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早门口守着的筱原胜二点点头,杰大步走进屋子里面去寻找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椿。虽然大部分时间椿都是在发呆或者熟睡,但这么晚只有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却还是第一次。
房间里面很黑暗,黑暗的一片中隐隐的听到很细微的呼吸。
眼睛并不适应黑暗的杰努力的寻找着一片漆黑中的椿,不敢贸然打开灯,杰只能努力的向着记忆中床的方向走过去。
扭开自动调杰的床头灯,朦胧昏黄的灯光淡淡的散发开,杰的眼睛急急忙忙搜索着椿的身影。
“椿……”
紧紧抱着腿,椿一个人默默的蜷缩在贴近墙角的床边,眼角上挑的眼睛中没有什么神采,但是仅仅一瞬间,杰却能够隐约感觉到——原来的十文字椿——他所认识他所熟悉的十文字椿,正在一点一点的回到这个已经崩溃的躯体中来。
手轻轻触摸到椿的膝头,杰看着那双眼睛,想要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一些端倪。
“杰……”并没有望着对方,椿的眼神依然如同梦游一样涣散。“一个人留在黑暗中,似乎还有人的诅咒声……虽然听不到诅咒的究竟是什么……但是那样悦耳的声音中却饱含着刻骨的仇恨和悲伤……不知不觉……就会觉得好害怕……好害怕……就算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人来救我,而且我似乎也知道……如果呼救的声音太大……就会被惩罚……只能忍耐,只能告诉自己不害怕……因为我只有一个人……不是么……”
紧紧拥抱住这样寂寞自言自语的椿,杰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人流这样多的眼泪。
“为什么要哭呢?你也很寂寞吗?”
闭上眼睛,椿微微仰起脸孔,轻轻说着:“来吧,把你的寂寞分给我,就不会寂寞了……”
轻轻的吻在那双柔软的嘴唇上,明明这个男人是可以轻易夺取人性命的利器,明明这个男人的内心不曾向任何人敞开,却为何,此刻的表情仍然像一个悲天悯人的天使……
拥抱着默默流泪的杰,椿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仿佛感觉不到任何起伏。
“我们去洗澡,好么?”
小心翼翼的抱起椿,杰记得当自己扶着腿部受伤的椿走那一段不长的返回别墅的路时,明明感觉到这个身高只是略低于自己的男人体重并不像看起来那样轻盈。而现在,杰却能够轻易的抱起他,难道这个男人已经从骨子里失去了那份野兽一样的强筋吗……
温度是中的水让椿的肌肤微微泛起了红潮,轻轻用手指按摩着椿细瘦下来的身躯,青白色的肌肤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鞭痕,无论是胸前还是脊背,那触目惊心的伤痕,都在诉说着被绑架的时候是怎样的惨烈。
头枕在杰修长而富有弹性的腿上,椿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微微笑着用手揉搓着他渐渐恢复光泽的秀发,杰的目光又一次触及椿的手臂。
虽然已经消退下去了很多,但是青白色的手臂上,依然遍布着斑斑点点的针头痕迹。
到底在他见到椿之前,他被强行注射了多少镇定剂……杰垂下眼帘,轻轻抬起椿的手臂,揉着那些曾经令他疼痛的痕迹。而这些痕迹不仅仅是针头的痕迹,更是椿陷入狂乱次数的证明。痛苦的狂乱,即使自己伤害着自己,内心的痛苦也不会有丝毫的减缓……究竟椿……到底有多痛苦……
用水冲净了椿身上的泡沫,看着那已经昏昏欲睡的男人,杰的手指留恋的抚摸着刚刚自己无数次亲吻的嘴唇。
我爱你,我爱你……
心中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就像是古老的咒语,为自己的心祈祷着这份感情的降临。
当杰用松软的浴巾包裹着椿从浴室中走出的时候,青进来通知杰,凯尔文在他的客厅中等待着他。
见到凯尔文的时候杰确实感到了一些意外。一直以来都是精明沉稳形象的凯尔文,这次看起来却带着几分疲惫的神色。
“凯尔文叔叔,你还好吗?”坐在凯尔文对面,杰不免产生了几分担心。
摇摇头,凯尔文直截了当地说:“椿还好吗?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迟疑了一下,杰垂眸,缓缓摇头。
“不要打搅他,他刚刚睡着。”
睡着中被人吵醒的椿会具有攻击性,虽然这种状态已经稍稍改变了一些,但却不能保证椿不会对凯尔文出手。并不担心凯尔文会受伤,而是担心椿又要被人束缚住手脚继续忍受更多的痛苦。
深深地看着杰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怜爱眼神,凯尔文微微眯起眼。
“司徒,停手吧!不要再踏入椿的世界中了……椿吃过的苦头太多,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你所谓的‘爱情’不是他所能够尝试的!”
凯尔文语气中的强硬让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依然保持者和凯尔文直视的眼神,杰默默地等待着凯尔文或许会有的下文。
“椿的家族是一个古老而充斥着阴暗的家族十字会,唯一一代的女当家……就是椿的母亲……虽然这个女人在椿年幼的时候就死去了,但是你没有办法想象,这个女人带给椿究竟是怎样无法磨灭的印象。”
手紧紧攥成拳头,杰的汗水从肩胛骨缓缓流淌了下来,椿那些写在纸上无声的过去于此时此刻凯尔文用一种难以言喻的低沉的语调陈述出的现实,是无法比拟的鲜明而刻骨。
“当我第一次见到椿的时候,只是一个应该上小学的孩子,却拥有一双令我都震撼的漠然眼神……虽然慢慢的他会微笑会像一个孩子一样的举动,但是他的心却在我见到他之前,对任何人都封闭了……”
“那……雪拉呢……”
缓缓问出口的声音中,带有了紧张的颤抖。和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扭曲成了一种古怪的音调。
雪拉……雪拉……
凯尔文的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并没有好奇杰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个名字,只是仿佛沉浸在往事中一样,反复的喃喃着。
曾经,那个女人的怀抱,是让椿紧绷的精神唯一能够少是放松的地方。对着那个女人,椿会露出属于年青人应有的羞涩笑容。那个女人的存在,永远都代表了椿最美好最纯洁的一段感情——即使,那段爱情的背景,沉浸在一个阴谋之下……
雪拉背叛了椿,深深地、狠狠地、有预谋的,接近椿、温柔的对待椿,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阴谋而存在的幻象。最后的信任最后的防线以及最后的感情,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个女人被椿亲手杀死而带着血色埋藏在了椿心底的最深处。那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就这样明显的留在了椿的心上,不停的流淌着鲜血,不停的被一个又一个伤口撕裂开,终于,那个伤口太大了……大到只能用忽视来挽救椿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不甘心的,即使心像被千刀万剐的凌迟着一样,杰依然艰难的问着心中的问题。为什么要问出来,为什么不让这个问题永远是一个谜……一切问题都得到了答案,而最终,却会让这颗已经为椿深深伤痛的心,更加剧烈的疼痛……
“我不清楚……只知道长相,和那个女人的身手。这是我的错误,为了想要多看一点那孩子温柔的笑容,而留下了那个女人……却让她给了椿一道致命的伤口……”
看着用手捂住心口紧紧抓着心口衣服的杰,凯尔文没有说话。那张惨白了颜色的面孔,那双被心痛深深占满的眼眸,他爱椿,无可置疑。而他的爱……却是椿所不能够承受的……他所要求的,是椿所不能给予的……
“不要再伤害他……不要再让那个孩子受伤……他还能够躲到什么地方去?除了死亡,他还能躲到哪里?不要再伤害他……不要……”
伤害?!
杰难以置信地看着凯尔文。
爱怎么会是伤害……爱怎么可能成为伤害……爱不是伤害啊!凯尔文难道没有爱过么?十文字凛……那个男人被凯尔文所投注的感情,难道不是爱么?
我的爱会是伤害么?
一遍一遍的自问着,杰的眼前不禁回想起椿蜷缩在自己怀抱中沉睡的脸……不会是伤害……因为他不再要求椿会给他什么回报,他不再要求……只是付出没有索取的爱……不会是伤害……不会……
真的……不会是伤害……么……
爱情……不应该是伤害……
14
将资料夹放在床头,杰用拇指按压着眉心,想要解除一天的疲劳。
医院刚刚打来电话,朱丽娅需要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安胎,这样做更有利于母亲和胎儿。因为顾虑到杰的工作,朱丽娅的娘家便体贴的没有让杰陪同一起转移到那里。
不用每天奔波于椿和妻子之间,对于杰应该说是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而出于对妻子真心的关切,杰还是每天坚持和妻子通电话,并且不时地询问医生胎儿的发育状况。
看完手中最后一份文件,垮下肩膀,杰现在想做的事情就只是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的睡一觉。
目光触及身边蜷缩着熟睡的椿,杰的目光像爱抚的手一样,慢慢的、深情地触摸过他的脸颊、眼睛、鼻子和嘴唇。
椿渐渐的在恢复,慢慢的恢复成杰所认识的那个有着强韧外壳的男人。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但椿的精神已经有了很好的自制力。能够分辨周围的人物,即使是刚刚醒来或是身处与黑暗中,都不会随随便便的攻击别人。
到底椿的精神恢复到什么程度呢?杰对于这个的概念依然很模糊。
是不是应该……让这个人更深刻的记住自己呢?
杰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为什么又产生了这个念头呢?椿应该深深记住了自己,上一次自己给予椿的伤害已经难以言喻的深刻了。自己还会继续伤害他么?还会重蹈覆辙么?
伸出手,轻轻握住椿细瘦的手,杰的笑容变得悲哀而疯狂。
椿在痛苦么?毫无疑问,椿在承受着将他的意志力全部摧毁的痛苦。而杰呢?在为椿痛苦而感到心疼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庆幸着椿因此能够回到自己身边么?
不,不是一点点。在他心爱的人为痛苦而疯狂的时候,杰正在心里欢愉的大笑着。痛苦么?痛苦是正常的吧?痛苦是应该的吧?
如果没有折断翅膀,翱翔在天际的鸟儿怎么会停留在地面。
如果没有拔掉毒牙,冰冷的毒蛇又怎么会缠绕在人类的身上。
好想让他永远现在这样的痛苦中,好想。这样就能够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永远的依赖自己永远的被他锁住。
想要再一次的摧毁他,摧毁他到再也爬不起来的程度。这样就能够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吧?完完全全的属于杰·司徒·克莱拉斯。
“椿,我很卑鄙吧?我爱的你在忍受着痛苦,而我却在快乐。我会下地狱的吧?只有低于才能够收留我这样卑鄙的人吧?但是我不怕,只要能够听到我的祈祷,只要能够让你一再的回到我的身边,就算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我也不在乎。听到了吧?一定听到了!魔鬼一定听到了我的祈求,才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疯狂的笑着,闷闷的笑声回荡在杰的胸膛中,就像是魔鬼给予他的回应。
泪水顺着杰的脸颊流了下来,无疑是地、宣泄着心中被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的痛苦。
“我是那么的爱你啊……我爱你啊……”
没有说出口,却随着泪水,一起滴落在椿青白色的手臂上。
穿着浴袍半倚在床上,借着床头灯并不太明亮的灯光,杰看着手头的书。
椿面向他的侧身躺着,不知道醒了没有,虽然没有声音,却能够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杰微微侧过头,默默地想着:曾经,椿也这样虚弱的躺在他的身边……但是感觉却全然不同,很久没有这样能够放下心来好好的休息身体和精神了。杰缓缓勾起了嘴角,一直这样该多好,椿静静躺在他身边,露出最毫无防备的样子。
微微的,椿动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没有什么睡意的眼睛看着杰,脸孔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一直都醒着?椿。”伸手揉乱了椿有些零乱的额发,杰微笑着放下书,轻轻的将椿搂在怀里。
点点头,虽然没有说话,椿靠在杰的身上,表情微微带了点舒适的笑意。
曾经,在那个下着雪的冬天,椿也带着微笑的靠在自己身上。椿带着天真的笑容说:他想要个兄弟,他希望自己是他的兄弟……如果他没有破坏那个时候的椿,如果没有那件事横在他们中间,如果他没有那样做……
伸手,紧紧搂住椿的身体,嘴唇不断的碰触在椿的头发上,仿佛确认着这个人真的存在。
“啊啦,你在撒娇吗?”喉咙里带着笑声,椿的手抚摸上杰金色的头发。“应该撒娇的人不是我么?”
搂着椿,杰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
“就是突然想抱抱你,偶尔也让我撒娇吧。”脸颊贴在椿的脸颊上,仿佛在否定着自己刚刚后悔的心情。
用温柔而愉快的语调说着自己工作上和其他事后知道的趣事,只有这样做才能够让椿不会一再陷入自我的精神紊乱世界。椿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地听,偶尔回答上一两句,并没有睡着,而是在享受着那种温柔的声波。
“椿,今天总统私下里在抱怨。你知道说了些什么吗?”饶有兴味的,杰一边玩弄着椿细瘦修长的手指,一边继续着自己的话。“他在抱怨日本人的英语,‘那种东西根本听不懂,日本人真应该为英语道歉’。”
因为杰学着总统的声音太过古怪,轻轻的,椿不禁笑出了声。
椿的笑声像是对杰的鼓励一样,他继续对椿比划着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日本人应该是能够称霸全世界的……嗯,可能有点过火,那就是称霸所有英语第一语言的国家!因为当大军来袭的时候,只要组织所有会说英语的日本人站在军队面前说英语,啊,那个时候应该会是我们的军队很难看的溃不成军吧!”
椿笑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很开心地笑着,或许是因为真得想起了英语不纯正的日本人的发音,椿笑得很厉害。
转头,伸手拍了拍杰的脸,椿学着日本人生硬的语调用英语说着:“噢,阁下,我要去领事馆抗议,你在侮辱日本人。”
同样被逗笑了的杰搂着椿,乱七八糟的说着什么。看着椿的眼睛,那双眼睛中闪烁的紫色,已经不带有危险,而是调皮的跳跃着快乐的光芒。
情不自禁的,杰的嘴唇凑到了椿的眼睛上,轻轻一吻。好喜欢这样眼神的椿,好喜欢。虽然依旧从这双眼睛中看不到他的心,但是……只要这样,就够了。
微微笑了,椿扬起头,嘴唇缓缓碰触在杰的嘴唇上,浅浅的吻着。
捧住椿的脸孔,杰的嘴唇也跟着凑了过去,稍稍用了一点力,并没有被抗拒,舌头滑进微微开启的嘴唇,缠绕上那条配合着他的舌头,深深吮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