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涧————杨童伶

“不跟踪你,监视你……怎么能知道你对我隐瞒了这么多?”他立在那里,直直地看着我眼睛里跃动着火焰,“忘了告诉你,沙鬼最拿手的就是闭气法……”

 

阴暗的密室里,含着湿气的空气,透骨的寒冷和浓缩的诡异混合起来.呼吸剧烈地荡漾着,每一个心跳都成了巨大的折磨.恐惧得让我一刻都呆不下去……
理智被吞噬,我疯狂地在墙上摸索着,想开启那密室的门逃出去……终于,一尊神像在我的拼命摇晃中移动了一下……门,开了……
打开的却不是来时的门,一个深幽的密道泛着蓝光,冰冷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望向楚霖,他立在原地,眼睛里尽是高深莫测的笑意……眼角的余光不禁又瞟见那副绝美的画……
……无论哪个地方也比这里强……

 

我一闪,钻进密道……
黑暗,在这里中浓烈得连夜明珠也抵挡不住.寒气却俞来俞胜,腐蚀着我的手足……四周死亡般的寂静,侧耳聆听到的只剩下自己慌乱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
这密道到底是作什么用的?这习习阴风莫非是连接着死灵?我的脊背冰凉,胃中一片翻滚……
似曾相识的刺鼻气味一波一波汹涌上来,.恐惧回荡着地拉紧我脑中的弦,我不敢停下来脚步,那崎岖的四壁好象有看不清的手在晃动,等待着机会拉我坠入无尽深渊……
奔过那以为几乎没有边界的狭长隧道,我终于看到了更多的光亮.在光亮的指引下,我进入的不是出口,却是一间更大的密室……

 

借着无数悬起的明珠,我才有机会看清周遭的陈设……两边的石壁上连出了无数篆刻着图腾的容器,它们一个个紧挨着,连成一片,仿佛可以把人淹没.石质的器壁泛着青铜的光泽,里面浑浊的液体在“嘶嘶”地冒着气泡……那刺鼻的恶臭便是从那药水里溢出来的……
望着这密封得严严实实密室,我的头一片眩晕……出路在什么地方?……我压抑着欲呕的感觉,一边回想着楚霖开启密道时所用的图腾,一边拼命地敲打着那数不清的石刻……

 

“在‘腹’里的感觉怎样?”
忽然听见楚霖阴沉的声音,我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转过身,只见那个绯色的影像离我仅有数步的距离.他何时接近我的?我怎么全无知觉……
“你想出去吗?”楚霖用手把住石壁上的一个突起,“告诉你吧……出去的机关,在这儿……”
灰蒙蒙的石壁的一块忽然旋转开来……风卷着熟悉的新鲜空气迎面拂过,光线强烈地射来让我几乎睁不开眼.待到我定下神,才发觉那个出口外的景象竟如此熟悉……
是……我的房间……

 

“那个夜潜的人原来是你……”一个念头闪过,我深锁着眉头,忍不住嗓音的颤抖.
“你这么聪明……不这样,让我如何防着你啊……”楚霖唇边爬上诡异莫测的笑容.然后,一把提起我的衣襟,“你以为你所干的一切就真那么天衣无缝了吗?”
“但我并没有对不起你……”
“你是说你舍得害我,对吗?”他忽然松开手,咯咯地笑起来,“真好,我的冷是喜欢我的……”

 

他的笑纯真的如未经世事的孩童,寒流划过我的背心.我知道伪装下面的疯狂才是最为可怖……眼波转向那开启的出口,我一点一点地把身体移过去……
忽然,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启动机关,那唯一希望在转瞬间消逝了……我还没来得及愤恨,伶俐的巴掌已经甩在了我的脸上……
“你竟然还说没有对不起我?”楚霖待到我踉跄地站直了身子,向我一步步逼了过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惶恐地后退着避开他的逼近,唇微启却吐不出一字片语……
“这里是‘腹’啊,是教里囚禁叛徒们灵魂的地方.”他的眼底又浮过微笑,让人心惊胆寒,“听见了吗……那些卑微的魂灵在容器里面绝望的尖叫,被腐水浸泡,让无尽的黑暗陪伴,永不超生……”

 

真神教的教义有这样的描述:人的心执掌着情感,脑执掌着灵魂,而身体属于尘土……身体死去,情感便消无,只有等到脑化为尘土的一日,灵魂才能再生……
难道……这肮脏恶心的液体中,浸泡的竟是亡者的大脑?……
冷汗从额上滑落下来,心剧烈地战栗着,头脑中轰踏而至的恐惧几乎要冲裂出来……我簌簌地颤抖着,往后推却,直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我的脊背……
“你身后那个容器里面浸的是我的叔公,他在里面已经有四十多年了.”

 

我尖叫着,转过身……疯狂地拉开自己和那东西的距离……楚霖捏住我的下巴,残虐地对上我一眼的慌乱.
“身体上背弃我的,我可以把他千刀万剐.然而,灵魂背弃我的信任的呢?……”
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我的身体一歪,倒在阴湿的地上……
“我对你这么好,连珍藏多年的玉蛟都赠与你用……然而你还毫不自惜,和男人女人们纠缠不清……甚至还一直欺骗我,隐瞒我……名字是,长相也是……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他拽着我的衣襟,把我拖了起来.

 

我挣扎着摆脱他的束缚,却被他更紧地箍在怀里……
“你还没有自觉么?”耳边传来了他带着热气的呼吸,我的身体一片僵硬,“那好,我就让你感受一下背叛者的痛苦吧……”
双手被执了起来,我圆瞪着眼,看着自己离一个容器越来越近……惊恐在瞬间蔓延过全身……
“不要……不要……”我死死抓住容器壁,尖叫着……
手,被用力扯开了,紫青色的石壁上道道血痕……
“冷……摸到了吗?这是你威风地举刀刺死的那个人的脑啊……”楚霖把我的手按进了液体中,粘湿的冰凉触感……“他才死不过月余,可能还带着柔软吧,不似其他的那么死硬……”

 

浓郁地腥味直直地灌进我的心肺,我低下头,清亮的泪水落进浑浊的腐液中,立刻消失怠尽……指间触到了冰凉的东西……果然还柔软……
我的心里巨浪在翻滚,胃中痉挛般地剧烈绞痛着,头脑仿佛被撕裂了……一时间,我觉得那恶心肮脏的东西吸进我的手指,在全身游走……
意识,渐渐地无边无尽的恐惧中消失了……

 

第二十七章
等我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死寂.睁开眼雪白的纱帐在风中摇弋着,阻隔住周围忽闪着的烛光……
意识到发生过的事,我的心一片冰凉……
望着磨破指尖的双手,胃抽搐起来……
好脏……好恶心……
我把手移到离身体最远的地方,在床头的纱帐拼命的摩擦起来……
怎样……才能让这双肮脏的手变干净?它长在我的身上,我不能丢去它,毁掉它,不能把它放在永远看不到的地方……
我的心在发毛,手上加重了力气,疯狂地在纱帐上摩擦,摩擦,摩擦……
直到‘嘶’的一声,纱帐破开了……

 

“冷,水在那儿……”
我从纱帐中跌撞地爬出来,向那屋中央的莲花形状的水池走去……
清澈新鲜的水在指缝中流喘着,我无力享受这安逸……对肮脏事物天生的惧怕,迫使我跪在冰凉的玉石地板上不顾一切地用力撮洗着,从手心到每根手指,到皮肤的每个褶皱,到每个毛孔……
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你的洁癖……真的无可救药……”
他拉起我,湿润的冰凉丝巾覆在我的脸上,熟悉的味道在我脑中飘荡……我一怔,挥舞着手臂挣扎起来……
他皱紧眉头,把我抡在地上.随即,看似纤瘦的少年身躯压了过来……我侧着头想甩开他的手上的丝巾.然而,却无济于事……脸上的束缚被抹了下来.我无力地闭上眼,害怕看到那熟悉的纯洁脸庞的流露出庸俗的艳慕神情……

 

“你也不过长我几岁,还好意思受我叫你的‘叔叔’.这样的肌肤,这样的脸……你,是我的宝物啊.”他灼热的手指拂上我冰冷的脸,然后扳住我的下颚,“我讨厌用别人用过的名字称呼你.从今天起,我就叫你‘冷’,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冷’……”
带着温热的柔软封住了我的唇……然后,强如电击般的霸道侵略着我的唇舌,呼吸滞住了,津液间的纠缠让人窒息……

 

然而,一声低哼后,他推开了我,手指扶上唇,擦去不住滴落的殷红……
“你这是在拒绝我吗?”他切切地瞪着我,眼里露出不甘.瞬间,不甘化开了,那琉璃色的眸子里折出了冷酷与疯狂……

 

“你这个低贱的人,在每个人面前都可以打开你的腿.到现在怎么才想起要列贞洁牌坊?我是神,我凌驾万物.你拿什么来配得上我,你又拿什么来拒绝我……”
他按住我的脖子,疯狂地撕开我的衣服.我的挣扎在他的蛮力面前微薄得几乎可以被忽略了……衣服一件件地离去,他把赤裸的我扔进了水位不过末膝的池里……
“看看你那肮脏恶心的身体吧,”他鞠起一捧水向我浇了下去.然后,自己也跳了下来,压住我想爬起来的身子.“告诫过你不要作践自己,不要让自己留下别人的味道……给我洗干净,洗干净……”
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动着,尖锐的搓揉让我的肌肤透出了鲜艳的红色……我在那仿佛把我骨头揉碎的力道中,哀呼着,拼命地想甩开他.然而,那副洁白的少年躯体紧紧地压榨着我,就如生命中无尽的黑暗……
身体红得最甚的地方开始渗出了血.望着那玛瑙般的鲜红,我安静了下来……粘稠的红液顺着身体的弧线,流淌进池水中,扩散成密织的网,缚住了我,更缚住了他……

 

待到他把我捞出来,重重地摔到床上.我咬住下唇,麻木地瞪着远方……
他一手拉住我的头发,一手撑开我的腿,进入了我……
“你怎么可以拒绝我……你是我的东西,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呼吸……都是我的……以后的每个日日夜夜,你都只能看着我,想着我,喜欢我……”
他一边啃噬着我的颈项,胸膛,一边让喃喃的话语在整个空间中回荡……
随着他毫无经验的疯狂抽动,我听见身下玉帛破裂的声音.血,染红了我们之间的交集……那是一道密不透风的红墙……

 

……

 

“啪”,响亮的耳光把我从游离的精神中敲醒.我强撑起被折腾得虚脱的身体,瞪着眼看着他眼底的残虐……
“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连最蹩脚的青楼女子也知道怎样叫床!”
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扬起手回了一记耳光.那清脆的声音在我们之间回荡着……嘴角挂出冷冷的笑,我恨恨地望着他.
“那是因为你的技术太差了,你根本就没法满足我……”

 

他的神情冷到了冰点,微微颤动的水样眼眸仿佛受到了伤害.然后,那一点点类似于从前的温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泛着野兽般的红光……
“无耻……你这个疯子……下贱……”
他的拳头落在我的头上,背上,手臂上……热辣辣的疼痛让我忘记躲避,好象身体上的疼痛可以把内心的失落一一掩盖.我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眼中的焦距在他的怒火中飘远……
他还想再宣泄怨愤,然而当目光落在我腿间的血污时,他停了下来……

 

“能做我的东西是你的荣幸,”他找来铁索绑住了我的手足,“你应该好好想想吧.没有我,你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末了,他对着我的唇上咬了下去……和我咬的位置一模一样.摸摸自己的伤口,他满意地笑了.然后,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是在为什么恨我……是被隐瞒?是被欺骗?
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做过.难道是因为自己瞒天过海过太多人,所以对于别人的一点谎言都难以接受?……
然而,隐瞒与被隐瞒;欺骗与被欺骗……这一切真的就有个是非的标准吗?
或许,他只不过是在发泄他长期压抑的心灵,为自己的暴戾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好累……为什么我总是走在这样的迷宫……即使是带着无法幸福的觉悟,怀着被伤害的准备,还是得经受命运一次次的玩弄和打击……

 

有谁……可以把以前的那纯真的孩子还给我……我默念了一遍又一遍那从再见到楚霖开始,就在头脑中不断闪现的语句,眼角濡湿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我,从来没有想过黑夜会是如此漫长……

 

朦胧中,有人扶起我的头,带着淡淡香气的柔软贴上我的唇,清凉的液体注了进来……干涸的唇瓣终于有了水的润泽……
我微微睁开眼,楚霖的脸庞近在咫尺却宛若幻梦.这……是第几天了……

 

“你想好了吗?”
楚霖放下手中盛水的瓷碗,解开束缚着我的铁索,把我搂在怀里.那还不够结实的少年躯体散发出来的热度,却微薄得不足以融化我冰凉的心……
“冷,安心地和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