼,默默地看著远方。
“小兄弟,没想到你如此明事理,老子要杀你真是对不住!”那大汉伸手拍了拍唐空的後背,很是激动。
唐空被拍地向前踉跄几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不会告诉别人你是被呛死的吗?”
那大汉神情变得严肃,“说不对老子的死因就像想让老子投胎,阎王这样也太糊涂了!他一天说不出来老子的死因老子就不走,留在这儿跟他耗!让他知道什麽叫认真负责!老子呆在地府就是来鞭策他的!……”
一旁的严香道看了他一眼,“怨气那麽大,这牛角尖也钻的太进了吧。”手一挥,“你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阎王舒舒坦坦没半点被你鞭策的样。投胎去吧,下辈子想开点。”
出现了两个鬼差,押走了大汉。
唐空愣愣地看著那大汉被押走的方向,忽然叫道:“我还没问他为什麽要杀我呢!”
“本君带你去找元凶。”严香道说罢,看了愣愣的唐空一眼,嘴角挂起一丝愉快的笑。
元凶好找,找到了你会怎样呢?
严香道越想越开心,嘴角的笑容大大地展开来。扭头道:“唐空!快点!”t
死也不再下地府-8
第八章 所谓真相
唐空第一次死,原因可以归结为冲冠一怒为美人。为了风青跑去考武状元,结果糊里糊涂把命丢了。
唐空第二次死,原因可以归结为相府众人太过惧鬼怕神。唐空好不容易还个阳,没活多久就被小道士给料理了。
这两次死,唐空不怨谁。第一次为了青美人心甘情愿,第二次惊到青美人只能算时运不佳。老老实实在地府呆著,阎王说什麽干什麽,在听说不用喝孟婆汤的时候暗暗庆幸──这不算窝囊,甚至可以说是本事。
随遇而安,知足常乐,脑子不够活络的人通常都有的本事。
本君倒想知道,你知道了更多,还会不会安,会不会乐。
严香道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拉著唐空一阵风似的冲进府里,喊道:“竹儿!”
竹儿站在主屋门前,微微笑著,“小主子回来啦。”
严香道到竹儿跟前时停下来细细端详了一会,“今天更好看了。”
唐空也看了竹儿一眼,觉得今天的竹儿和自己初见他时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唐空也说不上来,眉眼之间好像少了什麽,又好像多了什麽。
竹儿抿嘴笑了起来,“小主子又取笑人了。”
严香道走进屋内,往椅子上一瘫,“竹儿,茶~”
竹儿应了一声出去了。
唐空莫名其妙地看著神叨叨的严香道,“小香,你不是到我去找……”
严香道笑著,心情很好的样子,“这不正在找麽。”见唐空张嘴想说什麽,摆摆手,“本君既然答应了,你就放心吧。”
唐空听他这麽说,心里安稳了许多。再看小香,浑身骨头像被打断了一样陷在椅子里,黑亮的眼珠转来转去,嘴角挑起,白玉小脸上一副狡黠的神色,像在算计什麽。
唐空不由地嘴角也开始上扬,这神色自己初见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是在打坏主意,警惕防备的要死。现下看起来,就好像小孩子耍花花肠子,不但不会惹人讨厌,还……有点可爱。
这种心里又暖又满的感觉是怎麽回事?唐空摇摇脑袋,唔……自己要是有个弟弟,应该就是现在这种心情吧。虽然这弟弟年龄是大了些。
t
“小主子,请用茶。”竹儿进来,将茶奉给严香道和唐空。
严香道接过来,用杯盖撇了撇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吹了吹,抿了一口,很是满意的样子:“竹儿,你泡茶的手艺真好。”
竹儿笑道:“小主子抬举了。唐公子觉得如何?”
忽然被点到名的唐空有点愣,反应过来一把抓起茶杯喝了一口,刚进去就给烫的喷了出来,微张著嘴抱歉地看著竹儿:“竹公子,抱歉……我喝的太……急了……”
竹儿有些惊奇地看著他:“唐公子……”
话音未落,那边一口茶水咽不下去在嘴里憋了好久的严香道忍不住破了功,“噗”的一下也喷了出来。边擦嘴边拿白眼翻唐空,“都怪你!”
唐空老老实实点头,“小香,抱歉。”
“……”严香道忽然觉得唐空透著一股子说不上的诡异。咳了一声:“竹儿,你茶泡的好,本君有赏。”
竹儿笑了笑,“谢小主子。小主子有什麽想问的吗?”
严香道看了一眼唐空,“你有什麽要跟唐空说的吗?”
再一次被点到名的唐空又一次愣了,“……我?”
竹儿转身向著唐空,“唐公子,你是在考武状元时被伤到,中毒而死的吧。”
唐空抓抓头,“第一次确实是这样死的。”
竹儿好笑的看著他,“你是中了孔雀胆的毒。”
唐空点头,“嗯。”刚想问他为什麽知道,转念一想应该是小香告诉他的,就没说什麽。
“那毒是我下的。”
“嗯……啥?!”唐空忽然反应了过来,瞪大眼叫道:“你?”
竹儿重复了一遍,“孔雀胆的毒,是我抹在将军儿子所使用的那把刀的刀刃上的。”
唐空现在脑子里可以说是千回百转,也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不管里面是怎麽个状态,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又愣又呆的模样。
……竹儿下毒?竹儿为什麽要下毒?话说回来我为什麽一直没想到毒药那回事?……
这说明你没脑子。严香道喝著茶,越看唐空越觉得竹儿就算不下毒照那家夥的德性也活不了多久。
竹儿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是将军府中的人,是少将军的……伴读。你和少将军初赛就是对手,在那前几天我去找管武状元试场的礼部官员,想……办法让他带我去放考生所选的兵器那里。因为你们对阵所要使用的兵器考前就已经上报准备好了,所以很好找。趁人不备,毒也不难下。”
“……怎麽可能!”唐空有些激动:“我跟少将军素无交集,他为什麽要害我?武状元考场戒备就那麽松懈?怎麽可能让你把毒药给……”
竹儿见唐空不说话了,慢条斯理道:“管考试用的是人,是人就有肯为了什麽而糊里糊涂的。唐二少爷挂个虚职不常在朝廷里,怎麽连这个都不明白了?”竹儿顿了顿,“我找上的那个官员,他好色,男女不拘。”
唐空张了张嘴想说什麽,看了一眼竹儿,垂下眼帘,点点头。一会儿道:“你跟我有仇?跟相府有仇?”
严香道一手支著下巴,听的津津有味。
竹儿笑了笑,有点惨淡,“我的尸体被找到後,应该是被冠上跟相府有仇的罪名。”
唐空惊讶地看著他:“什麽叫‘应该’?”
“几年前从相爷处理的某件案子里幸存,混在将军府伺机报复。等到相府二公子毒发身亡朝廷追查时少将军在後院发现我的尸体,接著顺藤摸瓜到那个官员身上。然後向皇帝请罪说说自己糊涂,贼人在身边这麽多年都没有发觉……不过最多是罚俸不会有别的麻烦,谁会相信有人派自己身边的亲信去杀人呢……”竹儿说完,看著唐空:“唐公子,还有什麽不明白吗?”
“那……你……”唐空看著竹儿,不知道要说什麽好。t
“至於这次,那个人是我找到的,想让他把你……”竹儿抱歉地看著他,“你跟小主子一起回来,我知道瞒不下去了。”
“为什麽?”唐空整个脑子里又一次搅成浆糊,没什麽意识开口问道。
“……你来了地府两次,我怕你再次还阳会……唐公子,”竹儿对著唐空跪下,“求你不要去找少将军……都是竹儿一个人干的……你随便怎样都行……”
“……我跟少将军有什麽仇吗?”唐空看著竹儿盈满泪的眼睛,有些不忍心。
“我听到少将军和一个人喝酒时,那人让少将军把你……”竹儿看了唐空一眼,有些不忍,“少将军迷那人迷的紧,便答应了。”
唐空看见竹儿有些怜悯的眼神,浑身不由地紧绷,“那人是……谁?”
竹儿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
唐空越看竹儿浑身越绷得紧,四肢发麻,潜意识里好像拒绝一般想要离开──不要听,不要问……缓缓张口,“别……”
“要说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严香道忽然开了口。戏到了精彩处,怎麽能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