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森一愣,转过头向她瞪去:「你说什么?」
「下个月,我会和你父亲离婚。」
「离婚?为什么?」
「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李绵羽笑了笑,温柔,也显得更加忧伤。
「小森,我知道你一直在责怪厉先生。你母亲病重的时候,他总也抽不出时间去医院探望。你希望他至少陪你母亲度过最后一个生日,他却在国外,没能赶上。你一定以为,他根本不珍惜你母亲吧?你的母亲,听说临终前也叫着厉先生的名字,却只有你陪在她身旁,那时候你一定……」
「够了。」
厉森焦躁地打断了她,「这些事,你是从哪听来的?」
「都是厉先生告诉我的。」
「他?他为什么对你说这些?」
「他需要一个人倾诉。太多的悲伤自责,在他心里无法承载,所以……」
「自责?他?哼,你确定你说的人是厉朝,是我认识的那个厉朝?」
「不,小森,你不明白。」
「那你又明白什么?」
厉森不耐地说,忽然露出恶毒的目光,讥诮道:「哦,是啊!你的确比我明白。毕竟你是他丧妻不到一年就迫不及待娶回家的女人,你当然深得他的宠信。」
「不、不是这样。」
李绵羽连连摇头,神情痛楚,「厉先生娶我,并不是因为对我有爱意。他是为了你。」
「为了我?哈,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么不好笑的笑话。」
「小森,你听我说好吗?你误会厉先生了。他爱你,他也深爱你的母亲。他知道自己一直忙于工作,疏忽了你们母子,所以每次给你们挑生日礼物的时候,他都绞尽脑汁……」
「礼物?」
厉森冷笑一声:「一个连妻子最后一次生日都不在的人,还敢说什么生日礼物?谁稀罕他的假惺惺!」
「那件事,他也非常自责。他不是不想赶回去的,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也知道,你从小在你母亲身旁长大,对她的感情很深。这让他连向你说声『对不起』都没有勇气……」
「哼!对不起有用吗?就算他说一千次一万次对不起,时光能倒流吗?他所错失的、所放弃的,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
「是的,这一切,他都明白。所以他只能继续往前……他娶我,是希望你能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出来。他相信我会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只是这样。」
「……」
「你们之间太过生疏,他也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不知该如何与你交流,只能用这样的举动来安慰你……」
「安慰?」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厉森声音变了,变得尖锐而凌厉,「在我妈死后不到一年就给我找个继母回家,这是安慰我?你再说一次,你确定这是安慰我?」
「或许他用的方式的确不是很对,但这也是因为他太过焦急,太担心你。」
李绵羽苦笑着说:「小森,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你明明还那么小,我却感到害怕。你浑身是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但是当你独自坐在角落里的时候,看起来却又好可怜、好孤单,简直像一道随时可能消失的幽魂。你这样,怎能让他不忧心如焚?」
「……」
「就是为了让你振作起来,他才那么急着娶我,希望有我陪你、爱护你,让你重新露出笑容……却没想到起到了反效果。对此,我真的很抱歉。我没能够帮助到他,也没能帮到你,我……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李绵羽忽然哭起来,将脸埋进掌心,哭得双肩抖动。
看着她这样,厉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神色复杂地别开了视线。
蓦地感到手上一暖,低头一看,是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紧握成拳的手。这只手很大,自然不会是女人的。
他拧起眉,朝司遥瞪了一眼。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死紧,怎么也抽不回来。
「小森。」李绵羽忽然抬起头。
厉森连忙将手放到桌下,又试了几次还是抽不回来,便只有任由司遥握着。
「刚刚那些事,我一直就想说给你听,只是你从来不肯听我说话超过五句以上。」
李绵羽脸上挂着泪痕,还是努力挤出笑容,「你太倔强,我也拿你没办法。这次多亏司先生帮我这个忙,我真的很感谢他,也很感谢你。这些话说出来,我觉得好受多了。」
「你……」
这时厉森才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狐疑地说:「你是怎么会跟这个人有联系?」
「他帮我设计我即将搬去的公寓。那天我见到他和你在一起,所以拜托他帮忙。」
「搬……」
厉森沉下眉,低低的问,「你和厉朝为什么离婚?是因为那天那个人……」
「不是。」
李绵羽摇摇头,苦涩地说,「其实从我和厉先生结婚那天起,就注定了是要分开的。」
「怎么说?」
「他娶我回去,不是为了做一个妻子,而是一个母亲。他喜欢我,但不是爱情,他……从没有和我有过夫妻之实。」
「什么?」厉森愕然,「可你们一直同房……」前几年他从家里搬出来,所以最近的情形他不清楚。但在他搬出之前,那两人一直是睡在同一个房间的。
「这要我怎么说才好?」
李绵羽苦笑,「你知道,厉先生也是正常男人,每晚和一个女人同床,当然也会有那样的念头,可是他一直压抑着。在他想来,我的身分只是你的母亲——虽然你不肯承认。而如果他碰了我,就是愧对你,也辜负了他在心中暗自许下的承诺。现在你明白了吗?他有多么爱你,还有你的母亲。」
「……」厉森说不出话来。
从未想过的事实,已经超出他的负荷。他的思绪像是已冻僵了,却又像是沸腾的,乱糟糟地滚成一团。
「请原谅他吧!这十几年,你无法想像他是怎样过来的。」
李绵羽说,「你们已经冷战了十几年,难道你打算一直责怪他,直到他永远地离你而去的那天,你也不肯叫他一声『爸』,送他安心离开吗?」
厉森眉尖一震,目光颤了几颤,面对李绵羽那恳求的眼神,他显得无能为力地垂低了视线:「你……让我想一想。」
「是吗?我很高兴。」
李绵羽欣慰地笑了,「你愿意考虑看看就好。把这么多年的事重新整理一遍,也许你会发现一些被你刻意忽略了的细节。」说完,她站起来,对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你这是干什么?」厉森讶然。
司遥倒是没有反应,淡淡看着,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
「今天真的很谢谢两位。」
李绵羽直起身,露出如释重负的轻快笑容,「我要说的都已说完,那么,我走了。」
厉森一怔:「你……」突然有点别扭的样子,「你还没有喝杯茶……」
「不了。」
李绵羽摇摇头,转身往外走去。在门口,她停下来柔声说道:「小森,虽然你从不曾叫我『妈妈』,但是这么多年来,直到今天为止,我都把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我很爱你,虽然比不上你真正的双亲。」推开门,她再无留恋地离开了。
第四章
直到李绵羽离开了很久,厉森始终坐在原处,一声不响,也不动弹,灵魂像是出了窍,只有反复蹙起又松开的眉头,证明他还是有在思考。
司遥默默凝视着他的脸,眼神异常深邃。
终于,大概是想通了什么,厉森沉沉叹气。这让司遥知道可以开口对话了。
「很抱歉。」第一句话却是道歉,「让你和她见面,是我擅做主张。」
厉森瞪去一眼,却没有像以往那么凶:「你也知道自己擅做主张?哼,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司遥无奈般地笑笑:「我尽量。」
「什么叫尽量?」厉森竖起眉。
「其实,你也很喜欢她的吧?」司遥忽然转开话题。
厉森一愣,眼中覆上一层阴影,别过头:「你在胡说什么?」
「不要自欺欺人。我看得出来的。」司遥更紧地握住手心里的手。
厉森这才想起手还被他握着,当即想要抽回来。结果,手是抽回来了,接下来司遥却得寸进尺地抱了过来。
「别碰我。」厉森厌烦地把他推开。
「不碰你可以,但是,你要对我说真心话。」司遥微笑着,单手搁在桌上,托着腮,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
厉森心里一动,却仍要反驳,「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你而言有何意义。」
「……」厉森再也无法回口。抿着唇默然良久,终于妥协地长叹一口气。
其实如果换作其他时候,他一定不会妥协。可刚才受到的冲击仍留在他心里,让他很想诉说、抒发出来,否则他真的憋得难以呼吸。
「她……我很讨厌她,一直都……」
他望着桌上的茶杯,低声说,杯中水光仿佛映射进他眼中,闪烁不止。
「明明是不相干的女人,要我把她当作妈妈,怎可能?从她嫁入我家的那刻起,我就想把她赶出去。不管我把她凶跑几次,过后不久她还是会靠过来,向我道歉、问我想要什么。我觉得她阴魂不散,赶也赶不走,索性把她当作透明人。我想无视她,但是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我发现,我的视线竟会跟着她走……如果她不来和我说话,我倒有点不习惯。她脸上有时候会露出很寂寞的表情,看到她那样的表情,我不自觉地想起我妈……」
他忽然握紧双拳,神情异常地沉重,「她竟然让我想到我妈,这实在太让我恼火。我要更讨厌她,我对她更坏,她却还是对我好,非要来关心我。她怎么可以这样逼我……她不该妄想取代我母亲的位置,那只会让我更厌恶她……」
「可是,你已经喜欢她了。」司遥轻轻截过话来。
接到厉森投来的反感一瞪,他淡然笑笑,「虽然你是无意识当中喜欢上她的,所以你也不必为自己的不小心而责怪自己。况且,喜欢上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这很正常。」
「你倒是会说。」厉森冷哼一声。
其实这会儿他心里已经好受多了,也并不觉得对方的话语有刺伤到他,但就是忍不住要反驳,「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大言不惭。」
「至少我知道,那天看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你很难过。」司遥说。
厉森一愕:「你……」
「我都明白的。」
司遥还是笑,深邃地笑,「那个时候,你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虽然或许你还没有清楚意识到,不过你不能否认,那一幕让你深觉痛心。你以为她今生该是你厉家的人,在她身边的人只能是厉朝。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看见他们夫妻俩,相比之下,你更不愿意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
「……」厉森无言地瞪视他良久,越看越不敢相信,这个总共只见过几次的人,竟然对自己的心思如此了解。
难道说,是他掩不住心思,都已经写在脸上?还是说,那天他喝醉酒,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你不必诧异。」司遥说,「我能够了解这些,只是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
「你?」
愕然过后,厉森感到一阵好奇,「你的经历?是指什么?」
「很抱歉。」司遥摇摇头,「我暂时无法对你说起,请你也不要追问。」
厉森皱了皱眉,很不高兴地瞪了司遥半天,冷哼一声别过头。
不公平。只有自己被读透,对方的事他却毫无了解……等等,他干什么要了解这个人?了解一个讨厌的人,不是更加讨厌吗?
忽然想到刚刚说的数次「讨厌」李绵羽,顿时感到一阵不自在,他懊恼地搓了搓眉心。
「不要生气。」司遥说,「也许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一听,厉森像是被刺到,凶恶地丢过去一个白眼:「我为什么生气?那是你的事,我没有兴趣。」
「是吗?」司遥牵起唇角,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这么着急的反驳,明明就是口是心非。
他不打算挑明这一点,只是悄然伸出手。
突然被人按住下身的厉森瞬时变脸,啪地一下把司遥的手拍开。
「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冷冷撂下这一句,厉森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
司遥在门口追上厉森,按住他正要开门的手,拉回来,并将门反锁。
这让厉森明白到,他是来真的,顿时火冒三丈。
这家伙,是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吗?
「放手。」
厉森使劲想要掰开那双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掰不开,让他更加火大,「混蛋,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我不想陪你一起发疯,你听到……」
「我很想你。」
突然渗入厉森耳中的话语,轻得似一阵风,却字字清晰坚定。
厉森不禁一呆,无法解释心脏骤然跳空的一拍是怎么回事,就想也不想地反驳:「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没兴趣听疯子讲话。」
「我是真的很挂念你。」司遥亲吻着他的颈窝,不厌其烦地重复,「我很想你,很挂念你……」
「你……闭嘴!」越听越是焦躁不堪,厉森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
他早就亲身体验过,这个男人的言语会在不知不觉中捆紧人的身心,让人跟着那些话语不由自主地沉陷下去,所以他不想听、不能听。
比起这样被用言语施咒,他倒宁愿让司遥狠狠做上一回,不,多几回也没关系,只要司遥愿意此后在他面前少说点话。
「你一点也不挂念我?」
司遥轻笑说,「不可能的。至少在你安排那些人去搜我家的时候,你有想到我。其他时候呢,想我的次数多不多?譬如说,当你洗澡的时候,会不会很遗憾正触碰着自己身体的不是我的手……」
「你要做就做,不要满口胡言。」厉森彻底发飙,说出了这句也许会让他鄙视自己一辈子的话。
司遥也不由得愣了几秒,噗嗤失笑:「你还真是做出了相当大胆的发言呐,可喜可贺。」
「……」厉森已经连回嘴的劲都没有了。他彻底鄙视自己。
「我本来不打算在这里跟你做。」司遥说,「只是想念你的味道,想要回味一下。」
「什么?」厉森受到无法形容的打击,整个人愣在那里。
「不过既然你那样说,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司遥的声音在微笑,却不会让人觉得在被取笑。不论说着怎样的话,他的声音总沉静而正直,却会发挥出本身以外的奇异力量。
能够编织咒语的双唇亲吻着厉森的脖颈,同时,手已灵活地解开他的腰带,让裤子随着重力滑落。司遥并不急于剥去内裤,就这样把伸手进去将他的性器握进掌心,轻轻地撩拨。
「想念我吗?」司遥说。
厉森不觉得他是在问自己,而是在问……一个不会说话的部位。
然而,就像是无声的回应,那个部位在司遥手中蠢蠢欲动起来,一点一点地聚集生气,根本不由得厉森控制。
其实他也没有刻意要去控制,因为他已经想通了,反正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结果,那还不如对自己好一些,不要做那么多无意义的挣扎。
当厉森这样想的时候,他对待司遥的态度就已在不知不觉间有所温和。他一直带着刺,而其中一根,已经被司遥拔出,收进了身体里。这使得两人有了一定的相容空间,也少了一点硝烟味。
「原来你也很想念我啊。」司遥笑笑,「身体永远诚实。」
「啰嗦。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厉森压抑地斥道。
「这么久不见,你也该想念我的声音。」
司遥低沉的笑声,又让厉森觉得被影响了,不禁懊恼地嘀咕道:「究竟怎样才能让你这家伙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