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思君愁

　　傅清冲进两人的卧室，打开衣橱，发现里面的衣服没有带走一件。他又跑到书房，找到暗格，里面的存折和支票已经全部不见了。
　　每一次赵森收钱的时候傅清都是不在意的，因为他相信，赵森能管好钱，可是如今他后悔了，赵森带走了所有的钱，他要离开自己过上新生活了！
　　他抛弃了，抛弃了过往的一切！
　　这一瞬，傅清被这个想法击溃了，他靠着墙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腿间。
　　曾经充满两人欢声笑语的爱巢，到现在，只剩下了哭泣。
　　冬天，这个该死的冬天，将一切都变了。
　　傅清跌跌撞撞冲出门，风雪立即向他袭来，他一抬眼，满目的惨白，他明白了赵森前些日的感受。这冰天雪地，我们何去何从？

　　（廿六）家事

　　（廿六）家事
　　自从邱无双把赵森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赵晋，这个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就开始夜夜失眠了。
　　每天夜里，赵晋会惊醒，衣服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这时，他便是闭上眼也睡不着了。整夜里，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年轻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离婚的那天是一个夏天的中午，结发妻子邱无双换上了一身裹着金边紫色的旗袍，露在外边的雪白肌肤在阳光里散发着光彩，她踏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面带微笑从卧室走了过来。在赵晋印象里，邱无双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是他记得，那是的邱无双明艳照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些无限的风情。如今？赵晋已经完全不能够认出邱无双了。
　　“签字吧。”
　　十几年只是一晃就过去了，赵晋的心中忽然生出几丝惆怅，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停歇，提起笔，龙飞凤舞。
　　拿到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赵晋突然想起了孩子，孩子怎么办？要跟着她？她这样的性格，孩子以后能好过吗？这刻，赵晋又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同居人，自己快要结婚了，拥有新的家庭，带着这个孩子，同居人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两个人就孩子的问题吵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身后有哭泣声传来，两人惊愕的回头，发现孩子并没有上学，而是躲在墙角听两人争吵。
　　在两人尴尬的光芒里，年幼的赵森说了一句：
　　“我恨你们。”
　　就心脏病发，昏死了过去。
　　……
　　再次看到赵森，依然是在病院里，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收拾了两件衣服，从病院逃了出去，整整消失了一个星期。邱无双每天红着眼到处寻找赵森，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却依然找不到。后来是有人在公园里发现了昏倒的赵森，把他送到了医院，医院的熟人得知了，才通知两个人到的医院，见到了儿子。
　　那时候，赵森已经停止了心跳。
　　愧疚的两人都沉默不语。
　　一个星期的时间，让邱无双几乎崩溃，她没有想到自己失去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原本以为，赵森只是快乐后的附带品而已，但是她错了，赵森失踪的日子里，她没日没夜的哭泣，高跟鞋也踏坏了好几双，可是依旧看不到他的影子，那时候的心像是活生生的被锋利的刀切开了主动脉一样，痛得无语凝噎。
　　在外面的楼道上，邱无双当时就快疯了，她破口大骂，失去了以往的宁静和文雅，变成了一个疯子，她撕扯着赵晋的衣服，一拳又一拳打在赵晋身上。赵晋已经陷入丧失骨肉的痛苦之中，但是眼前的女人，他恨！如果不是她这么着急，孩子根本不会出事。
　　一个疯狂的女子和一个愤怒的男人在医院的楼道上就这么打了起来。
　　那时候，楼上没有什么人经过，两个人也不吭声，就这么用拳头，狠狠地砸对方身上，宣泄自己的愤怒，直到最后两个人都无力的倒在地上。
　　当时无力的赵晋记得邱无双死死的趴在地上，蓬头垢面，眼睛肿得很高，泪水从红肿的眼里，不断的流出，开始哭号。
　　后来，赵晋就黯然离开了。
　　……
　　想到这里，赵晋不由后悔不已，为什么当时自己不留下来，多看一会儿赵森。
　　邱无双赵晋是知道的，她是一个高傲的女人，从不肯底下头去求别人。为了孩子，她来了，十几年的岁月，自己还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额上多了几条皱纹，可比起现在的位置，那算得了什么呢？可邱无双变了，苍老得不像样子，眉目间也难得见到往昔的风采，她的骄傲和高贵并没有随着她容颜而老去，但是她今天为了孩子来求自己，虽说她语气还是以前一般霸道，可是那份担忧和恳切，赵晋是听得出来的。
　　赵晋又快要升官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够承认赵森这个孩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死穴，如果让对手知道，他不仅仅是不能升官，更有可能是丢掉现在的位置。所以，他要先推脱着，等自己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孩子和前途，目前他还有得选择，等过了这段时间，他决定，一定亲自去把孩子接回来。
　　打定了主意，赵晋的心也安了下来。
　　这冬天快要完了，雪还未消停。
　　邱无双和赵晋两个人已经分手快二十几年了，在这二十几年里，与赵晋生下了一男一女的第二任妻子也病死了。对于两个儿女，赵晋更偏爱儿子一些，可能内心一直有愧于赵森，所以无论儿子犯下怎么样的过错，赵晋都护着儿子，妻子和女儿曾经为这样频繁出现的事情大发脾气。
　　再也无法入睡的赵晋干脆穿好了衣服，走向客厅，打算看看晚上的新闻节目。
　　离客厅越近，赵晋听到的电视声就越来越大，隐隐约约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好像是讨论什么帮忙的事情。
　　赵晋笑了两声，站在他们身后说：
　　“你们在讨论帮谁呢？”
　　那个女孩子听到赵晋的声音，站起身，笑着说：
　　“爸，我们刚好有事跟你说。”
　　突然，赵晋心中一跳，但还是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说：
　　“什么事？”
　　“还不就是我们大哥的事情！”
　　听到儿子说出这句话，赵晋只觉得头快要炸开了，但是他依旧很平淡的走到沙发边，坐下问：
　　“什么大哥？”
　　儿子和女儿对望了一眼，女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晋，说：
　　“爸，咱们的大哥有心脏病，你知道吗？”
　　心脏病，赵森有心脏的事情，作为父亲的赵晋早就是知道了。所以他保持的笑，说：
　　“你们怎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个男孩子开口对女孩子说：
　　“赵倩，你说吧。”
　　女孩子看了一眼低下头的哥哥赵潜，然后看着一脸笑意的父亲说：
　　“就是前些日子，大哥去了哥哥的酒吧，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那晚上不要命的喝酒，哥哥特地拿退兑了水的酒给他，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后来我去了跃明，哥哥也四处打听，才知道大哥是情感上出了问题。”
　　赵森快三十了吧？即便是差也不会差太远了，是该要结婚了。
　　坐在沙发上的赵倩也不做声，盯着电视，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房子的气氛凝重起来，三个人各有心事。
　　对于自己的大哥，赵倩和赵潜从小就怀着歉意，这也是他们母亲教导他们的，他们的母亲是个善良温柔的女人，一直觉得自己和赵晋结婚是个错误，把好好的一家人给拆散了，直到赵倩和赵潜出生之后，这种歉意才慢慢的在减少，可是这个女人看到赵晋对儿子宠溺到不行时，她心中的愧疚感爆发了一般，常常对自己的两个孩子说“你们有一个亲大哥，可是因为我们，他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们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去找他，接他回来。”，到生命弥留之际，她还一直念着“对不起”。
　　后来，两个孩子长大了，赵倩出国留学，赵潜在本地开了一家酒吧，化名金潜，成了众人口中神秘的金老板。他们一直瞒着父亲，在偷偷的寻找赵森。
　　说来很是觉得很巧的事情，赵森很喜欢带客户到赵潜的酒吧里消费，赵森是酒吧里大客户，慢慢的赵潜自然就和大哥赵森有了接触。
　　得知了这个消息，赵潜马上和赵倩联系上了，赵倩在回国的途中认识了潘跃明，两个人也开始了相爱，很奇妙的是，潘跃明居然是赵森的好友。从潘跃明那里，赵倩知道了很多关于赵倩的事情，最多的是知道赵森有一个恋人，一个花心的恋人。
　　对于赵森是同志这个消息，这两兄妹完全没有吃惊，反而觉得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对于赵森的那个恋人，他们很不喜欢。可是，那是和大哥相恋了五年的对象，作为从来没有谋面的弟弟妹妹，他们能说什么呢？
　　那天，赵森神色黯然的到了酒吧，恰巧赵潜也在，他知道赵森的病，马上把他喝的酒换成了兑水的。后来赵森看到舞台上的南诏发呆，他知道自己的大哥想到了自己的恋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叫南诏照顾赵森，并用工作的事情威逼利诱。
　　后来赵森和傅清的见面，赵潜也是知道的，他当时就坐在了旁边，他完全不能理解赵森对傅清的爱，可是他能明白，那种刻骨铭心的爱。他曾在自己父亲和母亲身上见过。他的母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可是他的父亲从来没有谈过再娶的事情。
　　……
　　过了一会儿，赵倩继续说：
　　“大哥上个月一连发了很多次病，邱阿姨老了，照顾不了赵森。其实我和哥哥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您不应该瞒着我们两个的。还有，妈早就知道了，她一直很愧疚，她走的那天，还告诉我和您说，如果赵森困难的话，希望我们能帮帮他，还要我告诉他，是我们对不起他。”
　　原来妻子早就知道赵森的事情了？赵晋吸了一口气，说：
　　“现在不行。”
　　赵潜大声问：
　　“为什么？”
　　赵晋厉声说：
　　“这事情不用你们管。”
　　那边，金潜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拿上风衣，就摔门而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电视声。
　　赵倩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大哥，那个照片上晓得如阳光一般的男子，现在在哪里？

　　（廿七）分飞

　　（廿七）分飞
　　在值夜班的傅清心神不宁的，他握着手里的电话，叹了口气。都连着三四天了，可是赵森真的像是消失了，不接电话，不回家，也没有去公司。
　　森，你在哪里？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见到你吗？
　　他双手掩面，撑在办公桌上。赵森的笑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傅清的心里。
　　相遇的那年，是十三岁吧？如今两个人都快三十了，可是赵森的外贸没有多大的改变，还是那样，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容如同朝阳一般，令人愉悦。
　　五年中，有过许多开心的事情，当然也有过争吵。但两人的关系保持了下来，虽然每天都担心傅清家里发现，可是在这样的提心吊胆中，和相爱的人守在一起，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不行，我都没有躲避，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傅清猛地一锤桌子，刚好敲碎了放在手边的茶杯，很多细小的瓷片扎进了他原本有伤的手里，血液随着伤口汩汩而下。
　　他皱了皱眉头，找了个在所里没回去的同事帮他值班，就冲冲的往医院去了。
　　医院的夜间值班室里，小护士一边给傅清包扎伤口，一边打量着这个愁眉不展的警察，等到包扎好了，她笑着说：
　　“您在想爱人吗？”
　　傅清吓得一惊，回过神来，看着包扎好了的手，低声说：
　　“谢谢。”
　　那边拿着托盘的小护士笑着说：
　　“快回家吧，你爱人肯定很心急。”
　　听到这话，傅清尴尬的笑了笑，走出医院时，他止不住心中泛滥的思念，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赵森的电话。
　　接电话啊，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求你，接电话！
　　很长的一段盲音过后，傅清原本以为，又是无人接听，等到要失落的收好手机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喂，你好。”
　　大概是个男孩子的声音，年龄不大，在十八二十左右，音色很好，大概很会唱歌，这难道是他的新朋友？傅清皱了眉头，职业病又犯了，他试探性地说：
　　“请问这是赵森的电话吗？”
　　“是啊。”
　　听到这个确定的回答，傅清忘记了试探，亟不可待的说：
　　“我找赵森，麻烦你让他听电话。”
　　“好的。”
　　大概过了两秒，赵森的笑声从那边传来，傅清的惶恐起来，听到电话那边说：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他现在开心吗？傅清想着他的接电话的样子，一定是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身边的人。他以前接电话就是这个样子，总是喜欢看着自己的，现在看的是别人吧？
　　“森，是我。”
　　电话那头的赵森久久没说话，傅清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说：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这个质问让赵森反而平静下来，说：
　　“这几天都在忙，手机调的振动，不知道你给我打电话了。”
　　“他是谁？”
　　电话那头，傅清的声音陡然大了，吼道：
　　“那个男人是谁？你不肯来看我，就是为了他吗？”
　　傅清发火让赵森轻轻一笑，说：
　　“你管他是谁，陪在我身边的，反正不是你！”
　　挂断了电话，赵森捂住心口，手开始抖动，耳边轰鸣，他只感到头昏脑胀，睁不开眼。一旁的南诏连忙把他扶到床上，给他找药端水，扶着喂他吃下药。
　　面色苍白的赵森让南诏很内疚。
　　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南诏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他没有想到赵森会因此而发病。
　　服下药之后，赵森也不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看着南诏着急的样子，他苦笑了两声，虚弱的说：
　　“被吓到了吧？”
　　守在旁边的南诏听到了赵森说话，舒了一口气，说：
　　“你可把我吓死了。”
　　“呵呵。”
　　笑了两声后，赵森闭上眼。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就这样睡过去，但是他还是闭上了眼。
　　南诏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平静不下来。这就是爱情吗？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就是爱情的魔力？能让一个无比聪明的人变得，变得如此不堪。幸亏自己没有遇上这般情感。迷糊的南诏竟然开始暗暗庆幸起来。
　　突然，他打了一个寒战，他抬起头看到挂在墙上赵森新买的空调，又看了看床上睡着的赵森，拿出空调遥控把温度调高了几度。
　　躺在沙发上休息的南诏想起了另一件事：自从赵森拿到房门钥匙后，他就开始布置这里，东西是一件件换了，但是房内里始终保持着原本简单的格调。原本今天是找赵森问问这是怎么回事的，不过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南诏这时才想起，此时，已经尴尬到令他无法再提及了。
　　这晚，南诏老老实实让出了大床，睡到了沙发上。突破了这一步，赵森在南诏家的地位又升高了，再加上今晚的事件，南诏中心有愧，赵森在之后也没有提到换回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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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挂断了两次电话，傅清抬头，看到路灯微弱的灯光中飞舞的白雪，心中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