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森主动与南诏谈论书评,这着实有讨好南诏的嫌疑,南诏自己也明白,但是一番探讨下来,他不得不佩服赵森看待事物的极为透辟的能力,南诏自己作为一名中文系的学生,只觉得面上发烫,专门训练了好一段时间,这本书里面的每篇小说,自己读得不下五遍,可是却不得比一个行外人的随手一番……
只听见赵森接着说:
“是那个社会使得世人麻木,生活普遍都是糜烂成风,如伊雪艳这般的人,都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最后你在一行小字里写了,爱情,不过尔尔,如伊雪艳一般,不是很好嘛?……你的书评大概这样吗?”
这时的南诏早已经被镇住,他爱看书,记忆力也比较好,可是赵森当真如他所说,只是捡起来看了一会儿这本书,那他的记忆力好到了什么地步?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赵森说:
“你相信爱情?”
“我为什么不相信。”
赵森笑着回答了南诏的问题,心想,这个男孩子正在怀疑着一种最伟大的情感,既然他怀疑了,自己肯定是无法轻易说服他的,但是让他对自己的想法产生动摇,还是比较容易的。
南诏把刚才看的书页折了一个角,合上了书,对赵森说:
“□无情,戏子无义,你听说过吧,而且在那个年代里,你说她怎么可能爱上那个已经结婚的徐先生呢?”
反驳了赵森刚才的话之后,南诏又准备征引例子说:
“你听过这样一首诗没?”
赵森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说:
“你不说什么诗,我怎么会知道呢?你念念吧……”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所以请千万不要,不要把我的悲哀当真,也别随着我的表演心碎,亲爱的朋友今生今世,我只是一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等到南诏念完好一会儿,赵森问:
“很不错,这是谁的诗歌?”
经过一句赞叹,南诏开心的一笑,说:
“准确的来说,这个不是一首诗,是一首歌。齐豫演唱的,但是我并不是很喜欢这首歌,我喜欢这首歌曲的词,是席慕容写的。”
说道这里,南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气氛也缓和了不少,但他看到赵森摇摇头说:
“呵呵,这是艺术品。”
这话让南诏有点不能接受,他马上说:
“艺术来源于生活。”
赵森点点头,说:
“是的,艺术来源于生活。你肯定知道杜十娘,比起伊雪艳,你觉得两个人之间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南诏正在冥思苦想之际,赵森已经开口了,他说:
“伊雪艳是厉害,但你要明白,她终究是一个凡人,是一个女子,也注定她逃不开人世间的悲欢离别。她和杜十娘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你想不明白吧?其实她们两人最大的区别是性格,杜十娘可以为了爱人牺牲,但是伊雪艳可以为了自己抛弃爱情。”
这观点让南诏傻眼了,他之前也和同学讨论过这个问题,自己在讨论中往往站了上风,他说:
“杜十娘那是爱上了别人,你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说伊雪艳爱上了徐先生。”
赵森保持笑容,说:
“我刚才在叙述故事大纲的时候,特别提到了一点,故事结尾,伊雪艳去了徐先生的灵堂。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这样突兀的出现,是需要莫要的勇气,所有的人都被她镇住了,不是吗?”
南诏皱着眉头说:
“那也不能说她爱上了徐先生啊!”
“伊雪艳爱上了,但是她深深的藏在了心里。男人可以占据她的身体,但是对于她来说,操控男人的心却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哪个男人看到她不是神魂颠倒啊。你可曾看到伊雪艳为了男人如何如何的付出吗?”
听赵森这么一说,南诏抓了抓头,说:
“这,这……”
“伊雪艳的爱,不是责任,而是发自内心的,她渴望爱。但是对于她来说,爱又是件稀奇的东西,风尘里,男人爱她什么?”
到这里,赵森顿了一下,看到南诏一脸的明悟,赵森接着说:
“你现在觉得她爱不爱徐先生?”
南诏点了点头,歪着头,想着刚才赵森说的话。
赵森在说理时也特别注意到南诏的情绪变化,所以这次的“讲理”不仅不会让南诏反感,还让他消除了部分警戒。
想通彻之后,南诏越发的佩服赵森了,南诏作为老师心中的高材生,平时是极难得对专业上的东西服输的,但这次,南诏不得不承认是自己错了,赵森对小说的掌握和人性的了解远远的超过了自己,如果可以,南诏甚至想拿以前所有的笔记给他看。
两个人一下午就这么讨论着,南诏思索了一番,虽然有些讨厌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为了让他付相应的房租,南诏拿了两本书给赵森,让他帮忙看看自己的书评有没有出错,赵森连忙称道不敢,放开了心的南诏就和赵森说起了自己的家庭,但其实这应该是算被赵森套话套出来的。
原来南诏还只有二十岁,刚大学二年级,修的是中文系,从小父母离异,他是跟着外婆外公长大的,听到“离异”时,赵森叹了口气,安慰了几句,但是南诏没有多大的反应,反而笑笑说这个年代,基本上都流行离婚。南诏本来是北方人,但是酷爱音乐,也爱中文,于是就选择了这座城市,开始发展。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于是和朋友组了一个乐团,开始在酒吧唱歌……
不得不说赵森待人接物很有一套,短短的一下午,南诏的关系就开始明显的转变了。南诏说完自己的生活之后,顺带问了几句赵森,问他是怎么回事,当赵森开始说起自己的恋爱时,脸色一变,吓了南诏一大跳,他也不敢再多问,只是打算赵森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对他好点。
一下午,两个人就成为了朋友,感觉像是认识了多年一样。赵森用了两个小小的计谋——投其所好和博取同情。在平时的商业会谈中,他是不屑于用这两种方法的,但是看到老实的南诏,他就有点忍不住试试最简单的方法,没想到成功了,他在心底笑开了。
赵森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已经成了定局,南诏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但是等他真正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廿五)踟蹰
徐小慧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她美艳高傲,但自从傅清就下她那刻起,她就深深被这个喜欢皱着眉头的男人迷住了。爱情是件可怕的事情,徐小慧一步步让傅清掉入自己织的网中,可偏偏起风了,自己的网牢固吗?到现在徐小慧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了。
那个男人叫做赵森,是一家酒店的部门经理,但实质上相当于副董事,平时空闲就在很多家酒店帮忙,这些年赚了不少钱……通过人脉,徐小慧了解了那个和自己争夺爱人的男人。想起来也觉得可笑,徐小慧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方竟然是个男人,是一个在上流社会让无数女人倾倒的男人。
输?不可能。徐小慧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从小,徐小慧想得到的东西便能得到,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会去争取得到,更何况眼前的是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虽然傅清的事情有点让自己反感,可是凭着自己的手段,绝对有办法把傅清的性向给扭转过来。
她清楚的明白傅清给她的感觉,那种一见到就能心情愉悦,只是他在身边就充满安全感,没有他脑海里总是出现各种的情景和猜疑……不可以,徐小慧不会退缩,更何况她有了取胜的王牌。
坐在家里,徐小慧看着对面焦急的父母,笑着说:
“爸妈,放心,傅清会过来的。”
大概是到了十点钟,门铃响了,徐小慧对着父母一笑,就跑过去开门了。坐在沙发上的徐父徐母看到女儿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相视苦笑。
等到傅清进来,徐父只要想起他的事就觉得烦,于是把头偏向一边,徐母却马上站起来,热情的说:
“来了啊,快点喝杯热水吧。”
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傅清的徐母坐了下来,不经意的碰了碰徐父。傅清接着水,笑着说:
“谢谢伯母,伯父好。”
徐小慧挽着傅清坐下,对他说:
“今晚还要上班吗?”
喝了一口水,傅清感觉有点烫,就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再听到徐小慧的问题后,只是点点头。
徐父坐不坐了,大声问:
“你们到底还结不结婚?”
听到这个问题,傅清只觉得苦涩难言,当即没说话,徐小慧脸色一白。
在几个月之前,徐小慧和傅清就开始商量结婚的事情,两家的父母亲也知道了,大力的帮忙,如今买好了请帖,等着选好酒店,填好日子,宴请亲友了,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傅清这里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如果叫徐父徐母不生气。
看到两个人的反应,徐父重重的哼了一声,气氛变得无比的尴尬,徐母拉着徐父往卧室走,说:
“我们就先睡了,你们聊聊。”
等到关好了门,徐母小声说:
“孩子都快结婚了,你就不要添乱了。”
坐在床沿的徐父沉着脸,只是一个劲的叹气。徐母坐到他身边,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说:
“只要孩子喜欢就够了,我们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父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她的眼里已经含着泪光,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她在支撑着,徐父明白自己的脾气,可是多年的官场摸爬滚打,使得他的脾气愈发的厉害。徐母见徐父不说话,说:
“女儿都这么大了,该尊重她的决定,傅清虽然有这样的糊涂事,他家里父母还是好,对这件婚事也看得重。”
徐母虽然是这样说,但心里却是极为不舒服。对于女儿的婚事,两人一开始就关注,徐父更是利用手中的人脉,四处调查傅清。外貌英俊,工作稳定,家庭背景也不错,徐父徐母对这个女婿本来是十分的满意,虽说傅清工作忙了一些,但只要女儿喜欢,两个人还好说什么呢?可是自从发现傅清身后还有一个赵森,徐父就再也没有给过傅清好脸色。
性格平和的徐母更是充当着中间人的角色,维持着丈夫和女儿的关系,他们两个也曾经试图劝说女儿离开傅清,可是每次父女间的谈话都是不欢而散,徐父徐母也不能再多说,只能等着两个人把婚结了,可是目前的状态如何叫人放心!
房间里,不时响起叹息。
客厅里很安静,徐小慧放开傅清的手,走到傅清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垂下头,仿佛看着放在沙发上的双手,眼中却是没有焦距,不知想着什么。
看着面前的女人,傅清开始困惑。
五年!自己和赵森走过了五年的风风雨雨。自己的父母有反对,但是为了顾及自己的感受,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只是现在到了这个年龄,他知道要结婚了,必须要成家,也算是对父母有个交待。
赵森,赵森怎么办?自己要是结婚了,他会介意吗?他还会跟着自己吗?
傅清敢都不敢想这个问题,只是现在有两个人,他一个也不想放弃。
此时,傅清很是无奈,他明白这个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他皱着眉头说:
“我过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暗示徐小慧说,我已经答应你了要求了,现在该怎么办!徐小慧自然能听懂其中的意思,但她只是轻笑一声,抬起来看着傅清,不说话。傅清看到她的样子,随即想到了泪流满面的赵森,心痛不已。
两人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凌晨到了,墙面上的钟提示了几声。傅清回过神,站起身,说:
“我今晚要值班,先走了。”
门合上了,徐小慧看着那张黑色的铁门,两行泪顿时掉落下来。
到了停车场,傅清痴痴的看着眼前这辆车,心里想起那张以前笑起来无比灿然的面孔近日来变得黯然,就觉得自己应该千刀万剐。坐到车里,赵森的话一遍遍的在他的耳边回放。
——
“我真的不想面对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不能不说,为了你,咱们还是分手吧!”
“你从来不知道,你默然接受的样子让我有多痛苦。”
……
分手!分手两次字你是如果说出口的,森,不管如何,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开,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没有你,我会疯掉的。我从来没有默然过,对于你,我一直都爱,为什么你那样子说……
傅清只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他趴在方向盘后好一会儿,突然觉得很想念赵森,他启动车,往那个家开去。
酒吧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只有疯狂和放纵。
放下手中的酒杯,赵森略微皱了一下眉头,金潜看在眼中,不满地说:
“你嫌弃我请你喝酒啊?”
赵森举起酒杯,笑着说:
“金老板赏脸,我哪里敢嫌弃,只是觉得这酒和平时喝的有些不同,似乎纯正一些。”
那金潜听了得意地说:
“当然啊,你来了。我当然不会给你假酒。”
“那敢情你以前给我们的都是假酒?”
赵森放下酒吧,斜着眼看着眼睛乱飘的金潜,金潜有些不好意思,说:
“绝对没有,你们喝的都是上档次的,那些人都成精了,怎么可能喝不出!”
这句话让赵森恍然大悟,说:
“我知道了,那种普通的消费才是你们的重点是吧?”
刚还在装傻的金潜脸色一正,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
“开个玩笑而已,虽然这家不怎么赚钱,但我也不是什么黑心商人,像其它几家酒吧那样卖假酒。”
等他说完,看到赵森不太相信的样子,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
“这是我拖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味道当然纯一些。”
赵森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
“其实真真假假都无所谓,有就好了。”
站在一旁的服务员给两人斟满酒,两人笑了笑,举起酒吧,说着声“chess”。
关于金潜,赵森所知甚少,但是能在酒吧一条街闯出名堂来的,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虽然不知道金潜为何讨好自己,但是赵森的直觉告诉他,金潜的这个做法只是好玩,他像是拥有真正贵族血统的人,只有他感兴趣的人,才会去结识,如同杜安泽次次来到酒吧,他都没有正眼瞧过他,只是冲他熟悉的人打招呼。
透过窗,赵森看到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他起身,笑着说:
“好了,我该走了,不然我又该被人抛弃了。”
站起身来的金潜贼兮兮的笑着说:
“我给你介绍的这个不错吧?”
赵森笑着点点头,挥挥手,和下台的南诏相视一笑,准备离开。
……
为什么?为什么赵森不接自己的电话,回到家里的傅清一遍又一遍的打过去,直到电话里不断出现嘟嘟声。
老太太也不在了,她会郊区的家了吗?赵森呢?赵森去哪里了?他要离开了?这就是他说的?分手?彻彻底底的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