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已然退色----水晶蓝雪

　　“林峰，你还在想著……？”沈默片刻，柳曼凝开口。
　　林峰没有回答，顾左右而言他。“他长得不错吧？”
　　“嗯。他的眼睛很漂亮。”柳曼凝将身体放倒在椅背上，“跟‘他’一点也不像……”
　　“曼凝。”
　　“是，知道了。”柳曼凝望著後视镜中林峰的眼睛，吐了口气，“你别再欺负那孩子了，怪可怜的。”
　　林峰并不答话，他浅浅一笑，取下唇上未点燃的香烟，揉进烟灰缸里。
　　
　　沈羽晨感到太阳穴处有根神经以令人心烦意乱的模式在跳动，他用力按按太阳穴。
　　大概是太累了吧。不久前才从前任总裁──自己所谓的大哥手中接过这份差事，许多财务报表企划方案都要自己亲自披挂上阵。上任第一年，能否打住连年亏损是摆在面前的首门考试，究竟能不能及格，沈羽晨心里也没底。
　　再加上，今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一幕。如果忽略那个女人的不自然，他们真是非常相配的一对。没什麽好怀疑的，那个林峰只是背著自己的女朋友偷腥，而我，则是甘愿成为他偷腥的对象。
　　我没有那麽高尚可以舍己为人，我只是为了自己，只是认为这个人可以让我得到满足。
　　乘公交车理所当然不如专车快，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今晚没有星星。
　　沈羽晨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调出来电记录。望著最新的一个未接电话，又陷入了沈思。
　　当著女友的面给我手机号又是什麽意思？沈羽晨想起，林峰今天差一点说出那天晚上的事。
　　还让我打给他，难道他一点也不怕女友疑心吗？
　　沈羽晨叹了口气，正准备收起手机时，却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他发来的短信。
　　「我现在想见你，到上次那个酒吧等我。」

 

第三章

　　三
　　沈羽晨翻出手机，屏幕显示已是十一点五十二分。记起到的时候是六点整，自己下贱到这种地步让沈羽晨几乎想放声大笑。
　　来了之後，沈羽晨进酒吧转了一圈，没看到林峰。酒保祝月说林峰没来。於是沈羽晨换到外面等，他不喜欢酒吧里的气氛──天知道那天晚上中了什麽邪。
　　再等八分锺，沈羽晨告诉自己。
　　他果真只多等了八分锺。零点了，沈羽晨唇边出现一丝自嘲的笑，他走进酒吧，点了一杯“血熔岩”。
　　庆祝自己从傍晚等到第二天，同时庆祝自己成功地成为林峰茶余饭後的谈资笑料。沈羽晨一口气喝下，付钱，走人。
　　也许是喝得太急，酒劲很快上来了，脑袋晕乎乎的。脑中只有一个清晰的意识：我输了，你赢了，你彻底赢了，我彻底输了……
　　沈羽晨感到胃里一阵翻腾，趔趄著走了几步，结结实实地撞在一个人身上。这一撞险些把胃里的东西全撞出来，他下意识地捂住嘴。
　　被撞个正著的人挪开了，沈羽晨闭上眼等著与大地亲密接触。他预期的事没有发生。
　　身体被腾空抱起。沈羽晨用最後一点力气翻开眼皮。
　　好像是……林峰。
　　
　　林峰为沈羽晨脱了鞋子和外衣，把他放在沙发上，想了想，又拿过一条毯子给他盖上。他点著一根烟，来到窗边。
　　林峰算准沈羽晨一定会按他的话到酒吧来等他，可是他没想到沈羽晨会让他看到那样的自己──在大街上撞到他的时候，沈羽晨迷离的眼神竟然令林峰产生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惜。
　　不过林峰还是及时调整了心情。他不是林峦，他跟林峦一点儿也不像。
　　可是，我是真的清楚这一点吗？
　　一截过长的烟灰落在地上。林峰指间只剩下一个烟蒂，燃端快要碰到他的手指了。林峰将烟蒂掐灭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转身来到沈羽晨睡著的沙发边。
　　俯下身，林峰将嘴唇贴在尚未醒转的人的唇上。他并没就此打住，舌尖不断向内深入，直至撬开沈羽晨的牙关。
　　无法正常呼吸的气闷感令沈羽晨睁开眼睛。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但被人拼命亲吻的刺激还是让他立刻做出了反应。他用力将林峰推离开自己一点，然後给了他一巴掌。林峰吻得正投入，这一记掌掴打得他一时无措。
　　沈羽晨从沙发上跳下地，找到自己的鞋子胡乱穿上就往大门走，连外衣没穿也无暇顾及。林峰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回自己怀中。
　　“挺有精神的嘛，”林峰满意地看到沈羽晨脸上出现了片片潮红，“你不是喝醉了吗？”
　　“我没醉，”沈羽晨反驳，“我只喝了一杯酒。”
　　“那你在街上为什麽那副德性？”
　　“跟你没关系。”沈羽晨奋力想要拽出林峰掌控中的手臂，“你放开我！”
　　沈羽晨较不过林峰的臂力，他打定主意就算一只胳膊断掉也要挣脱。可惜林峰不给他任何努力的机会，他拦腰抱住沈羽晨，重新把他压回沙发上。
　　“不是喝醉，那是对我的迷恋让你陶醉了？”
　　沈羽晨很想再给他一巴掌，可是林峰的禁锢令他无法动弹。
　　我在等什麽呢？整整一个晚上，我到底在等什麽呢？
　　我又是什麽？
　　我什麽也不是，只能算是个他偶尔心血来潮会找来上床的对象，除此之外，我什麽也不是。
　　沈羽晨的嘴角弯起笑的弧度，泪珠却不断从眼角滚落下来。
　　“放了我吧……你已经有了足够嘲笑我的资本了。”
　　顺著面颊滑落的泪水被吻去了。从额头开始，林峰的吻在沈羽晨脸庞上缓缓游移著，在他的眼皮上驻留片刻，沈羽晨的睫毛扫到了林峰的嘴唇。
　　“你真的很容易喜欢上别人，”林峰笑著，沈羽晨从未听过他用这麽温柔的声音说话，“只不过见了几面，你就已经爱上我了。”
　　沈羽晨想要争辩，喉头却酸涩得发不出声音。既然挣脱不开，他只好放任林峰，还有自己。
　　“据说做爱是培养感情最简易的方法，”林峰边说边解著沈羽晨的衣扣，“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当我的床伴如何？”
　　不管沈羽晨答不答应，林峰的手在他身上不规矩地游走著。每到一处，林峰都是口手并用。很快，沈羽晨的身体上下绽满了红花。炽热和不断萌动的欲望让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双手攀上林峰的脖颈。此刻，除了与林峰合而为一外，沈羽晨的眼里，心里，身体里，一切都消失了。
　　沈羽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到另一间屋的床上。这大概是林峰的卧室，床边有一组依墙而立的衣柜，面向床的地方放著一张挺大的写字台和一把椅子，桌上零零散散摊著几本书。
　　下身还在尖锐地刺痛著，似乎身体被贯穿时未顾得上感觉的疼痛要在此刻一并补上。
　　正对床的墙壁上挂著锺表，时针指向七点。没过上班时间，沈羽晨对自己的生物锺感激万分。
　　沈羽晨咬著牙下了床，酸软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穿上搭在椅背上的衣裤，写字台上一张嵌在相框中的照片引起了沈羽晨的注意。
　　照片中有两个少年。右边的是林峰，沈羽晨可以辨认得出，那时林峰虽然还是个孩子，成人的面相已初见端倪。
　　左边把手搭在林峰肩膀上的男孩沈羽晨不认识。脸上稚气未脱，看上去比林峰年纪略小一些。两人都在开心地笑著，沈羽晨从没见过林峰那样笑，至少他从未对自己这样笑过。
　　“那是我弟弟，林峦。”
　　不知什麽时候来到身後的林峰突然出声，沈羽晨吓了一跳。
　　“你……你去哪儿了？”
　　“去买早饭了。”林峰向客厅那边扬了扬下巴，然後补充道，“十年前的老照片，有什麽好看的？出来吧。”
　　“你起得很早嘛。”沈羽晨说。
　　“早上有我的课的时候，我一向这个时间起床。”林峰答道。
　　“你是老师啊？”沈羽晨心下暗想，有这样的老师，中国的教育前景堪忧啊。
　　“嗯，在科大教中文。”不可思议，这样的人怎麽当上大学老师的。
　　沈羽晨应了一声，刚要迈步，伤口被牵动了，痛得他险些坐到地上。
　　听见身後失声出口的声音，林峰回过头，看到沈羽晨煞白的脸，便回到他近前，面无表情地将他打横抱起。
　　沈羽晨的脸由白转红，也不挣扎，乖乖地由他抱著。林峰抱著他来到洗手间，才放他下地。
　　“先用我的吧，”林峰指著洗手台上的洗漱用具，而後一笑，“下次你来的时候，会替你准备好的。”
　　“免了。”沈羽晨脸红了。“为什麽免了？”林峰从背後抱住沈羽晨，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你不来了吗？”
　　沈羽晨的脸快要烧起来了，眼看那双手从领口滑到自己胸前，沈羽晨急忙往外推林峰：
　　“我要洗脸，你快点出去啦！”
　　沈羽晨拧开水龙头，拼命用水拍打自己红透的双颊。
　　这个混蛋，差点害我又有感觉……
　　林峰听到急促的水声，浅浅一笑，笑容没有持续多久便消失了。
　　他……的确很可爱，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稍稍觉得抱歉。
　　沈羽晨洗漱完毕，小心地走进客厅。他看到餐桌上摆著林峰买的油条包子馅饼和豆浆，还在冒著热气。林峰坐在桌子一侧。
　　“愣著干吗？坐下啊。”
　　沈羽晨看看客厅墙上的挂锺，已经七点二十分了。
　　“我还是不吃了，八点半之前要赶到公司，我得走了。”
　　林峰第一次对沈羽晨的生活表现出关注，“哪家公司？”
　　“沈氏。”沈羽晨回答。
　　名称简洁，却是全市最大的企业之一，主营家电及电子产品，在国内也颇有影响力。
　　林峰比对了公司名称和沈羽晨的姓名，“你应该不是个一般的公司职员吧？”
　　“不，”沈羽晨一笑，“我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林峰不再追究。“你这样子能走路吗？”他抛出问题的关键。
　　沈羽晨瞪了他一眼，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所以我必须早点走。”
　　“坐下吧，吃完饭我开车送你。”林峰提出解决方案。
　　“你不是也要上班？”
　　“没关系，我的课排在上午後两节。”
　　沈羽晨原想推辞，但想想自己的状况，再客套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林峰看著沈羽晨在镜前打领带，又穿上西装。
　　“你每天出门前都要打点这麽一幅麻烦的行头？”
　　“著装不合格会被扣工资。”沈羽晨回答，准确一点说，是自扣工资。
　　“上班族还真辛苦。”林峰发自内心地叹道。
　　“当然比不得你那麽轻松，林老师。”
　　“你知道我的名字？”林峰记得自己没有告诉他名字。
　　“酒吧那个酒保告诉我的。”
　　祝月那个家夥，肯定把他当成我的……了，林峰无奈地摇摇头。
　　沈羽晨著装完毕。“那走吧。要我抱你下楼吗？”林峰坏笑道。
　　“谢谢你，不用了，”沈羽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残废。”
　　沈羽晨坐进林峰那辆银色的富康。“你的车？”他问驾驶座上的林峰。
　　“是啊，二手的，不过配置还不错。”林峰答道，“你呢？不买车吗？”
　　“等我赚到第一桶金再说。”沈羽晨回答。之前的别克，钱不是自己出的，坐著心里不踏实。
　　“你会开车吗？”林峰又问。
　　“会。”沈羽晨简洁地答道，他怀疑林峰把自己看扁了。沈羽晨十七岁就在美国拿到过驾照，三年前回国後，又考取了本地的驾照。
　　车很快开到沈氏集团大厦附近。离大厦还隔著一条马路，沈羽晨一眼发现正朝大楼方向走去的邓夏生。
　　“不好意思，在路边停下就可以了。”沈羽晨忙对林峰说道。
　　林峰困惑地停了车。“麻烦你了，谢谢你，那我走了。”沈羽晨说著，伸手去开车门。林峰扳过沈羽晨的肩膀，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临别之吻。”林峰一笑。
　　沈羽晨今早已是第三次脸红了。没时间和林峰计较了，他瞪了林峰一眼，下车，摔上车门。
　　邓夏生踏上通向大厦的石级。他瞟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站在台阶上张望起来。看到身後不远处的沈羽晨，他松了一口气。
　　“我还担心你会迟到呢，沈总裁。你是怎麽来的？”邓夏生问道。
　　“当然是坐公交车来的。”沈羽晨略有些心虚，“你呢？也是吗？”
　　“不然还能怎麽办？”邓夏生故作愤慨状，“托你的福，我也没车开了。”
　　“那你当时就把那辆车买下来呀。”
　　“我倒是想，你给我出钱啊？我一个平头百姓、工薪阶层，哪来拿好几十万？”
　　……
　　手支在敞开的车窗上，林峰望著沈羽晨与邓夏生渐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第四章

　　沈羽晨翻看著上年各部门经理的年度总结。听到有人敲门，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女子，尚属年轻，一身标准的职业装恰到好处地诠释出她略显丰腴的身段，脸上略施粉黛，眉目柔和，顾盼多情。
　　“我来报道了，沈总。”女子笑著向沈羽晨打招呼。
　　沈羽晨一愣，抬起头来，随即笑了，“什麽时候跟我客气起来了，绮如姐。”
　　“你才是呢，把我这个企划部经理一下子提到副总经理的位子上，我可受宠若惊啊。”
　　沈羽晨放下手中的文件，从椅子上站起来。“姐，我可不是在抬举你，”他笑了笑，走到沈绮如身边，“我是相信你的实力才把你提到这个职位上的。过去沈……大哥看不出你的才华，才让你屈就在企划部，至於他还有什麽其他的考虑，你也清楚。”
　　沈绮如看著弟弟，将手搭在他肩上。“羽晨，你不必迁就我。我知道单单是跟他一起共事你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说句实在话，你现在能答应接管沈氏，我真的很惊讶。”
　　沈羽晨拿了个纸杯，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递给沈绮如。“姐，商场上没有一加一等於二这样的算术题。爸爸让我坐上这把椅子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我当然也不可能什麽都不考虑就答应下来。”
　　沈绮如叹了口气。“谈谈工作吧。”
　　“我打算让你继续负责企划方面的工作，需要做人事变动的话请事先通知我一声。”
　　沈羽晨说著，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异样，不住地咳嗽起来。
　　“怎麽了？”沈绮如忙帮沈羽晨顺气，“感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