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袍(3P)————寒衣

作者:寒衣  录入:03-04

两匹马很快跑得远了,敛衣垂首皱眉,在想著什麽。唐鹏云轻轻一笑道:“你说齐国舅给了田老丈什麽好处,让他又跳了过去呢?”

“这是末节,只是……齐国舅恐怕会以为你我有什麽关系……”进而怀疑皇上要和容王结盟对付他,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你我有什麽关系?”唐鹏云挑起秀气的眉,“你是说梁观尽和田礼书那种关系麽?”

敛衣一惊,侧身看他,甚至顾不上控马:“王……鹏云,你不要乱说……”

“这有什麽大不了,你犯得著吓成这样子麽?”唐鹏云嘲笑他,“就算他以为你我有关系,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最多不过是御史们多说两句,不痛不痒……”

他策马靠近敛衣,唇角泛著有些诡异的笑:“而且,这种传言又对你没什麽坏处……至少有助於你隐藏你自己的真实感情,不是麽?”

敛衣手一抖,险些握不住缰绳,从马背上摔下来。

难道他知道了?

敛衣心惊胆颤了数日,终於不见唐鹏云有其它行动,暂时放下心。

对皇上的感情和幻想,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种肮脏的亵渎,若被他人知道,甚至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也就再没有脸去见皇上,连待在他身边远远看著都不行。

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知道……若被人发现,他就、他就……

因为心里有鬼,敛衣对唐鹏云的态度便古怪了起来。唐鹏云跟著他他也不敢阻止,除非涉及到朝政否则都任他来去,导致唐鹏云出入丞相府,倒像是走自家王府一样自在。

这样一来,朝中传言自也不少。丞相向来是皇上心腹,难道竟然投靠了容王?倒也说得通,有些小小动向,倒显得出皇上有抑制丞相权力的意思。

不过当然,也可能是唐王爷别有居心。毕竟他现在也是个王爷,又掌握兵权,容王也未必掌控得了他──要知道,兵将除了令符之外,最认的便是同生共死过的统帅。容王在边疆多年,打过无数次仗立过无数次功,在兵将们的心中,威严不下於皇上。

若他有心,可以成为朝中的第四势力,而无需依附什麽人。若他有篡位之心……

“罗相,听说鹏云最近经常去你府上?”两人独处时,宋筝直接问敛衣,语气是带著试探的。敛衣一怔,答道:“唐王爷闲来无事,确实经常去微臣府上。”

“只是闲来无事麽?”宋筝缓缓问道,眼神极深。

敛衣愕然抬头,见他表情,只觉一头凉水泼下。

他怀疑自己?他也听了别人闲言碎语,所以担心自己是要和唐鹏云一起图他的皇位?

自己对他一片心,他……竟然连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给自己?

敛衣眼底神色似乎传给宋筝,宋筝微微一笑:“敛衣,难道朕还不知你。”

一声敛衣,是许久没听到的称呼。好像上次听到,宋筝还是拿著书求教於他的太子,而他还是年轻的太子侍读。虽然两人谈不上关系很好,但总不若现在这般,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极力隐瞒心事,越来越远。

此刻得他这句话,便已够了。敛衣垂首:“臣知罪。”

“朕是想让你多留心些,能拉拢自然也要拉拢,不过……”宋筝略一沈吟,道,“不过鹏云在边关多年,以他的聪明,不可能不给他自己留下後路……”

敛衣心微寒,想到唐鹏云那晚醉後说的话,竟是全然不假。却也只有答道:“臣会留意的。”

宋筝点头笑道:“丞相这麽说,朕就放心了。他可能有些亲兵就在京城,甚或在京郊潜伏小股兵力。丞相还要多费心。”

果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握有精兵不能不防。敛衣觉得悲哀,却连稍微过格一点的话都不能说。B92E3孤:)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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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皇帝,宋筝谁都不会真心相信。

“对了。”宋筝像是要转换话题一样,忽然道,“朕打算过一年立後,你觉得哪位妃子合适?”

敛衣一震:“这是皇上的私事,臣……不敢逾越。”

“国母之事关乎国体,怎算得上私事?朕那些妃子你也大多见过,总能提议吧?”宋筝挑眉,道,“可惜你没有什麽姐妹……”

敛衣低头,飞快闪过一丝苦笑。

“臣认为秀妃秀外慧中识大体,其父又是皇上一手提拔,应是合适人选。”敛衣抬头,脸上已无半分异样,“自然,立後之事,主要还看皇上的意思。毕竟皇後……是与皇上相伴的女子。”

一生相伴。

他永远盼不得的幸运。

宋筝点点头:“丞相这麽想就好。”

敛衣颇有些疑惑宋筝这样突如其来的询问,毕竟立後之事实际已经拖了很久,而宋筝之前一直没有表示过。何况这种事情,敛衣向来不过问,怎麽如今……

直到几天後,宫里传出消息,敛衣才知道原因。

──齐妃、秀妃双双怀孕,而任妃也在这段时间频受宠幸,看来消息也快近了。

天渐渐热起来,敛衣只觉得从心里往外的冷。

 

“这位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您……不要再喝了。”

店小二站在桌边,小心翼翼说道。跑堂多年,小二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人文雅而带著贵气,显然身份非常。按理来说该是在豪华宅子里找三五好友举杯共饮,再不济也该有美人在侧添酒,跑到这偏僻小酒馆买醉,显然是失意人。

这分寸可就不好掌握了,又怕他借酒闹事,又不敢得罪人。都到这时间,酒馆里没什麽客人了,这位却还在自斟自饮。小二看他一杯一杯灌著,心里都觉得发渗。

那人听他这话,却也不多说什麽,起身要往外走。小二连忙拦住他:“客官,酒钱您还没付呢。”

那人睁大眼睛看小二,站立不稳,踉跄了下:“酒钱?”

他一张口便是满满的酒气,小二嫌恶退了步:“是啊,客官您喝了两坛竹叶青,加上一坛小店特制的千里醉,还有……”他说了半天,“一共是七十二文,本店店小,至亲好友,赊欠免问……”

他罗里罗嗦说了一堆,对方却没给一个答复,而是依著门口柱子,疑惑地看著他。

“客官,您不是没带钱吧?”小二有些急了,若是收不来酒钱,自己这月月钱被扣是一定的。就算是这人看起来身份高贵,此刻也是顾不得了。醉汉他见多了,知道问他也没用,干脆自己动起手来。

“你做什麽?”正当小二的手伸进那人衣襟时,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二吓了一跳,生怕那人以为自己是在偷客官钱,忙回身道:“是这位客官喝醉了不给酒钱──”

他张大口立在原地,呆呆看著迎面的人。

好漂亮!他在这小酒馆这麽长时间,就没见过这麽漂亮的人!小二看得傻了,见那漂亮公子走近再近,然後从他手里把那醉鬼抢过,略带不悦道:“多少?”

“啊?”小二继续痴呆。

那公子不愿与他多废话,从怀里掏出半贯钱给他:“够了吧?”

岂止是够了。小二接过钱,:“这……太多了……”

那公子也不理他,拉著醉鬼便走。走的远了小二才想,那公子漂亮得过分,真的是男人吗,别是声音较粗的女子吧?那醉鬼长相倒也不凡……

他心里想了无数情海生波的情节不提。这边,公子拽著醉鬼,似是想斥责,终又没说,最後只道:“敛衣,你这又是何苦?”

敛衣睁著眼看他,却完全不认识他似的:“你是谁?敛衣又是谁?”

“你敬其人为云,其人踏你做泥。”那人自然是唐鹏云,他苦笑了声,却不正面回答,“敛衣,你又何必?”

敛衣却不言语,只安静走著。走出一段距离,他忽然直直向前倒去。唐鹏云一惊,上前却已晚了一步,敛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鹏云吓得呼吸都要停了,俯身下去查看,听他微微鼾声,竟是睡得熟了。唐鹏云苦笑一声,将敛衣扶起,背到後背上。

“其实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在耍你,敛衣,你为什麽不能挣脱呢?”唐鹏云低声道,“忘了他吧,跟我走有什麽不好?非要这麽折磨自己?”

背後的人没有回答。

当然,要是那麽简单,就好了。唐鹏云也明白这一点,他对背後这人,背後这人对另一人,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但他可没有敛衣那麽多顾忌,想要,就出手。要是晚了,让人抢去,可就不好了。

敛衣醒来的时候,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四下看去,只觉这宅子气派非常,却可以断定自己没有来过。

昨晚……好像跑去喝酒了,没做什麽奇怪的事情,说什麽不该说的吧?看这宅子,非是常人能有的……

“醒了?”低柔声音响起,敛衣心头却更紧张了些:“唐王爷?”

“鹏云。”唐鹏云从门外进来,走到敛衣躺著的床边,放下手中碗,“你昨晚喝醉了,我替你付的酒钱,顺便把你带回我的王府。你还没来过吧,先把醒酒汤喝了,我带你出去逛逛。”

敛衣微怔,接过唐鹏云递来的醒酒汤,迟疑问道:“鹏云,我昨晚有没有失态?”

“罗丞相果然是罗丞相,就算醉了,也不会多说半句话。”唐鹏云露出一个笑来,“但是敛衣你知道,事实往往比话语来得更加真实。”

敛衣只觉一阵晕眩,头昏得厉害。模糊中听到唐鹏云说:“皇上将有後,九天将有国母,这是举国皆庆的大事啊。偏偏有人去借酒浇愁,也不知那人是浇得什麽愁呢?”

“我、我是想到我情场失意,所以……”

“是啊,情场失意。按理来说,总该是心上人嫁给他人,才算的上情场失意。不过呢,我们罗相稍稍的与众不同一点点,是心上人娶了他人啊……”唐鹏云挑眉,“娶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呢连孩子都要有了,真真叫人情何……”

“住口!”敛衣大喊一声,打断他话语,他全身颤抖,不是愤怒,是因为恐惧。

被知道了,那点心思,被这个人知道了。如果他昭告天下……不,他不用昭告天下,他只要告诉“那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唐鹏云见他表情,眼神微微变了变,随即恢复笑容:“敛衣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完全没有理由替我想要的人表白,不是麽?”

敛衣傻傻的:“你想要的人?”

“是啊,我想要的人,你。”唐鹏云眼神一闪,完全不遮拦,道。

敛衣傻住了。

短短瞬间内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先是他的心思被揭破,接著是唐鹏云说……想要他?

是理解错了吧?应该是说想要他投靠他们吧?

敛衣这麽想著,唐鹏云又来了句:“我想要你,是你对那人那想法,你别故意曲解。”

“可──你我都是男的啊!”

说完这句话敛衣就觉不对,果然唐鹏云似笑非笑道:“皇上他也不是女的。”

敛衣看著他,当真想看他脑中到底都是些什麽东西,想知道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玩笑──毕竟多年前,他被他们戏弄过无数次,包括那个晚上……

但眼下的情况是,不管是真心还是耍弄,他都没有反对的余地。最大的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他还能做什麽?

“你到底想要什麽?”警惕问道,唐鹏云却拿过他手中的碗,“再不喝就凉了,你宿醉起来,头很不舒服吧?我也没打算要逼你现在就给答案,你可以好好想想再决定。”

说完,竟是拿著碗喂他喝。敛衣从没受过这般待遇,却是有些呆了。

喝过醒酒汤,唐鹏云拿碗出去,敛衣方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思考眼下情况。

他并不相信唐鹏云,男男的感情本就惊世骇俗,他不信唐鹏云“正巧”也有这方面的倾向。不管怎麽看,唐鹏云都是先知道了他的感情,而後借机威胁羞辱他。

什麽“我想要你,是你对那人那想法”,他对宋筝的感情,岂是别人可以轻辱的?

想到宋筝,心又痛了起来。即使很清楚封後生子都是必然的事情,即使明知道他身边有无数女人,甚至在议政的时候也说过皇上应及早立下太子……但真正临到眼前,还是难以忍受。不可触碰不能触碰,却要忍著他触碰其他人。一遍遍告诉自己,皇上的一生幸福一生感情,与自己,毫无关系。

自己,只要能做他的臣子就好了。

可眼前这局势怎麽办?

敛衣沈思了一会儿,得出来的结论是:虚与委蛇。

宋筝吩咐过的事情敛衣自然要招办,那麽就必须接近唐鹏云才行。而接近他,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一举两得。既能封住唐鹏云的口,又能查他是否有私人军队。自然唐鹏云此举也是在算计自己,但是自己这孑然一身,既然是一无所有,还有什麽好失去的?

不若就应了他,豁出来就是这条命,有什麽大不了的。

想起梁田二人,他们是心心相印,携手天涯。而自己和唐鹏云,是彼此算计各怀鬼胎。

当真只有苦笑。

虽说两人也算是定下了“那种”关系,不过唐鹏云并没有趁机要求什麽,只是态度上稍微亲昵了些。当日敛衣醒酒,唐鹏云留他吃了顿饭,也就让他回府去了。

现实中的种种,并不会因为他的酒醉酒醒,甚至和人达成什麽协议,而有改变。天子将有後,龙颜大悦,封赏不断。至於两位妃子家族,更是满门荣耀。

众多加官进爵中,秀妃之父方志中入翰林院升为翰林学士,并不是很显眼的提升。但是朝中文武嗅觉灵敏的都注意到了这条消息,有的便开始活动起来──毕竟众人都知道,虽然不是每个翰林学士都能成为丞相,但是丞相一定做过翰林学士。而皇上在这时候这麽册封,自然有他的目的。那目的,却是昭然若揭的。

在百官暗中讨论罗丞相将失势之时,罗丞相正在宫内内殿,与皇上说话。

“丞相正好借机向唐鹏云表示不满,甚至多表示一些投靠之意。”宋筝交代道,“总之丞相尽量去掉唐鹏云的疑心,以便得到信息。”

“但是皇上……”敛衣垂首,声音有几分迟疑,“臣身为丞相,一举一动都是国之表率,若这麽做,恐怕对百官会有影响。而且身为丞相,这样的传言恐怕……会导致很多後果。”

眼下这局势,若宋筝只是要对付唐鹏云也就罢了,万一还想顺便把敛衣扯下来,也容易得很──反正已经是“勾结”了,就算到时候他说有皇上口谕,又能济得了什麽事?

敛衣太明白自家皇帝,因此不敢掉以轻心。他对宋筝虽是忠心耿耿,毕竟不是傻子,不想被皇帝当成卒子轻易舍弃。心中疼痛难忍,却还是提出了反对。

宋筝却一笑:“敛衣,你不相信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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