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醉倚风流

作者:醉倚风流  录入:03-01

  
  云端上,有神喃喃低语:“该如何才能敛回失去了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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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年,於凡间来说,也只不过是花开花落轮回几个季节;於天界来说,更是不变依旧,花草林木清脆苍葱皆如当年模样。惟有曾经小小的人儿按照凡间时日来过,终是长大到如三千年多年前一般的模样。还是以前的人,还是那张绝美花容,还是漂亮凤目,只是小脸更是冷漠了,接近死寂的冷漠。
  
  月老疼人疼到入骨,十几年来,悉心照顾,送来求来偷来的灵丹妙药都用上了,才终於让成日挂心的人的面色红润了许多。
  
  十几年里,春神句芒每天皆是身疲心痛,一人时常来往天宫,不管月老如何的激烈言辞,一来就抱著人安静地坐在云端上一整天,不动不语,额触相抵,总是不变的姿势。临走时,就会留下一些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罕见仙丹,留人服食。一日如此,几日如此,一年如此,几年如此,月老的积蓄过久了的气也真的少了,看到人来也没有太大的不满之意,只是翘高鼻子“哼”一声,然後来个彻彻底底的视而不见。
  
  秋神蓐收也时常过来,同样是随身带一些问回来的灵丹仙丸,照顾著人服下,才略微安心。有时来到,看到云端上静坐的两人,也不打扰,匿身站著安静地看,看层云密密地包裹两人,看青丝白发缠绕在一起铺砌全身,看瘦弱的身子安躺在偌大的怀抱中,额额相碰,唇舌相触。看够了,就会飞身离去,去罕至之所,蛮荒之地,寻找苦苦迫切所求之物。
  
  一切会是如此安静地过,可是不能让人满意。失魂碎魄之人不能如此死寂,如此忘了任何人,如此只有恨!要的,是魂齐魄存之人,是淡淡绝美的笑意,是相爱不是厌恨!
  
  苦寻十几年,都只是为了一人,为求一个魂魄齐全之人!所有的,无论如何的轮回重生,都会一直下去,一直一直,直到找寻回来丢失的人,才能完全卸心放情!

 


合欢 第三十九章

  晨曦时分,圆滚的红球缓缓自无穷的天际升起,霎时间光芒四射,浮动的白云像被泼淋了一层金漆,晃目耀眼。神鸟斜飞早鸣,声声“叽喳”撕碎了满天的安静!
  
  又是新的一天了。
  
  缭远天际,有神踏云而来,青衣华发,拂动一身华光,熠熠生辉,仙风飒飒。到了月老殿,拂了拂衣袖,缓缓降身,眸色深邃,却是满身疲惫倦意,耳钉虚虚绿光,仿佛如同主人一般受苦累缠身,彻夜难眠!
  
  晨曦未过,守殿的仙童见到来人,不觉奇怪,却是习惯般躬身行礼:“见过春神大人。”
  
  句芒站在宫殿前,敛著眉随意扫了一眼格外沈寂的四周。
  
  仙童小心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急急垂下,恭敬说:“月老和公子还在寝睡,春神请稍等,小的现在就去唤醒月老。”
  
  句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了。”说话间,人已往後院走去。
  
  粗性子的月老,宫殿自然单调。少楼阁,少亭台,回廊只是蜿蜒几下,过了偏西的红线楼,就是大庭院和寝宫了。大庭院空荡,唯有消失了许久的石桌石凳又摆在了往日的位置上。
  
  句芒大踏步经过,目光扫过看到无花无草无树的大院时,脚步不由得微微一滞,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三千多年前所曾发生的事,那是一棵小小的树,他所做的仅仅是一挥手,随性的司春之术便让一棵树过早成了人。
  
  心头划上一丝强烈的尖痛,脸色僵了,他匆忙移了目光,敛了敛心神,再次平步向前。
  
  推开寝宫门,撩开雪色帷帐,墨丝散乱蜷伏而卧的人儿便出现在眼前。看到安睡的人,眼神登时柔和下来,满身的疲惫也似一扫而空,句芒伸出手,怜爱地理理沈睡之人凌乱的发丝,伏下身子,在那两张微微透缝和隙的薄唇上印下一吻,随即轻柔地抱起人,大踏步离去。
  
  云端上,即使被挡住了所有扑面而来的风,即使没有丝毫晃动,即使拥抱力度是如此的轻柔,安睡的人儿像能感知般,一向不动的身子竟然不安地在怀抱里挣动。
  
  句芒心一恸,很快眼底一黯,双手却渐渐收紧了力度,就像要把人融入自己的躯体里一样。
  
  挣动的人儿或许感到自己身上的力度越来越收缩,更是越发不安地挣动。半晌後,挣动越老越小,最後终於停止了动作,一如往日般无声无息。
  
  句芒疑惑垂眼,却看到安静下来的人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扑闪了几下。一刹那间,双手不自觉轻抖起来,心头随即一紧,双目更是一刻不瞬地紧盯著那双凤眸!
  
  满以为会看到不一样眸光的人,然而入目的仍旧是空洞无神的眸子,神色颓然垮下,更是自嘲地勾起唇角,很快哀色丝丝便漫上了脸,叹一声:“合欢啊……”
  
  有冷风扑面,掀散了耀眼浮云,吹乱了一头华发。
  
  句芒望著那双毫无涟漪的黑瞳,微扬眉梢,哀极转笑,低语道:“合欢,本神一定会让你好起来,到时再怎麽恨我都行,怎麽恨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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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过去,天际阔远明亮,明晃晃的光散落下来,铺满了茶阁,浸浴了攀曼至顶的青藤红花,葱葱茏茏,一片翠意盎然。可是,阁里阁外却是各一片天。
  
  句芒凝神望著坐在身旁的人儿,如同他一样沈默无语。手捧起一整碗清澈无色的液体,轻轻一舀,又是小小的一匙送到静坐不动的人儿嘴边。可是,人还是那个仿若没生命的人,嘴唇紧抿,痴傻一样不动。
  
  句芒收回手,想起在月老面前一翕一合的小口,苦涩一笑,道:“还是这般恨我吧?没关系……”
  
  把碗轻轻搁在石桌上,他转身冷声道:“来人!”
  
  一直在不远处站著的丫鬟闻声急急奔来,躬身道:“主子有何吩咐?”
  
  句芒负手望著合欢,眼里深意柔意交杂,淡淡道:“好好喂他喝了。”
  
  丫鬟抬头,望见桌面上的碗,走过去捧了起来,看到清澈无色的液体,却有一股浓浓的腥味扑鼻,疑惑地皱起秀眉:“主子,这是……”
  
  “你只管让他好好喝下去!”
  
  “是,主子。”听出了句芒语气的不悦,丫鬟忙不迭地弯身,舀上一小口递到合欢嘴边,轻轻叫唤:“公子,来,张嘴。”
  
  刚刚还紧紧相贴的薄唇缓缓张开了,露出小小的口。
  
  丫鬟笑意满眼,高兴得忘了自家主子在旁,猛地点了下头,道:“公子真乖,对,就是这样。啊,张口,公子最乖了!”又一小匙清液进了口,随之可见纤细的脖颈上小小的喉结动了动。
  
  句芒静静地看著,胸口处不可避免升起一股复杂的滋味。再也忍不住转了身,闭上眼,沈声道:“一定得让他都喝完,还有给本神好生照顾!”
  
  “是,主子!”
  
  丫鬟抬眼望著那个远去的背影,那一头拂荡的白发直直刺入眼里,鼻子又酸了。低下头,望著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绝美容颜,吸吸鼻子道:“公子,您得快些好起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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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傲神君心酸且冷,面容更是憔悴,出了大殿,站在云端上,竟不知要往何处去!惘然间,回想起三千多年里,苦著痛著的心和失态失控的模样,胸口处又齐齐袭上百般情绪,缠缠绕绕,舒放不得,涨得胸口隐隐发痛!
  
  句芒猛地闭住了眼!即使是万般情绪,仍是压不过心头痛,等到重新睁眼,上古神君已是一脸颓色,开口喃喃自语:“合欢,我该如何做?告诉我,我该如何……”
  
  伤痛之人伤神间,有怒骂声隐隐传来:“春神,你这个卑鄙无耻小人,混蛋……”
  
  冷傲神君脸色一凝,立时收了满腔情绪,淹没了一切落寞,蹙眉朝面前重重白云望去。很快,视线里出现一个疾飞的的身子,伴随著一头迎风而张狂飞扬的白发和恶毒的叫骂。
  
  月老远远见到句芒,飞得更快了,眨眼间就冲来到他的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愤怒地吼叫:“混蛋,你凭什麽带走我的小心肝?你又想对他作甚?你,你……”
  
  月老一张脸气得通红,恨不得把眼前之人生剥了皮!一大早醒过来,欢欢喜喜地去找人,可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床,听到的是仙童掳走人的消息,真是气到肺都炸了!不声不响地掳人走,只怕自己疼爱的那人又是受伤受痛了!
  
  月老心中的火苗轰地窜得老高,一张老脸更是完全扭曲了,皱成了一个难看的疙瘩。五指倏然用力,紧紧执著衣襟不放,他恶狠狠地大声嚷:“卑鄙小人,你你你,你把我的小心肝怎麽样了?你若敢伤害他,我连你一根毛也不会放过!快把我的小心肝还回来!”
  
  听到一声声“卑鄙无耻”等恶劣语言,一股受辱的情绪猛然涌上了胸口,三番四次被同一人如此对待的高傲春神脸色顿时冰寒,双眸瞬间冷峻,冷哼一声,伸手一拂,无礼的手一下子被迫松开了,月老触不及防,整个人站立不稳,踩著云层连连向後退了几步。
  
  句芒冷冷道:“他留在天宫已有十几年,是时候回来了!”
  
  月老张牙舞爪地怒吼:“什麽是时候回来了?你胡扯什麽,只有我月老宫殿才是我小心肝的家!”
  
  “他现在只能留在春神殿!”
  
  “你你……”月老气到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混蛋@#¥%¥……做梦!”
  
  句芒瞟了他一眼,不再言语,踏云而下。
  
  “你这个混蛋!你别想偷走我的小心肝!”跟上来的月老满腔滔天怒火,喋喋不休地恶毒咒骂,“畜生,混蛋,王八……你说,你又想对我的小心肝作甚?无耻小人,我还以为你已经後悔了,你你……竟然骗了我们!我绝对不能把人留在这儿!快,把人还给我!”
  
  句芒脸色难看至极,一拂袖,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回头冷然道:“本神说过,即使他轮回转世了,仍然是本神的人,生生世世都是本神的人!他永远也逃不了!”
  
  “你你你……”月老一张脸涨得如鸡冠一样通红,颤著手指著句芒,火气至极竟难以说出一句话来。
  
  句芒铁青著脸,一字一顿冰冷道:“凡胎,阳寿难过百!”话说完,带著一身难以宣泄的漫天怒火,飞身直向滚滚云层撞去,不一会儿,就被蜷伏的密云淹没了身影!剩下一瞬间傻呆了的月老瞪大著老眼,举著手指,茫然不动,像尊木头一样!
  
  好久後,月老才悻然回神:“对,我的小心肝还是凡胎,还是凡胎……”话说完,全身猛然一僵,迅速扩张的瞳孔直直望著刚刚被自己大骂的人离去的方向,半晌嚅嗫道:“原来这样,原来这样……”
  

 


合欢 第四十章

  月老怀著满腔复杂情绪踱入神殿,来到茶阁中,一眼看到自己牵心的人儿正安静地坐著任人喂食,心一下宽了!很快,目光移到丫鬟端著的那碗无色清液上,随即蹙起白眉,老眼似利箭般一瞬不瞬地紧盯著,目光有一瞬间怔呆!
  
  过了一会儿,月老鼻子抽动了几下,满脸的褶皱抖动,神色如同心情般复杂难言。半晌後,才摇摇头慨然大叹:“罢了,罢了,我看你也真的後悔了,就留我的小心肝在此吧!唉,能长生就好,能长生就好……”不管丫鬟惊异目光,月老喃喃自语地离去:“小心肝,爹我真的恨不起了,恨不起了……”
  
  
  
  入夜时分,不知在哪里纾解了满腔怒火的句芒带著满身的疲惫一脸冷峻地归来。一踏进寝宫,看到坐在床上安静如同乖巧的人儿时,脸色登时柔和了不少。抱起人,往那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开口对身边侍奉的丫鬟淡淡说道:“都喝完了吧?”
  
  丫鬟一愣,随即答道:“禀主子,都喝完了。”
  
  “以後每天都让他喝一碗!”
  
  丫鬟张了张口,犹豫了下,终究说了:“公子,公子他似乎不太喜欢喝,每次都要劝很久才肯张口。”
  
  句芒微微皱起眉,垂眼望著怀里木然的人儿:“他有呕吐吗?”
  
  丫鬟很快摇头:“没有,公子只要肯张口,都会好好喝下去!”
  
  句芒伸手碰了碰两片泛著柔柔红光的薄唇,沈缓道:“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喝下去!”
  
  丫鬟虽疑惑,但仍是听令:“是,主子!”
  
  “下去吧!”
  
  “是,主子!”
  
  丫鬟很快退了下去,空阔寝宫内又剩下抵缠的两人了!
  
  句芒抱著人坐在床中央,寝宫内柔意盈流,琉璃灯夜明珠发出的淡色白光穿过流苏纱帐,满满地铺落在两人身上,渺渺光晕相错,若真若幻!
  
  抱著人躺下,四眸相对,却惟有一双眸子是活的!那双仿佛永远毫无波动的凤眸,刺得心头又是一痛!眸色一黯,紧紧搂著人,覆上唇,吮舐著那两片朱唇,细心缱绻,青丝白发散乱交缠,无论怎样的挣动,仍是有发相缠,脱不了彼此!只是,近在咫尺的两人,一人清醒一人痴傻,交缠的躯体,相贴的唇仍是透出浓浓的绝望。
  
  许久,句芒才放开那两片被吮舐得嫣红的唇,拥人贴胸,下巴抵著头,沙哑著嗓音说道:“合欢,我会让你清醒的,一定会让你好好的……”尽管寻找了十几年还是未果,可语气依旧是万般肯定,依旧是那样的自信冷傲!
  
  十几年里,神人不懈,延续几千年来从没停歇过的姿势,不舍不弃,飞天遁地,依然如故苦苦寻找,即使仍还是一无所获!
  
  日夕时分,有神鸦携信而来:“东西北海,神草已绝!”
  
  几年前,有仙鹤长啸传话:“天西天南,神草已在六千多年前被焚毁至绝!”
  
  不久前,女娲黯然道:“凡间各处,我皆踏遍了,凡人传言的地方也去了几番,可仍没能找到,看来神草在凡间也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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