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子清神情落寞,店小二马上心领神会,感情这位公子还没和自家兄弟和好呢,于是马上调转话题,“公子今儿想吃什么呢?”
徐子清想了想道,“随便来几个小菜吧,再来几壶酒。”
“几壶?”店小二头一次听到人家点酒是要“几壶”的,“公子……”
“我酒品很好,不撒酒疯的。”说着徐子清掏出一锭银子,“这银子给你,除了菜钱和酒钱,剩下的都给你,若是我撒酒疯砸坏了店里的东西,便从这里扣除,若是不够,奢了帐我会来结的。”
店小二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耳朵没有听错吧,一锭银子唉!那可以买多少酒啊!这人该不是想要用酒把自己淹死吧?
“那个……公子,要不你看这样成不,这酒多伤身,我给您上好点的酒,两壶两壶的上,行不?”
徐子清笑道,“你这小二真有趣,好点的酒,岂不是价格要高,那这样,剩下给你的打赏可就少了。”
那店小二倒好,一挺胸脯,“咱留仙楼可不是一般的小酒家,咱要对客人负责的,公子您一看就是要来买醉的,普通的劣酒是能一喝就醉,但也伤身得很,公子您既然拿了一锭银子来买酒,我们当然要给你不那么伤身的酒了。”
“好了好了,随你怎么办了,”徐子清挥了挥手,“只要能让我喝醉就行。”
店小二应了一声就要出去,关门前还回头叮嘱一句,“公子,听我一句劝,借酒浇愁愁更愁,凡事想开点就好。”说完,关门离去。
徐子清听店小二这么劝了一句,脸上更是苦笑起来。想开点?让他怎么想开点?是想开点不再要夏无殇这个朋友了,还是想开点进宫去给人做禁脔?无论哪一点他都想不开啊!
酒送了上来,果然如小二说的,不是普通的劣酒,而是上好的竹叶青,芳香醇厚,柔和爽口,只是再好的酒,多喝之下皆会醉,何况徐子清现在的心境如此抑郁。
一壶酒下肚早已有些微醺,让小二又送了一壶上来,才喝了一半便已有些不支,吃了几口菜,望着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徐子清望着窗外出神。
今天能在这里买醉,明天又将如何?难道真的就再也不回那个家?但是总是要去上朝吧?如此岂不是又要见到楚重睿和自己的爹?——真相就这样一走了之。
徐子清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就这样借酒消愁一杯接着一杯,桌上的小菜几乎没有动过。等到小二送来第三壶酒的时候徐子清已经倒在桌上不醒人事了。
店小二推了推徐子清,见他没有反应,知道他是醉彻底了。想将他送回家去,才想到自己方才太忙,根本没想到来问他住在哪里,而留仙楼有没有客房。本想就这么让他醉倒在这里,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妥当,只好奔去找掌柜的想办法。
小二刚踏出房门,窗外就闪进来一条黑影。黑影稳稳的落在徐子清面前,打量了他一会儿,又推了他一把,见徐子清只是轻哼了一声完全没有醒来的样子,便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位之后,将他抗在肩上跃窗而去。
等店小二带着掌柜的再回到屋里时,徐子清早已不知去向。
徐子清恍惚之间只觉得自己被人放在了马车之上,半路之上少做了停息,随后又一路奔驰,好在他除了喝酒也没有吃什么东西,马车颠簸的也不是太厉害,否则,恐怕是要当场呕吐出来。
随后他便觉得被人扶到了床上,想必是被家里的下人找到了又送回家来。只是渐渐的一股幽香飘来,甜腻的味道让他觉得有些难受,再过了半刻便觉得那香味是在腻得很,连身上的薄被都觉得盖着有些难受。
正想要推开身上的薄被,却有人先一步将它掀了起来。不再觉得热的难受,徐子清又沉入梦乡。
只是在梦中,他听见有人唤他,很轻,仿佛是呢喃一般,一声接着一声。他想要答应,却觉得自己发不出声来。随即便有一只手轻抚上他的脸庞,流连在他的眉眼唇鼻之间,徐子清被拿手摸的不耐,伸手挥开了它。然而才过了一会儿一个湿热的东西便覆了上来,从眼睛游走到唇上,接着滑进了口腔。
徐子清被那东西堵的不能呼吸,便挣扎起来,这是才觉得身子被什么东西压着,推了一下觉得重得很。想要睁眼看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眼皮却重的抬不起来。知道是酒醉的缘故,也只好放弃一般躺着不动。
他现在是介于清醒与酒醉之间,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所以大脑迟钝的没有反应过来他嘴里那湿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更没有反应过来此时能压在他身上的除了一个人还能有什么。
以至于他感觉到身上的衣物被人除去,还有一只手在他身上游走时,才半昏半睡的一位自己并不是被搬回了家,而是被人恶作剧扔进了青楼。
挣扎着想要起来,却突然觉得连底裤也已被人除去顿时惊慌了起来。徐子清虽然尚未经人事,但毕竟还是知道怎么一回事,自己喝醉了一没呕吐二没弄脏衣服,这么赤裸裸的和人躺在一张床上,总是有些怪异。先不论自己是否被人恶作剧扔进了青楼,也不论对方是否是青楼女子,他也下意识的想要先将对方推开。
然而这一推却发现,身上的人并不是女子,随着那一推而用力睁开的眼睛也在看见对方的一刹那露出了惊讶和震惊。
那是楚重睿,那个自己曾经将他当作兄长一般敬爱,而对方却说他喜欢上了自己的男人,他说他会给他时间考虑,可是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将自己压在床上,除去了自己的衣物……
徐子清惊恐的看着楚重睿,而后者也显然发现了他的惊恐与抗拒,然而他却没有停手,只是在微微皱眉之后,再一次压倒了徐子清,不顾他的挣扎将他的双手钳制在头顶,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床边的小罐子里沾了些乳白色的药膏便往他身后送去。
感到异物侵入自己的身体,徐子清更是惊恐万分,想要出声喊叫,却发现自己完全喊不出声来,只得往后缩着身子。楚重睿似是看出他的意图一般,压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动,而那探到他身后的手指,却在同时按压着四周。
就在徐子清快要绝望的时候,楚重睿抽回了手,以为他良心发现想要放过自己,刚要松一口气,没想楚重睿却抬起他的一条腿放在自己身侧,几乎是本能的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徐子清用力挣扎了起来。楚重睿犹豫了一下再一次点了徐子清的穴让他动弹不得。
绝望般的睁着双眼看着上方的楚重睿,接下来的一切他宁愿那是一场噩梦,但却不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徐子清只觉得似有一把利剑自下而上剖开了自己的身子,而且剖开之后还不罢休,还要再来来回回的切割上无数次,知道他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时还未曾停止。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痛,带着耻辱,带着恨,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他是如何绝望的在梦中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而他在原地不能动,也喊不出。而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去死。
第八章
阳光照进屋里的时候徐子清已经醒了一会儿了,屋里昨天那甜腻的熏香已经换成了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她姐姐喜欢的熏香,而从屋里的摆设徐子清也认出,这里是她姐姐寝宫的偏殿。
身子已经被清理过了,也换上了新的衣物,只是身上酸软无力,下身也仍是留着昨夜疼痛的记忆。
徐子清愣愣地望着床顶。昨夜他梦见自己的娘亲,虽然从未见过面,他却知道梦中那个温婉的女子一定就是自己的娘亲。他梦见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夏祈、楚重睿、徐蓉还有自己的父亲,只有自己的娘亲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
娘是想要我去陪她了吧!徐子清在心里暗想,可是,我这样要怎么去见娘亲……这肮脏的身体……
门被轻轻打开,徐蓉缓缓走到床前坐下,“子清……”
徐子清仍是呆呆的望着床顶,不理她,也不看她一眼。徐蓉犹豫了一下道,“子清,你不要怪姐姐,我也不知道爹会这么做。爹让我带你进宫时,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见徐子清仍旧不理她,她只好暗暗叹了口气,招来边上的宫女,“我让御膳房给你做了些粥,你吃些吧?”
徐蓉舀了一勺粥送到徐子清嘴边,怎奈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等了一会儿,徐蓉只好将粥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我知道你现在难受,也不想见到我。但是,再难受也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把粥放在这儿了,你一会儿自己吃。”说完便起身缓步离开。
走到门前却停下来,回头道,“子清,听姐姐一句劝,皇上是真的喜欢你,你若是依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无奈床上那人仍旧是望着上方的床顶,似乎从来没有发现有人进过屋子。
等确定徐蓉已经走远,徐子清缓缓回过头来看着门口,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转回来看着矮几上的粥。那碗粥用精致的鎏金瓷碗装着,再轻抚了一下身上的衣物,那些衣物都是用上好的锦缎做的——果然是锦衣玉食。
徐子清轻笑了一下,缓缓向那碗粥伸出手,轻轻的一挥,那鎏金瓷碗便应声落地。俯首捡了块大些的碎瓷,看了半晌才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来。将碎瓷在手腕上比了一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放下了那只手,而将捏着碎瓷的手靠近了自己的脖子。
割腕太慢了,而且好像小女子一般,若是割喉的话想必更快,只要一下,便再也不会有烦恼了吧!
徐子清将碎瓷按入脖颈之中,血立刻顺着脖子滚落到了被褥之上,一横心,徐子清将手横着一拉。他仿佛可以听到血从脖子里流出来的声音,温热的液体滚过皮肤落在被褥上,他想,他马上便可以去见自己的娘亲了。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声惊恐的尖叫。
徐蓉的贴身宫女是来给徐子清送药的,顺便看看他有没有吃了那碗粥的,若是没有吃,她便要将它收下去热了之后再送过来。没想到,推门看见的却是徐子清一手垂在床外,手边还有一块染了血的碎瓷,而床上早已被血染红了一片,当下骇得惊叫起来。
徐子清自然是没有死成,他高估了那块碎瓷,也高估了自己的手劲,虽然已经很用力,但毕竟全身酸软使不出太大的力气,而那块碎瓷也只是短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没有割到他的颈动脉。弄得到处是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那几乎是沿着脖子划了半个圆的伤口流血太多造成的。
楚重睿听完太医的禀报走到徐子清床前望着他,后者依旧是望着床顶,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那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脸还有缠着绷带的脖子提醒着楚重睿刚才这个人想要自杀。
“为什么?”等了半天,楚重睿才开口问他。
好在徐子清并没有向对徐蓉那样不理不睬,而是转了眸子过来看他,那双曾经明亮若星的眼睛,如今一片黯淡,看了一会儿,徐子清笑了,开口道,“雌伏于人,吾宁去死。”
嗓音沙哑,无安全不似往日的清亮。楚重睿愣住,瞬间脸色苍白。他没有想到徐子清居然如此抗拒,抗拒到了竟然连死都不怕的境地。他一瞬间有些慌乱。
“子清,你听我说,我……”如今说再多又有什么用?楚重睿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是他强要了他,如今在对他说自己是多么喜欢他,是多么想要留他在身边,还有什么用?
眼见床上的徐子清闭上了眼转过头去不再理自己,一副想要睡的模样,楚重睿值得默默的起身离开。
离开前他吩咐下去,徐子清的房里不能有任何尖利的器物,有饭食汤药送来,一定要看着他吃完,绝不能将东西留下。并派人昼夜守在他身边,若是他出什么事,整个华悦宫的人全都要陪葬。
徐子清在床上轻笑——皇上,您是打算将我在这里关一辈子吗?
第九章
徐子清的伤病不是很重,只是他经此一事之后心绪受创,神思恍惚,直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才下得床来。但即便是能下床走动,他也只是呆在屋子里发呆。太医过来劝过几次让他出门走走,他也置若罔闻。太医只好禀告了楚重睿,于是楚重睿便派人每天按时将他带到花园里去。
就仿佛一个得了痴症的病人,除了吃喝和睡觉,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别人让他起床,他便由人给他穿上衣服,也不管那衣服是胖是瘦是新是旧;有人带他出去,他便跟着出去,也不管那人是男是女是好是坏;有人来看他,他便让那人看,也不管那人是谁他仍旧是不理不睬不哭不笑。
就好象现在,他人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周围侍候的人早已不见,对面的徐晋已经望着他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他仍旧只是盯着自己眼前的瓜果一瞬都没有离开过。
徐晋叹了口气,轻唤,“澄儿……”
徐子清依旧是那个表情那个动作,仿佛一座塑像一般,徐晋无奈。他今天本想来劝导徐子清的,但听说他似得了痴症一般不言不语不哭不笑,顿时有些慌,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再三询问太医才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痴了才算松了口气,在皇上那里得了允,便进宫来探他。
他本想劝导徐子清两句,但现在发现对方根本不理他的样子也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只好自顾自说起来——既然太医说他并不是真的痴那想必还是能听到自己说什么的。
“澄儿,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你也要为徐家想一想,爹老了,指不准什么时候就一病不起,或者被那些整天想要使绊子扳倒我的人得了逞,到那时候徐家怕是……”顿了一顿,徐晋继续道,“你的性子这么耿直,日后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一旦我离了朝,那些人定会发疯似的攻击你。你若是不小心落了什么把柄……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就算还有你姐姐给你撑腰,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子,朝堂之上的事情也不能涉足太多。何况若是她有朝一日失了宠,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怕是还要仰仗你的身份权势生存下去。”
徐晋停下来观察徐子清的表情,却见他依旧是那副样子,只好微微摇头继续说下去,“但你若是同意了这事儿就不一样了,我来之前同皇上谈过,皇上也知道我们徐家就单传了你一个,所以,也允你日后娶妻生子。何况,皇上本来的意思也并不是要留你在后宫……”说到这里,徐晋抬起头来看天空,然后长叹道,“澄儿,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用你所拥有的东西才能换来你所想要的东西,虽然荣华富贵并不是你所想要的,但是,你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澄儿,我知道你没有得了痴症,你能听到我说的话,所以,你再好好想想吧!”说完,徐晋起身往外走去。
徐子清缓缓抬起头看着徐晋离开的背影,只有用所拥有的东西才能换来所想要的东西吗?所以,你就用你的儿子去换荣华富贵?所以,楚重睿就用他的权力和锦衣玉食来换取我?那么,我又要用什么来换取我的尊严和自由呢?也是用我自己吗?
抬头看看刚才徐晋望的那片天空,他多么希望自己是真的得了痴症,可以不用去想起那晚的痛苦,也不用去想将要面对的选择,每天只要知道吃饭喝水睡觉就已经足够了。可是那毕竟也不是他所想要的。