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去吧。'
‘求求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什么都肯做,真的......'范越黎嗓音干哑得仿佛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我说"够了",你没听懂吗?'
‘我不要,在你还没原谅我之前,我不要回去。'
‘我累了......'
‘莫......'累了?什么意思?范越黎浑然不知所措。
莫东升一脸疲倦,伸手掩面,将最深的叹息埋在手掌心里。
‘回去吧......'
【第八章】
历经七年多漫长岁月的冲突与磨合,范越黎和莫东升之间的关系首度降到最冰点。
原本应该是一个愉快的约会夜晚,全被自己愚蠢的醋意一手搞砸了。
这半个月来,充满懊恼的叹息声几乎成了范越黎的口头禅。
总觉得以前曾经稍微贴近了一点点的心灵,一下子变得极其疏远了。
虽然只要自己想要,莫东升仍会陪自己上床,但范越黎隐隐感觉得出来,以往总是很热中性爱的他,已然对自己失去兴致了,他现在只不过是把做爱当成例行工作地应付自己而已。
当发现到莫东升敷衍的心态时,范越黎不知深受多大的打击。
果然,他嘴巴上说‘算了',其实心底还是介意得要死,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就算莫东升仍是天天睡在自己身边,范越黎却感觉他的心已经走远了,再也不打算让自己碰触。
谁来告诉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范越黎深深感到自己就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目前他和莫东升的关系已然走进死胡同里,不管再怎么努力,恐怕都无力挽回了......
现在留在自己身边的莫东升就好比一具行尸走肉,再继续维持这样恶劣到极点的关系下去,只会活活扼杀彼此而已,所以结论是......该放他走了吗?
不......他不要放手!被骂自私也无所谓!就算留在身边的只剩下莫东升的躯壳,也总比永远失去他的好!这一辈子休想他放手!
‘越黎,你最近是怎么一回事?开会中居然老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样下去叫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范母实在无法理解,昔日处处令自己放心的聪明儿子怎会将自己搞成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好比今天,原本预定要由范越黎负责讲解的最新工程进度,他居然说得七零八落,一点重点也没有,很明显心不在焉,范母怕他在亲戚眼中继续丢脸,只好草草叫他结束,择日再会报。
虽然即时喊停,不至于出丑,但范越黎近来的严重失常,已然引起其他高层的注意了,这等于无形中又增加了范母的重担。
‘嗯......'
‘你在想些什么?到底有没有将我的话听入耳里?'
‘不,我绝不放他走......'无论如何都不想。
‘什么?'范母疑惑地猛眨眨眼。
范越黎回过神来,朝母亲一鞠躬道:‘对不起,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况,今天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下午还有点事,我先下去了。'
‘越黎?'
范越黎再次朝她鞠个躬,不由分说地推门离去。
‘越黎!'
唉!真是太糟糕了......万万没有想到莫东升那个软弱小白脸居然可以影响自己的优秀儿子至此,伸手摸了摸搁置桌面上儿子和莫东升两人近况的报告档案,范母一脸疲倦地揉揉眉心。
真是冤孽,有大把的好女人不喜欢,偏偏去迷恋一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为他神魂颠倒不能自已,莫非是被下了蛊了?
这样下去怎么了得?难道真要到了被董事会判定不适任而踢人出去的地步他才会觉醒吗?范母忧心忡忡。
......唉,迫不得已,只好拜托世交出马了!
打定主意后,范母拿起话筒,拨了一通秘密电话出去。
范氏企业绝对跟黑社会扯不上半点关系,但是势力庞大的家族还是有最起码的能力可以铲除掉一些碍眼的虫子。
不是自己狠心......怪只怪你谁不招惹,偏偏来勾引我的儿子......
哔哔
有动静进来了!
江胤仁放下手上的水果日报,飞快戴上耳机。
听了一会儿,判断是事关重大的情报后,江胤仁伸手按下录音键。
边听内容,他就边觉得心寒。
因为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幸亏那人异常聪明,居然懂得叫自己于这段时期监听范母,否则到时怎么出的一条人命都不晓得。
......啧啧,好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有权有势的人物下手果然快狠准。一个不小心,与他们作对的人就有可能栽个大跟斗,永世不得翻身。
是说,自己怎会沦落到如今双面间谍的地步啊?
要是哪一天事情揭穿了,被人发现居然有自己在暗中搞鬼,一定会被活生生剥下一层皮的......
可恶!要不是为了白花花的钞票,谁想接下这么危险的工作啊。
不论是哪一个人,他都惹不起。
老天爷保佑我长命百岁吧......
江胤仁不由一边听,一边自哀自怜起来。
‘唔......'
范越黎倏然睁开眼睛,跳下床,迅速冲进洗手间,朝马桶干呕起来。
最近一直是这样,只要一想起该不该放走莫东升的问题,范越黎就会不分场合地一阵胃抽筋,接着忍不住将胃里头的食物尽速呕吐出来,导致脸色异常憔悴,身子也越来越消瘦。
令他更难过的是,以往一直很在意他饮食状况的莫东升这次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漠然地不闻不问,整天只忙着替他的宝贝花圃除草浇水,俨然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原本还期望他能对烦恼不已的自己温柔一点的范越黎,也不由得渐渐心灰意冷了。
显而易见地,莫东升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理会自己了......
好想哭,却发现泪腺已干。
喜欢上一个对待自己无比冷漠的人真的好痛苦,这就好比深深爱上一抹海市蜃楼中的幻影,看得到却永远也触摸不到那样的绝望,然而范越黎却又戒不掉已然上瘾多年的剧毒。
若七年前莫东升对自己摆出这样的冷淡态度,范越黎或许还能持挑战难关般跃跃欲试的心情去面对。可到了现在,范越黎已经无法忍受莫东升一丝一毫的冷漠了。
中了毒,病症只有越来越严重,没有自行解毒的道理。
也许再过几天,莫东升就会心情好点了......无法可想的范越黎也只能这么期望。至于这个期望何时能实现,范越黎已经决定顺其自然了,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没关系,反正无论是不是只剩下一具躯壳,范越黎也不打算放他走了。
唔,胃仍是好痛,等一下吃点胃药好了......范越黎伸手抚着腹部,脸色惨白地从洗手间走出来。
忽觉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先前昏暗一片的卧室亮了一盏小灯,原本已陷入熟睡之中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莫东升正半坐起身,冷冷地望着自己。
‘莫......'
‘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半夜爬起来,吵醒我好多次。'
没有范越黎期待的温柔抚慰,只有冷冷的抱怨之语。
被一股深切的无能为力感牢牢捕获住的范越黎,任何辩解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疲惫地将身子靠在冰冷的墙边,好支撑住虚软不已的双腿。
那天的事,他真的已经好好反省过了,为什么莫东升就是不肯原谅自己?那些话根本就是无心之语呀......眼眶逐渐湿润,从没在旁人面前溃堤的泪水总是因莫东升冷淡的态度而滑落下来。
就算是虚假的也好,范越黎希望莫东升能再度朝自己展开一抹温柔的微笑。
以前自己总是责怪他掩饰真心,可现在又受不了他最真实的尖锐态度。
他总是能找出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然后一举击溃。
无视于范越黎饱受冲击的受伤神情,莫东升继续冷着嗓子道:‘你自己搞失眠就算了,还一直吵我,害我睡眠不足,我真的快受不了了。以后我就到客房去睡,若是你想解决生理欲望的话可以来找我,但是其他时间都不要烦我。'
愣愣听着莫东升无情无义的每一个字眼,范越黎只觉脑袋一阵强烈晕眩。
‘听清楚了吗?'
‘不要!我不准你去睡客房!'
莫东升不悦地拧起眉头,嗓音充满不耐烦地道:‘不准?凭什么不准?你未免太自私了吧!睡眠不足害我精神很差,白天一直打瞌睡,什么事都没办法处理,我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觉,既然你没办法停止半夜下床的行为的话,那我当然只好去睡客房了!'
‘不要!你只能睡这间房!不可以离开我!'
范越黎晓得他是故意的。他憎恨着自己,所以故意出言伤害,以看自己痛苦的表情为乐,但是范越黎无论如何都不想放他走。
‘啧!除了"不要"两个字以外,你还会说什么?拜托你成熟一点好不好!造成困扰的人是你耶,我至少有权选择让自己好过一点的方式吧!'莫东升偏头避开范越黎哀求的目光,一脸厌烦地掀被下床。
见他一手抓起一只枕头,范越黎不由大惊失色地询问:‘你要去哪?'
‘客房。'莫东升冷冷道。
‘不行!莫!求求你别折磨我了!'范越黎一个箭步向前拦住他的去路,眼眶急得都红了。
莫东升冷笑一声。‘折磨?我有这个本事吗?'
范越黎咬紧下唇,隐忍不甘泪水道:‘你好过分,我已经说过我不是故意的了,你叫我跪我就跪,叫我道歉我就道歉,这几天我也深深反省过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闪开,你别挡住我的路。'
无须掠下什么狠话,只要一味地‘拒绝',就能将范越黎的精神状态逼到最极限......这点莫东升再清楚不过了。
‘我才不走!你开出条件来啊!只要你能原谅我,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范越黎情绪激动地怒吼,脑子里只想着绝对不让他藉由分房来疏远自己,他承受不了。
莫东升定定看着他良久,末了才暗叹了口气。
‘范范,你还记得我们认识多久了吗?'
‘七年四个月又十七天了。'范越黎飞快回答。
莫东升苦涩一笑:‘没错,七年多了,这么漫长的一段岁月。可是即使时间不断流逝,你却一点长进也没有,不管是我喜欢的东西,或是讨厌的东西,你仍旧一样也不晓得,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范越黎立即出言反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最喜欢穿GUCCI的当季衣服,最讨厌......'
‘最讨厌什么?'
‘......最讨厌我胡乱吃醋。'
莫东升一脸嘲讽地微挑眉:‘你的确很清楚嘛,可是光了解又有个屁用?你还不是明知故犯好几次?每次都不看时间跟场合发作,令我难堪,害我下不了台,如果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的话,恕我敬谢不敏!'
‘......这能全都怪我吗?明明是你先令我没安全感!'范越黎忍不住出言控诉。莫东升太受欢迎了,就算他不招蜂引蝶,女人仍会飞蛾扑火似的相继涌过来,而令范越黎内心深处更不安的是,莫东升原本是一个喜欢女人的异性恋这个事实......
‘我令你没安全感?'莫东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自从跟了醋劲极大的范越黎后,莫东升一直很收敛自己,尽量杜绝女人的诱惑,甚至立刻跟曾交往过的所有女人断绝关系,但,他短短一句话便彻底否决了自己过往所有的努力!这算什么?自己做过的一切全成了笑话一场,真是令人火大!
范越黎在他恶狠狠的瞪视下,露出既委屈又不安的表情,绞紧手指道:‘你敢说你从来没故意勾引女人吗?'
我故意勾引女人?莫东升强逼自己深呼吸几次,苦苦忍下想怒吼‘说什么鬼话!'的冲动。
‘你就是不懂得什么叫反省,是吧?'嗓音冰冷到了极点。
‘不是的!我只是......'范越黎拼命摇头。
‘只是什么?只是说出该死的事实!?'
‘不是这样的......'
又惹他生气了......为什么不顾着他的话道歉?为什么不闭上自己总是吐不出象牙的嘴巴?胃肠一阵阵的剧烈抽疼,令范越黎冷汗直冒,浑身虚软,几乎快说不出话来。
真的快受不了了,拜托这场无意义的争执快结束吧。
莫东升用力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硬生生压抑住生平第一次想揍人的强烈欲望。
‘我想我们应该暂时分开,彼此冷静一下比较好。'‘水镜'
‘不要......'范越黎嘴唇微颤,眸光充斥如幼生动物初见陌生事物般的惊惶不安之色。
以前无论自己怎么对待莫东升,他也不会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这项认
知,令范越黎如遇世界末日般更加恐慌
‘只要冷静一段时间就好,相信我,这样对彼此都好。'莫东升放柔嗓音,试图说服他。
‘我绝对不要......'
不行!绝对不可以答应他!
范越黎脑海浮现一股强烈预感,若是此时此刻让莫东升逃了,他一定会一溜得不见人影,再也没办法将他牢牢抓回掌中了。
试想,世上行哪个猎人会甘心放任好不容易到手的狡兔溜走?若是破其他猎人逮去一口吞了怎么办?那自己一定会发狂的!
‘不要紧的,只是暂时分开一阵子而已,我觉得......'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杀了我都不要!'范越黎朝他怒吼。
莫东升终于失上最后一丝耐性,冷冷睨着他。
‘你就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面对他勃发的怒气,范越黎脸色泛白,却丝毫不肯退让,咬牙道:‘对,我就是听不懂......'
‘很好,那也别沟通了......让开。'莫东升恨恨瞪他一眼。
‘不要!'
‘范越黎,不要逼我失去最后的耐性,快让开。'
范越黎握紧双拳,神情异常坚决:‘除非先杀了我,不然你休想走出房门一步!'
‘你......你这家伙真的很久揍!'
见他始终闹执地挡在门前不让自己出去,平日脾气再怎么好的莫尔升也不由得爆发了,扬起手臂便往他肩膀一推,打算逼他让路,可他的指尖甚至没出多少力气,范越黎便脚底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倒在地。
不会吧......‘砰!'地一声好像骨头碎掉的重响,今莫东升脑子倏然空白,甚至怀疑范越黎是不是故意用苦肉计骗取自己的同情,可等他低头查看范越黎有没有事时,才呼吸一窒地发现事态严重。
‘唔......好痛......'范越黎倒在地上,双手紧紧环绕住腹部,脸色比冬日初雪还苍白,额头不断冒小豆大的;令汗,打湿了颊边的黑发,呻吟几声后,身子蜷缩成初生婴儿般的样子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好不凄惨可怜。
‘范范!'莫东升大惊失色地扑卜前去,将他的上半身稍微扶起来,抱入怀中查看伤势。
方才的烦躁和怒气一下子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呜......'不晓得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碰触到莫东升久违的温暖怀抱,溃堤的泪水不断溢出范越黎紧闭起来的眼角。
‘你怎么了?摔伤哪里了吗?'莫东升伸手抹上他额上的冷汗,见他如此难受。不由得无比懊悔自己方才对待他的冷酷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