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为什么总要等到事情发生了,才明白伤人伤己的双面刀有多么不可碰触地锐利!
‘胃......好痛......'细细的哀鸣从范越黎发白的嘴唇中流泻而出。
莫东升心头一紧。
‘胃癌吗?你忍着点,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等等......'察觉他打算离去。范越黎慌忙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哀求道:‘不要离开我......'
‘你先放手,我只是去打个电话。'
‘求求你......'
莫东升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收回了已经跨出去的脚,沉声询问:‘站得起来吗?'
范越黎咬紧下唇,辛苦地摇摇头。
‘再忍耐一下。'莫东升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搁置在床上,顺手掀起温暖被子覆盖住他不住发冷的身躯。
‘我记得你有吃胃药的习惯,放在哪?'
范越黎也曾因为半夜闹胃疼而紧急住过院,当时医生诊断是工作压力过大引发了神经性胃炎,开了一些抗酸剂和镇静剂给他,之后他也一直被莫东升逼去医院拿药,若是还有剩的话,或许吃下去可以稍微抑制胃痛。
‘不要走......'
‘放心,我只是拿药给你吃而已,不会走远。'莫东升尽量用最温柔的嗓调安抚他道。
‘不可以骗我......'
‘不骗你,药呢?'
范越黎看着他良久,终于松口道:
‘在公事包里面还有一点......'
‘嗯,我顺便倒热水喂你吃,你乖乖等着。'莫东升不容阻止地强硬道,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后,随即转身寓去。
范越黎伸手捂着发烫的额头,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莫东升温存的吻似乎拥有神奇效用,竟令他原本疼痛不已的胃肠舒缓了些。
昏睡了不知多久,感觉肩膀被推了推,范越黎不由得微微睁开酸涩的眼眸。
‘你晚餐吃过了吗?'不知何时站在床边的莫东升,手里拿着水杯,沉声询问。
‘吃过......'范越黎偏头想了想,随即露出一抹苦笑:‘不过都吐光了......'
吐光......明白全是自己将他的精神状态逼到最恶劣的极限。虽然达到最初的目的。可莫东升却惊然察觉自己并没想像中那样深感快意。甚至隐约浮现些许罪恶感与歉疚。
‘这里有块吐司,先吃下去。'
‘嗯。'即使毫无胃口,范越黎仍是听话地接过莫东升递来的食物,勉力地一口一口撕开吞进胃里。
‘很好,接着把这几颗胃药吞下去吧。'
范越黎盯着他手掌心上的小药丸。动也不动。
‘怎么了?'莫东升狐疑地挑高一道眉。
‘你喂我......'
‘你是小孩子吗?'
‘喂我......'
啧.真是大少爷脾气。
见他坚持不肯自己吃药,莫东升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简直拿他没辙,但埋怨归埋怨,他还是认命地伸手将药丸塞进他嘴里,接着仰首喝了一口水,俯下身子,用湿润的嘴唇封住他的。
配合浓重的呼吸,舌头在口腔中交缠,范越黎仿佛在沙漠中长达三天三夜滴水未尽的旅人,拼命汲取他口中的混着甜蜜唾液的水分。
莫东升边喂边饮水,不多久一整个水杯的水全被范越黎喝光了。
忘了药丸被自己吞了进去还是融化在口中,滑进喉咙中的温水有些苦涩的味道,原先胃袋剧烈的神经性疼痛似乎被成功转移了发泄出口,只剩下闷闷的感觉而已。
随手将水杯搁置床头柜上,莫东升用手背抹去溢出范越黎嘴唇的水沫,微眯眼询问:‘满意了吗?'
范越黎盯着他色泽红艳充满情欲味道的唇办,眸光有些迷蒙:‘还是有点痛......'
莫东升唇角一勾,俯低身子,近距离看着他。
‘你这叫趁火打劫,还是叫得寸进尺?'虽然仍是一贯的嘲讽语调,会刺伤人的部分却明显柔和了不少。
范越黎苍白的脸庞终于浮上些许红润。
‘只要你肯理我,什么名称都无所谓。'
‘......算了,我就当一晚免费看护,就这一晚。'
再三强调只有‘一晚'的莫东升掀被爬上床铺,从范越黎身后搂住他。
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的范越黎不吭一声,享受他许久未见的温柔。
调整好两人的睡姿后,莫东升伸手撩高他的睡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腹部,再用温暖的手掌心覆盖上去,用不知是揉还是按压的力道来回摩挲起来。
感觉实在太好了,令范越黎差点呻吟出声。
‘以前我犯胃疼的时候也有人这样对我做过。'莫东升在他耳边呢喃解释道。
闻言,范越黎猛地睁开眼,身子又僵硬了起来。
‘那人是谁?'
‘呃,你该不会连我妈也要忌妒吧?'范越黎吃醋对象的范围之广,令莫东升真有些傻眼了。
原来如此,范越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
‘谁叫你不说清楚......'
倒变成我的错了?莫东升只能苦笑以对。
‘这样舒服吗?'
‘嗯,舒服......'真的很舒服,僵硬的身子全部放松了,许久未找上门的睡意瞬间潮水般涌上,击得范越黎脑袋昏昏沉沉。
可他又舍不得睡去,深怕隔天一醒来,莫东升又变得温柔的美梦就碎了。
‘呵,早跟你说了,除了打架以外,我什么都很行的。'
莫东升露齿咬住他柔软的耳廓,又不知在他耳畔处呢哝了什么。范越黎虽然很想保持清醒,却只觉意识一片朦胧模糊,根本不晓得自己到底听进了什么,眼皮也沉重得逐渐睁不开来。
最后,像是被人催眠了似的,范越黎头颅一歪,迅速沉人甜美梦乡之中。
【第九章】
早晨,是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扰醒的。
唔......范越黎脸颊蹭了蹭质地柔细的枕头,微睁开眼缝,下意识地伸手搜寻身旁床铺,不料却扑了个空,只摸到冰冰冷冷的触感。
好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彻底惊醒了过来。
范越黎微撑起上半身,直接用眼睛察看,果不其然,偌大的床铺上除了自己以外,一片空空荡荡,连四周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回想起昨夜莫东升所说的‘只有一晚'之语。恍然惊觉自己再度被抛弃了的范越黎瞬间消沉下来,仿佛坠人无底深渊,感到既空虚又无比悲伤。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
范越黎无助地将脸庞埋在手掌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莫非真要自己连连生病,莫东升才肯撕下无情面具来照顾自己吗?
无心之念,却仿佛给予了眼前一片黑暗的范越黎一线光明。
幸好,此想法才刚萌发,一阵轻微却稳定的脚步声立即打断了他危险至极的念头。
‘我就猜你这时间会醒过来。'
莫东升站在敞开的房门口附近,手里捧着一碗热粥。
‘......'望着他雨过天晴似的清爽表情,范越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胃还疼吗?'
‘你到哪里去了?'范越黎不答反问。
‘我想你需要吃一些营养食物,所以便下楼去煮了。'
‘......'煮东西?
不是抛下自己,而是去帮自己张罗食物?
所以,这是暂时休战的意思?
莫东升级步走向他,伸手拉张椅子在床铺旁坐下,将手上的热粥递到他面前。
‘吃吧。'
听到他温柔至极的嗓音,范越黎不由得眼眶一红,撇过脸去。
‘不用你假好心。'
莫东升不以为忤,仍是好言劝道:‘快吃吧,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空胃很容易伤身,你最近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不是吗?'
原来他仍是在暗地里偷偷关心自己吗?范越黎只觉又高兴又想哭。
既然他有好好将自己这几天的难受看在眼底,那为什么昨天还要说出那些残酷无情的话呢?
他明明知道自己会受伤更重不是吗?
可是,虽然已经猜到后果了,莫东升仍是面不改色,毫不留情地予以痛击,享受他的悲痛哀鸣。
范越黎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好可怕,自己到底爱上了什么样的人啊?
现在的温柔样子,或许只是想迷惑人心,不让人看出他本质多么地残忍罢了。
一想到此,范越黎又忍不住闹起别扭来。
‘不关你的事。'如果不是真心想和好,就不要理我,而我也不稀罕装病来博取你的怜悯或同情。
‘要生气什么的等一下再生气,胃会发疼就是因为你饮食不正常,是病人就应该乖乖听话,先吃完这碗粥再说。'莫东升像是没听到他拒绝的话语,仍很执着要求他吃东西。
‘这算什么?'不要骗我!你根本不是真的在关心我!范越黎受不了地低声怒吼:
莫东升皱起眉头,无法理解他又犯了什么疯病。
昨晚两人不是同意和解了吗?莫东升好不容易不想再继续跟他冷战下去了,范越黎却又吃错药地开始挑惹战火?
‘好,只要你吃完,我就走。'
摆明退让的一句话,却不慎重重踩上范越黎的地雷。
‘想走的话现在就走好了!'
‘你先吃完。'
‘我说了我不要吃!'范越黎低吼,伸手用力往旁一挥。
莫东升措手不及之下根本来不及闪避,手上的热粥登时被他翻倒,哐当一声跌落地面,淋得他手腕及大腿处一片湿热黏腻。
‘啊......'范越黎惊恐地发现热烫的白色水蒸气一阵阵从莫东升湿透的裤料袅袅浮了上来。
烫伤了......一定烫伤了!
泪花在眼眶中猛打转,范越黎脸色发白,吓得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了。
怎么办!自己又做了蠢事!这下子他一定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岂料,在范越黎一双充满恐惧之色的眸光注视下,莫东升却只是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而已。
‘我下去再盛一碗上来。'
什么?他没生气吗?
见他动作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范越黎这才猛地回过神。
‘等等!你先去冲冷水!'
‘没关系,我没什么事......'
‘一定烫伤了,你还说没事!'原本还很虚弱的范越黎精神都被吓回来了,迅速掀被下床,一把将还愣着的莫东升拖进浴室。
扭开水龙头,大量冷水霎时从莲蓬头喷溅出来,洒了洁白磁砖一地。
当裤子被范越黎帮忙动手脱下来时,坐在浴缸边上的莫东升不由得痛吟了一声。
仔细查看之下,左右大腿肌肤有一大片都被热粥烫得又红又肿,根本不堪裤料摩擦的刺激。
‘对不起......对不起......'
范越黎痛苦得脸庞都皱起来的模样,倒似被烫伤的人是他自己。
莫东升闻言不禁苦笑:‘如果你每次做错事情前都能仔细思考过,或许可以减少道歉的次数。'
范越黎无语,起身抓下莲蓬头,之后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将冷水喷洒在莫东升烫伤的肌肤上。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我这辈子只对你一人说过那三个字。'
‘那岂不是说你这辈子只对不起我一个?'莫东升挑眉,玩笑也似的询问。
‘......'范越黎默然无语。
当自己将支票轻贱地扔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范越黎就已经深深对不起莫东升了。
范越黎直到现今仍很怀疑,当晚自尊心被自己一脚踩碎的莫东升为何没立即动手杀了他?
若那夜换作是自己被人宣称想买下的话,他绝对无法像莫东升一般忍受吞下这种屈辱。
莫东升微偏头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
‘但我看你一点抱歉的意思也没有啊。'
‘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既然没那个意思,就不要一再道歉。'窜入耳里的那三个字突然异常刺耳,仿佛是一种讽刺。
范越黎面泛一抹苦涩:‘我只是很愧疚,即使必须伤了你,我也要留下你,但是......我从来没后悔过。'
‘啧,这不就是所谓的"明知故犯"?'
‘......'
‘默认了?'莫东升眼神倏然阴暗下来。‘你这人真的很可恨......'
‘对不起......'
‘不但又自私又任性,还口投遮拦,那晚听到你说不准我对别人摇尾乞怜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虽然你拼命辩解那不是真心话,我却听得出来那根本就是。我也是直到那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七年来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看待,只把我视为你的所有物,不能拥有自己的想法,只能顺着你的心意过活......'
若非自己的精神够坚韧,恐怕早就发疯了吧。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范越黎不过是希望莫东升跟底只剩下自己一人而已,要求喜欢的人也同样付出全心全意,并没有错吧?
对自己没有任何感觉的莫东升,当然无法理解他的苦。
‘你的所作所为就是那个意思!真的很可恨,最近有好几次看到你没有任何防备地睡在我身边,我都很想伸手狠狠掐死你......'
‘莫......'范越黎难过地看着他。
若被杀了也好......范越黎并不害怕,总好过他对自己视而不见,或是憎恨地望着自己却不动手......
见他毫无反驳的意思,莫东升蓦然一阵无力:‘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抱怨?反正我只不过是你买回来的宠物罢了......'
范越黎立即出声反驳:‘不是的!你对我的意义不只是那样!'
‘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而已......'莫东升苦笑:‘你可以想见我多么厌恶你这点吗?'
厌恶......闻言,范越黎如遭重击。
他承认,因为总是任性地觉得莫东升是自己的东西,所以言词或态度方面也会不经意地表现出来,但是范越黎从没想过会伤他这么深,真的。
‘可是,昨晚看到你倒下来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很害怕......'莫东升露出一脸疲倦:‘虽然很恨你,但是好歹也跟你一起生活了七年多了,有些感情毕竟还是无法抹杀掉......'
‘感情?是什么感情?'范越黎神情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
原来除了憎恨以外,莫东升对自己还有其他情感存在吗?范越黎简直不敢置信。
莫东升眉头微微一皱,他本来没打算说这些。
‘那不重要。'
‘不,那对我来说很重要,求求你告诉我......'
莫东升别过脸去:‘没什么好说的,总之...不会是你想听的答案。'
‘我就是要听,莫......你一定要告诉我......'
敌不过他哀求的眸光,莫东升不由轻叹口气。
‘你也听过跟狗比起来,猫是一种比较冷血无情的动物吧?但是,就算猫再怎么冷血无情,还是会认主人的......我对你,目前只有仅止于此的感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