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涧————杨童伶

妖精……那个人便是这样一边戏噱般浅笑着，一边咬在了我的肩头。
我的记号，不再孤单的记号，心中还装载着爱意的记号……
他……
安祁风……
我抑止不住心底的颤动，像是有人拨动着穿越浩淼时空的琴弦，凄绵琴音传唱恒古……
既然可以原谅楚霖，我，又为何不能原谅他呢……
我甩开纷杂的回忆，现世在氤氲中浮现出轮廓。我轻启唇瓣，话语中却满是坚决。

 

“楚霖，我想去救一个人……”
……

 

东风无情，威寒肃杀。
夜色已是浓黑，然而天的尽头却依稀是火光汹涌……
耳边澎湃的还是刚才的砍杀声震天，刺鼻的焰火气味也还若近在咫尺，然而，人烟却是俞见稀疏……想必已出城有几十里了……
高悬的明月早已被团团乌云遮尽，我胯下的马儿也早已精疲力竭。
眼见荒郊之处有一座破庙，我勒紧了马嚼头。与我共乘一骑的人未置可否，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待到我们都下了马，我对着马背狠抽一鞭。正喘息着的马顿时受了惊，沿着小道向前冲去……

 

……
楚霖，我想救他……我说着仰着头，对上他的眼。
他怔了怔，秀眉紧颦。凝神片刻，他的神情忽的隐约起来……
冷，爱救谁是你的事，我不阻你……他转过身，衣角却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冷，我不阻你……但，也不帮你……他又抛下一句，拂袖而去。
……

 

我回想到刚才的那熊熊火焰，数个大内高手措手不及，围困其中……混乱当中，我隔着火焰似乎一抹身影，它急弛闪过，却透着我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楚霖，原来你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夜风吹动，扰得我一头乌丝纷乱如絮。我苦笑一声，却理不尽这万缕幽思……

 

“你是何人所派？”虽已进入庙中，安祁风并不急于喘息片刻，反厉声问道。
的确，黑衣蒙面，现在的我对他来讲，形同陌路。
“这你不必知道。”我故意压低了声音，手一扬，扔给他一个包袱，“这里面有银两和干净衣服。外面想必风声很紧，你还是避避风头为好……”
“你是个聪明人，必然有处可去。在下告辞。”无视他审视的凌厉目光，我转过身……
这样……
算不算，就是与往事做了个了结……

 

耳边忽然传来簌簌风声，我急忙闪避开了。定睛一看，原来他是把我给他的包袱扔了回来。
“你好大胆子，本王问话岂敢不答？”
“你不要就罢了……”我愤然地回过头。忽然，我看见了他的臂，在不自然地颤抖……
难道是……
我疾步上前，飞快地扯开他囚衣的领口……
果然……两只铁钉分别钉入他的肩胛琵琶骨中。这是邢部对付最凶狠的江洋大盗的办法，任你武功再高，琵琶骨被打穿，也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一个……
我呆呆地望着铮铮钉尾附近的皮翻肉裂，鲜血几乎浸透了囚衣……刚才数个时辰的械斗和策马奔驰，他竟……哼都没哼一声……
“你……鸣涧……”趁我木然的时候，他一把拉下我蒙面的方巾。
一时间，我的方寸尽乱……
“是你回来了吗……”他迷茫的眼睛中渐渐密布了疲惫。微微向上牵引了一下嘴角，他终是支撑不住，昏倒在我怀里……

 

第四十章
火苗在枯枝木棒中升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庙宇上空回旋……
我褪下了黑衣，把里面素白长衫的一只衣袖撕裂，结成细长的绷带。长剑在火中烤了又烤，也终于开始冒出了清烟……
他终于睁开眼睛，却不说话，只支起身体，直直地盯着我。
“可能会很痛，你……忍着一点。”我取过长剑，与他面对着面坐下。
我封住他的几处大穴，把住他的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琵琶骨把剑刺了下去……

 

血沿着他的肩头蜿蜒而下，豆大的汗珠渗出了他的额头。
“受得了么？”眼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我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定定神，抽动着唇，“还好……不怎么痛……”
剔骨割肉，怎么可能会不痛……我的心徒然一怔，手中的剑不觉停下了……
惊觉我的僵硬，他把头倚在我肩上，虚弱一笑……
“这样……就好……”
我没有再多话，只一个心意剜骨取钉。然而握剑的手竟徒来几分颤抖……
待到最后一根铁钉混着血肉挑出来的时候，我长吁了口气。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是大汗淋淋。而他，也失去了知觉……
敷好药粉，我用剩下的衣袖轻轻的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多日不见，他竟如此憔悴。那以往总是埋藏着犀利目光的眼紧闭着，消瘦的脸上虽满是疲惫，却仍不失俊朗……

 

“月儿……”
他轻哼了一声，握住我的手。
我吃了一惊，忙把手抽了回来。
“鸣涧……”他幽幽地睁开眼，怅然失魂，“月儿他，他死了……他挥刀自刎了……”
“我知道。”我故作平静。
“大家都离开我了，连月儿也是……”他忽然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为什么最后在我身边的……会是你……”
“你不用责怪他，他其实是死也不原离开你的。”我叹了口气，避开他的目光。
无论曾经是多么地怨恨，但是我内心却总不由得羡慕他们之间的爱。
天下之大，芸芸众生，真正能两情相悦是何其地难得……
“你的肩胛上的伤，半个月后就会痊愈。但请谨记，这半个月切勿动武。否则，这一身武功，就算是废了……”我瞄过他一眼，淡淡地说，“我走了，剩下的事情，你就好自为之了……”

 

我刚想站起身，他一把拉住了我。
“你……你的血淫怎么样了？”
我的心一怔，转而平静地笑了。“我已失去了房事快感。血淫之毒自然也不攻自破。”
“原来……是这样……”他纠结着眉头，眼波流转，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你……恨我吗……”
迎着他直视的目光，我不看不清其中蕴藏着的是好奇，是失落，还是悔恨……然而无论是什么，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已不再重要了……
“开始是非常恨。恨你，恨他，也恨我自己……后来我开始明白了……爱恨交织，其实已经超越了是非对错。只有那短暂的真心……才是恒久不变的事实。”
我微笑着。沉年旧事，现在翻出来还是逃不过心头的一丝抽痛。
他缄默不语，俊脸在火光的映射下，忽明忽暗。我唉叹了口气，眼神飘向遥遥远方……
“当时我爱了你，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不求有何回报的。而你是怎样的人，爱我与否，对我怎样，那便是你的事。我……只能认了。情爱之事，至始至终，都无公平可言。我的怨愤，不过是庸人自扰，自讨下贱罢了……”

 

“鸣涧，你是在说……你现在已看开了吗？”他紧握着我的手，眼中扭曲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是看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与挂心和挂心的事情做个了断。”
真不知是前世怎样的回眸，积下了这一世孽缘。剪不断，理还乱……直让人厌倦……
而现在我这样做了，是否就真的能脱下心中包袱？我不知道……但是，它却在此刻给我久未感受过的平静。
“我不能再呆下去……”想起了楚霖，他……恐怕是已到这附近了。挣脱他的手，我支起身来……

 

“不要走……”我还未站稳，他忽然一把拽住我的衣摆，把我压在了地上。
“陪我好吗？我身边的人只剩下了你一个了……”
望着他在幽暗的阴影中闪亮如星的眸子，我不禁苦笑。“我现在虽然武功不错，却仍是自身难保。若让我护你，危险反而会多加几重……”
“你以为像我这样……活着生不如死的人，会惧怕什么危险吗？”他说着，眸中闪烁的光芒，顿时带上了疾苦和艾怨。
的确，养尊处优的他，一双手生只会舞刀弄剑、指点江山。怎堪忍受牢狱之灾，虎落平阳的痛苦？看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弃，让人用钉钉住琵琶骨，自尊自信被人践踏……他的痛苦又怎么会少于当年的我呢？
我虽然心头一紧。他气息炽热，喷在我的脖颈上，我忽然发觉些什么……
“安祁风，请自重……”
我伸出掌，想震开他，惊觉他胸前的绷带。
不可以……
这样他的伤口一定会裂开的……

 

忽然，他的身子陡然升起。然后，飞出几尺，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我定神那刹那，已经被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楚霖？……

 

“冷……”楚霖紧搂着我，眼中似怒似怨。
安祁风挣扎着爬了起来，胸前层层纱布上已是斑驳的血迹。他没有留意，只是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我们。
“你以为你还是那不可一世的王爷吗？”楚霖对着他轻蔑地一笑，“看看你那落魄的样子，你有什么资格去碰他？”
“你是谁？”他的眸中冒出火光，神情不怒而威。
“哼……我是……”
“不要说……”我哀求道，却换来他在我耳垂脖颈上的一串舔咬。
“他是……我的人，”楚霖喘着气，微微松开颤抖着的我，“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我的东西。哪是你的脏手可以碰触的？”
“你？乳臭未干的孩子。”
我听见了楚霖心中如火如荼的愤怒，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
“我们……走……吧……”我拽住他的手，恳求道。
“你……”楚霖僵直着身子，望着我。
风汹涌吹过，在他瞬息万变的眸光中，留不下丝毫的痕迹。一时间，我的背后竟然腾起了一股凉意。
“你到底要为他做多少事情，你是我的啊……”他忽然扼住我的下颚。他对着安祁风一笑，眼中带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狂虐光芒。“好，我就让你看看，他属于我一个人的证据……”

 

PS：关于小冷 “X冷淡”，我以前暗示过，不知道有多少大人看出来了……这篇东东不该虐的人我都虐了，该虐的人，我更不会手软的，大家放心~~~~~~~~~~

 

第四十一章
“你……要干什么……”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心中黑云如闪电般掠过，我挣扎着避开那双失心的眼眸，却挡不过他发泄般的力道……混乱中，衣带被扯了下来，散落到一边……
他把我拖到面前着安祁风，然后从背后死死地环住我……他的呼吸洒在我的后颈上，火烧一般炽热。修长的手指顺着敞开的衣襟往下滑去，滞留在小腹凹凸不平的伤口上，那是他给的烙印……

 

不要……
我身体不住地颤栗……
“看到了吗……我的记号……”楚霖眼虽然盯着安祁风，唇舌却与我的耳垂纠缠。冰冷的声音在我耳中回旋。“他就是用这样的身体，与我……日、日、寻、欢……”
仿拂晴天霹雳，若不是他手臂的钳制，我几乎晕厥过去……
骗子……
我咀嚼着泪水，朦胧视线中，那烙痕中苍白的图案却愈加清晰……
教主令牌……他的名字……
不……

 

我抬起头，安祁风紧紧地盯着那丑陋的痕迹，瞪大的眼中茫然一片……
他忽然倒退一步，锐利的目光笼罩在我的脸上。
不是……
不是你想到的那样……
我的心在奔腾呐喊，话到嘴边却成了呜咽般的抽气。
我要怎样解释？我该怎么解释？一个清白的人，又怎么会有性爱留下的满身红紫淤痕？……更何况，造成他现在的，归根结底、确确实实，有……我的一份……
疑虑之色渐渐在他表情中退却，化为了死寂一样的了然。
当他目光重新燃起的时候，我几乎以为那是受伤害的眼眸，然而充盈入耳的却是笑，狂妄而又绝望的笑……

 

“‘楚’教主，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情形……”
他止住笑声，声音似乎已是波澜不惊了。
“如果你不纠缠他，我们本来永远都不会见面的。”楚霖不带表情地说道。
安祁风又勾起嘴角，然而，那深刻的轮廓中却全无笑意。他的眼神逼向我，朦胧的眸光冷到冰点……
“适才担心你的血淫之毒，看来是我多虑了……”他的嘴角扭曲在一旁，“鸣涧，你就这样恨我？……所以，迫不及待地就把自己把给卖了吗？……”
犹如铁锤在胸口重重地一击，我用尽全身力气，撑起簌簌发抖的身体。
“你之所以帮我，是为了来看我下场吧？……”
他悠然的问道，眼底却是彻骨的冰寒……
没有，不是的，我从未这样想过……
我颤抖着摇着头。
然而，我和楚霖之间究竟算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