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鶵恋————天上鬼

      在庭院的躺椅上，我抬起头看向坐在一旁读书的男孩，「小影，我……我们……」

      聂影视线从书移开，抬起头看著吱吱唔唔的我，现在我对人说话总是唯唯诺诺充满懦弱，连直视他人的勇气都没有。

      不，应该这麽说，除了会对聂影主动开口外，大部份来讲我是不会主动与人攀谈，就连招呼都不说一声，看上去极度冷漠，但事实上是我故意如此，用此向掌管命运的命运之神表示，我与他人并未相交，就算相识，也只是淡然如水，相识未深，请他不要有所牵连。

      对於此事，除了换来老仆和聂影的不赞同和苦笑外，他们也拿我没法儿。

      聂影很专注的看著我，等待我把话说好，在他鼓励的视线下，我才慢慢说出心中的想法，但这短短一段话，却花了十几分钟，有些可笑。

      「……所以……我们搬出……去住……好吗？」怯懦的看著聂影，现在来讲，我可以说是唯影命是从，他说出的一句话比旁人数百句来得有用，感觉上好像有点像孽臣当道，但……该怎麽说咧？我的心意总是随著聂影摇摆，连自己都拿不定。

      真奇怪，我竟如此信任和依赖小我九岁半大不小的孩子的话，著实有点不继，但这却是事实。

      他很专注认真的看著我，那双眼充满了沉稳与智慧，当我无法承受移开视线，回过头後发现他还在注视，那双能看透的双眼令我畏惧又依赖，终於，他开口了，「你想清楚了吗？」

      我连忙点头，肯定不已，「我……不想待在这里……」左思右想，只能半言的说出这一句不算明确的回答。

      「回忆太多？」

      一言道破，我点头没看他，一直玩著自己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聂影没声，我正奇怪的抬头，发现他站在面前靠近我许久，下意识躲避，紧张的等待他的触碰，当他碰触到我，整个人又都放松起来，这一紧一松总是无法制止。

      他坐在身旁，用那不太大却很有力的臂膀将我拥入怀里，在我耳旁轻轻呢喃，「回忆是人去选择的，就算你离开这里，你还是会找上它。」

      我摇头再摇头，他的话深入我心，引起漫天大波，不愿承认不愿相信，但那却是铁般的事实，我略带哭音的捂起耳，拒绝接受，「我不听，我要离开……」

      感受到他叹了口气，我闷闷的呆在他怀里，这小小的身体藏著能控制我的力量，更藏著洞视人心的穿透力，往往一针见血，硬生生搓破我好不容易织起来骗自己的网。

      他，聂影，不让我做梦，他要我认清事实，这个我不愿相信、拒绝相信的事实。

      @　　　　　　　　　　　　　@　　　　　　　　　　　　@

      最後，事情还是依照我的愿望实行，对於此事，最极力反对的就属雷亚了，说真的他激烈的反应令我惊吓，从来不知雷亚会是这麽不理智的人，总而言之，最後我还是带著聂影离开。

      也许正确一点来讲，是聂影带著我离开，因为我凡事都听他的，所有的事宜也都由十几初头的他全全负责，他的能力不是我在讲，真的好到没话说，什麽事好像都不能让那双能看透的眼有所动摇，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都没在这双眼上看过任何无措和慌乱。

      果然，我和他不同，我永远都比不上从小到大生於现实社会的聂影，与他相较，我简直就是温室里娇柔的花朵，经不起风雨吹折，难怪才短短两年时间独自在外，我都能将自己健康的身体败坏到此种境地。

      如果是聂影，想必他能一个人好好在任何地方站稳，过著充实有努力的生活，突然好羡慕也好佩服，这样的人，是我永远比不上的。

      「怎麽了？」发现我失神，聂影关心的问我，我摇摇头给他一个虚弱的微笑。

      「累了？」可能是笑得太没精神，聂影不段注意著我，深怕我一转眼便发病，不是我在说，我的病当镇就像个不定时的炸弹，说爆就爆，一点预警也没，常让周遭的人战战兢兢的提著心。

      我摇头，「没事啦！你忙你的，我在旁边等你。」

      再三确认後他才勉强安心的找房子，看他辛苦的为了我的任性烦脑，我突然心疼，拉了拉看著广告纸的他，「对不起……早知道就等安排好在出来了……」

      这真的只能说我太任性了，像突发性的偏执狂般，要走就是要走，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可好，两人晃在街上数个小时，累得聂影到处帮我看房子。

      包容又温和的看著我，聂影那双眼，对任何人都冷漠，除了我，他给我的除了温暖和包容，还有一种我不明白的元素，依我猜测，那大概是对父亲的一种孝心吧！

      呵呵，没想到我聂清风年纪轻轻就有一个小我九岁的儿子，真是满足，聂影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家人，我要好好对他。

      我发誓我一定要快快好起，做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照顾他、关心他、爱他，不让他为家、为我担心，让他像个同龄的孩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跟同学朋有游玩，让他享受亲情的温暖。

      我发誓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照顾他，而不是让他照顾我。

      一种坚决瞬间好似让我澎涨，彷佛有此心思令我的病情好的大半，医生说过，我的身体好坏全取决於心里的想法，我相信不用多久一定能好起来的。

      看著聂影忙碌的身影，一种做父亲的责任感使我坚强。
      「我一定要好起来！」
      10
      聂影正努力看著广告版上的租屋广告，看看是否有适合的租屋可住。

      暑气逼人，令人汗流夹背，我不以为苦，为了坐在一旁虚弱的男人，我只能说在这几个月相处，我的心境和之前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了，不知不觉对眼前的男子，升起一股保护欲，有种想永远将他纳入怀中的冲动，不想让他离开视线一步。

      也许是因为他时常不自觉流露出渴望和依赖，那楚楚可怜无助的样子，将我所有男性的保护欲引发，让我对他产生异样的情愫、或许是他的身世太凄惨，让我同情、更也许是因为看到聂清风对我全然信赖而气愤的雷亚让我产生优越感，平衡了我对社会阶层不公的看法……

      有很多原因，促成我真的对聂清风产生一个名叫永远的词汇，想和他一起走过。

      我对他的包容照顾已超过一般程度，很多很多任性的要求，不知为何一向很有主见的我，变得以他马首是瞻，很少提出反对的声音，对於这种情况很意外的我一点也不觉得感到困扰迷惘，反而兴起一种奇异的适怀和顺从。

      听话，用在我和他身上，我一点也不感到不平，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真怪！

      很快的我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地点，撕下广告纸，我习惯性的牵著聂清风的手，往对街方向走，很多人因我们的举动侧目，人们异样的眼光穿梭在我们相连接的手上和表情。

      我从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因为揣测人心是世界上最难最没把握的事，你永远无法做到他人眼中的完人，世间人海茫茫，只要得到为一小部份人的认同，那也就成功了。

      偷看了聂清风一眼，我发现他真的不愿接触人群，在有人的地方，他的头永远是低低的，像见不得人的暗夜生物，见光及死，我讨厌他的懦弱。

      「风，别低著头。」我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这个样子外人看起来真的很暧昧，尤其我很靠近他说话，气息几乎喷洒在他脸上。

      这麽近是有原因的，因为以他的情况对他说话时必须轻声，如果稍微提高几个音，他有可能会退缩，感觉上会有点像在和受虐儿沟通，你必须随时注意。

      他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很可爱，我觉得他很怕我，却又离不开我，说真的我一点也不觉得我有什麽令他感到害怕，别人我不敢说。但我对他，从头到尾都是温暖关怀、细心呵护，从未摆出一次冷漠，他在怕什麽？

      不懂。

      「我……我……」他很迟疑，我鼓励的等著他开口，往往为他一句话，我会很有耐心的等，等他将一句完整的意思说出，才肯罢休，起初刚开始的时候，我等的将近一个小时，之後他知道我的衡心毅力，誓不罢休的态度，开口的时间越来越短，这样的进步很令人振奋，至少他开始努力。

      「什麽？」我轻轻的问，慢慢的等。

      「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他像鼓起莫大的勇气说出口，却令我一头雾水，有点不想问，因为直觉告诉我答案会让我哭笑不得。

      「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还是问了，因为要鼓励他开口，同时我也要了解他的想法，这是互动的好时机，因为他终於开始正视问题，思考未来。

      「因为……因为……因为我是你爸爸，我要照顾你……给你幸福，让你像小朋友一样出去玩……」他说得很急，也许是急著要把想法告诉我，让我了解。

      他的话足足让我呆了几分钟，一股热从胸口炸开，很热很热，彷佛将我烧了起来，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原来这就是温暖。

      我可以感受到眼框的尖刺，我……我……我只能紧紧抱住他。

      就这样在大街上，我紧紧的抱住他许久许久，直到情绪稍微平复，才开口。

      「傻瓜，想要照顾我你还得等上一百年，首先先等你的身体好了在说。」我十四岁了，今年开始上国中，这几个月也许是身体终於收到完整的滋润，就像久未喝水的枯树，拼命的吸收营养，使得身体迅速茁壮，不像当初刚来到聂家时乾瘦矮小的模样，现在的我，身高就快追上175的聂清风。

      「所以我说我要快点好起来啊。」他说得顺了，听了我鄙夷的话，气鼓鼓的吹起腮帮子，孩子气的瞪著我。

      「好了啦，我们走，看你流得汗，热死了。」果真虚弱，他俊美素净的脸只能说苍白，完全没有接受阳光该有的红润，我暗暗心惊，怕他承受不住下一刻就倒在眼前。

      捏了捏腰间的包包，确定药都有带，我才稍微放心。

      今天的阳光，不那麽惹人嫌了，因为他的温暖，终於直达心中，好炙好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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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终於，我们找到了住所，从今天开始我们父子两新的生活。

      搬来的第二天我才突然发现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生活，正确来讲，这几年我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要怎麽带著一个孩子在外生活呢？

      唉~~都怪我太鲁莽任性，没想清楚就执意而为，不顾肯、玛莉、雷亚的反对，现在该怎麽办呢？

      徬徨的看著正在忙录的聂影，而我只能呆呆的坐在一旁乾眼看，想要帮忙却被人吼回沙发。他根本不让我做任何事，这让我有点不平，我那有那麽不济事，怎麽说我也是个堂堂男儿，又不是养在温室的花朵，我只不过是虚弱了点、有些小毛病而已……有些心虚的想著。但在怎麽说我都是他的父亲，虽然是名义上的，但至少也比他年长是个成年人啊，而他只是个十多初岁的小男生，这麽小的身体怎麽可能搬得动大型家俱？他怎麽可以拒绝我！

      想著想著我才不管他怎麽吼我，我要一起帮忙做一些事，在怎麽说这个家是我们两人以後一起共同生活的地方，我也该出些力气撑起这个家啊！

      心思到此，我也开始动手，首先目标就是摆在门口的衣柜，它应该放哪里呢？放我房间还是聂影的房里？嗯，放小影那好了，年轻人衣服应该会很多，这麽大的柜子正好他用。

      这是间三房两厅约五十坪的公寓式房屋，虽然小，但两个人空间也相当足够了，本来聂影是要租屋的，但这里清静的环境我相当喜爱，前後风景也不错，离市区又不远，真是个很好的地点，因此我决定将它买下。

      买房子对聂影来说好像是件大事，当我说出自己的意见时，看到他惊讶和徨恐的神色，让我突然想起聂影的出身，唉……聂影本身的气质让我几乎忘了他从小生活在孤儿院，样样事物都要和人分享，对他们来说想要一份新的玩具都是件奢侈的事情，对於我这种看了喜欢就决定买下，随口对他来说就是天文数字而言，确实令他难以适应。

      但我必须改变他的想法，因为他这些用钱的想法全都是穷人家的算计，因此穷人永远都是穷人，很少能将剩馀的钱，而对我们来说，那怕是一块钱都要做到最完善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