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思君愁

　　攻心
　　作者：思君愁

　　（一）端倪

　　赵森解下腰间的围裙，看着满桌的菜肴，开心的笑了笑。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五点半了，原本光亮的客厅现在显得略微的昏暗。
　　他闭上眼，手指尖触着墙面，一步一步按照记忆里的步子，走向灯的开关。
　　随着“咔”的一声，客厅里弥漫着温馨的光晕，淡淡的昏黄夹着家的温暖。
　　这个时候的赵森长舒了口气，他迈着有些笨重的步伐，走向卧室。
　　从早上八点开始到下午四点的高强度工作，然后急忙的赶到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他是个细致的人，他清楚做什么样的晚餐能让傅清开心。
　　如同往常一般，他安然的合上眼，等待傅清在六点十分将他吻醒。
　　躺在床上的赵森意识开始朦胧，他仿佛看到了两人相知相爱的日子。
　　那正是两人青春懵懂之时，在同一个中学读书的两人阴差阳错的被安排在同一个班级，还意外的成了同桌，一坐下到离开，竟然是三年之久。
　　傅清是非常典型的小流氓，赵森则是温柔到极致的人。在班上以傅清为中心的恶男军团，四处欺压同校学生，偏偏傅清是体育课代表，成绩又好，老师每次想教训傅清，都难找到措辞。反看赵森，这个特别的男孩子，却总是形单影只，一旦看到他的笑，便会失去全身的力气，仿佛呼吸里也有阳光的味道，让人迷失。很多人都不习惯他那纯粹到底的微笑，带着致命的魔力，连灵魂最柔弱的部分都被打动了。高中以后，孩子们学会了隐藏自己，毕竟还是有些不能说的秘密。
　　某日，傅清在街上拦住了一个女孩子，正巧在傅清大声告白遭拒绝后，赵森的身影从街角出现，傅清傻傻的看着那个女孩子和赵森擦肩而过，赵森习惯性的含着一抹笑，和傅清打了声招呼，自此以后，傅清总喜爱有事没事就找赵森的茬儿。
　　一旦赵森笑起来的时候，傅清便瞪着眼睛看着他，那凶狠的样子像是要把赵森活活的吞下去，赵森本来是个极难动容的人，前几次都还是愣着，看着傅清，直到后来，赵森无视起傅清的怒眼相对，甚至，笑意更甚。傅清这样的举动不经意间打破了某些东西，赵森不再如以前一样的沉默，开始暗暗和傅清较劲，成绩总是跃居榜首，看得傅清牙痒痒，恨不得看到赵森就上前一口咬到他求饶。
　　这种敌对的关系，让两人间对相互的了解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甚至超出了朋友的范围，可是两人还是不说话，赵森看着傅清，却是含满一眼的笑意。
　　直到高三下学期，临近高考的日子，赵森大病坚持上学，昏倒在课桌上，傅清背起赵森往医院狂奔，直到赵森苏醒过来，看到两眼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傅清，颇有些感动，傅清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勺，冲着赵森笑了笑，那刻，赵森所有的心理防线都被攻破了。
　　至此以后，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高考让两人分隔了，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
　　大学里，赵森终于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开始把傅清寄来的信件一封封的叠好，放在枕头下，每天枕着就感到快乐，赵森却也不回信，他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他也没有那么自私，要别人陪着自己一同受罪。
　　傅清的信来得少了，赵森本想慢慢的忘记这个人，他相信时间会慢慢的，渐渐的把他的身影越抹越淡，没想到，四年里，他的思念加重了，如同是上瘾了般，他的信，总是翻了一遍有一遍，第二年他搬出了寝室，习惯一个人的日子。
　　四年的学习，把赵森变成更完美了，可惜的是他对人越来越冷淡。赵森总是满含笑意，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刚回到家乡的时刻，赵森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转角处出现一个影子，他至今也忘不了和傅清重逢的日子，那时刻，他傻傻愣在原地，看着一千多个日子里思念的男子走到他面前，他有些止不住那泪，仿佛是心扉猛然间打开，一切的情绪都涌了上来。
　　站在原地没有了动作的赵森让傅清有些急了，他走向前一把把赵森揉进怀里。
　　就这样，分离了四年的两人走到了一起，又共同经历了五年的风风雨雨，终于，这样突如其来的爱，保持不了多久，终究还是有人变心了。
　　……
　　赵森醒了，被从窗里溜进来的风冻醒来的，他习惯性的往客厅望去，空荡荡的灰黑色，灯没有开，他也还没来。
　　种种迹象表明傅清的背叛，已是无法掩盖的事实，赵森从不愿意想起到现在想着应对方法，是因为他不能离开傅清。他几乎是自己生活的全部。
　　随着赵森的脚步声，一个个灯应声亮起，楼梯间的地面上，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无比的落寞。
　　站在公交车站，赵森习惯性的用双手环住自己，天气太冷了，呼吸间都是白白的雾气，蒙上双眼。
　　“下一站开往竹院小区，下车的乘客请……”
　　一辆辆的公车从身边疾驰而过，赵森始终等不到在竹园小区下车的人。
　　竹园小区属于高级小区，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上下班出行自然有自家的私车，更何况这么冷的天气，大多数人现在都在酒楼里或者是家里吹空调，可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挨冻。
　　守在风中的赵森回头看看自家房间里的灯亮，满足的笑了笑，这个家是他和傅清共同努力的结果，单为了这个就值得他守在凄风苦雨中等待，何况现在的境地还没有那样的糟糕。
　　近段时间来，傅清不断的回绝赵森的提议，终于，无比相信傅清的赵森发现对方变心了，而且没有任何征兆，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傅清瞒着自己，这事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结果，各种迹象都显示傅清在刻意的回避，甚至对赵森的态度转为冷淡。
　　想到这里，赵森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慌忙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赵森自己有预感，今夜他可能又不会归来。
　　“喂，小傅，你多久过来？”
　　赵森尝试着用询问的方式提醒傅清，可是结果并不如他的愿。
　　“小森，今天有重要的会议，对了，年底的工作比较忙，我每天都要加班，可能没时间过来看你了”
　　电话里傅清的声音找不出任何疑点，平淡，平淡到赵森怀疑自己的怀疑到底对不对。
　　程序化的挂断电话，赵森久久的站在路灯下，脸上波澜不惊，可是一直有个声音在警告他，安逸的生活或者就要结束了。
　　傅清一次又一次的推辞五年来习惯性的在周末的见面，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赵森已经记不清他多久没来看望过自己，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到此刻他依然相信傅清。每年年底的工作相同的繁重，他每天也是提早去公司完成任务才不用加班，节约下来的时间就是守着四面冰冷的墙壁发呆。为什么这样？因为他等傅清都快等疯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轻轻呼吸的声音。
　　该怎么做？赵森的心理防线突然间崩塌。

　　（二）冬雪

　　天太冷了，赵森甚至觉得有些寒意深深的侵入骨髓，没人开始发现他开始犯病了，他的牙关打颤，没人发现他蜷缩成一团，躲在公交车的最后边，没人发现，他总是一个人握着手机,他迫切的期待只有几句象征性问候的电话，傅清啊！究竟是什么让你忘记了我？
　　“竹园到了，下一站……”
　　掺杂着特殊的电波声，没有一丝起伏的女声机械的报着到站和下一站的站名，提醒乘客下车。赵森突然神经质的抬起头，看着黑得不像话的天空，是不是这站，就是他和傅清的终点？
　　“喂，你到底下不下车啊！”
　　司机的抱怨声格外的大，赵森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颤颤巍巍的下了车，冷风肆意的吹着，他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多年来的努力付诸流水，叫他如何甘心！
　　稳住神的赵森，按下“1”键——快捷键——那是傅清的电话。
　　短暂的嘟嘟声，让赵森周围的空间被凝固一样，他怕，怕傅清不接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让他安定下来，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森，是你吗？”
　　听到了傅清的询问后，赵森凝住的眉慢慢松下来。
　　“恩，是我，你周末能过来么？”
　　赵森看着空中自己呼出来的白气，在呼啸的风里被撕裂。
　　“我说了啊，最近工作太多了，你看什么时候大家有空了再聚聚，好么？”
　　电话中，傅清的声音显得不真切了，以往赵森从未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他，只要赵森的随便的几句玩笑，傅清就会当真的，可如今，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自己，竟如同一个陌生人，赵森在心底哀叹一声，当然，他不会拒绝傅清的任何要求，他说：
　　“恩，到时候再见。”
　　“恩，早点休息，我有空来看你。”
　　短暂的对话在傅清的敷衍声中结束，电话里是公式化的忙音。
　　赵森关了手机然后放入口袋，淡淡一笑，心却久久不能平息，他明白，如果这个坎儿没法过去，他幻想的未来将会支离破碎。
　　思绪至此，他已经无法想象失去傅清的时刻，自己该是个怎样的心态，他开始有点不正常了，连自己都感觉到了，这种感觉被压抑得太久，如同他第一次离开傅清外出求学，日日夜夜的思念是蚀骨的毒药，一寸寸的腐化着他伤痕累累的心。
　　夜，过于深沉，天空有些灰暗，依稀可辨的是天上压下来的黑云，越积越厚。
　　一盏孤单的路灯独自守候着过路的人，赵森用双手环抱着自己，站在昏黄的灯下，身影被拉得长长的，透出凄凉。
　　他就这么呆站着，不知道怎么迈出步伐，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更不清楚对于未来自己该怎么办……
　　“喂，你要站这里多久啊？……怎么不说话，当我不存在啊？”
　　一辆银色的越野车停在了赵森旁边，可他浑然不知，车里的男子看了他足足五分钟，终于忍不住，打开车窗，脸上挂满笑容唤醒沉思状的赵森。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啊？”
　　赵森有些吃惊的望着车里的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什么啊，只是吹吹风而已。”
　　男子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说：
　　“拜托，现在是冬天了，你小心中风。”
　　收敛了表情的赵森立马回复到上班时的状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笑着说：
　　“那可不是我啊，半夜里开车出来兜风，啧啧，你是啥居心？”
　　看到赵森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间变化，男子更加肯定赵森的不简单：以前赵森是自己酒店的一名小职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升到了高层主管，底层的员工不仅没有抱怨，反而大加赞赏这位从不苟言笑变成善于言语的大男孩。
　　“得，我说不过你，行了吧。”
　　男子无奈的冲赵森笑笑，下车打开车门，做了一个标准的请上车的姿势。
　　“你呀。”
　　赵森最怕的就是别人对自己好，那样会不自觉的去欣赏这个人，然后将他放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报答。
　　“小泽，别嘻皮笑脸了，既然继承了自己家里的产业就要认真点对待，你这皇帝可别整日里开着车在外边瞎逛，我们这帮人替你操空心。”
　　男子直起了腰，故作正经说：
　　“学习委员大人说话肯定要听的。”
　　话未完，他自己却先笑了起来，赵森无奈的捂着头，佯装怒喝道：
　　“杜安泽，你给我好好听话。”
　　赵森没想到再次遇到这个高中同学竟然是公司里，他居然还是老总的儿子，以前整日里游手好闲不说，还惹是生非，在学校里可没少让自己头疼，参加工作一年后，满以为和以前的同学朋友没有了交集，没想到他突然出现了，而且以前爱瞎逛的毛病非但没有改变，还变本加厉了！
　　“好啦，好啦”
　　话被一阵突然而至的寒风打断，杜安泽打了个激灵，继续说：
　　“快上车吧，这鬼天气，太冷了！”
　　说话间，杜安泽拢了拢衣服，赵森似乎闻到了风中夹带的味道，有股陌生的感觉。
　　“等等，好像快……”
　　还没等赵森把话讲完，杜安泽夸张的打了个寒战，说：
　　“到我那里坐会儿吧，五年多了，公司里的事你得帮帮我。”
　　赵森苦笑不语，愣了好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冷风拂面，有雪粒顺着他的颈部滑下，带来一阵砭骨的寒冷。
　　“下雪了？”
　　他痴痴的问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啊，下雪了！”
　　杜安泽拍了拍走神的赵森，指着车说：
　　“到我家坐坐吧，我有事想问问你。”
　　赵森木然的上了车，杜安泽什么都不说，他知道赵森的性格，在赵森沉默的时候必然遇上了严重的问题，严重到别人无法解决。
　　银色的越野车消失在黑暗处，只在潮湿的地面留下两条浅浅的车辙。
　　雪大了，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将裹在冰雪里。

　　（三）旧事

　　“居然下雪了，不久就快圣诞了，你打算一个人过节么？”
　　雨刮器打开的杜安泽推了推身边的走神的赵森，有些生气的说：
　　“跟你说话都没听到么？我说赵大帅哥，你这么日思夜想的情人儿到底是谁啊？”
　　尴尬的笑了笑，赵森幽幽吐了口气，心情似乎平静了不少，说：
　　“哈哈，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我就这么死心塌地。”
　　亏得夜深，路上的行人也得可怜，银色的越野在路上来了一个神龙摆尾，赵森紧张的摸着心脏说：
　　“小杜啊，虽然你非常有魅力，但是我也不希望和你殉情啊！”
　　“呵呵！”
　　听到这话，轮到了杜安泽傻笑了，他将车使上正轨，小心翼翼的握住方向盘，打开音乐，就那么一时间，赵森刚刚扬起的笑容瞬间熄灭，他悄悄的将头偏到一边。
　　车载音乐播放器的想过自然是令人享受万分，一个开心的跟着哼，一个看着窗外的雪。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
　　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
　　是否这次我将一去不回头
　　走向那条漫漫永无止境的路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
　　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
　　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
　　情到深处人孤独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
　　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
　　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
　　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
　　我不在乎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
　　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
　　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
　　情到深处人孤独
　　……
　　车停了一些时候，赵森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到了杜安泽家了。
　　“死小子，到了也不吱声。”
　　下车后，赵森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一团团的白色丝绒从天而降，整个夜空里都是白色的星星点点，不远处的杜安泽冷得瑟瑟发抖，在雪地里跺着脚，搓着手，口中呼出大团的白气，这白色的建筑见着太眼熟了，赵森几乎每天看到，等他快想起来的时候，杜安泽站在楼梯口，催促赵森快些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