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半晌,所劝之人还是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丫鬟只得再次出声:“公子,进去吧,主子走远了。”
合欢缓缓回头,望不透脸上的表情,只是缓缓垂下头应道:“嗯,进去吧。”缓步踏进长廊,两人一直无话,踏地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响著。
快到茶阁时,合欢看到空无一人的庭院,凤眸渐渐涌起落寞,如风起涟漪。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双眼迷迷蒙蒙地看著,还是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喃喃询问:“春神,会是什麽时候回来?”
身後的丫鬟闻言,胸口处腾升起苦涩,鼻子酸酸的,认真安慰道:“公子,不用担心,主子在人间不会逗留过久的。”话说得响亮,却没半分把握。
“是吗?”合欢低下头,伸手抚了抚胸口。
“公子……”
“……”
“没事,为我泡上一壶茶吧!”合欢温语道。
“嗯,昨日刚好收了些菩提子花,拿来泡茶可好喝。公子稍等,我这就去拿。”丫鬟的声音添上了几分松心,一路小跑离开了。
合欢不动,若画容颜对著细雨洗过不久的庭院,石桌上摆放的紫砂壶,还有小巧的瓷杯,垂挂的绿色藤条,清清冷冷,冷冷清清,一时就失了神。直到身後有衣袂拨动声传来,合欢惊然回望,然後看到一张消失了二十几天的神似脸庞。
来人走下祥云,笑吟吟地说:“二十多天没见,合欢可想我?”
合欢怔然地看著那张脸庞在自己眼前放大,然後定住。
蓐收大笑:“合欢果然很想我啊!”
合欢别开头,又是难堪情绪,但当胸的苦涩却微减了些,来得也算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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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熟练的为两人斟上一杯茶,金黄色的液体在小瓷杯里冒著热气,缕缕清幽甜香扑鼻,惹人不怕滚热,尝呷几口。
蓐收放下杯子,舔了舔唇,满足的喟叹:“这是什麽茶?如此甘醇可口!”
丫鬟笑意盈盈地解释:“这是生长在扶桑树下的菩提子花,是花茶中的上品。秋神来得及时,这会儿正品得著。”
蓐收连连点头:“好茶,好茶,定要来多几杯。”
丫鬟退下了。合欢手搁在石台上,握紧手中瓷杯,凤眸看著杯中液体,默然不语。蓐收淡去了满脸笑容,花茶品了一杯又一杯,花中胜品,此刻却不如话中所说,少了味,淡了香。很快紫砂壶见了底,再也倒不出一杯茶来。
那天的事,你我相知,只是你不说我不说,各自藏在心底而已。两人一直无话,安静了满阁气氛,弥漫浓浓的尴尬。
蓐收看著眼前那张姿容好久,才缓缓道:“在这儿,过得好吗?”一方开了口,尴尬气氛便褪了大半。
合欢抬眼,松了些般浅笑:“这儿很好。”
“真的?”
“真的。”
“这儿好,那你呢?大哥对你如何?”
“……我也很好,春神,对我也好。”
蓐收有些气恼,沈默了,站起来,远观缭远天际,却只见层层重云。好一会儿,蓐收回过身,沈缓道来:“万年天神,早已踏遍三界,遍游五岳苍山,尽天尽地。多少罕见之境,多少罕见之人,如数不尽!犹未曾见会……”止住了後面的半截话。犹未曾见会独上一份情,付上半颗心!
合欢微微垂首:“秋神想说什麽?”
“合欢!”
合欢抬头,疑惑地直视蓐收。清澈的眸子,纯净的眼神,蓐收心一动,再次吞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没什麽。”摇了摇头,蓐收又是满脸笑容,状似无意地问:“我大哥何时回来?”
“不知道。”合欢淡淡应道,心情黯淡了些许。
蓐收猛地握紧长袖里的手,一脸温笑:“没关系,我陪你就好。”
合欢微愣,很快露出浅浅笑容:“那先多谢秋神大人了。”
蓐收无奈拍额:“蓐收是最好听的!”
合欢挑眉,笑意越来越大:“蓐收。”
蓐收望著那张天容上罕见的表情,竟呆了下,然後露齿大笑:“还是合欢好听。”其实想说,还是合欢好看。没说,是想到男子身份。
合欢静静地看著他大笑,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和那人是不同的,多了温柔,多了豪爽,仅仅是呆在一起,心情便会快乐许多。等蓐收笑够,合欢问道:“三公主如何了?”
闻言,蓐收敛去了笑意,有些烦恼地摇摇头:“前几天去看过了,还在凡间。唉,三丫头长大了,已经完全陷入,只望将来的祸,避不开,能减几分就几分吧!”陷情之人,没止一人,一个情字,害苦了人!蓐收在心里沈叹。
“……”
“情生智隔。”半晌,蓐收唇间吐出四字,黑眸直视合欢。
合欢别开眼,指尖微微发抖。
“好了,你做主,带我走走。这天东,我也几千年没细看了。”蓐收又是转头遥望天际。
合欢 第二十四章
在天东过了四天,春神也下凡了四天。
秋神蓐收遥望垂云卷伏的空阔天际,想到那逗留凡间之人,心就渐渐腾升起满腔怒火,眉目间逐可见怒意横生,袖中手骤握成拳,可是很快又放开,压抑下怒气转头换作一脸惋惜:“合欢啊,说实话,这儿真的比不上天西。”正在品茶的人放下手中瓷杯,浅浅笑道:“蓐收厌烦了吗?”
秋神蓐收摇摇头:“不不不,怎会厌烦!只是少了风景少了乐趣而已!”
合欢点点头,默然。
似乎想起了什麽,蓐收笑吟吟地说:“若是月老在此,该能添不少乐子。”
合欢浅笑:“怕是没空了!”
蓐收一愣,随即大笑:“也是,爱喝酒的月老毁了好几桩姻缘,想来这当下应在极力补救吧?呵呵……”笑过了,蓐收望著他,无端猜测了一下,敛了敛眉,很快换了心思,有些烦恼地问:“说说看,我们现在该做什麽,不能整天都品茶吧?”
合欢摇摇头:“还是蓐收想吧。”
“下棋,合欢懂吧?”
“……”
“不懂吗?”
“……不是。只是,下得不好,总是输。”
“没关系,我帮你赢。”
合欢怔然,蓦然想起曾经对那人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却听不到如此的回答,而是一番沈默。想到这,心头缓缓涌起复杂的思绪,犹如骨头哽在胸口上。
“怎麽了?”蓐收微微皱眉。
“没事,那就下棋吧!”合欢避开他探究眼神,回身唤来丫鬟,很快就准备了棋盘。
黑白两色棋子交替而下,棋盘点点,蓐收皆是指指说说,哪处该下,哪处该提,细心地娓娓道来。棋终,黑子占了优势,蓐收笑眼眯眯:“你赢了!”
合欢有些好笑地答:“蓐收是在和自己下。”刚才手指穿插,提起落下,皆是一人所做,而自己只是旁观。
“我说了……”蓐收抬头,话语一顿,脸上笑容骤然敛去,眉一挑,目光直落在合欢的身後。
合欢不解,疑惑回头,原来身後已不知何时站立了曾四天不见的人!身子一僵,随即站了起来,垂头弯身:“春神大人。”心脏怦跳,四天,才短短四天,竟然归来了?
句芒黑眸幽幽暗暗地看著他,片刻,视线落在石台上的棋盘,微敛下眉,面无表情地盯著蓐收。蓐收望望合欢,笑笑道:“大哥,你可回来了!”
句芒神色淡漠如水:“秋神可真有暇!”
合欢有些心惊地看著两人,回想起两人不久前的陌生,心脏猛然一缩。
蓐收咧嘴笑笑,挥挥手:“我想你了,大哥!”
听到这样的话,合欢微微愣神,端著茶进来的丫鬟也是一呆。句芒脸色深沈了几分,一甩衣袖就凳坐下,不冷不淡地说:“是吗?”
蓐收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茶盅,遣退了丫鬟,这才说话:“大哥不信小弟吗?”听似温和语气却隐带挑衅。
句芒却不说话,眸色骤然幽寒,冷冷盯著蓐收。
蓐收得意般扬眉,看到合欢怔然的模样,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两声,笑意盈盈道:“这天色好,待会儿我们三人去走走吧!”
句芒却忽然笑了,笑声冷冷。合欢心脏一跳,不安地看著,蓐收却猛地蹙紧了眉,手飞快地伸出去:“大哥─”
句芒出手如电,一把扯过合欢,扼住那下巴,不顾他的惊恐,垂头朝那被迫噘起的红唇吻去,卷住舌头辗转反侧,不顾津液留下,直到双唇被吻得通红,凤目迷离,整个人软在怀里,才移开唇淡说道:“信,蓐收的话,怎能不信?”
蓐收脸色阴暗:“大哥,你是春神,得顾及身份!”
句芒眸色立时变幽冷,眉一挑:“秋神以为本神会在乎这麽累人之物?”一把抱起那身子,嘴角勾起没温度的笑:“蓐收要来吗?”
蓐收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怒意,拳一握,狠狠地抵在石台上,眼睛瞳色霎时冰冷入骨,直直地盯著句芒。
句芒浑身散发著危险气息,幽寒冰冷的眸子望进那双满是怒气的瞳孔里,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为什麽总在短短的时间了,就突现变化,就失了控,就害了他?
蓐收颓然坐了下来,心底重重的後悔内疚,只盼那个人儿没有听到任何一句伤人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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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步回到寝宫,句芒把人朝床上一抛,狠狠地压了上去,扯开衣衫,再狠狠封住两片唇!
他承认他怒!
在他身後站了快一刻锺,看到属於自己的人对他人露出自己从没见过的笑,做出自己不允的事,他就怒气难抑!
更让他烦躁火闷的是对自己拒绝做的事,却对他人应允,竟然还有要离开的念头!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情绪在胸口处暴胀乱撞,他不复以前那潇洒自如的神君,带著一腔难平息的怒气下了凡!
在凡间几千年,与凡人男女欢爱千千回,动了情的大多数,他了然,只是嘲讽冷笑,或弃之而去,堂堂上古神君,历尽万年的心,有可能如此容易得到的吗?他冷笑!千年之久,不用觅识,自有人间豔丽捧上一颗纯心,他乐意陪玩!
直到佛祖大会,惊鸿一瞥,一张绝色容颜,三界难寻,原始元神仅仅为一树!感了兴趣,在得知是自己数年前的小小司春之术所致,一句“亲爹”就变成理由,没下多少功夫,就俘获了人,也擒获了心,那绝美的人敬仰般深爱著他!
他心里又是暗讽,成仙又如何?还不是和凡人一般!直待厌倦之日到了便弃之。可是,还没厌倦,他便和别人亲近了,甚至比和他还要亲近!他不悦,感到属於自己的东西正在被别人抢去!
他是他的人,只能属於他,谁也不能抢!
抬头看著那张绯红的容颜,情欲刺激的生涩又直白的反应,一双幽暗的眸子闪过一抹阴狠,再次俯身狠狠肆虐身下的雪白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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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上下火热般的痛直揪著合欢的神志,痛彻骨头的疼令他再也难以安睡,终於在大半夜里呻吟著醒过来。
淡淡莹白柔光里,是熟悉的寝宫,熟悉的床,可却不见了同床共枕之人。合欢艰难地转动著头,雕花窗外灰暗夜空是一轮缺月,稀稀疏疏几点星光,空空缺了些许月光。
心里到底还是记挂著那人,合欢挣扎著下了床,扯疼身躯,即时冷汗涔涔,望望满身暗红青紫,只得无奈叹气。那两人,为何不能好生说话,如此莫名其妙就生了气!唉,只是,到头来,还是自己受苦!胸口处微微苦涩情绪溢上来,很快披上长衫,拖著两条仿似灌了铅的腿推开厚重朱门出了去。
空空荡荡的长长玉石回廊,悬挂著琉璃灯发出淡白的光芒,看上去像没有尽头般。整座春神殿入夜安静,深夜更是添了几分寂寥,让人无端萌生孤独之意。合欢拖著身子,扶著墙壁,眉目间可见几分心急。
艰难走了长廊,过了拱石门,上了石阶梯,快到大殿了,隐隐有人声传来,合欢心微微一宽,放缓了脚步,听到熟悉的嗓音从殿内传了出来,脚步一顿,站住了。还好没走,还好。心里有丝温意,一张微带苍白的脸也逐渐柔和起来。想往回走,可还没跨出一步,却被殿内传出的话语定住了全身!
句芒靠坐在玉椅上,衣不系带,泼墨青丝披散而下,添了妖娆却无比危险的风情,眉梢上扬,幽寒眸子却深泛冷意,直视著一旁静坐之人,冷淡说道:“秋神还没说够吗?”
蓐收眼底也可见压抑的怒气,缓缓启口道:“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置他於何地?”
拔弄发丝,句芒冷冷道:“人间千万个如他一般的人,你说,我会置他们於何地?”
蓐收沈缓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放了他?强硬留他下来,你意欲何为?”
句芒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心底怒气翻滚,却怒极反笑:“蓐收想要吗?别急,还没玩够,等本神玩腻了,自会送给你!”
“大哥!”蓐收猛地冲了上去,揪住了他的衣襟,脸色阴狠:“若你不是我大哥,我定会放过你!”
句芒猛地挥开了他的手,深绿耳钉竟然发出淡淡红光,映得那张脸百般诡异:“若你不是本神手足,本神也不介意伤神!从来没敢有人敢觊觎本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