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开车载你去拿是不是?”林峰瞥瞥沈羽晨。
“嘿嘿,猜对了。”
林峰把车停好,然後从车里出来,锁好车门。两人进了沈氏的大厅。“我上去了,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沈羽晨指著一排座椅说。
林峰刚要点头,靠近二人这边的电梯门开了,一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沈羽晨见了,不由地一愣。
“夏生,你怎麽在这儿?”
邓夏生直到听见沈羽晨出声叫他才注意到旁边有人。见沈羽晨出现在这里,他也颇感惊奇。
“今天我值班啊,我当然得来了。倒是你,来干什麽?”
邓夏生一提,沈羽晨才想起,除自己以外,周六是轮休轮值的。
“我来拿文件……”话甫一出口,沈羽晨猛然想到来的不只自己一个人。正想说点什麽,邓夏生已经看到了沈羽晨身後的林峰。
“这位是……?”邓夏生问沈羽晨。
“他是……”该如何介绍林峰呢?沈羽晨犯了难。
“我是他的酒友,林峰。”
听到林峰自报家门,邓夏生与沈羽晨的视线齐刷刷地指向林峰。沈羽晨对林峰的杜撰能力肃然起敬,邓夏生则是半信半疑。
“我不知道羽晨还很会喝酒。”
沈羽晨借机岔开话题:“对了,我最近喝过一种酒,口感相当不错,改天我带你去吧。”
邓夏生笑了,笑容中颇有些无奈,“好啊。”他转向林峰,伸出右手,“幸会,我叫邓夏生。”
林峰与他握了握手。邓夏生急著出门办事,便与二人告别。
沈羽晨上楼取了文件,林峰还得再尽司机的责任送他回去。
“你跟那个人关系很好哦?”林峰望著反光镜中的沈羽晨。
“你说夏生?对啊,他爸是沈氏的首任总裁,跟我爸又是老相识,所以从小就认识。我们做过七年同学,现在又一起工作,关系好是一定的。”
“哦。”林峰闷闷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你怎麽了?”沈羽晨见林峰突然冷下脸来,觉得奇怪。
“没什麽。”依旧沈著脸。
沈羽晨戳著腮帮想了半天,突然茅塞顿开地大叫:
“你、你该不会是吃……”
“醋”字还未出口,车子一个神龙摆尾冲过前面的拐角,沈羽晨被抛到门边。
“喂,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左拐要拐大弯哎!”沈羽晨气势汹汹地喝道。
“说那麽多干吗?拐弯只要拐过来就好了嘛!”自知理亏但又不服气的某司机抢白道。
“什麽‘拐过来就好’!你就应该被扣净十二分吊销了驾照然後送去重新学习!”
“再罗嗦小心我把你扔在这儿让你自己走回家!”
……
第九章
林峰写下教案的最後一个字,放下笔,长长地舒了口气。再来只要把其中一些内容做成课件,就大功告成了。
林峰推开椅子,站起来伸个懒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短信息。
「想见我吗?」
明明是他想见人家,却问人家想不想见他。林峰一笑,回了一条:
「不想。」
「那算了。」回复得很干脆。
「白痴」,加三个叹号。然後──
「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这是……?”沈羽晨盯著手中厚厚的册子。
“这次交流会B区的展品目录。不是你要的吗?”邓夏生答道。
沈羽晨这才从大脑当机中恢复过来,“哦……”
邓夏生皱起眉头,“羽晨,你是不是太累了?连著一个礼拜天天加班。”
沈羽晨扬起脸对他笑笑。“没事,我现在有力量之源了。”
“力量之源……?”邓夏生狐疑地瞅了沈羽晨一眼,正欲询问详情,沈羽晨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看了短信,冲邓夏生神秘地一笑。
“我的力量之源来了,有机会再跟你解释。今天不加班了,走吧。”
邓夏生目送沈羽晨绕到大厦後面,须臾,一辆银色的车从沈羽晨消失的方向驶过来。
邓夏生的眉头锁得更紧,他分明看到沈羽晨坐在车内,开车的正是那天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酒友”。
“那个傻瓜,不知道什麽叫‘谨慎’吗……?”
“你好象瘦了。”林峰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下结论道。
“是吗?”沈羽晨下意识地打量著自己,“我觉得没什麽变化呀。”
“才两个周没见,你就想我想成这样了?”林峰戏谑道。
沈羽晨扳指一算,实实在在有两个周了。林峰记得这麽清楚,沈羽晨感到很欣慰。这两个周,林峰忙著出考卷、交给院里验收、监考、批卷子,沈羽晨则扑在这次交流会上,别说见面,连电话都没打一通。
“是啊,想你想得我吃啥吐啥。”沈羽晨意在开玩笑,但部分情况属实。
林峰显然也看出沈羽晨的脸色不对头,他皱皱眉,“真的?那得去医院啊。”说著便要调转车头。
沈羽晨没想到林峰会当真,连忙补充,“没那麽严重,就是忙的时候顾不上吃东西,忙完以後又不想吃了。”
“哦……”林峰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同时加大油门,“回家。”
“回家?”
“回我家。”林峰待人亲切地解释道。
“那我呢?”沈羽晨茫然地问。
“跟我一块儿。”
“我去你家干什麽?”依旧茫然。
“吃饭!不然还能干什麽?”毕竟耐性有限。
“我干吗去你家吃饭?”茫然百分之百加木然百分之九十八。
“我给您老当厨总行了吧!”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行。”
林峰无语。头脑灵光的人犯起傻来可一点儿也不含糊,不过向沈羽晨这样犯傻还丝毫不放弃既得利益的人倒真是很少见。
“你以为我是要接你去哪儿?”
“送我回家啊。”
“……”被当成义务司机的某人百感交集中。
“……我看,还是算了吧。”沈羽晨对面前的凉拌洋葱抵触情绪相当严重。
“不行,像你这样整天吃方便食品又挑食,万一早死怎麽办?”林峰晓之以理,“你尝尝看,吃不死人的。”
“那……”沈羽晨犹豫一下,“沙拉酱和番茄酱有吗?”
林峰禁不住笑了。都已经是大人了,却比小孩子还难伺候。“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最好在我的耐心耗完之前把它吃干净!”
林峰的威吓立马奏效,沈羽晨面露难色地夹起一片洋葱,吃下後,他的神情发生了剧变。
“怎麽样?”沈羽晨表情的变化令林峰颇有些得意。
“凑合。”就是不想让他得意。
林峰看著沈羽晨在书桌前坐下,拿出笔和空白的信笺。“你没秘书或者助理什麽的吗?”林峰问。
“名义上夏生是助理,”沈羽晨头也不抬地回答,“不过只要能做我还是尽量自己做。”
“可是事情那麽多不会很累吗?”
“有时候是挺累的,不过不干活的话闲著也没意思,而且夏生也会帮我一些。”
“那个邓夏生……”林峰忆起与邓夏生的首次会面,“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吧?”
“怎麽会?”沈羽晨惊异地扬起脸,“夏生很好相处的。”
“是吗?”林峰眉心微拧,“那天我觉得他好像在瞪我。”
“是你的错觉吧,夏生比我温和多了。”
林峰哼了一声,“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啊。”
“你怎麽不说说你自己?你跟我是半斤八两吧。”
……
林峰打开电脑,将做好的课件拷到移动硬盘里,然後将讲稿一页页理顺好。
沈羽晨停下笔,揉揉酸痛的脖子。“我还没问,你是教什麽的?”
“中文,你不是知道吗?”
“我是问你教什麽课。”
“外国文学史,还兼开两门相关的选修课。”
“你教外国文学啊?”沈羽晨来了兴致,“很有型嘛。”
“没办法,系里外国文学方面的老师太少,只好我来教。”
“哦……”沈羽晨点头表示理解,冥神几秒,突然毫无征兆地笑起来。
林峰後悔不该逼他吃那麽多洋葱。只听沈羽晨笑道:
“实在想象不出你一本正经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情景。所以听你说你是老师,我还真有点怀疑。不过好在你教的是大学生,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你要是小学老师,祖国的花朵可就遭殃了。”
林峰斜了沈羽晨一眼,“我不像老师,像什麽?”
“黑道大哥。”
“是吗?”林峰脸上出现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我倒是挺向往的。”
“真的,我觉得你比黑帮更有黑帮的气质。”
“那太好了,我下半辈子有著落了。等我失了业,就去投奔黑社会。”
“呵呵。”
第十章
沈羽晨从浴室出来时,林峰正坐在床上,就著床头灯的灯光看书。
“什麽书?”沈羽晨探过头来。
“《外国文学简编》欧美部分,朱维之主编,人大出版社2004年版。”林峰一丝不苟地报出书的详细信息。
沈羽晨叹了口气。他额前的发梢还在滴水,水珠沾到睫毛上。林峰望望沈羽晨,收起了书。
背对著林峰的沈羽晨没注意到林峰拽住了自己身上浴巾的一角,待他发现时,身上唯一的遮蔽物已被林峰扯掉。
“喂,你……”
林峰将沈羽晨拉到床上抱在胸前,嘴唇轻触著他的耳垂和脖颈。这种感觉非麻非痒却让人几难忍受。沈羽晨用力拔起瘫软在林峰怀中的身子,将林峰推开一点:
“打住,我刚刚才洗好的。”
“那就再洗一遍好了,”林峰变本加厉,“那点儿水值不了几个钱。”
“不行,”沈羽晨撤到安全距离以外,“再做下去我非死不可。”
“算了,”林峰无奈缴械,“睡觉吧。”
关了灯的屋里黑漆漆的,窗外的路灯在厚厚的窗帘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林峰没有睡,他侧过身子,注视著跟自己共用一个枕头的人。那人面向林峰这边,闭著眼不动,似乎睡熟了。
黑暗中林峰微展了一下嘴角。面前的人看不见,林峰自己当然也看不见。为什麽笑,他说不清。
原以为睡著了的某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最先跃入视线的便是凝视著自己的另一双眼睛。沈羽晨冷不丁吓了一跳。
“你搞什麽?深更半夜盯著人家看,你想吓死我啊?”
“吓到你了?”林峰意味深长地笑著反问。沈羽晨听出了林峰问话中的潜台词,他有些心虚。
“……有那麽一点……”
沈羽晨躺在林峰臂弯里。“你怎麽知道我没睡著?”
林峰淡淡一笑:“人进入一定深度的睡眠後眼球会动,但总不至於连睫毛也跟著抖吧!”
沈羽晨甘拜下风。他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装睡,也许只是因为跟林峰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感觉很奇怪。实在装不下去了,沈羽晨才睁开眼睛,恰好对上林峰放大的脸。沈羽晨著实吓了一跳,他庆幸自己没真的睡著,否则就不是“一跳”那麽简单了。
正是秋意阑珊的时节,乍寒还暖,两人裹在被子里,分享著彼此的体温。
“你不睡觉,在想什麽呢?”
“你弟弟的事。”
林峰怔住。“你想他干什麽?”
“我在想,”沈羽晨容色颇为严肃,“你母亲生了你又生你弟弟,不是超生麽?”
林峰又是一怔,继而刹车失灵般大笑起来。
“对,你说的一点没错。”林峰喘息著止住笑,“不过我弟弟出生并不违反计划生育。”
“他不是在中国出生的?”
“他是,我不是。我是在法国生的。”
“法国?你是华人?”沈羽晨瞪大了眼睛,他头一次听说林峰原来是归国子女。
“不是,只是生在那儿。我两岁的时候就跟著父母回国了,我弟弟是在国内出生的。”
接下来,林峰架不住沈羽晨的好奇心,讲起了自己的家事。
林峰的外祖父现在旅居法国。七十年前,为了躲避日军侵华的战火,林峰的外祖父由父母带往法国。建国後他回了国,成了家,指望用自己所学为国效力,哪知又被卷入纷乱的政治斗争,林峰的外祖父只得带著妻子和不满周岁的女儿返回法国,从那以後就一直没离开过。
“我外公搞的是建筑设计,特别喜欢中国式的飞檐和木结构外观的房屋,在法国设计过这类造型的饭店和别墅。”
“那麽说你弟弟的艺术细胞是从你外公那儿得来的喽?”沈羽晨茅塞顿开地下结论道。
“或许吧,不过我妈也画画。”林峰一笑,转而又道,“我说不少了,该你说了。”
“说什麽?”
“你的底细啊。”
沈羽晨淡然一笑,“你不是都清楚吗?”
“只限於你父亲方面。”林峰斤斤计较,“你母亲的事你从来没提过。”
“你也只告诉了我你母亲那边的事啊。”
“礼尚往来嘛。”
沈羽晨微微苦笑,而後收住笑容。
“……我没有母亲。”
林峰默默地打量了沈羽晨一眼,背过身去,“……睡觉吧。”
沈羽晨感到状况有些好笑。“你问我妈的事,我已经回答了啊。”
“算了,”依然背对著他,“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沈羽晨轻轻吐了口气,从背後抱住林峰。“我……没有关於母亲的记忆,所以没法告诉你她的事。这样说你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